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回七七种田养娃》作者:参娃 文案:   许世彦重生回到四十年前,新婚第二天。   水灵灵的媳妇刚进门,一切都是最好的开始。   种种田,打打猎,没事儿进山挖棵大人参,七十年代的生活,其实也挺好。   上辈子没多大本事,这辈子也没什么宏大愿望,只想好好跟媳妇过日子,将闺女培养成才。   大闺女喜欢写作,就让她考个重点大学的中文系。   二闺女喜欢唱歌跳舞,艺术学院不错。   至于那个混账儿子败家子,上辈子没机会塞回他妈肚子,这辈子就想出生了。   可有些事,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作者自定义标签 重生 第一章 重生七七   许世彦手里拎着两条细鳞鱼,一只脚刚跨进许家大门,就听到自家院子里说话的动静。   “老许大哥,我可跟你说啊,要不是咱两家这关系,好事儿可落不到你们家。   咱大队不知道多少人都惦记这亦工亦农的名额呢,恨不得打破头去抢。   回头你跟嫂子还有几个侄儿商议商议,定下来个人,去大安煤矿上班。”   说话的是个年近五十的汉子,穿着白色背心、蓝裤子。   那白背心儿被汗水浸的有些泛黄,洗得发白的裤子上,打着几个整齐的补丁,裤腿儿挽起到小腿肚。   许世彦皱了皱眉,这人叫啥来着?   时隔四十年,上辈子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一时间竟是想不起眼前人的名字。   “老赵兄弟,真得谢谢你啊,好事儿都想着我们家。   成,你就放心吧,吃过早饭我就让老三去队里开介绍信,赶紧去大安煤矿报到。   老三稳当,脾气好,出去不惹祸,他去上班我也放心。   老二不行,那熊崽子脾气太暴,弄不好再跟人家打起来。”   另一个说话的,也差不多是相同的打扮,只是年纪稍大了点儿。   这会儿右手里还拎着个锄头,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回来。   听见这话,原本还在皱眉思索的许世彦,心头霍地明朗起来。   四十年前那些模糊的记忆,渐渐明晰。   七七年七月十三日,许世彦结婚第二天,东江沿大队的书记赵大海,把公社派下来亦工亦农的名额,给了老许家。   老许家一共五个儿子一个闺女。   老大许世先在生产队当会计,老二许世安体格好干活麻利,挣工分最多。   老四许世德在青岭小学教书,民办教师去年刚转正。   老五高中毕业后带着生产队的一群年轻人搞副业,冬天采伐拉木头,春夏种人参、天麻、贝母等药材,刚提了副业队长。   唯独这老三许世彦,生下来身体就不好。   三岁时病的就剩一口气儿,是许家老太太听了个偏方,用黑牛粪外敷,救了三儿子一命。   八岁的时候又得了胃病,一直病恹恹养到十八才好起来。   许世彦也在生产队干活,可他性子慢干活细,不如其他人挣工分多,故而时常被老爹骂,嫌他不成器。   所以在得了亦工亦农的名额后,许老爷子想都没想,就直接定下来让三儿子去。   虽说这亦工亦农类似于临时工,户口不变依旧在农村,以后还得回农业队来,好歹挣的多啊。   领工资、吃食堂,其他福利也和工人一样,咋地也比老农民土里刨食儿强百倍。   “爸,赵叔,那亦工亦农的名额你们给别人吧,大安煤矿我不去。”   许世彦走到父亲和队长赵大海跟前儿,朗声道。   上辈子,许世彦就是在新婚第二天,被父亲撵着急匆匆去生产队办了手续,带着行李直奔大安煤矿,新婚的妻子就这么留在了家里。   那个时候,许世彦一心只想着多挣钱,哪里会想到,选错一步,便是步步都错。   一步赶不上,步步不赶趟儿。活到六十五岁,终究是蹉跎一生,一无所成。   幸亏还有个好闺女在身边照顾,又赶上了好时候开发区拆迁,老房子回迁一套房子外,还剩下不少钱。   可也正因为这些钱,又引出了无数纷争。   原本和和气气的兄弟们各自眼红,自家那个不争气的败家儿子上蹿下跳,都是为了争夺家产。   许世彦被气的血压升高,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了下去。   再睁眼,却已经是回到了四十年前,新婚第二天早晨。   重生这种事以前只在小说里看到过,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许世彦心慌意乱,趁着妻子熟睡,悄悄离开家跑到江边整理思绪。   虽然到现在许世彦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会重生,可他已经回来了,便绝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大安煤矿,亦工亦农,都特么见鬼去吧,谁爱去谁去,跟他没关系。   所以,许世彦很坚定的表明了态度。   “啥?你再给我说一遍?你刚刚说啥?”许家老爷子许成厚一听,顿时瞪眼怒问道。   “瘪犊子玩意儿,你敢再说一次不去试试?   你赵叔好心好意把名额留给咱家留给你,你知不知道好歹?   去矿上干活,领工资,吃食堂,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你不去想干什么?你想上天啊?”   许成厚有点儿聋,原本说话声音就大,愤怒之下,那动静就更大了。   别说许家院子里,就连左邻右舍也都能听见。   “老许,一大早晨你在外头鬼嚎什么?不知道孙子孙女都没起来啊?   大滨这两天不好受,刚才还哭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哄睡着,你鬼喊鬼叫的再把孩子喊醒了。”   许成厚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屋里的徐老太太周桂兰。   周桂兰正在厨房烧火呢,拎着烧火棍就出来了,一脸怒容的质问丈夫。   “都是你养的好儿子,成天就惯着吧,要反天了。”   许成厚气得不轻,见到妻子出来,这声音也没降低多少。   “老赵兄弟刚过来跟我说,咱队里有个亦工亦农的名额,去大安煤矿上班。   老赵兄弟把名额给咱家了,我说让老三那个瘪犊子去,你猜这混账玩意儿怎么说?   他说他不去,这名额他不要。”   “那矿上的工作多好啊?露天工一个月五十多,井下工一个月八十多块钱。上哪儿找挣钱这么多的活?   生产队一天风吹日晒哈腰撅腚的忙活,能挣多少工分?挣多少钱?不识好歹的东西。”   许成厚原本就看着许世彦不顺眼,这会儿更是越说越气。   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索性抡起手里的锄头把儿,就要往三儿子身上招呼。   “哎呦,老哥,可打不得。三儿都二十五了,昨天刚结婚,哪好再打他?”   队长赵大海一看,连忙伸手抓住了从锄头把儿。   “老哥消消气儿,这事儿你们爷俩好好商议,可不兴动手打人啊。”   一边说着,赵大海回头看向许世彦。   “三儿,你这孩子也是,一大清早的就气你爹,你爹还不是为了你好啊?   你们弟兄五个,就数着你最让人操心。   你说你这好不容易娶了媳妇,以后不得挣钱养家?你爹你妈还能护着你一辈子?不挣钱你拿啥养活老婆孩儿?   那矿上的活是不轻省,可是挣钱多啊,你在生产队几个月能赶得上?”   赵、许两家走得近,赵大海又是大队书记,这时候少不得要说教两句。 第二章 惹怒老爹   煤矿上露天工每天工资两块一毛八,井下工每天工资三块两毛四。   一个月上二十六天班,刨去公社和大队的公益金、统筹款等五块四毛钱,露天工一个月剩五十二,井下工剩七十八。   东江沿大队的工分值不算低了,满工分的每天能核算到一块五六毛钱,可是跟煤矿工人的工资比起来,相差还是很大。   就像刚才赵大海跟许成厚说的那样,这亦工亦农的名额,不知道多少人打破头想抢呢。   一样是干活,谁不想着多挣点钱啊?   所以赵大海就挺纳闷儿的,许世彦为什么不想去大安煤矿上班?   “赵叔,让你费心惦记,心意我领了。”   许世彦朝着赵大海微微点头,算是谢过对方。   “我既然娶了媳妇,就算没有煤矿的工作,不用依靠爹妈,我也一样能养得起老婆孩儿。   那煤矿的活,我真不能去。”煤矿的工资再高,也得有命儿去挣。   七九年七月二十六日,大安煤矿瓦斯爆炸,死了七个重伤两个。   许世彦就是那重伤两人其中之一,算是侥幸捡了一条命,养了小半年才算好起来。   重活一世,许世彦可不想再走上辈子的老路,煤矿他是绝对不会再去的。   “你能养活老婆孩儿?你指着什么养活?指望你成天打鱼摸虾养活家?”   许成厚一听儿子的话,火气又上来了,指着许世彦手里那两条鱼骂道。   “王八犊子,不成器的玩意儿。你一天天除了抓鱼摸虾,摆弄不出个正经玩意儿来。   你能养家糊口?就凭你挣的那点儿工分,你自己能不能养活了?”   许成厚一直都看不上许世彦,五个儿子里头数着老三最差。   比不上老大能写会算有文化,比不上老二干活麻利快当,比不上老四精明能干从处事周全,也比不上老五聪明活泛有冲劲儿。   这三儿子不管干啥都不慌不忙、一板一眼,许成厚是个急脾气,一看三儿子那样就来气,恨不得上去踹两脚。   “我不成器?我不成器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念初中,你说念那么多书也没用,不如下来干活。   我跟楚老学医,你怕被人家牵连,跑去公社闹。   前年赤脚医生选人,去县卫校培训半年,你嫌耽误挣工分,死活不让。”   许世彦看着眼前这一脸怒容的父亲,重生回来的那点儿激动和感慨,早已消失无踪。   要是真正说起来,许世彦上辈子一事无成,其中也少不得父亲许成厚的功劳。   许世彦小时候身体不好,上学晚,十岁了才上小学,念初中正好赶上闹腾最厉害的时候。   许成厚就说,念书也没啥用,不如下来务农还能挣点儿工分。   许世彦听话,乖乖退了学回家干活。   他年纪小,就在牛棚那头帮着喂牲口。   正好赶上省里下放一批人到大营公社,其中有个姓楚的岁数不小了,被折腾的不轻。   许世彦心眼儿好,特别照顾人家,楚老看着许世彦心肠好,聪明灵透还性子沉稳,便想着收他当徒弟,教他些医术。   结果许成厚知道了,生怕受牵连,闹腾着差点儿害了楚老,无可奈何,许世彦只好换到别处干活。   许世彦对学医挺感兴趣的,后来就想办法买了书自学。   正好前年赤脚医生选拔,去县里培训半年通过考试了就能行医。   许世彦兴冲冲的想要去报名,却被许成厚给拦住了,嫌半年脱产学习太耽误事儿,少挣钱。   “结果呢?我那些同学但凡初中毕业的,都招工有工作了。   唯独我没念完初中,只能在家务农。   楚老,人家是省城医科大学的校长,去年被接走,恢复职务了。   你瞅着吧,过几年赤脚医生说不定也能转正安排到公社医院去,都有正经工作。   到那时候我看你后悔不后悔?”许世彦想起上辈子自己错过的那些机会,又悔又恨,咬着牙说道。   上辈子被父亲耽误的,又何止是这些?   七九年,许世先、许世安先后跟着媳妇回城搬走了,许世彦也动了心思想离开东江沿这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   可许成厚死活不同意,就是不让。   一直到八七年,许成厚过世,许世彦当家做主,这才从东江沿村搬到了东岗镇。   可惜已经晚了,东岗这边早就分过地,参地、农田啥都没有,只能两手空空从头开始。   起步就比别人落下一大截,怎么也赶不上。   不光是这些,许老爷子嫌弃许世彦的媳妇生了俩闺女,成天连撅带骂不给好脸色。   无奈何,许世彦两口子顶着压力好歹生了个儿子,被罚了不少钱。   原本日子就过得不咋地,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而更气人的是,费心巴力养的儿子,特么的是个败家子儿。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一天舞舞玄玄只会吹,说出来那话得用簸箕簸三遍,就没几个字儿实诚的。   许世彦跟着儿子操了一辈子心,有时候就想,早知道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来,还不如不生呢。   嗯,这辈子重新来过,他肯定不让那小王八犊子有出生的机会。   许世彦一番话,真真切切戳了许成厚的肺管子。   别的也就罢了,只说楚老那件事儿,许成厚得知消息的时候没后悔死。   医科大的校长啊,当初他要是知道,咋地也得让老三跟着人家好好学。   这七八年的时间,老三哪怕是跟人家学了一半儿的本事,那也了不得啊。   到时候跟着楚老一起去省城,指不定还能混个工农兵大学生。   那可就是改换门庭,再不是土里刨食儿的泥腿子了。   许成厚一想起去年回大营串门,亲戚朋友惋惜的话语,就觉得一口老血往上涌。   当初他怎么就没想到的?白白错过了好机会。   可后悔归后悔,让儿子当着外人的面一顿呛,许成厚这老脸哪里挂得住?   当时就恼了,再次抡起了手里的锄头。   “就凭你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天生个穷命,就算给你个金銮殿,你也得有命儿坐上去。   我就问你,这大安煤矿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上班,我今天就砸死你。”许成厚眼珠子都红了,发狠问道。   “不去,就不去,你爱咋地咋地,砸死我你也得偿命。”许世彦的脾气也上来了。   他都六十多岁了,又重活一世,当他还像上辈子那样怕老爹啊?今天就跟这老爷子杠上了。 第三章 撵出去   徐家院子里一共站着四个人。   许成厚怒气冲冲,抡着锄头就要砸儿子。   许世彦梗着脖子愣是不肯退让,非得要跟老爹死磕到底。   那头是一脸尴尬的赵大海。   他哪里能想到,就因为个亦工亦农的事情,许家这爷俩要当着他的面儿上演全武行啊?   也就邪门儿了,许家这三小子平常蔫了巴登的不多言不多语,跟谁都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今儿这是咋了?   同样疑惑的还有徐家老太太周桂兰。   自己养的儿子啥脾性,当娘的最清楚啊。   她家这个老三从就老实听话,长辈说啥就是啥,从来不顶嘴,今天这是抽了哪门子的疯?   可不管怎么犯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许成厚真的把许世彦打了啊。   赵大海一看事情不对,连忙上前伸手拦挡,一把夺过锄头扔到一旁。   周桂兰也扔了手里的烧火棍,将许世彦拽过去护在了身后。   “你说你这孩子抽的什么风?跟你爹犯的什么混?你爹让你去上班不也是为你好么?”   国情自来如此,当长辈的一句为你好,就可以无视孩子的反对,替孩子做主。   哪怕许世彦都二十五,早不是孩子了,也逃不过。   “妈,你们光看见煤矿挣钱多,咋就没想过煤矿危险呢?   井下工为啥工资高?那是因为随时会有危险。   片帮冒顶、巷道灌水、塌方、瓦斯爆炸,哪一样儿不是冒着生命危险?   大安煤矿年年都有事故,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咋地,嫌你儿子命长啊?”许世彦无奈长叹。   “就算没那些危险,还有粉尘呢,煤矿上那些老工人,到最后不都落个尘肺?成天咳嗽不停。   煤矿的活,就是拿命换钱,就算不出事故,到老了也全都找上,一身的毛病。”   周桂兰听见这话,脸上一下子刷白,整个人都愣在那儿了。   是啊,她怎么就光想着挣钱多,没想到煤矿多危险呢。   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骨血相连。   别管是哪个,别管出息不出息,只要是亲生的,不管哪个出事,当娘的都得心疼死。   “你少听他在那儿胡说八道,矿上那么多工人,也没见着几个出事儿的,咋就他这么金贵?”   那头的许成厚瞧见老妻脸色变化,晓得她这是心软了,当时暴跳如雷,指着许世彦的鼻子就骂。   “你就是懒,不想出力,一辈子窝在家里没出息。   就你的命金贵,旁人都比不得你?人家就不知道煤矿危险?人家就不知道有什么粉尘?   天生穷命,有钱都不知道去挣。   也不想想为了你结婚,咱家花了多少钱?   冬天老四要娶媳妇进门,老五的对象也等着呢,钱从哪里出?你不去挣钱,还能全指着你爹你妈?”   外人看着许家日子红红火火,儿媳妇一个接一个的娶进门,孙子孙女接连出生。   可只有家里人明白,这日子多难。   如今这年月结婚花销不低,哪个儿子结婚不得打一套家具,做几套被褥?   就算不给彩礼,不也得给女方买块手表、置办两身衣服一双皮鞋、再买二斤毛线?   不得像模像样的办酒席?这桩桩件件的哪一样不花钱能办?   五个儿子,前头三个算是完成了任务,后头还有俩在那儿等着,可是钱从哪儿出?   不得一家人齐使劲儿,拼了命干活挣钱才行?   都像许世彦这样前怕狼后怕虎,那日子还怎么过?都搁家大眼瞪小眼,一家老小饿死算了。   所以说,人不能穷,穷人眼里哪有命在?   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谁还管危险不危险?先把钱挣到手了再说。   就算真遇上危险,搭上一条穷命,给家里挣来一笔钱,也是划算的。   “别人的命金贵不金贵我不知道,我的命挺金贵。   我昨天刚娶了媳妇进门,还没有孩子呢,煤矿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许成厚的暴怒,吓不到许世彦,他还是那个态度,就是不去煤矿上班。   上辈子结婚第二天就把媳妇扔家里,让媳妇受了那么多委屈。   老天爷让他重生回来,就是为了让他弥补过错,好好疼媳妇的。   这辈子,不管是谁,都别想再给他媳妇气受,他的媳妇,只能宠着。   一向听话的儿子忽然跟自己顶着来,还当着外人的面各种撅他面子。   作为一家之主向来说一不二的许成厚哪里能受得住这个?   许成厚的怒气值一下子就飚到了最高点,真恨不得爆锤儿子一顿出气。   可是有赵大海和周桂兰在中间拦着,许成厚连儿子的边儿都靠不上,满肚子火气没处发。   只把他气得红头胀脸,眼珠子都通红。   “行,小王八犊子你行,你有本事了,结了婚翅膀硬了不听话是吧?   行,今天我特么就把你撵出去,我看你离开这个家怎么活?”   许成厚属实气急眼了,口不择言,嚷嚷着就要把儿子赶出去。   “撵我走?行啊,正好当着赵叔的面儿,咱立个字据分家,我带着媳妇出去单过。   有啥了不起?真以为离开家我还能饿死啊?”   却没想到,这话一点儿没吓住儿子,反倒让许世彦顺水推舟,直接提出了分家。   许世彦在江边转悠的时候就琢磨了,他家这个爹脾气坏不讲理,家里头那两个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心眼儿跟筛子差不多。   自家媳妇性子绵软没脾气,实在是太老实好欺负了。   往后要是还在一起过,他总不能天天在家盯着护着,自家媳妇那个憨厚劲儿,少不得要吃亏。   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家出来单过,小两口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谁的脸色都不看。   原本许世彦谋划着,咋地也得等老四结了婚,或是明年老五考上大学,到时候想办法提出来分家,也算顺理成章没人说啥。   不成想计划没有变化快,一个亦工亦农的名额竟成了导火索。   惹得许成厚发了这么大的火,怒气之下竟喊出要把许世彦撵出去的话来。   许世彦自然不肯错过机会,这可是他爹亲口说的,不是他主动提出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分家,带着媳妇快跑啊。 第四章 许家兄弟   “赵大叔,今天这事儿你可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就因为我不听我爹的话,他就喊打喊杀要把我赶出门去。   这事儿不是我的错儿,既然我爹看不上我,那我也别搁他跟前儿碍眼。   今儿您就给做一回公证人,当着您的面,我们分家出来单过。”   许世彦好歹也是两世为人,上辈子经历过那么多事儿呢,早不是原本那个憨憨了。   趁这机会抓住赵大海,非得让赵大海当见证人不可。   赵大海这个无语啊。   他好心好意给许家留个名额,怎么就闹到老许家父子反目,非得要分家的地步了?   “三儿,这话可不兴胡说啊,亲父子哪有隔夜的仇?   你爹不过是一时气话,哪就是要把你撵走了?   你乖乖给你爹认个错儿,我再帮你说几句话,今天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往后好好过日子,别惹你爹生气,你说你昨天刚娶了媳妇,今天就分家,这传出去不好听。”   赵大海能说什么?那只能劝啊。   “老许大哥,你也消消气儿,三儿不想去煤矿就不去吧,留在队里干活也行。   何苦来你们父子闹的这么僵?   孩子大了,媳妇都娶进门的人了,你也不好总是打他骂他了。”   赵大海也是够心累的,两头都得劝。   “赵叔,您啥都不用说了,我爹看不上我也不是一天两天。   他就是瞅着我不顺眼,我还是离他远一点儿省的气他。”没等那头许成厚开口说话呢,许世彦倒是抢先说话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话赶话到这儿了,那还不趁热打铁坐实了分家,等啥呢?   不是他心狠、忘恩负义,属实受够了这个爹,也对兄弟们没啥念想儿。   这个家里,也就对老妈有点儿愧疚舍不得,算了,以后再想办法补偿吧。   上辈子是他伺候着老妈到八十多,养老送终,也算是对得起养育之恩了。   许世彦这话,不止把许成厚气够呛,连赵大海也被噎的不轻。   这倒霉孩子怎么忽然间变了性子?皮皮赖赖的真有点儿欠揍。   “混小子,胡说什么呢?那是你亲爹。”   “别,我可不敢给他当爹,他是我爹。”   那头许成厚忍不住了,指着许世彦,脸红脖子粗的骂道。   “行,你个王八犊子有能耐了是吧?好啊,那咱就分家。   今天当着你赵叔的面儿,咱这就写字据分家。出了这个家门儿,你就是饿死在外头,我都不管你。”   院子里吵的沸反盈天,屋里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   许家三个媳妇都凑在厨房门口,心惊胆战的看着外头吵吵。   “老三媳妇,你还不去劝劝老三?   你俩昨天刚结婚,今天就闹成这样,传出去不得让人戳你脊梁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撺掇老三要分家呢。”   许家大媳妇薛秀琳怀里抱着小儿子徐海滨,伸手捅了捅旁边的新媳妇苏安瑛。   “就是啊,三弟妹,你是新媳妇,刚过门儿,在咱爹咱妈跟前儿比我们得脸。   再说了,老三是你男人,这事儿就得你去劝,我们哪好开口啊?”   另一边的魏明荣扭头,跟薛秀林对视一眼,帮腔道。   被两个嫂子夹在中间的苏安瑛,这会儿吓得浑身直哆嗦,一双大眼睛噙着泪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苏安瑛二十二岁,家里姐妹六个,父母平日里说话都很和气,哪里见过这样火爆的场面?   她跟许世彦是媒人介绍,结婚前也就见了三四面,跟许家人根本就不熟悉。   嫁进许家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连家里人还没认全呢,她哪有胆子去劝?   “大嫂,二嫂,这可怎么办啊?我跟世彦才结婚,这要是分出去可怎么过啊?”   苏安瑛吓得六神无主,说话都带着颤音儿。   薛秀林和魏明荣再次对视一眼,各自心底窃喜,她们可巴不得分家另过呢。   只是碍于许老爷子脾气太坏,一直都不敢吱声儿,没想到这一向蔫不吭声的老三倒是第一个提出来了。   妯娌俩有志一同,这事儿她们可不能劝,就让老三两口子打头阵吧。   要是老三两口子真能分出去,她俩也想办法在自家男人跟前吹吹风,分家单过最好。   就在薛秀林、魏明荣打定主意看热闹,苏安瑛惊慌失措满心担忧之际,几个男人扛着锄头镐头等工具,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爹,这一大早晨干啥呢?吵吵把火儿的,离着大老远都能听见你的动静了。”   说话的是许家长子许世先。   作为长子,在家里还是有些地位和脸面的,平日里有什么事,也能拿主意。   “呦,赵大叔也在啊。”进了门才看见赵大海,那自然是要打个招呼。   赵大海一见到许家三个儿子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心道有这三个劝着,那对父子总不会闹得太僵了。   “你们哥仨这是一早晨去地里了?   要不说你们家这日子过得好呢,家里劳力多,都能干,瞧你们家那自留地和小片儿荒收拾的多立整。”   赵大海扯出抹笑容来,跟许世先几个说话。   “你们回来了正好,赶紧劝劝。   你爹跟三儿吵吵起来了,气的你爹要把三儿撵出去,三儿要分家呢。”   这烫手山芋还是赶紧推出去比较好,老许家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吧,赵大海一个外人,可不想跟着掺和。   “那啥,老许大哥,时候不早我先回家吃饭了啊,吃过饭还得领着人下地干活呢。”   赵大海说着,便快步离开了许家院子,一溜烟回自家去了。   许世先兄弟几个还有点儿懵,“爹,老三,咋回事儿啊?老三你又干啥惹着咱爹了?   你说你好歹也是结了婚的人,有媳妇了就不能争点气?又惹咱爹干啥?”   许世先拿出兄长的架势来,先训弟弟。   倒是老二许世安,将肩上扛着的锄头放下,走到许世彦跟前儿,低声询问。   “咋了?咱爹又抽风骂人呢?别跟他一样的,你就当听不见呗。”   许家兄弟五个,挨骂最多的就是老二老三。   老二许世安从小就精力旺盛特别淘,上房爬屋打架斗殴都是他,少不得要挨骂挨揍。   老三许世彦则是太蔫,在许成厚眼里就是又笨又懒,也是总挨骂。   作为难兄难弟,这时候当然要关心一下弟弟。 第五章 绝不让步   许家兄弟五个随了父母的优点,个头身材像许老爷子,都不矮。   老大许世先一米八六,老五许世祥一米八五,老二和老四差不多都一米八。   唯独老三许世彦,小时候闹毛病耽误长个儿了,只有一米七六。   当然,按照这个年月来说,也不算矮了。   相貌上,随周桂兰比较多,个顶个儿的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出去谁不得说句好?   真就是那句话,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帅小伙呢。   关键是许家兄弟不光长得出众,还都勤快能干。   这两年政策又变了,允许农民捡小片儿荒地开垦种植。许家人口多,兄弟几个拾掇了不少荒地。   白天在生产队上工挣工分,一早一晚在自家地里忙活,到了秋天满院子都是粮食。   这日子谁看了不眼馋?家里有闺女的都想跟许家结亲。   要不是这个条件,许世先、许世安能娶把下乡知青娶进门?   那边许世德、许世祥的对象都眼巴巴盼着等着结婚?   就连许世彦,兄弟里头最不起眼的,苏家人过来看了一次,回去也乐呵呵的答应了结亲。   整个儿东江沿大队一百来户人家数一数,许家这日子排在前面,那真不是吹的。   这会儿工夫,除了在青岭教书的许世德之外,许家这几个男人都凑在了院子里。   周桂兰看着自家男人和儿子,心里头又高兴又犯愁。   高兴的是儿子们都长大了,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老许家门户兴旺,日子越来越好。   犯愁的也还是这个,家口大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这闹心事儿就多。   唉,儿孙都是债,上辈子欠的,能咋办?   周桂兰叹口气,不等许成厚和许世彦说话,率先开口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就这么点儿事,结果爷俩就吵吵成这样儿了,一个非得喊着把老三撵出去,另一个就非得要分家单过。   我这一天天真是能让你们给气死,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吵吵?”   周桂兰一边说,一边用眼剜丈夫。   “老三,你抽什么风呢?咱爹让你去大安煤矿,还不是为你好?   咱这一家子就数你挣钱少,让你去亦工亦农挣工资,你有啥不乐意的?你还分家?能耐的你。”   许世先听完母亲的话,率先开口指责弟弟。   作为长子,立场必须跟父亲一致,维护父亲的威严,再者许世先也觉得,他爹说的没错儿。   “就是啊,三哥,亦工亦农不是挺好么?   跟正式工人一样的工资,还发各种票,比农业队可强多了。   咱家劳力多,都留在生产队挣工分不划算。   要不是赵大叔跟咱家关系好,这好事儿哪能轮到咱家?”老五许世祥也跟着劝。   许世彦听见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你们要是觉得好,那你们就去,反正我是不去。”   见到他们,许世彦免不了就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要不是老大领着老四老五去闹,要分家产,他怎么会急怒攻心倒下了?   明明当初老爷子过世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说好的,老太太跟着三房过,由三房给老太太养老,往后家产谁也不惦记,都给三房。   三房伺候了老太太二十多年,其余人也就是逢年过节回来看看。   到后面老太太生病,也是三房出力最多,生病住院忙前忙后,医药费也是三房出大半。   这些许世彦都没怨言,毕竟老人跟着他过,也没少给他们帮忙。   可到最后呢?等老太太走了,家里房子拆迁,这些弟兄们一个个又眼红的不行。   当初的话全成了放屁,都跑回来争家产了。   许家哪有什么家产可分?老房子是许世彦搬到东岗时盖的,后来是他家大闺女出钱翻盖和加盖的。   只因为三房一直没分出去,始终跟老人在一起过,这些就成了老人留下来的家产?就必须分给其他人?这还讲理么?   许世彦心里存着怨气,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当然不好。   这下子,连许世先、许世祥的脸色也变了。   “老三你属疯狗的是不是?好赖不懂,见人就咬?你大哥那么说你,不也是为了你好么?”   不等许世先开口,厨房门口站着看热闹的薛秀林不乐意了,抱着孩子走出来,怒瞪许世彦,一脸的不高兴。   “老爷们儿说话,娘们儿闪一边儿去,没你说话的份儿。”   许世彦连理都没理薛秀林,一句话就把她怼回去了。   在东北,女人绝对能顶半边天,家里说的算的也是女人。   但那是在家里头,两口子关起门来,媳妇说的算。   在外面,多数时候都得给男人留面子,不管啥事,女人都不插嘴。   要不然会让人笑话,说谁家谁家的男人没能耐怕媳妇。   许家也一样是周桂兰做主,几个媳妇在家的地位也挺高,往日里许世彦挺敬重嫂子们,说话都很客气。   不过眼下,许世彦心里还存着怨气呢,当然不会客气。   重生前的那一场闹剧,那几个嫂子弟媳妇可都没少喳喳。   要不是她们在里面瞎搅和,许世先、许世祥都是好面子的人,未必会闹得那么僵。   许世彦这般态度,可把许世先给惹火了。   “老三你想咋地?反天了是吧?还敢跟你嫂子这么说话?我看你是欠揍了。”许世先怒瞪弟弟,很是生气。   “看看怎么样?我就说这王八犊子是要反天吧?   他这娶个媳妇嘚瑟的快要上天了,咱家装不下他。   分家,赶紧分,这瘪犊子玩意儿我看一会儿都生气。赶紧滚蛋,你爱去哪去哪。”   余怒未消的许成厚,这下火气又上来了,不顾周桂兰的阻拦,大声喊着必须分家。   “就是啊,费那么多话干嘛,赶紧分家就完事儿了。   我领着我媳妇分出去,我们过成啥样我乐意。我就是要饭吃,也不用你们管。”   许世彦态度强硬,丝毫不让步,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今天必须分家。   “就你这熊样儿的,要饭吃都找不着庙门。   分,这就分,我就看看分了家,你能过成什么样?   我可警告你,到时候你想再回来,那是做梦。”许成厚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口不择言道。 第六章 分家   许老爷子被儿子气的暴跳如雷,直嚷嚷着要把三儿子夫妻撵出去。   许世彦更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坚持要分家出去单过。   父子两个较上劲了,谁都不肯低头退让,任谁劝也不好使。   最终许老太太也生气了,索性就找来左邻右舍和队里的干部过来做见证,真的给分了家。   其实也没啥好分的,大田地属于生产队,不归个人。   那点儿自留地和小片儿荒没多少,这时候庄稼正长呢,就算要分,也得等到秋天收地打粮之后,分点儿粮食。   许世彦在生产队挣的工分算他自己的,再就是结婚置办的那一套家具、被褥行李等,都归小两口。   周桂兰做主,给了儿子儿媳一些口粮,还有过日子要用的家什。   许家只有三间房,住着十几口人,房子肯定不能分。   原本周桂兰说是要补贴给儿子点儿钱,那头许成厚就喊着一分钱不给,有本事自己想办法,没能耐就睡露天地。   许世彦也没跟爹妈计较,转身出去,很快找到了住处,还领着几个平日里相处不错的小伙子,直接抬了家具就走。   村西头有一户姓李的人家,老两口没孩子,老李头在前川山上给队里看参,平常家里只有老李太太自己住。   许世彦平常就挺照顾老李太太,帮着挑水劈柴,有时候打了鱼什么的,也给老太太送去一条。   所以许世彦过去一说,要借李家西屋住一阵子,老李太太高高兴兴的就同意了,还说家里锅碗瓢盆随便用,园子里的菜随便吃。   老李太太挺爱干净,别看西屋平常不住人,收拾的挺立整。   就这样,在众人帮助下,许世彦两口子很快把家具行李等东西都搬到了李家。   “几位兄弟,谢谢啊,今天实在是太仓促了,连杯茶水都没准备。   这样,等着过些时候,我这头都安顿妥当了,请几位兄弟喝酒。”   一切安顿妥当后,几个小伙子就要告辞,许世彦颇为过意不去,满是歉意的说道。   “三哥,咱兄弟要是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啊,咱什么交情啊?跟我们还这么客套?”其中一个人大笑道。   “没有三哥伸手,我儿子掉大江里就淹死了,别说是这点儿小事,三哥往后你有啥活,尽管开口。”   “是,春明这话不假,咱弟兄说多了见外。   我爹的命是三哥救的,我们家小五那条腿不是三哥帮着接骨,就残废了。啥都不用说,往后用兄弟就吱声儿。”另一个小伙子也笑。   别看许世彦在家里不受父亲待见,总嫌弃他。实际上在队里,许世彦的人缘不错,跟不少人都有交情。   尤其是他跟着楚老学了一段时间医术,自己又自学了几年,真正说起来,比那些赤脚医生还要强不少呢。   东江沿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根本没有卫生所,之前连个赤脚医生都没有。   反正这年月也不讲究那些,不要行医职格证。乡里乡亲有点儿小毛病,许世彦顺手也就给治了,所以不少人都承着他的人情。   “得,那我也不说啥了,时候不早,等会儿你们还得下地干活,不留你们了。”   闻言,许世彦便没再多说,只拍了拍何春明的肩膀,笑道。   几个小伙子说笑几句,便都各自离开。这边老李太太也收拾好了早饭,喊着许世彦和苏安瑛小两口来吃。   方才在许家光是吵吵着分家,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眼见着七点了,可不都饿了怎么?   “媳妇,过来吃饭吧,这是咱李大娘,对我可好了。往后这就是咱自己家,先来吃顿饭不要紧。”   到这会儿,许世彦总算有工夫好好跟媳妇说话了。伸手扯了苏安瑛过来坐下,将粥碗往媳妇跟前推了推。   “没事儿,你别担心,分家没坏处。”见苏安瑛低着头没动,许世彦知道,小媳妇这是被吓着了。   也是,苏家向来都一团和气,他那老丈人脾气很好,从来都不舍得对闺女说句重话。   别看苏家姐妹不是同一个母亲,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和和睦睦的也没那么多破事儿。   小媳妇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被吓到了正常。   “放心,我就算再没本事,养活你总归没问题。咱俩结了婚成了夫妻,就是一体,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许世彦见媳妇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心头叹气,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媳妇的手。   “我不怕吃苦,我能干活,在家的时候我都下地干活挣工分。”   苏安瑛猛地抬头,看着许世彦,大眼睛水光盈然,两滴眼泪挂在眼角,马上就要落下来。   “我跟你结了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然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吃苦也好受累也罢,我都不怕。”   苏安瑛抬手,用手背抹去眼泪,“可是我没撺掇你分家,这罪名安我头上,我受不了。”   许世彦讶然,猛地想起,刚才从许家出来的时候,他那个爹好像吵吵什么来着。   当时许世彦正忙着抬家具没太留心,以他对父亲的了解,那老头子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保不齐就是连儿媳妇一起骂了,说是苏安瑛刚嫁过来,就挑唆父子离心,撺掇分家之类。   说起来也是怪了,人都说乡下婆子蛮不讲理,只会胡搅蛮缠骂大街。可是在许家,偏偏就反了过来。   别看周桂兰大字不识,却讲理,不管家里外头,从不骂一句脏话。生气了顶多不搭理人,绝没有撒泼骂街那些毛病。   “别理咱爹,那就是个混不吝。”许世彦偷偷瞥了眼那边吃饭的老李太太,一手攥着媳妇的小手,低声道。   “以后有机会了,我慢慢给你讲咱家的事儿,到时候你就明白了。”许世彦轻声哄着媳妇。   “快吃饭,吃完饭了你在家收拾收拾,我出去一趟准备点东西。趁着我还有几天婚假,明儿个我陪你回门。”   生产队的活除了春种秋收,平常也未必每天都下地。尤其这七月,地里的活不多。   许世彦结婚,跟队里请了几天假,陪着媳妇回门还是够用的。   上辈子结婚第二天就去了大安煤矿,没能陪媳妇回门,一直都觉得遗憾,这回必须补上。 第七章 靠水吃水   吃过早饭,苏安瑛留下来收拾屋子,许世彦则背着背筐匆匆出门。   分家了,手里一点钱都没有,明天还要陪媳妇回门,得想点办法挣钱。   东江沿大队,地处头道松花江西岸,是个沿江而建的村落。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江边,少不得要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许世彦一路来到江边,沿着大江往上走,来到一棵斜着生长的大柳树跟前。   这棵大柳树可不小,足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树根长在水里,树干斜在水面上,一些枝条垂到了水中。   许世彦放下背筐脱鞋下水,慢慢摸到柳树下,顺着树干找到一根绳子。   然后扯着绳子慢慢往上拽,渐渐地,一个挺大的柳条筐浮出水面。   这年月的生态环境还没被破坏,大江里的鱼类非常多,而此地水域,盛产细鳞鱼。   细鳞鱼是当地人俗称,学名应该叫细鳞鲑,非常出名的冷水鱼,肉质细嫩鲜美,刺极少,在后世多数都是养殖的,价格昂贵。   许家祖上住登州府,靠海边以打渔为生。   后来出海遇难,船翻了,死了好几个人,其他人再不敢出海,就闯关东来到了东北。   不知道是不是祖传的基因,反正许世彦对打鱼摸虾这些十分在行。   这附近的水域他都门儿清,哪里鱼多,什么时候鱼咬汛,他都一清二楚,每次下网都能有不小的收获。   有时候抓的多了拿回去吃不完,腌上又太费盐,许世彦索性想了个办法。   用柳条、榆树条等编几个大花筐,将抓来的细鳞鱼装到筐里,重新放入水中。   花筐带眼儿,小鱼小虾之类的能进去,里面的鱼能吃到食物却出不来。   用绳子拴住花筐,系在岸边树上,若是家里来客人了,随时来江边捞一条回去,比自家鱼塘养的都方便。   江边沿岸,许世彦藏了好多这样的花筐,随便找了几个,抓了十多条细鳞鱼出来。   然后用柳树皮一头穿在鱼鳃上,一头绑住鱼尾。   这种绑法,鱼鳃张开,鱼儿即便离开水,也能维持几个小时不死。   收拾好一切,许世彦便背着背筐,一路走到村口摆船的地方。   东江沿大队在头道松花江西岸,松江河镇在江东二十多里,想要去松江河镇,必须乘船过江才行。   “刘叔,过江喽。”许世彦朝着江对岸大声喊。那边的人听见了,划着船过来,将许世彦接上船。   “呦,老许家三儿啊,你这是要干啥去?”摆船的老头年纪不小了,是个老轱辘棒子,队里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差事。   “去趟松江河,走个亲戚串门。”许世彦打算把这些鱼带去松江河镇上卖掉。   如今这年月,管的还挺严,投机倒把抓住了可是不小的罪名。   当然,管的再严,私底下一样有交易,这种事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搁前世,许世彦肯定没那个脑子能想到,就算能想到也不敢。   可他重生了啊,就算再笨,也知道什么是市场经济。   再说了,不过是几条鱼,又不是啥重要物资,有啥好怕的?   大不了机灵点儿,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年轻力壮的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没有?为了挣钱,就得豁出去。   有些话不用明说,大家心里都懂。   老刘头听见许世彦这话,嘿嘿一笑,没说别的,划船送许世彦过江。   东江沿距离松江河镇上二十多里地,而且路很难走,一路都是沟塘子,满地石头炮。   许世彦背着个大背筐,里头十多条鱼最少也得五十斤。   背着五十来斤,又是崎岖难行的山路,自然走不快。   多亏这年月的人都习惯了步行,搁后世,别说二十里了,走二里地,有人都受不了。   路上歇了两次,等他走到松江河镇的时候,差不多快十点了。   松江河镇,地处长白山脉,森林资源丰富,盛产各类珍贵木材。因其镇子东北有一条名为松江河的河流经过,故而取名松江河镇。   五七年,先成立了林业建设筹备处,五八年定名松江河林业局,六零年正式投产,到六二年,才设立了松江河镇。   松江河镇以林业起家,林业局机关设在镇上,有纤维板厂、纸浆厂、制材厂、机修厂、房舍工程队、线路工程队、给水站、小型发电站等等企业。   另外还有高中、职高、初中、小学、商店、医院、防疫站、妇幼保健站、文体俱乐部、电影院、文工团等单位机关等。   再算上下设的十二个林场、三个经营所、两个苗圃、四个森铁车站等,职工一万多人,总人口四万多。可以说松江河大半都归属林业局。   林业局资源丰富,有钱,林业工人工资高待遇好,可以说经济水平比县城都高,要卖东西,当然就得去林业局那头。   在局机关西侧,林业局商店对面,有一块三角形广场空地,算是民众自发形成的一个小型市场。   如今这年月,物资依旧匮乏,手里有钱也买不着东西。   所以当徐志彦赶到地方,刚把背筐放到地上,就见到一群人呼啦围过来。“哎呦,卖鱼呢,还是细鳞,咋卖的?”   “按说应该两块钱一斤,可我今天没带秤,就五块钱一条吧,这鱼最低都三斤沉,买了不亏。”   许世彦一边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水,一边笑着回道。   不管到啥时候,细鳞鱼都是稀罕物,哪怕是这个年月,也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所以他开口就要两块钱一斤。   周围人一听,好多人咋舌摇头,“贵了,太贵,猪肉才八毛钱一斤呢,你这一条鱼能卖六斤猪肉了。”   许世彦闻言摇头,“婶子,那不一样,猪肉还得管你要肉票呢不是?每个月就那点儿限额。”   “我这不要肉票,你买回去一条炖上,再放点儿粉条、豆腐啥的,一家人放开了造,吃着多美啊?”   许世彦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暗暗点头,这话也算有道理。   猪肉八毛,不光要肉票,还没多少,去晚了就抢不着,那真是有钱都花不出去。   林业局富,工资高待遇好,工人手里都有钱,就是票少没处花。   几块钱买条鱼,回家炖上一锅,再焖点儿米饭或是贴锅两合面儿饼子,造上一顿别提多得劲儿了。 第八章 卖鱼   “小伙子,便宜点儿,五块钱太贵了,再便宜点儿,我就买一条回家去。”   真有那不差钱儿的,略一思量,开口讲价。   “婶子,您老张一回嘴,我要是不让着点儿确实不厚道了,这样吧,四块五,您挑大的,咋样儿?”   许世彦原本也没指望真的五块钱一条卖出去,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总得给人讲价的余地。   大家伙儿在心里盘算一下,落下去五毛就是四块五。   这些鱼都挺大,三斤半总是有的,这么一算也就一块三四毛钱一斤了,还行。   “来,小伙子,给婶子捡一条大的,正好我们家老头子今天过生日,刚才去买肉没抢着。”   真有人就递过来四块五毛钱,让许世彦给挑个大的。   许世彦也实在,接过钱,从里面选了条大的递给人家。“婶子,您看这鱼,还直嘎巴嘴呢,新鲜,回去放心吃。”   老太太心满意足的拎着鱼,走了。   周围的人一看,也有些心动,有人试探着还想再讲讲价。   许世彦却死活不肯让价了,四块五一条,买就拿钱。   这可是独一份儿的买卖,周围那些卖东西的,多数都是鸡蛋、青菜,哪有这么新鲜的鱼?再降价,他才不傻呢。   这个卖东西吧,看气氛,一群人围着,只要有人起头,总会有人跟风。   四块五一条鱼,许世彦咬死了不落价,有几个人狠狠心,索性掏钱买一条。   没多会儿,又卖出去四条,之后就不太动了,毕竟舍得花钱的还是少。   其余人也没走,都在周围看着,他们是在等。   这大热天的,鱼离了水还能活多久?活鱼四块五,死了的呢?估计两三块钱就能买下来。   没人买鱼了,周围却一群人窃窃私语,许世彦一看这架势,大概也能猜到。   看着筐里还剩下的鱼,许世彦也犹豫起来,要不要降价?难道真等着鱼死了再便宜处理?   “小伙子,该降价就降价吧,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再过一会儿都回家吃饭了,谁还买你的鱼啊?”   “别说婶子没提醒你啊,你们这可都是倒买倒卖,有人来抓。等会儿那人就该来了,让他抓住,鱼没了还得罚钱。”   “就是啊,便宜点儿,三块钱一条,我们几个都买。”   几个想捡便宜的老太太,七嘴八舌的在那儿议论讲价。   许世彦这汗可就下来了,大太阳下晒着,再着急,能不出一身汗么?   “呦,围这么多人,干啥的?”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许世彦心头一跳,忙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就见到一人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浅蓝色裤子,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白白胖胖,一脸笑容。   没戴红袖箍,也不是一脸凶狠,那就没啥事儿,许世彦松口气。   “大哥,来条细鳞鱼不?今早晨刚出水的,新鲜着呢。”这年月少有胖子,这人一看就不寻常。   “呦,细鳞鱼啊?还活着?咋卖的?”那人一听细鳞鱼,立刻瞪起眼睛,两步走到跟前儿,仔细打量筐里的鱼。   “原本说是五块钱一条,大哥要的话,四块五就行。”许世彦也不敢再说两块钱一斤了,直接报价四块五。   那人伸手在筐里翻了一下,果然都还活着,“四块钱,我包圆儿了,咋样?”   “啊?”许世彦吃了一惊,筐里还有十条鱼呢,包圆?这人干啥的?谁家能吃这么些啊?“大哥,你没开玩笑吧?”   男人抬头瞅了许世彦一眼,撇撇嘴,“别说你这些,再来一倍,我也都要了。你就说卖不卖吧。”   “卖,卖。”十条鱼直接包圆,大客户了属于,那还不卖?   “得,跟我走,拿钱去。”男人摆摆手,示意许世彦背上背筐跟他走。   周围这一群看热闹的人一见,可就不乐意了。“哎,咋能这样儿呢?我们都要买鱼的,你咋自己就包圆了?”有人上前要拦着。   “你傻啊,那是机关后勤采购组长。”有眼尖的,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许世彦刚才还担心,怕是对方骗他,一听说是后勤采购,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于是背上背筐,快步跟着那人直奔局机关大院。   “等会儿开票的时候,你就说两块钱一斤。”进了机关大院,那人低声说了句。   许世彦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连忙点头。“哎,哎,知道了,大哥放心。”   见许世彦这么上道,那人很满意,笑呵呵领着许世彦到后勤财务处。   过秤、开票、付钱,又让许世彦将鱼送到机关食堂的厨房去,倒在一口装着水的大缸里。   “老陈,今儿个有细鳞鱼啊,中午看你的手艺,得让领导吃好了。”那胖子朝着后厨喊了声,便跟着许世彦出来。   两人来到僻静的角落,许世彦忙把刚刚就抽出来的钱,塞到了那人手里。“大哥,谢谢您啊,这个您一定收着。”   十条鱼过秤,一共三十七斤,许世彦留下四十块,剩下三十四都给了对方。   那人对许世彦这么懂事很满意,收了钱揣进兜里,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哪里人啊?以前咋没见过你来卖鱼?”   “大房子的,这也是头一回来,家里有事急用钱,不得已。”许世彦嘿嘿笑着应道。   大房子,说的就是东江沿大队。   1910年,大参户王风林雇工栽培人参,在此地盖了一栋五间的工房,在那个时候就是很大的房子了,故而叫做大房子。   因其在头道松花江边,最初是西岗大队的一个生产队,位于西岗大队东侧的江沿上,故而起名东江沿生产队,后来成了大队。   对于当地人来说,东江沿不一定知道是哪儿,但是一说大房子,全都点头知道。   “呦,大房子的啊,那可是个好地方,你们那儿的黄烟好抽。”对方眼前一亮。   大房子水土气候好,比较适合黄烟生长,产出的黄烟品质特别好,远近闻名。   “对,对,眼下还不到时候,等着秋天割了黄烟晒好,我给大哥送两把来。”两世为人,这点儿眼力见儿没有,那可就是白活了。   “不知道大哥贵姓?您看我这出门也没带啥。   大哥,这五块钱是我一点儿心意,您买包烟抽。”许世彦咬咬牙,又拿出五块钱来,塞给了那人。 第九章 挣钱了   那胖子对许世彦这么识相懂事,很是满意,连连点头。   “我姓郭,你刚才也听见了,就是管着后勤采买这一块儿。对了,你那边江里鱼多么?”他伸手接过钱,貌似随意的问道。   许世彦心领神会,马上答道,“还行,我会下挂网,每次总能抓几条,但不一定都是细鳞。”   那人点头,“这样,你每隔一礼拜,往我这送一回鱼,最好是细鳞,鲤鱼没啥意思。”   不是鲤鱼不好吃,关键是便宜,没啥赚头。   “哎,哎,好,谢谢郭哥,你放心,我肯定挑最好的送来。”许世彦高兴的很。没想到今天撞大运,遇见大客户了。   一个礼拜送一回,都按今天这样算,一趟就能挣四十块,一个月呢?不比去大安煤矿挣得多?   而且,搭上这条线,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好处,这五块钱给的不亏。   “成,我这还有事情忙,就不留你了,改天你再来,哥请你喝酒。”这就纯属客套话了,谁也不用当真。   许世彦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只谢过了对方,背着背筐离开局机关大院。   从这边刚出来,就瞧见方才那块空地上已然空无一人,那头还有个穿着蓝制服带着红袖箍的人在喊。   许世彦暗自庆幸,多亏来了这个姓郭的,不然他弄那么多鱼,保不齐就让这些人抓住了。   即便能脱身,买卖做不成,那么多鱼怎么处理?   兜里揣着五十七块钱,背着空背筐,许世彦脚步轻快的进了商店。   明天要陪着媳妇回门,还能空着手?咋地也得买点儿东西啊。   槽子糕来二斤,酒两瓶,再来俩罐头,这回门礼就算够丰厚了。   另外再买点儿过日子要用的东西,油盐酱醋啥的,不要票的就买些,要票的没辙。   一转头看见那边柜台还有卖化妆品的,又想起自家小媳妇来。虽说媳妇才二十二,皮肤挺好特别白,该保养也得保养。   友谊牌雪花膏、谢馥春头油、万紫千红香脂,都来一份儿。   刚要出门,又瞧见那边好多人挤着不知道在抢什么。许世彦好奇凑过去,发现是在抢布料。   碎花的确良,应该是印染厂试机器的残次品,不要票,一块钱五尺,比细白布还便宜,难怪那么多人都围着抢。   “抢什么抢?都靠后,排队去。”这年月的售货员可不惯着,沉下脸来没好气的喊道。   “每人限购五尺,不许挑颜色花样儿,都准备好一块钱,交钱领布走人,谁再挤,我就给他撵出去。”   柜台前那些人一听,都乖乖排队,许世彦趁机也混进去,排在了中间。   轮到许世彦的时候,正好是一块粉色带浅绿小碎花的布,颜色挺鲜灵,就是花纹印错位了。一块钱,买了不亏。   花了近二十块钱,能买的都买了,于是心满意足背着背筐,一路往回走。   回程一路下坡,东西也没那么沉,走的快些,过了江到家,差不多一点半。   “媳妇,我回来了,家里还有饭么?我中午没吃饭。”许世彦进门就大声问道。   许世彦喊这一声,西屋出来俩人,苏安瑛和婆婆周桂兰。   “妈,你怎么过来了?”许世彦见到老妈,愣了一下。   “过来看看你们俩。”许老太太叹口气,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   “你爹那个老犟种,能让他气死。这点儿钱你先用着,明天陪瑛子回门,好歹买两样儿东西,别给你丈人丢脸。”   老太太这是不放心儿子儿媳,特地过来看看,送点钱,免得儿子为难。   “妈,不用给我钱,我有。明天回门的东西也都买好了,你看。”许世彦卸下背筐,递到母亲面前。   背筐里林林总总不少东西,周桂兰打眼一看,最少得二十块钱。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些东西?这,这是正经来路么?三儿,咱不管日子穷富,可千万不能干那偷鸡摸狗的缺德事儿啊。”   周桂兰吓了一跳,生怕儿子一时糊涂,没干好事儿。   “妈,进屋来说。”许世彦一手拎着背筐,一手扶着母亲,后头跟着苏安瑛,三人进了西屋关上门说话。   “妈,这是我上午去松江河卖鱼的钱。”许世彦没瞒着,就把他去卖鱼的事儿都跟母亲讲了。   “妈,你就放心吧,钱的来路肯定正,你儿子凭本事换来的。你自己养的孩子啥样还不知道么?”说完,还不忘了安慰母亲。   一听钱不是偷来抢来的,周桂兰多少松了口气,可是转念一想,那也不对啊,这是投机倒把,让人抓着也不得了。   “都怨你爹那个死老鬼,没事儿抽什么风?”气的周桂兰埋怨着。   “瞅瞅都把孩子给逼到啥地步了?但凡能过下去,哪至于冒这个风险?这要是让人抓着还得了?”周桂兰心疼儿子,说着便落了泪。   “哎呦,妈,你哭啥?我这就是卖点儿农副产品,又不是倒腾啥紧缺物资,没事儿的。”许世彦一看,又赶忙劝。   “往后我就直接往机关食堂送,不在外头卖鱼了,放心吧。”许世彦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老妈。   周桂兰止住了眼泪,这才想起来儿子刚才说还没吃饭呢。   “瑛子,家里还有饭么?老三刚才说他还没吃饭呢。这忙活大半天的,赶紧弄点儿啥给他吃。”   “有,中午煮的大碴粥,这会儿估计还温乎着呢,我这就收拾。”苏安瑛麻溜从西屋出来,给许世彦收拾饭菜。   大碴粥是现成的,盛出厚乎乎的一碗,再切两片咸菜,去地里薅棵大葱,对付着吃一顿吧。   也不用放桌子了,许世彦拿个小板凳往锅台跟前儿一坐,端起碗就吃。   大碴粥煮的火候不错,口感软糯,粥里还有大白豆,这年月的粮食没有化肥,吃起来特别有粮食味儿,很香。   大碴粥不冷不热吃着舒爽,再就一口咸菜大葱,农家饭菜虽然简陋,吃着却格外熨帖。   周桂兰一看,儿子这边也没啥让她操心的,于是嘱咐了苏安瑛几句离开。   她得回去找许成厚算账,成天看不上老三,如今再看看,老三离开家,不也过得挺好么? 第十章 养家糊口   许老太太回去,就跟丈夫吵了一架。   然后许家人也都知道了,许世彦生财有道,抓鱼去买也能挣不少钱。   许成厚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儿,绝对干不出拉屎再坐回去的事儿。   “能耐的他,就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   我就不信,他卖鱼能挣多少钱?那玩意儿也不能天天卖,不挣工分饿死他。”   许成厚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依旧嘴硬。   “对,你就可劲折腾吧,老三好好的孩子,你成天骂他,这回好,跟你离心了。   往后孩子出息了,你看他管不管你?”   周桂兰被丈夫气的不轻,却又学不来旁人那般破口大骂,只得用眼睛剜了丈夫两下,扭过头不惜的搭理他。   “我用他管?笑话。我还能动,就算不能动那天,还有这四个呢。   就他那德行,我要是指望他啊,还不如把自己吊树丫吧上得了。”   许成厚对此嗤之以鼻,一脸不屑,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穿鞋下地,背着手走了。   周桂兰看着丈夫的背影,摇头叹气。   薛秀林、魏明荣这妯娌两个,则是挤眉弄眼,各怀心思,羡慕嫉妒各种情绪,巴不得也立刻分家才好。   这些,许世彦并不知情,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忙活大半天,又累又饿,一口气吃了三碗大碴粥,这才觉得舒坦了。   吃过饭,两口子把今天买回来的东西归拢整理一遍。   苏安瑛看着丈夫特地买给她的东西,竟是感动哭了起来。吓得许世彦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笨手笨脚的哄了好一会儿。   “对了,这是花剩下的钱,还有三十几块,你收好了。”   见媳妇不哭了,许世彦总算松口气,忙把剩下的钱都交给媳妇保管。   “别,别,我可不要,还是你留着吧。”苏安瑛吓得直摆手。   没出嫁前,苏安瑛虽然也下地干活挣工分,可家里的钱都是继母管着。   嫁到许家,原本以为是婆婆管家,苏安瑛也从没想过有自己管钱的时候。   几十块钱,在她眼里已然是巨款,她可不敢要。   “咱们两个是夫妻,夫妻一体,钱自然得你管着啊。”许世彦笑了,又有些心疼。   “这只是开始,以后每个礼拜我都往松江河送鱼,多少有些进项。”   “队里有活就去挣工分,没活我就进山采药搞副业。等着过几天,红榔头市的时候,我就进山去放山挖棒槌,冬天我还能打猎。”   如今回头细想,上辈子过得差,真不是他懒,实在是运气不太好。   七九年大安煤矿出事,养伤耽误半年多,亦工亦农不是正式工人,矿上也不可能养着许世彦。   象征性的给了点儿补偿后,许世彦就只能回家务农了。   东江沿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全村耕地才七百来亩,参地更少,能拿得出手的就剩黄烟了。   那年月又没烟草公司订货,全指着冬天去市场零卖,无法形成产业,自然也不挣钱。   八七年搬到了东岗又错过队里分参地,只能去山上给人刨土、看参、搞副业,总算慢慢发展起来。   结果九一、九二年人参价格暴跌,刚有点儿气色的日子又落入谷底。   九五年好歹人参价钱涨起来,稍微缓了口气儿。   没想到九八年秋天,夫妻俩上山干活又出了车祸。苏安瑛伤势过重当场身亡,许世彦受重伤住院很久。   这一次绝对是致命打击,许家的全部家底儿,连同地里的人参和参地全都折腾进去,外面还有一大堆饥荒。   俩闺女当时一个高三一个高一,双双辍学,打工挣钱养家。   可惜了他家那俩闺女,学习都特别好,要是家里没出事,俩孩子都能考上大学,那该多好?   “媳妇,我不敢说能让你大富大贵,但这辈子我肯定对你好,绝不让你吃苦。”   想起来上辈子夫妻俩吃过的苦受过的累,许世彦只觉得心酸,伸手将媳妇搂过来,郑重许诺。   苏安瑛依偎在丈夫怀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只要你对我好,我不怕吃苦。   我很能干的,下地挣工分,不比男人干活差,咱俩一起,日子会慢慢好起来。”   许世彦轻笑,抬手帮媳妇整理鬓边碎发,“好好养着身体最要紧,挣钱的事儿交给我。”   两人生活了一辈子,许世彦还能不了解枕边人?他家这媳妇都不能叫能干,那是太能干了。   当初他在煤矿上班,苏安瑛留在许家,两个嫂子耍心眼儿,家里的活都推给苏安瑛。   即便是这样,苏安瑛都没耽误了下地干活挣工分。   生他们家大闺女那年,正赶上许世彦在矿上出事养伤,苏安瑛怀着孩子马上就生了,愣是挺着大肚子把上千斤地瓜运回家。   后来搬去东岗,苏安瑛也跟着上山刨土、栽参,再苦再累,没听她抱怨过一句。   要不是跟着他一起去山上干活,媳妇又怎么会出车祸去世?   上辈子他没本事,让媳妇跟着吃了太多苦,受了许多委屈。   这辈子,许世彦希望媳妇好好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能陪着他一起老。   他们两个,能看见闺女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再嫁个好人,幸福美满。   “嗯,那往后挣钱的事交给你,家里一切交给我,我就不信了,咱两口子齐心协力,日子咋地还过不好?”   对丈夫,苏安瑛自然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新婚的小两口,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畅想着未来,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东屋的老李太太听见了,也不好出声儿,只摇头失笑。   小年轻儿啊,太天真,过日子那么容易?能混口饱饭,不挨饿不受冻,那就是好日子了,还想啥呢?   “三儿,家里柴禾不多了,帮大娘劈点儿柴吧。等会儿又该做晚饭了。”   老太太实在不想打扰西屋的小两口,可是出去一看,柴禾不够了。   西屋的许世彦一听,立即松开媳妇,从屋里出来。   “大娘,我来吧,等明天我回来,就去山上多捡点儿柴禾,您老放心,冬天保管不能让您挨冻。” 第十一章 回门   晚间小两口早早歇下,第二天一大早,小夫妻俩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门。   苏安瑛娘家在大营公社,从东江沿到大营,要步行到珠宝岗,然后从珠宝岗坐火车到仙人桥,再从仙人桥走到大营。   假如从地图上来看,这么走等于是绕了大半圈,不如从东江沿走山路直奔大营近。   可山路崎岖难行,中间有一段路还得爬石砬子,实在是太危险,所以许世彦宁可稳妥些。   从东江沿一路向北走八里多地,就是许世德教书的青岭,再往北走七八里,便来到了珠宝岗乘降所。   珠宝岗,是珠葛岗的音转,珠葛在朝语中意为死人。   日伪时期,珠宝岗地区克山病流行死了很多人,所以留下这么个地名。   浑白铁路从五八年开始建设,到七四年全线通车。   光是白河到通化、白河到沈阳的快车、慢车一天就有好几趟,再加上沿零车,去仙人桥还是挺方便的。   五点十分,正好有一趟沿零车进站,许世彦护着媳妇挤上车,补了票坐下。   沿零车,就是货运的火车挂上两节车厢载客,多数都是短途。   这年月的火车还是老式蒸汽机,烧煤的那种,有人专门负责往锅炉里填煤。   遇到上坡,提前加煤,火车憋的直冒黑烟,吭哧吭哧爬上坡。   从珠宝岗到仙人桥一共二十四五里路,中间停一站黄家崴子,沿零车速度慢,二十来分钟后,到了仙人桥。   出仙人桥车站向西走五六里地,便到了大营公社所在地大营村,也叫大营大队。   抚松地区有很多带“营”字地名的,大多数与人参有关。   1910年,营口大参户谢太新雇工一百多人,在此地设立了比较大的棒槌营,故而后来此地就被人称作大营。   小两口拎着东西刚一进村口,就被外头玩耍的孩子看见了,呼啦一下子,就围上来好多孩子起哄。   “哦,哦,苏家二姐姐领着女婿回门喽。”一群孩子在那儿嚷嚷,闹得苏安瑛脸上通红。   “好了好了,别闹腾,一人分给你们一块糖,一边儿玩去吧。”   许世彦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来,分给孩子们,不让他们瞎闹腾。   如今这时候日子过得苦,得一块糖对于孩子们来说,快赶上过年了,高兴的直蹦。   “快,赶紧去苏家报个信儿,就说二姐姐领着女婿回门了。”   孩子头儿嘴里含着糖,含混不清的吩咐道。   有俩男孩一听,嗖的一下就飞奔出去,吓得苏安瑛忙喊,让他们慢点儿跑,嘴里有糖别呛着。   “没事儿,都野惯了的。”许世彦含笑摇头。   这年月的孩子都在外面野,成天各处疯,啥都不在乎,皮实着呢。   夫妻二人并肩往村里走,后头跟着一群孩子,路上不时遇见几个老头老太太。   “哎呦,这不是老许家的三小子么?今儿这是陪着媳妇回门来了?   好家伙,还带着这老些东西呢,难怪人家都说,老许家日子过好了,真不假。”有人感慨道。   许家祖上是闯关东来到的东北,最初在宽甸青山沟乡银矿子村石家沟住。   石家沟顾名思义,满地都石头,这山坡铲地,那山坡都能听见动静。   土地瘠薄,粮食产量低,穷得很。   都说是越穷越懒,这话还真是不假,许成厚年轻的时候,不光懒,还爱赌。经常出去耍钱,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儿。   耍钱赢了就买一大堆好吃的可劲儿造,输了回家来就打媳妇骂孩子。   家里穷的叮当响,连烧火的柴禾都没有,一到做饭,周桂兰就得现去后山捡柴禾,遇上雨天,烧火都犯愁。   后来解放了,许成厚这样的人就成了人嫌狗憎的打击对象。   要不是周桂兰的老娘出主意,让他们搬出来,估计许成厚早被抓起来了。   五七年秋天,许成厚、周桂兰夫妻带着孩子搬到了抚松这边。   或许是周家老太太一番敲打管了用,也可能是许成厚幡然悔悟。   许成厚就这么改好了,踏踏实实种地干活挣工分,成功在大营立足。   只可惜,六七、六八年的时候,许世先上蹿下跳各种嘚瑟,写公社领导的“黑材料”。   得罪了人,处处受排挤,在大营混不下去。   正好七零年许世德当了代课老师,在东江沿教书,一家人只能搬去东江沿生活。   许家离开大营也不过七年,而且这边还有亲戚时常走动,所以大部分人都认识许世彦。   见着许世彦陪媳妇回门,少不得都打个招呼聊几句。   苏家就在村子中间的小河边上,没等过桥呢,就见到苏安英的五妹妹苏安芳、六妹妹苏安花迎面跑了过来。   “二姐,二姐夫,你们回来啦。今早晨爹娘还念叨来着,说不知道二姐今天能不能回门。”   苏安芳冲过来,挤走了许世彦,伸手抱住二姐的左胳膊。   “刚刚有几个小子跑来报信儿,说是二姐回来。   爹娘都高兴极了,让我们出来迎迎。”苏安花抱住了姐姐右胳膊。   苏家姐妹感情很好,尤其是老五老六,从小就长在苏安瑛背上,所以见到姐姐回来,特别亲热。   许世彦被俩小姨子挤走,也没恼,只笑了笑,拎着东西跟在后头。   过桥往北拐,走到苏家大门外。   苏家就住在河边,三间土坯房。   房顶是用那种劈成手指粗细、一尺多长的木头苫盖而成,当地人称其为“苫房柈儿。”   大营人口多,苏家又在屯子中间,所以院子不算很大,用一人多高的木头夹了杖子。   两扇木门不带门斗,此刻大门敞开着,苏家老三苏安珍、老四苏安芬都站在院子里,一脸急切的向外张望。   一见到苏安瑛夫妻,两人立刻高兴起来,朝着屋里就喊。   “爹,娘,真的是我二姐和二姐夫回来了。”   话音刚落,苏家老爷子苏维忠和妻子韩彩娥就从屋里出来了,正好跟许世彦夫妻走了个迎面。   “爹,娘,我回来了。”苏安瑛见到爹娘,有点儿忍不住了,眼圈含泪。   “岳父、岳母,我陪着瑛子回来拜见二老。”许世彦上前行礼,这是上辈子欠的。   “哎,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进屋。”   苏维忠看起来也挺激动,忙不迭招呼许世彦两口子进屋。 第十二章 蝲蛄豆腐   苏安瑛夫妻俩一大早就拎着不少东西回门,苏家众人都十分高兴,很是热情的招待了小两口。   “你看,也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就回来,没准备啥。   今早晨咱就对付着吃一口,中午让你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六点来钟,正赶上吃早饭,苏维忠看着桌上的小碴子粥、咸菜大酱,就觉得有点儿寒碜。   新姑爷进门,第一顿饭哪能这么简陋?   “孩儿她娘,我记得咱家还有咸鸭蛋是吧?快,赶紧煮几个来。”   苏家住河边方便,就养了两只鸭子,下蛋也不舍得吃,多数都卖了。   留下几个腌上,就是为了待客用。   新姑爷进门是贵客,必须好好招待,韩氏二话没说,去坛子里摸出两个咸鸭蛋,放锅里煮熟了切开端上。   “尝尝,今年鸭蛋腌的好,流油呢。”   韩氏满面笑容的将鸭蛋直接放到许世彦和苏安瑛面前,招呼他们吃。   许世彦推辞再三,没犟过老丈人,最终只得用筷子戳了一些蛋黄,放到粥里吃。   至于苏安瑛,她哪里舍得吃咸鸭蛋?   见那头俩妹妹低着头偷偷往这边瞟,苏安瑛直接把自己那半个鸭蛋,分到了俩妹妹碗里。   “瑛子,你吃你的,不用理她们。”   韩氏见了刚要说俩小的,却见俩小的几口就把碗里的粥和咸鸭蛋全都扒拉进肚,气的韩氏直瞪俩闺女。   许世彦见状,也没吭声儿,只趁着旁人不注意,将自己那一份咸鸭蛋,都挖到了媳妇碗里。“吃吧。”   苏安瑛偷偷瞄了爹娘两眼,将咸鸭蛋又夹开一半放回许世彦碗里。   小两口对视一眼,笑着把碗里的粥喝了。   苏维忠早就瞧见闺女和女婿那点儿小动作了,也没点破,只笑着把饭吃完。   按说姑爷来了,苏维忠应该在家里陪客。   可苏维忠是生产队的队长,没有他分派差事,今天这活估计就干不明白。   许世彦看出了丈人的为难,于是主动提起,他上午要去亲戚家看看。   让老丈人该干啥就干啥,不必为了他耽误队里的事。   就这样,苏维忠吃过早饭急忙去生产队安排今天的活,许世彦则是领着媳妇,出门走亲戚。   许世彦的外祖母、两位舅舅、一位姨母等人都在大营。   来一回,别处不去也得看望一下外祖母。   一圈亲戚走下来就十点多了,等小夫妻俩再回到苏家时,见到好些人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等走近了才看明白,原来是隔壁苏维忠的大嫂冯氏领着儿媳妇还有闺女过来了,正帮着韩氏在那儿处理蝲蛄呢。   “哎呦,瑛子和姑爷回来了啊?快进屋坐吧,大热天的转一圈儿怪累的。”   冯氏这人性情爽利热情好客,对苏安瑛很好。   “小玉,赶紧回家,给你姐夫摘点儿樱桃来。   再看看那盆桃树上的桃子有没有熟的,摘两个下来给你姐夫吃。”   “安民,进屋陪着你姐夫说话去,我们再忙活一会儿就成了,今中午给你们做蝲蛄豆腐吃。”   冯氏比韩氏更像是主人,般般样样都安排的很妥帖。   “赶巧了,昨天安民在汤河下游抓了不少蝲蛄回来,我嫌小就没煮给他们吃,做蝲蛄豆腐倒是正好。”   苏安民是冯氏跟苏维诚的三儿子,今年十五了,不爱读书,小学念完死活不肯再上初中。   成天上山下河的各处野,也是抓鱼摸虾的特别在行。   冯氏说的蝲蛄豆腐,算得上是东北一大特色菜了,住在江边河边的人家,多数都会做,却极少做。   蝲蛄,也称大头虾、东北鳌虾,跟小龙虾长得很像。   区别是蝲蛄身体呈青褐色,小龙虾为暗红色。蝲蛄的外壳没那么厚,小龙虾外壳厚实还有硬刺。   蝲蛄的第一对步足,也就是前面的鳌比较大,身体相同大小的蝲蛄和小龙虾放在一起比,蝲蛄的鳌比下龙虾的大很多。   两者的生活习性也有区别,蝲蛄生长在水质清澈透明的溪水中,对水质要求极高,对化肥农药等敏感。   蝲蛄算是东北河鲜的一种了,其味道鲜美独特,在东北人的眼中,绝对是美食榜前三。   只可惜后世因为环境污染等原因,这种生物濒临灭绝,只有少数养殖的,价格极其昂贵。   至于蝲蛄豆腐,可绝对不是用蝲蛄跟豆腐一起炖出来。   将蝲蛄揭去壳儿,去掉尾部的沙线,然后放到石臼中捣碎,之后用纱布过滤出红褐色汁液备用。   锅里水烧开,将蝲蛄汁液倒进去,轻轻搅动,就会见到一朵朵粉红色的花从锅里浮起来。   加点盐调味,撒上切碎的韭菜,这道菜就做好了,有条件的还可以打个鸡蛋花。   红、黄、绿三种颜色混在一起格外漂亮,口感软嫩,就如同豆腐一般,所以才叫蝲蛄豆腐。   这道汤品融合了蝲蛄、韭菜的鲜味,不需要加任何调料去腥,喝一口,绝对是能把舌头都咽了的美味。   但是由于其制作工序太麻烦,尤其是这年月没有什么粉碎工具,纯手工捣碎,实在太费劲了,所以大多数人家都极少去做。   要不是新姑爷回门,就算苏安民抓到再多的蝲蛄,冯氏也懒得做,顶多搁点儿盐煮一煮吃。   “伯娘,这蝲蛄豆腐太费事了,何必麻烦?   你看我这来一趟,倒劳烦着伯娘和嫂子、三弟都跟着受累。”   这么高规格的招待,是上辈子许世彦从来没经历过的。   那时候他结婚第二天就去大安煤矿上班了,根本没陪着苏安瑛回门。   苏家虽然不说,心里头肯定不高兴。   这辈子许世彦不仅陪着媳妇回门,还带了丰厚的回门礼,也算是给苏家涨了脸面。   苏维忠临出门的时候特地叮嘱,不管想什么办法,今中午必须弄一桌好菜来招待姑爷。   “咳,这算啥?新姑爷第一回登门,那可是贵客。   咱们家的规矩就这样儿,中午你大伯也过来,到时候你们爷几个好好喝几杯。”   冯氏爽朗的笑声,让人听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第十三章 盛情款待   许世彦夫妻被冯氏撵着进屋休息,那头苏安玉摘了樱桃和盆桃,苏安民给姐夫倒了茶水,一起陪着聊天。   厨房里,冯氏跟韩氏等人一顿煎炒烹炸,各种香气直往外飘。   不管谁路过闻到了,都馋的口水直冒。   十一点,地里干活的苏维诚、苏维忠兄弟,还有苏安瑛的堂弟苏安邦一起回来。   东北这边的规矩,家里来客人了,必须得找亲朋好友过来陪客。   苏维诚是苏安瑛的大伯,这种场面必须得请他。   “哎呦弟妹,中午都做啥好吃的啊?大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真馋人啊。”苏维诚一进门就大声问道。   “多着呢,大哥,安邦,快进屋洗手,马上就开饭。”韩氏笑呵呵的招呼众人。   许世彦也从屋里出来,跟苏维诚、苏安邦打招呼聊天,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有无数话题可聊。   许世彦一改旁人眼中蔫吧老实不言不语的形象,虽不至于夸夸而谈,却也是每个话题都能恰到好处的聊几句。   男人在屋里聊天,女人在厨房赶紧收拾,不多时饭菜全都做好了。   东屋炕上摆一张炕桌,各种菜肴陆续端上来。   第一道大菜自然是小鸡炖蘑菇粉条。都说是姑爷进了门,小鸡断了魂儿,这话还真是不假。   韩氏也舍得,愣是把家里那只大公鸡杀了,炖上去年秋天采的榛蘑,再来点儿粉条。   用大汤碗盛了冒尖儿一碗摆在桌中央,香气随着热气往外飘。   再来一个豆角土豆炖咸肉,那肉自然是去年冬天杀猪的时候留的。   没舍得都吃了,用盐腌上放起来,今天也都拿出来用了。   酱炖小江鱼,不用说,这肯定是苏安民弄回来的。   用自家做的大酱炖出来,上面再撒点儿翠绿的葱花、红红的辣椒碎,酱香中透着鲜辣,绝对下饭神器。   煎酿豆腐,白白嫩嫩的豆腐里面放进去午餐肉的碎末做馅儿,两面煎成金黄。   再调汤汁勾芡,撒上葱花,看起来也格外有食欲。   红烧肉炖小白菜,翠绿的小白菜用红烧肉罐头炖出来,里面还放了点嫩呼呼的豆腐和细细的粉条。   木耳炒鸡蛋,里面切了不少葱白,配着黑色的木耳,金黄的鸡蛋,同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最后压轴的自然是蝲蛄豆腐汤了,没用汤碗,直接搁白色搪瓷盆盛了端上来。   红、黄、绿的配色,鲜香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东北的六七月份,蔬菜种类属实不多,新鲜猪肉更是不用想,即便有肉票,也不可能跑大老远去县城里买肉。   人都说“四菜一汤,干部下乡。”   眼前这六菜一汤基本都是硬菜,还有金灿灿香喷喷的大黄米饭,那绝对是超高规格了。   也看得出韩氏跟冯氏真的是是费尽了心思,连许世彦拿来的罐头,也都被她们给做了菜,才凑出来这一桌的。   “来来,都上炕,世彦啊,坐你爹身边。这一桌子好菜,今中午可得好好喝两盅。瑛子,你也过来坐。”   这个时候,就看出陪客的作用了,没有陪客,气氛活跃不起来。   饭菜摆好,苏维诚招呼着许世彦脱鞋上炕,又让苏安民去烫了一壶酒,给众人全都满上。   苏安瑛忙摇摇头,“不了,大伯,我跟我娘还有大伯娘都在西屋吃。”   东北没有什么女人不上桌的规矩,但是男女一般不同桌,家里来客了,都是男女分开。   苏家也一样,东屋一桌都是男人,西屋炕上也摆一桌,韩氏、冯氏领着家里闺女媳妇们在这边吃。   当然,西屋的菜比不得东屋,只有四菜一汤,没有煎酿豆腐和木耳炒鸡蛋,小白菜里也不见红烧肉。   即便如此,那也是平日里见不着的好菜饭,香着呢。   冯氏一个劲儿的往苏安瑛碗里夹菜,还特地挑了好几块鸡肉给她。   一边吃饭,一边问苏安瑛嫁过去之后,许家人对她如何。   苏安瑛实在,就把结婚第二天,许世彦跟许老爷子闹翻,分家另过的事情说了。   听见这话,冯氏和韩氏都是一愣。   这年月儿子主动提出来要分家的可是不多,这么一闹,就怕是苏安瑛会被人指责。   当然,也有好处,就是苏安瑛嫁过去不用跟婆婆和妯娌相处,没有公婆在头上压着,过日子舒心。   “你们虽说是分出来了,也不能跟许家那边太疏远。   姑爷拉不下脸来,你做新媳妇的不能不懂事。”韩氏琢磨了一下,说道。   “你公公那人不好相处,婆婆却不错。   那边有什么事情,你也别躲着,过去帮帮忙,外人眼里也好看,省的人家总说嘴。”   韩氏毕竟这个岁数了,经历的事情多,少不得要指点苏安瑛几句。   不管是不是亲生的,毕竟是苏家的闺女,要是苏安瑛在外面名声不好,也影响苏家这几个丫头。   “嗯,我知道了,今天回家来看看,下午我们就回去。   明天我和世彦一起下地挣工分,得空了我就去婆婆那边。”   苏安瑛老实,一向都是继母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更何况韩氏也是为了她着想,苏安瑛自然领情。   西屋里,冯氏和韩氏两人指点着苏安瑛,教她如何与丈夫相处,如何跟公婆、妯娌、小姑子小叔子搞好关系。   女人这辈子不容易,没出嫁的时候有爹娘护着还好些,什么都不用想。   嫁了人,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处处都要多思量。   东屋此刻,气氛更是热闹。   男人嘛,有几个见了酒还能稳住的?几杯酒下肚,说话的声音都高了许多。   许世彦是新姑爷,这又是回门,大家肯定要敬酒。   好在他酒量还行,陪着苏维忠、苏维诚喝了好几杯,倒也没显出什么来。   许世彦素来稳当,即便喝了酒,也不说狂话,依旧是那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长辈问了他就说,长辈让喝酒他就喝,说话也不吹吹呼呼,这一点属实挺让人喜欢。   苏维忠看着女婿,也是各种感慨。   原本媒人介绍的时候,苏维忠真有点儿没看上许世彦。   觉得这小伙子太蔫了,怕闺女跟着他没啥好日子过,会受欺负。   没想到,许世彦看上去蔫了巴登没啥脾气,实际上蔫吧人咕咚心,倒是有点儿内秀。   刚结了婚就分家,带着媳妇出来单过,还有办法挣到钱,属实不错了。 第十四章 翁婿   人老实稳重,不出去惹祸,还有点儿小机灵能挣钱。   从小两口相处来看,对媳妇宠着护着,知道疼媳妇,这样的男人多可靠啊。   苏维忠看着许世彦,就觉得越看越顺眼,哪哪儿都好。   这下越发高兴,酒越喝越多,到最后,干脆扯着许世彦的手不松开了。   “世彦啊,好孩子,真不错,爹没后悔把闺女嫁给你。   往后呢,也不求别的,只要你对瑛子好,爹就心满意足了。”苏维忠说着,眼圈就红了。   “瑛子这孩子不容易,两岁多没了娘,我一个大男人也照顾不好她。   可她从小就懂事,小小的娃儿,自己就能穿衣梳头洗脸,不用我操心。   长大了更是能干,家里外头啥都行,比男孩子都得用。”苏维忠越说越心酸。   苏维忠当过兵,参加过鸭绿江对岸的战役,转业回乡后娶了苏安瑛的母亲孙氏。   孙氏在生下苏安瑛后,得了痨病,两年后撇下丈夫和女儿撒手离世。   苏维忠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不点儿怎么过日子?于是在旁人撮合下,娶了带着闺女逃荒过来的韩彩娥。   韩氏嫁过来,又给苏维忠生了四个闺女。   这一家子六个闺女,苏维忠再能干,也得拼了命的挣钱才能养活,根本顾不上家里。   幸而韩氏这人性格好,对待苏安瑛也说得过去,从不打骂虐待,吃穿都跟其他几个一样。   当然,后娘终归是后娘,要说不偏心也不可能。   不然一家子闺女,怎么就苏安瑛一天学都没上?   苏安瑛从小能干,五六岁开始就背着妹妹哄孩子。稍大一些,洗衣服做饭就全都会了。   十五六岁之后,农忙下地干活挣工分,农闲就上山捡柴,家里外头一把抓。   可以说,苏安瑛帮着把家里撑起来一半。   有时候,苏维忠也觉得愧对闺女,不管咋地,也该让苏安瑛念几年书,哪怕是小学毕业了也好啊。   韩氏带来的闺女秦美玲,小学毕业,后来当了代课老师,去年嫁到了浑江去,丈夫在浑江一百货上班。   两人结婚后,就把秦美玲调到了建设小学,还转了正。   苏安瑛一天书没念,只能下地干活挣工分,找对象也只能找农业队的。   两相对比之下,苏维忠这心里能好受么?   可他能怎么办?他跟韩氏结婚这些年,还有四个闺女,感情比孙氏深厚。   韩氏为了这个家也不容易,难道他还能为了这件事去责怪韩氏?   为了这个家,苏维忠也只能继续装聋作哑。   两世为人的许世彦,哪里听不出丈人这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叹气。   他家小媳妇啊,着实够可怜的。   “岳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瑛子,我的媳妇,别人不疼着,我得疼她。”   许世彦神情严肃,语气郑重的向老丈人保证道。   “哎,哎,好,好,爹看出来了,你是个好的,瑛子交给你,我放心。”   苏维忠抬手抹抹眼角,扯出抹笑容来,连连点头。   “你看看你们翁婿俩,不好好喝酒絮叨啥呢?来,赶紧喝啊。”   那头的苏维诚喝的也不少,舌头都有点儿硬了,还拉着别人一起喝呢。   这顿酒,从十一点半一直喝到了快一点,直把几个男人都喝的东倒西歪。   这下,也不用干活了,一个个倒头就睡。   幸亏上午苏维忠就把今天的活都安排下去了,下午不去也没事儿。   几个人里面,数着许世彦最克制,新姑爷第一回登门,就让人灌的酩酊大醉,那可太丢人了。   许世彦酒量还行,加上心里有数没可劲儿喝,所以苏维忠几个都醉倒,许世彦还勉强保持清醒,只倚在炕梢的炕琴上歇着。   “你咋样了?要是难受就躺一会儿,别硬撑着。”   桌子撤下去之后,苏安瑛坐在丈夫身边,一脸担心抬手摸了摸许世彦额头,轻声问道。   “还行,没啥事儿,我在这坐会儿就行,过一会儿酒劲儿就消了,放心。”许世彦握住媳妇的手,朝她笑一笑。   苏安瑛不放心,给许世彦倒了杯水,又陪着他坐了一阵子。   等许世彦酒劲儿渐渐退下去一些,眼神逐渐清明,苏安瑛这才放心了。   新婚回门的规矩,不等太阳落山就得回家。   下午四点多钟,有一趟慢车从通化到白河的慢车经过仙人桥。许世彦跟苏安英正好可以坐这趟车回去。   刚过三点,韩氏就把苏维忠喊了起来,两口子商量之后,去仓房装了不少米粮等,给小两口带回去。   “你俩回来一趟,家里也没啥好东西给你们,这点儿粮食你俩背回去,多少填补一些,等着到秋收就好了。”   苏家人口多,但都是闺女,吃的没那么多,所以家里粮食能剩下一些。   要是没分家,苏维忠也就不提这个茬了,一大家子人,这点儿粮食不够干啥的。   如今小两口分家单过,吃的不多,一袋子粮食能吃些日子呢,给了苏维忠也不觉得心疼。   “哎呀,爹,这可不用,还是留着家里吃吧。   分家的时候分了一些粮食,够我们吃到秋天了。”许世彦哪里能要丈人家的粮啊?连忙推拒。   “你看你这孩子,跟我这还见外啊?瑛子在家这些年没少干活,这口粮也是她挣出来的。”苏维忠一脸的不高兴。   “她出门子,家里也没陪送什么,就这点儿粮食,你跟我撕吧啥?   赶紧拿着,要不然以后就别回来了。”   老丈人沉下脸说重话了,许世彦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听话呗。“哎,那我就拿着。”   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多送点东西来也就是了,人情往来嘛,就是这样,有来有回。   老丈人和女婿也是一样,得经常走动才行。   那边,韩氏也把苏安瑛的旧衣服找了出来,打个包袱让她背着。   “住家过日子,能省就省,旧衣裳穿着下地干活,脏了也不心疼,实在破了,还能打袼褙纳鞋垫。”   “往后常回来,不管啥时候,这也是你家。”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有感情,临行前,韩氏殷殷叮嘱。   “姑爷是个不错的,你俩好好相处,早点儿生个孩子,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第十五章 死对头   苏维忠打发了苏安民还有苏安芳,一起送许世彦夫妻去了仙人桥车站。   临上车前,苏安芳抱住二姐,万分不舍。   还是苏安瑛答应了,以后常回来,苏安芳好歹才松了手。   挥别了弟妹,苏安瑛跟着许世彦坐车返回东江沿。   回门之后,小两口的生活也就恢复了正轨。   每天早上,许世彦都早早起来去江边收渔网。   江里的鱼不少,许世彦又特别会挑地方下网,所以每次都有收获。   细鳞鱼或者鳌花这一类贵的鱼,就藏起来留着卖掉。   鲤鱼或草鱼,就拿回家去炖了添个菜,也让饭桌上丰盛一点。   生产队有活的时候,小两口就一起下地干活挣工分。   没活的时候,许世彦就进山,或是捡柴禾或是采药,反正都有事情做。   一星期之后,许世彦跟生产队请假,再次背着背筐往松江河送鱼。   这次他不光带了鱼,还带了几斤挺大的蝲蛄送给那个姓郭的。   果然,郭胖子见了蝲蛄特别高兴,痛痛快快就收了鱼。算完账,俩人照着上回一样分钱。   许世彦分了五十多块钱,高高兴兴去商店,买了一堆不要票的东西。   有了两次合作,接下来的事情就更顺利了。   郭胖子直接交代了门卫、后厨、出纳,让他们都不许为难许世彦,许世彦送的鱼直接过秤算钱,谁也不许克扣。   当然,许世彦也会做人,给这些人捎点儿蝲蛄、小江鱼之类的东西,把几个人都哄的挺乐呵。   一来二去的熟悉了,称兄道弟的还挺近乎。   许世彦刚结婚就分家,其实外头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   外人眼里,许世彦蔫了吧唧没啥脾气,干活也一般,工分也就比女的多些。   除了会点儿医术之外,没啥长处。   这样的人竟然敢在结婚第二天就分家另过,大家都说他是被媳妇哄的昏了头。   小年轻不知道过日子艰难,脑袋一热就分家,往后日子不好过了,后悔都来不及。   可是大家伙左等右盼,没等来许世彦两口子哭天喊地。   只瞧着苏安瑛比刚嫁过来的时候胖了些,气色也越来越好了。   偶尔干活离着家远的时候,小两口带的饭都挺丰盛,而且苏安瑛平日里的穿着打扮也不错。   看这个样子,许世彦两口子分了家非但没吃苦,好像还越过越好了?这是咋回事?   有那特别好信儿的人,就各处打听,想要知道许世彦夫妻怎么就过得那么滋润?   这世上的事,只要做过总会有痕迹,旁人但凡用心了,总能瞧出些端倪。   许世彦每隔几天,就请假,背着大背筐去松江河。   有人瞧见过,说走的时候都是鱼,回来的时候里面装着杂七杂八各类用品。   那不用说,肯定是许世彦抓了鱼去松江河市场卖。   这下,不少人都开始眼馋,也有人学着抓了鱼去市场。   结果运气不好,被人撵的可哪跑,鱼没卖出去不说,人都差点儿被抓起来。   所以,大家伙就更纳闷儿了,许世彦是怎么做到每次去都能卖了鱼的呢?   “呦,许三哥啊,今儿又请假去松江河卖鱼?还是三哥有本事啊,回回去都能卖掉。厉害。”   八月里的一天上午,许世彦背着背筐刚上了船,后面又来一个人。   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许世彦当然认识对方。陈德勇,东江沿大队老陈家的二儿子。   许家住村东头,三间房,五个儿子。陈家住在村子西头,也是三间房、五个儿子。   两家都在一个队里,难免被人比较议论。   许家儿子都人高马大、身强力壮,陈家儿子又矮又瘦,干吧猴儿似的。   许家儿子都特别能干,哪怕许世彦这样的,也是勤勤恳恳,特别过日子。许家日子红红火火,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而陈家几个藏奸耍滑、游手好闲,家里那日子让他们过的,恨不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陈家人嘴上不说,心里头少不得也对比一下,越比就越是嫉妒,只是明面上看不出来,暗地里没少跟许家攀比。   上辈子,许世彦的大哥和二哥,在七九年搬走去了松江河,老四许世德也搬到了河北大队,老五考上了大学。   五兄弟走了四个,只剩下许世彦一个人在东江沿。   分田到户后,陈家老大陈德胜不愿意留在村里种地,出门闯荡。   混了几年有钱了,回村抖起来。陈家那几个兄弟也仗着哥哥的势,在村里横行霸道打击报复。   村里不少人都被欺负的搬走了,赵大海书记的位置也被挤下去,索性带着家人搬走。   许世彦在大房子也待不下去了,只能搬走。   “没,就是去走个亲戚串串门。”   陈家人都一肚子坏水儿,这小子肯定没憋好屁,许世彦不太想搭理他,随口敷衍。   “三哥,瞧你见外了不是?咱哥俩谁跟谁啊?还在这瞒着呢?   大家伙儿早就知道,你去松江河卖鱼的事儿了。”   “三哥,有挣钱的买卖,好歹捎着弟弟一个啊,都一个村里住着,好歹拉扯兄弟一把。”   陈德勇扫了眼许世彦的背筐,里头的鱼可是不少,就是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钱啊,那可是好东西,这钱要是他能挣到手就好了。   许世彦神色不变,淡淡笑着,“我看着陈大叔今年又没少种黄烟啊,那么多烟,大叔一个人能抽的过来么?”   大房子出产黄烟,虽然前些年由于政策原因不让种,可老百姓私底下也没少种。   房前屋后的菜园子、自留地,除了种点菜之外,多数都种黄烟了。   这么多黄烟,真以为都留着自家抽啊?实际上都是晒干了拿到松江河或者县里卖掉了。   大房子黄烟好抽,价钱不低,都指着黄烟换点儿钱呢。   陈家在村子西头,地方偏菜园子大,那一菜园子黄烟,当谁眼瞎看不见么?   也就是赵大海为人好,不跟陈家计较,换成别个大队干部试试?早给割尾巴了。   所以,许世彦这话一出,陈德勇的脸色立刻变了,“咳,我们家亲戚多,都知道咱这儿的烟好,管我们要。   我爹那人你还不知道么?好面子,人家要了他不好意思不给,这不就多种了点儿。”   自家的事情陈德勇最清楚,当面被许世彦点出来,陈德勇这脸上多少有点儿挂不住。   “可不是?我家在松江河、东岗也是亲戚不少。   人家知道咱西江的细鳞鱼多,管我要几条,我还能不给么?”许世彦就着对方的话,直接怼回去。 第十六章 东岗公社   陈德勇被许世彦几句话噎了个跟头,一脸讪讪。   心道这许家老三啥时候说话这么厉害了?以前不是成天蔫了吧唧的不吭声儿么?咋就忽然变了呢?   许世彦才懒得搭理陈德勇呢,下了船背着背筐快步就走。   俩人都是去松江河,陈德勇很明显是想要跟许世彦套近乎,总没话找话想说点儿啥。   可许世彦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一声不吭,就是闷头走路,着实把陈德勇郁闷够呛。   走了一个来钟头,好不容易到了松江河拐角楼。   许世彦看了眼身后的陈德勇,心头一动,没有直奔局机关大院,而是转身往南走了。   松江河镇,跟南面的东岗公社是挨着的,一个是城镇,一个是农村。   相比于松江河,东岗的历史就更久远些。   清末民初,东岗一带就有猎户和参户居住,三六年设立东岗村、四六年改为东岗区、五六年改为东岗乡,五八年成立东岗公社。   东岗公社下辖十个大队,因地处长白山脉,山地多耕地少。   但土壤自然环境比较适合人参生长,种植人参历史悠久,是远近闻名的人参之乡。   上辈子是八七年,许世彦带着家人搬到了东岗镇,之后在东岗住了三十年,直到最后开发拆迁。   这辈子,许世彦打算早一点搬过来,最好赶在八三年联产承包之前,这样不仅能分到大田地,还能分到参地和人参。   重活一回,许世彦也没太大的追求,什么搬到城里,进城当工人之类,想都不敢想。   这年月农转非太难,许家可没那个人脉背景,办不成那么大的事儿。   再说了,他务农一辈子,也没多少文化,让他进城能干啥?   倒不如老老实实种地栽参,以东岗的发展前景,将来不会差。   原本他是想着冬天再过来找找人,可今天遇见陈德勇,许世彦心里犯疑,索性先去一趟东岗。   “二哥,忙着呢。”   许世彦来到东岗中学对面的一户人家门外,正巧院里有人,许世彦忙拎着鱼进院,跟主人打招呼。   “呦,这不是我三兄弟么?今儿咋有空来东岗了?快,进屋坐。   孩儿他妈,赶紧烧水泡茶,大房子咱二姑家的老三来了。”   这户人家姓周,男主人周长和,跟许家老太太周桂兰是同乡。   正经论起来呢,应该管周桂兰叫姑,所以许世彦管对方叫二哥。   “二哥,别让二嫂忙活了,我今天是来松江河办事,顺路给二哥捎来一条鱼。   今早晨刚从河里抓的细鳞,留着吃个新鲜。”许世彦说着,将鱼递过去。   “哎呀,你看看,咋还这么客气啊?”周长和一见那条细鳞鱼,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孩儿他妈,快,咱兄弟拿来条大细鳞,赶紧收拾了炖上,中午留咱兄弟吃饭,我得跟兄弟喝两盅。”   “二哥,我今天属实有事,中午就不在这儿吃了。”   许世彦忙推拒,他来周家可不是为了吃顿饭,主要是联系一下感情,为以后铺路。   周长和家的大儿子周庆国,在外头当兵呢,今年冬天转业复员,回东岗公社,当了民兵连长、治安助理。   上辈子许世彦八七年搬到东岗的时候,周庆国正好从东岗镇副镇长调往别处,临走前帮着把许世彦一家子的户口落到了三大队。   这回许世彦要提前搬出来,还得找周庆国帮忙。许家跟周家平日里来往不多,不好直接开口。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那肯定不管用,所以许世彦早就计划好了,往后常走动着。   人情往来就这么回事儿,越走动越近,等关系到了,这点儿事对于周庆国,动动嘴就能办。   许世彦还有事情要办,没在周家久留,只喝了口水说几句话便告辞出来。   周长和少不得跟着送出门,正好瞧见二大队的人赶着马车路过,忙拦下来,让对方捎着许世彦。   周长和是二大队的老人儿了,这点儿面子当然有,赶车的痛快答应,许世彦就坐上了马车。   马儿撒开四蹄,一路踢踢踏踏的直奔松江河。   到了生产资料商店,赶车的去办事,许世彦则背着背筐从西往东穿过镇子,直奔局机关大院。   “呦,小许来了啊,今天比往常晚了点儿,刚才郭组长还出来瞅,说你咋还没来呢。”   看大门的老头,见了许世彦,一脸笑容的说道。   “嗯,今天早晨有事耽误了一会儿,王大爷,这点儿蝲蛄您拿回去,给小孙子吃。”   许世彦笑呵呵将一包蝲蛄,塞到老头手里。   “哎呀,这么大的蝲蛄呢,你看看,自打认识了你,我们家小孙子可是有口福了。快进去吧,那头估计等着急了。”   老王头那个高兴啊,笑的见牙不见眼,忙摆手让许世彦进门。   许世彦进了大院直奔后厨,找人过秤算账不提。   只说机关大院门口,许世彦刚进去几分钟,有人鬼头鬼脑的凑了过来。   老王头刚找了个桶把蝲蛄装上,一回头就瞧见大门口站了个人,抻着脖子往院里看。   “哎,哎,干啥的?闲人免进啊。”   “大爷,我是来找人的,就刚刚背着背筐进去那人,我找他。”来人正是陈德勇。   他刚才办完事,就在林业局商店外面转悠,以为能看见许世彦在市场卖鱼。   转悠好几圈也没见着人,忽地一转头,发现许世彦背着背筐进了局机关大院。   陈德勇好奇,就跟了过来,刚想跟着进去,就被看门的王大爷给发现了。   “找人?背背筐的?我们这儿是林业局机关大院,里头都是干部,谁背个背筐啊?”   王大爷瞅了眼前这家伙两眼,长得尖嘴猴腮,跟小许没啥像的地方,瞅他鬼头鬼脑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王大爷人老成精,当即留了个心眼儿,根本就没理这个茬儿,很是不耐烦的挥挥手。   “赶紧走啊,别在这儿碍事,等会儿领导开车回来,别撞着你。”老爷子二话不说,直接赶人。   “不是,我刚刚明明看见有个人背着背筐进去了,你让我找找。”   陈德勇急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得弄明白,许世彦来这儿干嘛了。   “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叫治安队的来了啊。不开眼的东西,啥地方都敢闯?”老王头沉下脸,怒道。 第十七章 进山放山   许世彦办完事从机关大院里出来时,陈德勇已经被王大爷赶走了。   “小许啊,刚才有个人跟在你后头过来,我瞅着他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让我赶走了。”   老王头拦住了出门的许世彦,提醒他。   许世彦脚步一顿,立刻想到了是陈德勇。   没想到,去东岗转悠了一圈,还是被陈德勇盯上了,这家伙,贼心不死啊。   “谢谢大爷。”许世彦忙向老王头道谢。“往后要是有人打听我,您尽管撵走就是。”   好不容易找到的挣钱路子,虽然挣的不多,也不可能长久,那也不能被人破坏了。   “成,你就放心吧,一点儿小事,你王大爷动动嘴儿就办了。”   老王头收了许世彦好几回吃的,当然得尽心。   许世彦向老王头道了谢,离开局机关大院。   他知道,那个陈德勇肯定猫在哪个犄角旮旯瞅着,于是决定在镇上多转悠几圈,遛遛狗。   林业局商店、抚松商店、副食品店、生产资料店、劳保商店、药材商店,反正兜里有钱,许世彦挨个儿都去转悠两圈。   直到这些地方都转悠遍了,背筐里也装了不少东西,许世彦看看时间,中午了,这才往回走。   许世彦在前面走,后头几百米外,跟着汗流浃背的陈德勇。   这一上午,简直遛的他腿都快断了。   关键是,许世彦进商店转悠,商店里头阴凉不热。   可陈德勇在外头不行啊,大太阳底下晒着,那真是又累又热。   要不是为了弄明白许世彦究竟要干啥,陈德勇哪会遭这个罪?   陈德勇越走心里头越生气,咋以前没觉得许家老三这么遭人恨呢?   眼见着许世彦这回是朝着大房子走,陈德勇索性也不跟了,坐在路边大树底下歇凉。   这一上午把他折腾的,热死了。   许世彦耍了陈德勇一回,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回到家,开始准备着放山的事情。   八月中旬,农历七月初,这个时候,地里庄稼已经长起来,不用再铲地除草。   同时,深山老林里的人参,顶着红艳艳的参籽,引来棒槌鸟啄食,以及无数梦想着挖棵山参发财的人们。   这也就是放山人所说的,“红榔头”市。   人参,是百草之王,中药之首,也是关东三宝里的第一宝。   长白山地区的人们,管人参叫“棒槌”,把进深山老林里寻找采挖人参,叫做放山。   每年的红榔头市,都有很多人,或是拉帮结伙,或是单独一人,闯进深山老林里,寻找发财的机会。   “你真要进山啊?那深山老林里多危险啊?咱家现在也攒下点儿钱了,你非得去冒这个险么?”   苏安瑛见许世彦忙着收拾进山用的东西,一脸担忧的问道。   “当然要去啊,要是找到棵大货,能卖不少钱呢。   咱现在是自己过日子了,处处都用钱,卖鱼那点儿钱能够干啥?”   许世彦头也没抬,继续拾掇东西。   进山放山可不是一两天,晚间得住在山里,吃的用的都得预备妥当。   “咱也不能一直住在李大娘家里,总得自己有个窝才行啊。   咱以后有了孩子了,难道还住别人家?”许世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听见丈夫说孩子,苏安瑛下意识的用手护住了小腹,欲言又止。   “那你好歹找几个人作伴也行啊,你自己进山,我哪能放心?”好一会儿,苏安瑛才开口说道。   许世彦听出媳妇话语里的担忧和心疼,抬头看了苏安瑛一下,朝她招招手。“来,媳妇,过来坐。”   苏安瑛依言坐到许世彦身旁,许世彦手一勾,便把媳妇搂在了怀里。   “我在大房子生活七年了,这周边的山山水水都熟悉的很,放心吧,我自己一个人肯定没问题。”   前世他进山无数次,对此很有经验,而且这一片十分熟悉,确实没必要担心。   “我就出去六七天,也不走特别远,要是没遇到大货,我就赶紧回来。   你在家好好的,有啥事就去找咱妈。”许世彦搂着媳妇,柔声安慰。   也不是他非得一个人去,主要是这辈子他还从没上过山。一般的参把头都不愿意带初把儿进山,嫌麻烦,只推脱说是人数够了。   许世彦也没辙,别人不带他,那他就自己单棍撮呗。   苏安瑛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只是担心丈夫而已,见许世彦心意已决,她也不好拦着。   于是又去给许世彦叠了厚厚一摞煎饼,炒上一罐子酱,再煎一些小鱼干什么的。   每一样都仔仔细细弄好,装到一个大背囊里。   放山要选好日子进山,不选初一十五,不选初四,多数都是选三、六、九这样的日期。   七月初三上午,许世彦收拾好行囊,背着六七十斤的东西,出发了。   大房子就在江边,江两岸到处都是石砬子,在大房子村南面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一处石砬子上有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山洞里有石桌石椅等,宛若天成,当地人都传,那可能是神仙居住过的地方,所以也被当地人叫做“仙人洞”。   许世彦依稀记得,上辈子好像就是今年,村里有人在仙人洞附近挖到了大货。   所以,他出了村子就一路向南,往仙人洞的方向。   大房子地处偏僻,交通条件不利于采伐,所以周围的森林破坏没那么严重。   越往南走,没了村落,树林也越来越茂密。   粗壮的大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哪怕是八月炎夏,树林里也不见燥热,处处阴凉。   身处翠绿的林海之中,呼吸着林间清新湿润的空气,耳边是鸟儿清脆的鸣叫。   这一切听起来似乎很美好,可实际上呢?阴凉潮湿的地方最容易滋生蚊子。   这些吸血的家伙感觉到人的存在,会随时随地跟着,寻找机会下口。   除了蚊子,还有小刨锛儿、瞎眼蒙等,不停的在人周围飞舞,一旦找到机会,就会狠狠地来一口。   所以进山的人,多数都抽烟,可以熏跑那些烦人的小东西。   不抽烟的人,也有办法。   从树上掰下来一块老牛肝点燃,或是拿在手里,或是用枝条缠住了绑在头上。   老牛肝燃烧没有明火,只有青白的烟,那些烟是蚊虫的克星,这样就能舒服一些了。 第十八章 放山的规矩   长白山地区采挖人参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女真或是渤海国时期。   那个时候,人参就是东北少数民族向中原王朝进贡的贡品,可见其价值。   成百上千年的发展,无数穿梭在深山老林里寻找人参的先辈们,留下了许多经验和规矩。   在以前,有专门的参帮,就指着放山挖参过日子,这些人从春天开始进山,一直到落雪前出山。   放山的季节,按照人参生长的不同时节,可以分成芽草市、青草市、韭菜花市、小夹扁儿市、大夹扁儿市、青榔头市、红榔头市、黄罗伞。   这其中,数着红榔头市最容易。   这个时节,参籽成熟,红艳艳的一簇,迎风摇曳,就好像是在向人招手。   万绿丛中一点红,最是显眼不过。   所以,大多数人都会赶在这个时间进山。   希望能在茫茫林海中遇到一棵大货,挖回去卖个好价钱,改善生活。   许世彦背着行囊,穿越林海,一路来到了仙人洞附近。   他自己一个人,不打算走太远了,就把这方圆十多里的地方定为山场。   放山人进山,第一件事就是拜山神爷老把头。   用三块石头,两竖一横搭成“老爷府”,也就是山神爷老把头的庙。   在老爷府前插上三根细树枝代香,跪拜祈求山神爷保佑平安发财。   拜完山神,要选一处背风向阳的山坡,搭地戗子,也就是放山人所住的窝棚。   先用快当斧子砍三根木杆,再扒一些杨树、榆树的软树皮将木杆绑起支三角架。   从桦树上扒下整张的桦树皮,苫在上面防雨,里面铺上干草和兽皮防潮,这就算是放山人临时的家了。   地戗子搭好,还要去周围砍一些干柴。   长白山的夜间很凉,野兽也多,生火堆可以取暖、驱赶蚊虫、防止野兽、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柴禾的摆放也有讲究,得顺着,取顺利之意。   忙活完这些,大半天也就过去了,于是生火烧水,吃饭休息。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开始正式放山了,也叫压山、开山、压趟子、撒目草。   如果是成帮结伙进山,人多,压山之前要所有人站在一起,齐声大喊,目的是惊走野兽,也叫晃山。   许世彦一个人,又仗着此地离大房子还不算太远,野兽不多,也就省了这晃山,直接手拿索宝棍,离开窝棚往山里转悠。   索宝棍,也叫索拨棍,六尺长的一根木棍,顶端系一根红绳,红绳两端拴着铜钱。   山林中草木茂盛,草丛中不知道藏着什么。   放山人手拿索宝棍,一边走一边用棍子拨打草丛树干,惊走藏在其中的蛇或是其他小动物。   同时,也可以拨开杂草,发现人参。   每走一段路,还得“打拐子”,就是将细树枝折断九十度,用作记号,表示这地方已经走过了。   山里转悠可不容易,不能说话,见到什么东西也不能喊叫。   许世彦一个人进山,倒是也省了些麻烦。   自己慢慢转悠着,目光不停在草丛中撒目,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花草都不能放过。   累了就“拿蹲儿”,也就是休息,饿了就“拿饭”,也就是吃饭,烟瘾来了就“拿火儿”。   “拿”,是满语里吉利顺利的意思,都是为了拿到大人参。   许世彦在山里转悠了一天,也没“开眼儿”,只得回到地戗子休息。   放山人进山几天不“开眼儿”都是常事,许世彦并不灰心,按部就班的烧火做饭、睡觉。   只是晚间,远处隐隐传来狼叫,许世彦睡的不太安稳。   半夜里开始下雨,早晨虽然雨停了,气温却很低。许世彦换上破皮袄破皮裤,再披上雨衣。   皮袄皮裤,都是老李太太找了给他的,老李头年轻的时候经常进山放山,如今岁数大了在山上看参,这些东西都留在家里。   听见许世彦说要进山,老李太太就把自家老头子那一套家什,全都划拉出来给了许世彦。   刚下过雨,树叶、草叶上都是晶莹的雨滴,风一吹落下来,又是一场小雨了。   许世彦穿着皮袄皮裤,外罩雨衣,倒是也不怕,依旧手拿索拨棍,朝着另外的方向转悠。   走了半头午,忽地眼前一亮,前面一片绿叶中,一点红色格外显眼。   许世彦快步走过去来到近前,仔细打量,果然是小小的一朵参籽。   顺着参籽往下看,紫黑色的茎秆上,长了四片掌状复叶。   人参,根据生长年代不同,和不同年代的不同生物特征,从小到大可以分成“三花儿”、“巴掌”、“二甲子”、“灯台子”、“四匹叶”、“五匹叶”、“六匹叶”。   如果是园参,基本上六年的生长期可以长到五匹叶或者六匹叶。   但是山参生长周期特别长,每一个阶段需要几年或者几十年,尤其是后几个阶段,长上百年才多出一个叶片也是可能的。   也就是说,见着人参了数叶片,叶片越多,山参可能就越大,越值钱。   一般五匹叶就能出大货了,六匹叶保管有大家伙。   四个叶片,也就是四匹叶,底下的人参不会很大。   进山开眼儿,遇见四匹叶,在很多人眼里其实不吉利。   许世彦盯着那棵人参一会儿,才喊了声,“棒槌。”   这叫喊山,传说中人参都成精会跑,遇见人参了大喊一声棒槌,那人参吓得一哆嗦就定住了。   “几品叶?”如果来的人多,其他人听见了就会接着问,这叫接山。   “棒槌,拿不拿?”这是说人参的大小,然后询问是否采挖。   四,与死同音,寓意不好,所以多数遇见四匹叶都不直接说,只说棒槌,对方也都明白。   “拿。”许世彦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采挖。   一个人,该走的程序也得走,于是自己把喊山接山的活都干了。   决定要采挖这棵人参了,首先拿出一根拴着铜钱的红绳,也就是棒槌锁,锁住棒槌。   将棒槌锁的红线绳缠绕在人参的秸秆上,两头的铜钱分别搭在已经插到地里的索宝棍或者树枝上,防止棒槌逃跑。   人参是植物,自然不会跑掉。   这么做,主要是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参、草混合难辨,不做好标记很容易找不见。   棒槌锁用红绳,在一片绿色中很显眼,使人轻易就能锁定目标。 第十九章 黑瞎子   棒槌锁锁住了人参,接着要在上风处拢一火堆,一则熏蚊虫,二则驱赶野兽,避免挖参时受打扰。   刚下过雨,林子里湿漉漉的,生火很显然不太容易。   不过经常在山林里的人,对此也有一套办法。   有一种树叫青秸子,树干青绿,表皮光滑,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白色蜡质。   找到这种树就好办了,砍倒劈成细条,用桦树皮引燃。   待火势旺一点,再添上其他柴禾,上面覆盖蒿草,压住火头闷出浓烟,顺着风正好飘到人参所在位置,这时候就可以挖人参了。   采挖人参叫抬棒槌,以示尊重。   抬棒槌可不是个容易的活,需要经验老道的人,一般都是参把头亲自动手。   许世彦只有老哥一个,也别把头不把头了,自己动手吧。   用手扒去人参周围的乱草和树叶,开出“盘子”。   人参往往和树根草根缠绕在一起,要用“快当锯”将树根锯断。   主要是树根有弹性,不能用斧子砍,容易震坏人参。   细树根和草根,要用“快当剪子”剪断。   清理出盘子,露出泥土,这时候要拿出“快当签子”,一般都是用鹿骨制成的签子,拨开土层。   从人参秸秆下面的芦头开始捋着挖,直到人参全部根须都露出来。   任何细小的根须都不能挖断,不然卖人参时会掉价。   清理出来的每一根参须,都要随时用松散的泥土覆盖,保持水分。   这是个极费事的活,抬参的人手要稳,不能急,一点一点慢慢来。   幸而许世彦性情稳重,做事仔细,最适合不过。   别看只是一棵四匹叶,主根部分也只有手指粗细,但想要将其完完整整从土里挖出来,也要消耗很长时间。   许世彦一个人,累了也没人替,只能坐在地上歇会儿抽根烟,然后再继续。   费了半天的工夫,总算将这棵参完完整整抬了出来。   别看这棵参不太大,形体却极美。   芦头有豆粒大小,拧着嘴儿,脖颈细长一节一节的,肩膀上两条丁须像胳膊。   主体有食指粗细,三指来长,然后是两条腿,参须大概有半尺多长,上面布满了珍珠疙瘩。   挺好,虽然分量不太重,顶多一两来沉,但绝对是上品,按这年月的收购价来说,估计能卖二百来块钱。   想到这,许世彦忍不住摇头,这要是放到四十年后,怕是能卖几万了。   得,想那么多没用。   许世彦甩甩头,到旁边揭下来一大块新鲜的苔藓铺好,将人参平铺在上面,覆盖一些原本的土,用苔藓将人参仔细包裹。   苔藓柔软、潮湿、透气、不易干燥,用来包裹人参,既不会损伤人参、也利于保鲜,可以使人参数月不变。   然后再扒下来一大块桦树皮,将苔藓包在其中,用楸树皮当绳,仔细捆扎妥当。   参包打好放起来,还要砍“兆头”。   在人参出土的附近找一棵红松树,用刀、斧在距离地面一根索拨棍高的位置,朝着人参的方向削下来一尺见方的树皮。   在光滑的树干上刻下记号,左边刻人数,几个人几道,右边刻人参的大小,几匹叶就刻几道。   刻完了,还要给兆头“洗脸”。就是用火将兆头四周流出来的松油烧掉,为了保护兆头几十年后还能看清。   砍“兆头”的目的是纪念此处出过人参,给以后的人提醒,几十年后,或许还会有人在老兆头附近找到人参。   当然,也有人为了不让旁人知道自己挖到人参的大小,用其他方式记录,或者调整兆头方向等。   做完这些,许世彦随手将之前采下的参籽,撒到了附近。   放山人也讲究个可持续发展,播下参籽,说不定多少年后,这里还会再出人参。   忙忙活活的,大半天也就过去了,好在有所收获,别管大小,也算是值得安慰了。   许世彦不再留恋,收拾了工具返回地戗子。   之后三天,许世彦都在这附近转悠,却再无所获。中间只看见过一棵二甲子,实在是太小,也就放了。   连着三天没什么收获,许世彦心里头也有点儿郁闷了。   上辈子他在大安煤矿上班的时候,听家里人提起过,村里一伙人进山放山,遇见了一棵大货,卖了将近一千块钱。   这个年月的一千块钱啊,那可不是小数目,别说东江沿大队了,就连大营公社都知道了。   这么轰动的一件事,他不可能记错,就是在仙人洞附近找到的啊,后来他还看见那个兆头了呢。   为什么他都来转悠五天了,愣是没看见呢?合着他不该发这笔财?没有这个运气?   放山原本也就是凭运气的事,估计是他没这个财运。   唉,再转两天,要是还遇不上,他就回家吧,估计媳妇在家也该等的着急了。   许世彦开解自己一番,又重新振作精神,手握索宝棍,不停敲打着周围的草木,眼睛也不停地四处张望。   山林里寂静一片,除了棍子拨开草丛,和裤腿与树枝草丛摩擦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声音。   蓦地,身后传来些许不一样的响动。   许世彦背后发寒,凭着上辈子打猎多年的经验,他敢断定,身后肯定有什么野兽跟过来了。   许世彦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轻轻扭转身体向后看去。   当他看到身后的情形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得,今天闹不好要交代在这儿。   距离许世彦身后两三百米外,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色动物正晃悠着往这边来呢。   那体型,那行走的架势,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黑瞎子啊。   黑瞎子,是当地人对黑熊的一种称呼,这玩意儿视力不太好,通体黑毛,所以叫它黑瞎子。   别看这玩意儿视觉不咋地,嗅觉却特别灵敏,而且力气极大,一巴掌呼过来,牛肩胛骨都能拍碎。   这可是能跟老虎斗一斗的家伙,行动迅速,咬合力超强,皮糙肉厚又抗揍,人遇上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操,这运气何止不好啊,简直背到家了。   许世彦暗暗后悔,就不该不信邪挖了那棵四匹叶。老辈人留下来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正思索间,那低着头晃悠的黑瞎子忽然抽了抽鼻子,然后抬起了头,往许世彦这个方向看过来。   许世彦心里咯噔一下子,愣生生控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轻轻缓缓的往后挪。 第二十章 危险   在山里遇见了黑瞎子,怎么样才能保住命?   有人说绕着圈跑,把黑瞎子绕懵了。   呵呵呵,别说有黑瞎子在后头撵了,就算没有,那树林子里头草木丛生、枯枝倒木遍地,让人在里面跑个试试?   黑瞎子从小就生活在林子里,那是它的主场,想把它转晕了?能么?   也有人说,倒在地上装死,能骗过黑瞎子。黑瞎子只是视力差,不是傻。   别管真死还是装死,一屁股坐上去,再颠两下。   三四百斤的体重压在人身上,再颠两下,五脏六腑都得压碎乎了吧?装死的也成真死了。   遇见黑瞎子能不能活,主要就看运气好不好。   运气好遇见个吃饱了的,顶多舔一口,拍一巴掌,受点伤说不定能捡条命。   要是点背遇见个饿肚子的,或者被人伤过记仇的,那就不用想了,咋跑也活不成。   许世彦不知道眼前这只黑瞎子饿不饿,但他很清楚,就是现在千万不能激怒眼前这只大家伙。   这个时候也别说怂不怂了,他要是手里有个半自动,哪怕是撅把子,今天也敢跟这家伙照量照量。   没有枪,就一把斧子,让他跟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黑熊拼命,疯了吧?   还是小心一点儿挪吧,能别激怒了这大家伙,说不定能保命。   可惜,许世彦的运气看起来着实不算好。   就在他不着痕迹慢慢后退的工夫,那只大黑熊却忽然发力,朝着许世彦这边飞奔过来。   许世彦随手从兜子里扯出一样东西,朝着黑熊便砸去,接着转身就跑。   许世彦扔出来的,正是苏安瑛在家给他叠的煎饼,他带出来的口粮。   煎饼香甜,那黑熊闻到了煎饼的香气,被煎饼吸引了注意力。趁着这个功夫,许世彦一下子蹿出去很远。   可那黑熊只过去闻了闻煎饼,咬了一口,可能是对煎饼的味道不怎么满意,接着又追了过来。   刚刚拉开那点儿距离,在黑熊这儿根本就不算什么,就见到树林中一坨黑色的影子,几个起伏跳跃,便离着前面的狂奔的人不远了。   许世彦也感觉到了那黑瞎子在追他,咬咬牙拼了命的往前跑,可他再跑也跑不过后头的大黑熊啊。   那黑熊猛地一扑,眼见着就要把许世彦扑倒,这要是扑倒了,许世彦今天就得交代在这林子里。   危急时刻,许世彦一个踉跄,愣生生来了个急转弯,朝着旁边一棵大松树跑去。   那棵松树挺粗,得两人合抱,周围倒是没太多杂草和灌木。   许世彦开始围着松树转圈,身后那黑熊也跟着转。   许世彦知道,转圈也没用,人的体力有限,几圈之后没力气了,还是会被黑熊追上。   于是趁着那黑熊转圈的工夫,抽冷子,许世彦又蹿了出去。   那黑熊转圈转的还挺过瘾呢,忽然前面的人跑了,大黑熊愣了下,估计是生气了,大吼一声,继续追。   这回,黑熊的速度更快了,没几下就追到了许世彦身后。   许世彦还想故技重施,可周围已经没有那种适合的大树了。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那种扑腾扑腾重物落地的声音,许世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到这时候,没有别的退路,只能硬拼一把了。   许世彦咬咬牙,一狠心握住了手里的斧子,停住身形,回头也不管哪里,劈头盖脸的就给了那黑熊一下子。   也巧了,这时候黑熊正好来到许世彦身后,后腿直立,巴掌扬起,正要给许世彦来一下子。   黑熊皮糙肉厚,尤其是后背,经常在松树上蹭痒痒,松油粘在皮毛上,再挂点儿泥土砂石,普通的枪都打不透。   但黑熊的腹部却不一样,尤其是前胸那道白色花纹,最是脆弱。   黑熊站起,腹部露出来,而许世彦正好这时候转身。手中锋利的斧子,就从那白色花纹处,斜着向下砍了过去。   那斧子是许世彦新买的,丹东产的斧子,钢口足火候淬的也好,出门前被他磨的极其锋利。   这一下,许世彦豁出了全身的力气。   人在生死关头,潜力巨大,这一斧子从黑熊那白花纹开始,直到腹部,就这么斜斜的开了一道深深地口子。   黑瞎子受了重伤,吭的一声悲号,蒲扇大的熊掌一挥,锋利的爪子就拍到了许世彦肩膀上。   幸亏许世彦早就有所防备,斧子砍中那一刻,身子就往下一矮。   即便这样,还是没能完全躲过,挨了半个熊掌。幸亏许世彦穿着厚厚的大皮袄,稍微管了点儿用。   饶是如此,许世彦也觉得肩膀一阵剧痛,手里的斧子差点儿落到地上。   咬咬牙,回手又是一斧子,这下,黑熊肚子上两道伤口了。   黑熊彻底被激怒,怒号着挥爪,将许世彦拍飞了出去。   许世彦撞到了树上,一阵头晕眼花,可这个时候哪有时间让他缓口气?   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斧子也来不及捡,再次往前跑。   身后,那黑熊已经被伤口疼痛刺激的狂性大发,四肢着地猛追。   黑熊腹部两处极深的伤口,若是不动还好,这一动,肠子便从伤口里出来,拖在地上。   树林里横七竖八的都是各种倒木枝丫,那黑熊没追多远,肠子便被树枝挂住,疼的黑熊吭吭直叫。   这家伙也真是虎,见肠子被树枝挂住了,一动就疼,竟一把将肠子扯断,起身继续追许世彦。   毕竟是受了伤,那么深的伤口,血不停的往外淌。再加上肠子断了一截,黑熊体力不如之前,追的也没那么快了。   可许世彦也跑不快了啊,他跑了这么久,又挨了黑熊两下子,身上有伤,也是脚步踉跄,硬着头皮往前跑而已。   慌乱之中,哪里还顾得方向?许世彦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跑到哪里了。   蓦地,眼前豁然开朗,蓝天白云、远处青山都一眼可见,只是前路却断了,不远处便是石砬子。   许世彦慌不择路之下,竟是朝着大江的方向跑,眼前正是江岸的石砬子。   得,前有悬崖后有黑熊,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下可往哪里跑?   身后,黑瞎子的怒号越来越近,眼见着就到跟前儿。   斧子刚才就丢了,背包也在跑的过程中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手里啥利器都没有。这下真完犊子了。 第二十一章 因祸得福   前面是断崖,后面还有一只发了疯的黑熊,许世彦真的要绝望了。   一抬头,发现石砬子边上长了一棵大松树。   树干很粗微微向着石砬子倾斜,底下的枝杈离地有两米多高,比成人手臂还要粗。   许世彦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蹿出去,然后一个纵身飞跃,双手抓住了松树的枝丫,整个人吊在了悬崖边上。   而身后那只大黑熊,并不知道许世彦的意图,正在飞速奔跑追赶。   结果就是,这只大黑熊来不及刹车,直接冲向了悬崖之下。   许世彦吊在树上,就听见噗通一声,是重物摔落的动静。   低头往下一看,原来距离这悬崖下十来米的位置,是一块突出的平台,看上去有差不多两个篮球场大小。   黑熊奔跑的速度快,冲力也大,此刻正跌落在平台边缘。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这时候,许世彦可没心情关心黑熊死活,他得赶紧从树上下来。   吊在这上面坚持不了多久,万一摔下去,他可比不上黑瞎子皮糙肉厚。   许世彦双手交换着,一点一点往树枝根部挪。松树的树皮很粗糙,还有极小的细刺。   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咬着牙费了好大劲,终于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挪到了树根。   从树上出溜下来,许世彦直接坐在地上喘粗气,劫后余生,这会儿才感觉到,浑身都疼。   在树下坐了一会儿,没听见底下有动静,许世彦踉跄着站起来,伸头往砬子底下看了眼。   那黑瞎子趴在地上,似乎不动了。这是死翘翘了?要是真死了,他是不是还能赚个熊胆?   许世彦想了想,没敢贸然行动,黑瞎子这东西生命力挺顽强,还是小心为上。   再说了,那平台离着上面十来米呢,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想要下去不太容易。   许世彦琢磨了一下,起身晃晃悠悠往回走,他得去把丢了的东西都找回来。   背包里有绳子,肯定不够长,还得弄点儿藤条之类的顺下去。没有工具怎么行?   许世彦一路飞奔,早就不知道自己跑哪里来了,庆幸的是,那黑瞎子受伤了,一路上都是血。   许世彦顺着血迹往回走,找到了自己的背包、斧子等东西,于是又顺着血迹再次返回来。   路上有软枣藤、葡萄藤什么的,弄了好大一捆拖着。   重新回到石砬子边上,将树藤编起来,跟绳子系在一起,一段拴在那棵大松树上,另一头顺到砬子下面。   底下那只黑瞎子还是不动弹,也没啥动静,许世彦腰里别着斧子,背后背着背包,抓着树藤慢慢下去。   树藤加绳子还是短了些,够不到平台,好在没多少距离了,许世彦松开手跳下去。   从腰间抽出斧子,一步一步小心靠近黑熊,等走到近前才发现,黑熊身下很大一滩血。   那黑熊原本就受了伤,从上面跌下来的冲击力也不小,伤势加剧,应该是死了。   许世彦还是不放心,又找了根树枝,捅了捅,果然一动不动,这才松了口气,拎着斧子上前。   三百来斤的一只大黑熊趴在地上,许世彦费了不少劲,才把它翻过来。   黑熊翻过来,发现内脏有一部分从伤口处流出来,好在熊胆有肝脏的保护,倒是没破。   许世彦进山是来放山的,老辈留下的规矩,放山不许打猎,他也根本没想过,所以并没带那种装熊胆的布口袋。   想了想,干脆用刀将身上的衬衣割下来一片,包裹住熊胆,放到背兜里。   新鲜的熊胆不能直接晾干,需要用开水反复蘸几次晾干才行。可烧水的家什都在地戗子里,看来只能先回地戗子了。   许世彦瞅了眼黑瞎子的尸体,这只大家伙太沉,他还得爬上去,拿不动那么多啊。   咬咬牙,将熊掌剁下来,又从熊身上剃了些肉,先把这些弄上去。   江边气温更低,黑熊的尸体放在这一晚上也未必会坏掉,不行明天回去找人,再过来。   费了好大劲,将肉和熊掌都塞到背兜里。   许世彦背起兜子,转身要往树藤的方向走,结果刚一直起身子,不远处的星星点点的红色吸引了。   那是啥?不是棒槌吧?不,不可能,这一片看上去有十几二十朵,肯定是看错了。   许世彦心里想着,脚却忍不住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仔细一看,许世彦差点儿当场跪地上。   就在这平台上,竟然有着不下二十棵人参,每一棵都顶着红艳艳的参籽。   尤其是中间那棵,上面的参籽跟小娃拳头差不多大,红艳艳的表皮泛着光泽,每一颗都很饱满。   顺着参籽往下看,紫黑色的茎秆差不多跟筷子一样粗,差不多有二尺高。   再往下,就见到六片掌状复叶,绿油油的迎风飘摆,好像在向谁招手。   六匹叶,还是这么粗的茎秆,这么大朵的参籽,底下一定是大货。   许世彦乐得一蹦,大声喊道,“卧槽,棒槌啊,一大堆棒槌。”   如果人参数量多,以五匹叶为首称为片,以六匹叶为首则称为堆。   眼前这就是一堆,粗粗看过去,光是六匹叶就有两棵,其他有五匹叶和四匹叶。   这下,谁还顾得上什么黑瞎子啊,背包往地上一扔,赶紧从里面翻出来棒槌锁,直接将最大的那一棵锁住。   锁住了人参,许世彦却并没有着急动手,反倒坐下来一动不动的想事情。   他早晨进林子不到俩小时就遇见了黑瞎子,跑了这一路,此刻已然是中午。   这平台上大大小小人参这么多,不能全都挖走,可即便是挑大的,估计也能带走四五棵。   一棵大货很有可能就得抬一两天,也就是说,他得在这上面好几天呢。   得,别想了,赶紧回地戗子,把东西全都挪过来吧,这几天他吃住就在这平台上了,不挪窝,能拿的尽量都拿走。   许世彦打定主意,立刻将背包放下,只带着斧子,重新爬了上去。   然后沿着原路返回地戗子,将里面的东西划拉划拉收拾好,全都带走。 第二十二章 收获满满   许世彦在砬子下的平台上足足呆了八天。   当初从家里出来,只带了七天的口粮,要不是有那只黑熊,许世彦就得饿着肚子抬参了。   三百多斤的黑熊,扒皮去了内脏还剩不少肉呢。   其中一部分,被许世彦用盐腌制起来风干保存,另一部分或是煮汤,或是烤着吃,搭配着煎饼,好歹对付过去这几天。   也幸亏是在石砬子下面,野兽即便是闻到了血腥味儿,也下不来。   有两天晚间,许世彦就听见砬子上头有狼嚎叫,估计是转悠半天没处下来,最后走了。   就这样,八天的时间,最后抬出四棵人参来。   开始他还以为那棵六匹叶是最大的呢,等到抬出来才发现,有一棵五匹叶更大。   有小孩手臂粗,身体还很长,体型优美,唯一的缺点,就是芦头有问题。   看到那芦头,许世彦大概也就明白咋回事了,那是棵转胎参。   山参的生长,靠芽苞更生,一旦芽苞受到侵害损坏,次年则不再出土。   山参具有潜伏的能力,次年虽不再出土,但根茎不腐。   过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又会孕育出新的芽苞,再次出土,也就是俗称的转胎参。   转胎的山参,可能生出五匹叶或者二甲子。   许世彦挖到的这一棵,就是五匹叶,看上去像是不大,实际上底下的根茎最低也得五六两了。   所以,这棵转胎参,很有可能就是平台上这些人参的老祖宗。   如果不是在地底下休眠了几十年,估计还会长的更大。   古语有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个八两指的是以前十六进制的八两,换算成如今的秤,就是半斤。   许世彦记得,前世好像是八一年的时候,北岗公社出土一苗野山参,重五两七钱,参龄约一百五十年。   那棵参,最后被珍藏在大会堂里,堪称国宝。   许世彦手里这棵,重量应该也不差,也就是说,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光是这一棵,放到四十年后,怕是几千万都买不到。   而另外那两棵六匹叶,分量也都不轻,都得四两往上。哪怕是现在去卖,最低能卖两千块钱。   最小的一棵,三两来沉,按照目前的收购价,大概能卖一千几。   许世彦不贪心,尽管平台上还有好多人参,也不能再拿了。   留着吧,或许将来有机缘,他还能再来。若是没那机缘也无妨,他已经得了天大的好处,做人要知足。   于是,收拾好几个参包,那三棵大的放到背囊最底下。   然后把已经风干的熊肉、熬出来的熊油都想办法装进来,最后把两棵小的参包放上面。   炮制好晾干的熊掌,用熊皮包裹住,拿树皮捆好,熊胆依旧是揣在怀里。   林林总总的东西,分了三次倒腾到上面去,然后,许世彦就这么大包小裹的往回走。   刚走到一半路程,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什么,仔细分辨,竟是在喊许世彦的名字。   这是咋回事儿?谁跑山里来找他了?   许世彦连忙在这边应声,然后快步向声音的来处走,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估计是那边听见了动静,也往这边走。   向前走了一里多地,迎面走过来许世先、许世安等人。   “老三,你胆子肥了是吧?一个人进山,你不要命了?”   许世先见到弟弟,先是松了口气,接着一股火上来,抬脚就要踹。   许世彦闪身避开,“干啥?我是放山来了,又不是出去喝酒耍钱了。”   “你还敢说?你知不知道咱爹咱妈在家都快急死了?   这可是分家了,不服天朝管啊,自己一个人就敢往林子里跑。”许世安也急眼了,朝着弟弟就是一通吼。   “三哥,你也太能作了,你说你要是出点事儿,你让咱爹咱妈怎么办?让三嫂怎么办?   三嫂怀了孩子,你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啊?”老五许世祥也跟着开了口。   别人的话,许世彦都没往心里去,可老五这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啥?你三嫂有了?”许世彦惊呼出声,随即一拍脑门儿。   天,他竟然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前世,许世彦跟苏安瑛结婚后就去了大安煤矿,过了一阵子,传来苏安瑛怀孕的喜讯。   七八年四月,苏安瑛生下一个男孩。   不知道是生活不好营养不足,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那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   皮肤薄薄的一层,直接能看见内脏和头骨,真的是连碰都不敢碰。   好多孩子生出来都不睁眼的,那孩子出生就瞪着大眼睛,四处打量,恨不得把屋子里每个角落都看遍。   那孩子不哭不闹也不吃奶,只活了七天。知道的人都说,这孩子本就不该生在许家,所以来了看看不行,就走了。   许世彦总在大安煤矿,回家的次数少,再者当时毕竟还年轻,对孩子也没多少亲近的意思。   那孩子没了,许世彦难过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之后也没再想起。   后来苏安瑛又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有三个儿女在身边,也不会想起那个早夭的孩子。   重生以后,许世彦只惦记着前世的俩闺女,根本就把这个孩子忘到了脑后。   如今得知苏安瑛怀孕了,许世彦才想起这事儿。   “快,赶紧回家。”他得赶紧回去,领媳妇去医院瞧瞧,说不定,能保住这个娃。   许世彦抬腿就往回跑,那兄弟三个一看他连背带扛的整一堆东西,也不好不帮忙。   “这都整的啥啊?瞅你这大包小裹的?这是张黑瞎子皮?你进山遇见黑瞎子了?”   许世安伸手去接弟弟手里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黑瞎子的皮毛,当即吓了一哆嗦,忙问。   “嗯呐,我那窝棚里闯进去个黑瞎子,把我带上山的酒给喝了,喝的醉醺醺,我回去一看,直接给杀了。”   许世彦可不敢说是被黑瞎子撵的差点儿没命,要是那么说,估计大哥二哥都得踹他。   所以许世彦编了几句瞎话,糊弄过去,免得家里人大惊小怪。   许家三兄弟一听,也是无语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们家老三这运气也太好了吧?这样也能杀一只黑瞎子?   “你进山这些天,遇见棒槌了么?”许世先忍不住问道。 第二十三章 苏安瑛怀孕   “嗯,遇见了,一棵四匹叶一棵五匹叶,后面遇见那棵五匹叶还行,有三两多沉。”   许世彦进山十几天,远超预计的七天,要说他一无所获,谁会信?   可也不能照实全说,因为那几棵大的人参,许世彦根本就没打算卖。   实在是太难得了,拿出来还不知道得造成多大的轰动,别说县里,怕是省里也能惊动。   许世彦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不想出这种风头,闹大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得消停。   更何况,许世彦早就看透了几个兄弟,别看平日里说话水光溜滑挺漂亮,真遇到事儿了,各有各的小算盘。   这要是让他们知道许世彦手里好几棵大棒槌,别管分家没分家,他们也肯定要动心思。   许世彦,早就不是那个没心眼儿的老实人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先顾好自己的小家吧。   饶是许世彦含蓄着说,那兄弟几个还是大吃一惊。   “啥,老三你刚才说啥?你进山遇见个三两的大货?”许世先脚下一踉跄,满脸惊讶的看着弟弟。   三两多的大货能卖多少钱?这个谁也不好确定。   因为山参的价值不仅仅体现在重量上,须、芦、皮、纹、体五形都会对山参的品质定级有影响。   可重量也是其中关键,分量不够,就算形体再美也卖不上价。   按目前山参收购价来说,二两左右就能卖四百多块钱了,要是形体再好点儿,差不多五百。   山参二两是个分界线,再往上,多一钱都能高很多,多一两,少说要翻一倍,若是形体好,翻两倍也是有可能的。   一棵棒槌卖一千多,还杀了只黑瞎子,一个熊胆差不多还能卖四五百块钱。   对了,刚刚老三说,还有一棵四匹叶呢,多少也能卖点儿钱。   兄弟几个一阵无语,什么时候挣钱这么容易了?   往年他们一大家子从春到秋在地里忙活拼命挣工分,年尾算账,除了口粮能剩千八百块,那已经是村里头等人家。   可老三呢?去松江河卖鱼,一回能挣几十块。   这回更离谱了,进山十几天,就能混一两千块钱?   这,这还有天理么?   “你挺能啊,没分家之前,咋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呢?”许世安瞅了弟弟一眼,忍不住嘟囔。   以前,老三都是跟在许世安身后的跟屁虫,从来没见他有什么能耐。   不成想,这结了婚之后,老三整个人大变样儿,本事不小,运气也挺好,行啊。   许世彦这会儿可没闲心跟哥哥们扯那些,他现在满心都是媳妇。   “老五,你三嫂怀孕的事,咋知道的?”   这事儿不好问老大老二,哪怕他们都知道,他们也不方便说。   哪有大伯哥议论兄弟媳妇怀孕的?倒是老五,小叔子不犯忌讳,啥都能说。   被三哥问到,许世祥就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东江沿大队也有参地,总共两千来丈。这个季节参籽成熟,队里安排人上山掐参籽。   这个活不重,但是需要人跪在参棚底下慢慢干,所以会挑一些年轻的媳妇们。   许世彦不在家,苏安瑛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队里有活她就去。   别看苏安瑛嫁过来时间不长,可她干活好,那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队长安排活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苏安瑛。   苏安瑛干活也真是没的说,那叫一个麻利,别人掐一丈参籽,她恨不得能掐两丈。   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干活累着了。   中午放工休息的时候,苏安瑛刚从参棚里出来直直腰,结果就一个跟头摔在了马道里晕了过去。   当时就把一起干活的人吓坏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前胸后背的,好歹弄醒了。   这下也不用干活了,赶紧送回村里。   然后许家那头也知道了消息,周桂兰连忙赶过去看望,这才知道,许世彦一个人进山了。   可把周桂兰气的不轻,嚷嚷着等老三回来非得削他不可。   周桂兰不放心儿媳妇,索性就把苏安瑛接回许家照顾。   结果就发现,苏安瑛早晨起来恶心、吐,连苦胆汁都吐出来的那种。   周桂兰这辈子生了八个孩子,养大六个,家里孙子孙女五个,可以说经验丰富,那还能看不出来?儿媳妇这是有了啊。   三儿媳进门俩月就怀了,这可是大喜事,按说周桂兰应该高兴。   可一想到自家那个不着调的老三,竟然敢自己跑山上去作,周桂兰就高兴不起来。   于是天天念叨,就盼着儿子回来。   左等右等,已经超过许世彦预期的日子六七天了,周桂兰终于忍不住,今天一早就打发了仨儿子进山,找许世彦。   这要是今天找不到,周桂兰就打算发动村里人,一起进山找了。   “一天天净瞎胡闹,害的我们几个都没去干活,跑出来找你。我看这回你怎么跟咱妈交代?”   许世先瞪了弟弟几眼,颇为不满的说道。   许世彦才懒得搭理呢,只要能挣着钱,啥都不用交代。   不管啥年月,钱都是底气。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只要兜里有钱,腰杆子就硬,在哪儿说话也不打怵。   许世彦闷不吭声,那兄弟几个也不好意思再抱怨太多,几个人就这么一路往村里走。   许世彦兄弟四个进村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来钟了。   八月里天气好,村里一些老头老太太都在外面坐着闲聊,更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手里拿着针线活,也在外头。   兄弟四个一进村,就有人注意到了。   “哎呦,是三儿回来了。天爷嘞,你说你咋敢自己往山里跑的?你妈这些天急的啊,满嘴大燎泡了。”   面带关切第一个开口的,是赵大海家的婆娘。   赵、许两家关系好,赵婶子见着许世彦回来,那是真心高兴。   “三儿啊,进山咋样儿?弄着啥没有?耽误这么多天,可别啥都没弄着啊。”   后头说话这个,正是陈德勇的老娘。她这话说的,可就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了。   上回陈德勇跟在许世彦身后一天,想弄清楚许世彦挣钱的门道,结果啥都没整明白不说,又累又热的耽误了一天。   回家之后跟爹妈一说,陈家老两口都挺生气,这会儿见着许世彦,陈家婆子少不得要说点儿风凉话。   “不劳婶子惦记,这回进山,还真是弄着点儿东西呢,你看,这不是杀了只黑瞎子么?” 第二十四章 回家   许世彦抬手指了指许世安手里的包裹,众人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   都是东北的老人了,就算没见过活的黑瞎子,皮还是见过的,一下就认出来了。   许家老三没说假话,那真的是黑瞎子皮。   这下可不得了,所有人的眼睛都冒绿光。   一只黑瞎子啊,可不得了。别的都不说,光是一个熊胆,就值不少钱呢。   其余的熊掌、熊皮、熊鼻子、膝盖骨,也都各有用处,哪怕不能卖钱,也都是好东西。   一向蔫不吭声儿的许家老三,竟然上山杀了一只熊?天爷,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   呼啦一下子,好多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就问,许世彦是怎么杀的黑瞎子。   许世彦又把刚才糊弄兄弟的话搬出来,糊弄这些人。   大家伙儿一听,也都傻眼了,熊瞎子还能这么杀?这可太出乎意料了。   “各位婶子大娘,我得赶紧回家去了,出来这些天,我妈还不知道咋惦记呢。”   许世彦哪有心情跟这些人闲聊?赶紧回家看媳妇才是正经事儿,于是朝着众人点点头,快步离开。   众人看着许家兄弟几个的背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真是没想到啊,老许家三儿还有这运道呢。   一头黑瞎子啊,光熊胆就能卖四五百了吧?真厉害。”这是羡慕的。   “可不是?这下许家三儿可是发达了。   当初他刚结婚就分家出来,咱村里都说,这孩子脑袋有毛病,不知道啥时候日子就得过不下去了。”   “如今你再看?人家弄个黑瞎子回来,一个熊胆就赶上旁人在队里忙活一年的还多呢。”这个羡慕中也有为许世彦高兴的意思。   “当初老许头蹦着高儿的把儿子撵出去,也不知道这回后悔没有?”   有人忽地笑出声,这就纯属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幸灾乐祸的。   “我就不信,许家老三成天蔫了巴登的,干活也就比女的强点儿。   他咋有这本事,杀了个黑瞎子?”这个,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见着别人好的。   “要我说啊,保不齐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   在林子里遇见什么人下的套子,他把人家套中的黑瞎子给捡回来了。”这种就纯粹阴谋论了。   陈家婆子一听这话,心头一动,立刻收拾了手里的针线,快步回家去了。   村里人怎么议论,许世彦一概不关心,他现在最惦记的就是媳妇。   苏安瑛被周桂兰接到了许家去,所以几个人一路往村东头走。   刚一进许家大门,许世彦就喊上了,“妈,媳妇,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到屋里飞奔出一个人来,几步便到了许世彦跟前儿,一把将许世彦抱住了。   “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我在家提心吊胆,就怕你在山上有点儿啥事儿。”   不用说,这肯定是苏安瑛。   实在是太激动了,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上来就抱住了丈夫,眼泪哗一下就流下来。   “没事儿,你看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边我都熟,进山肯定没事儿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分开十多天,许世彦也挺想媳妇的,可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一直抱着媳妇不撒手啊。   于是抬手拍了拍苏安瑛后背,又摸了摸她头顶,轻声安抚。   “哎呀我说瑛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你这怀着孩子呢,体格又不好,万一摔着或者晕倒了可咋办?”   说这话的,自然是周桂兰,她岁数大了不如苏安瑛腿脚灵便,出来的慢了。   苏安瑛主要是太激动了,才会冲出来抱住丈夫。   这会儿听见婆婆的话,也不好意思起来,立刻松开手,将眼泪抹掉。   “回来就好,只要人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苏安瑛抬头,看着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丈夫,心疼又欣慰的笑了。   苏安瑛长得好看,此刻眼泪还没擦干,眼圈还红红的,这一笑,更是让人心疼。   许世彦也不管那些了,伸手握住媳妇的手,朝媳妇笑笑。“不光人回来了,还带了好东西回来呢。”   “看,我杀了一头黑瞎子,还挖了两棵棒槌,媳妇,咱这回有钱了。   我早就跟你说,我能养活你和孩子,没骗你吧?”   男人在外面打拼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让自家媳妇过好日子?许世彦这会儿,就觉得自己特有底气。   后头,周桂兰看着自家儿子那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鸡皮疙瘩快掉了一地,真是没眼看了。   “你小子少给我嘚瑟,还黑瞎子,我揍你个黑瞎子。”   周桂兰担心又生气,估计也是气的狠了,抬腿就踹了儿子一脚。   当然,这一脚没用多大力气,纯粹是吓唬人的。   许世彦也没躲,老老实实挨了老妈一脚,回头朝着老妈嘿嘿憨笑。   “妈,这回我可真是捞着好东西了,走,快进屋去。”   有些东西必须过明路,许世彦也没遮遮掩掩,上前一把抱住老妈肩膀,拥着老妈就往屋里走。   进门来到东屋,许世彦把背包往炕上一放,开始往外倒腾东西。   一大包风干的咸肉、两罐头瓶熊油、黑瞎子的一对波棱盖、一个熊鼻子。   “二哥,你手里的也拿过来,那是一张熊皮,里头包了四个熊掌。”许世彦一边倒腾,一边招呼许世安。   许世安翻了个白眼,把手里拿一大包也放在了炕上。   外头是一大张刮去了油脂的熊皮,有点儿硬,里头包着四个像蒲扇一样大的熊掌。   “妈,这些肉,还有这罐头瓶子油、俩熊掌、熊波棱盖、熊鼻子,都留给家里吧。”   许世彦划拉划拉,大部分东西都给了周桂兰。   “我爹腿疼,用熊波棱盖泡酒给他喝,管用。”   不管咋地,那也是亲爹,就算许成厚不待见他这个儿子,许世彦不能忘了身份,有东西还是会想着老爷子。   “我三舅家那个闺女,不是羊角风么?这黑瞎子的鼻子焙干了磨粉,用黄酒冲服,能治。”   这是民间流传下来的验方,挺管用的。   熊掌许世彦留下俩,熊皮也留下了,他打算弄个皮褥子,以后进山带着用处多。   周桂兰看见儿子搬出来这些东西,却眼睛一酸,眼泪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两棵参   终归是母子连心,哪怕许世彦说的再风轻云淡,周桂兰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想起儿子在山上遇见了黑瞎子,还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才保住一条命,弄回来这些东西,周桂兰就忍不住掉眼泪。   “三儿,往后可别进山了,太危险,吓人啊。”   作为一个母亲,只希望儿子平平安安。   哪怕是挣再多的钱,人要是出点儿啥事,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许世彦一见老妈这样,忙上前安抚,“妈,我以后会注意的,你放心。”   这一次的确够悬,要不是跑到了砬子边儿上,要不是有那棵松树,许世彦估计就交代了。   当然,没有那黑瞎子撵着,要不是凑巧黑瞎子落到了平台上,他也不能遇见那几棵山参。   可能这就是人家说的,“祸福相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反正他不但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收获巨大,哪怕是经历点儿危险,也值了。   当然,往后他可得注意,不能再空着手进山,最好能弄把枪,哪怕不是半自动,来个撅把子也行啊。   周桂兰不知道儿子心里想啥,要是知道了,估计就不是踹一脚这么简单。   儿子平安归来,又得了儿子的保证,周桂兰心里安稳了些,此刻再看炕上这些东西,才有点儿高兴的意思。   “对了,妈,我还挖了两棵参呢,你看。”   许世彦知道,身后几个兄弟都等着看棒槌呢,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拿出来两个参包。   大的那三棵压在背囊最底下,用破衣裳等盖的挺严实,一点儿没露出来。   参包打开,露出里面两棵像人形的棒槌来,屋子里顿时一片抽气声。   这两棵参,形体都十分漂亮。   先看芦。   大的那棵是竹节芦,茎痕年头久了却还没长平,在一定间隔出有环节状突起,形如竹节。   小的那棵是马牙芦,茎痕明显,互生排列疏而大,边缘有兜楞,状如马齿。   再看体,也就是人参的主根。   体态精巧玲珑,体腿匀称明显,两条腿分裆自然,这是明显的灵体。   然后是皮,就是根部的外表皮。   大的那棵,皮紧实细腻,色黄白有光泽,这是锦皮。小的那棵表皮细腻,色白,有光泽,这是嫩皮。   还有纹,主要指主根尖部的环状横纹。参龄越大其横纹越紧密。   最后是须,就是支根上生长的根,称为须根。须根上的瘤状突出物称为珍珠疙瘩。   这两棵参的参须都粗细均匀,细长,清疏不乱,柔韧而不脆,似皮条一般,其上缀有明显的珍珠疙瘩,这叫皮条须。   总的来说,就是这一大一小两棵参,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上品,差别只在重量。   “老五,快去佳贵那儿,借个戥子来,称一下这两棵参。”许世先忍不住了,忙打发许世祥去借戥子。   戥子,就是以前药铺用来称量药物的那种小秤。   人参分量轻,用普通的秤无法准确称量,这年月也没什么电子秤,只能用戥子。   王佳贵,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他家里有戥子。所以许世先才会打发许世祥去借。   许世祥这会儿也沉不住气了,一溜烟就跑去了王家。   正好王佳贵没出去,一听说是借戥子称棒槌,王佳贵好信儿,也跟着来了。   到许家一见那两棵棒槌,王佳贵的眼睛都直了,我滴个老天爷嘞,这两棵参咋就这么好看?   许世彦没让别人动手,自己小心翼翼的拿起人参,放到戥子上称重。   小的重一两三钱,大的重三两半,许世彦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两棵参最低卖一千五,多了能卖两千。   还有熊胆呢,那是个铜胆,分量也不轻,这要是总得算起来,两千多块钱是没跑了。   不光许世彦心里有数,其他人心里也大致能推算出来,一两千块钱啊,谁见了不眼热?   “咳咳,妈,那个不如就让老三和弟妹都回来住吧。”许世先轻咳两声,开口说道。   “弟妹怀了孩子,这怀相儿不咋好,他们在外面单独住着不行。   不如搬回来,有妈还有秀琳和二弟妹照顾着,对三弟妹和孩子都好。”许世先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对,对,妈,还是让瑛子和老三都回来吧。”   一直在外间屋看热闹的薛秀林,这会儿也忍不住了,迈步进东屋,一脸笑容的说道。   “你看我现在照看大滨不能下地干活,顺道照看着瑛子,也方便。”薛秀琳一边说着,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两棵参。   “是,大嫂说的没错儿,瑛子怀孕了,总不能在别人家生娃坐月子,还是让他俩搬回来得了。”   魏明荣反应慢了一步,懊恼不已,急忙跟着附和。   “当初那都是话赶话儿的到了那个份儿上,一家人哪还能记仇的?还是搬回来更好。”   周桂兰岁数大了,可还没到糊涂的地步,儿子儿媳心里想的什么,她清楚的很。   这几个啊,也都是不省心,当初老三两口子搬出去了,他们都存着心看热闹呢。   老三两口子搬走那么长时间,也没见着做哥哥嫂子的过去看一看,需不需要帮忙。   如今老三发达了,他们几个上赶着帮忙说话,那冲的是老三两口子么?那分明冲着两棵人参和一个熊胆呢。   “三儿,你说呢?”周桂兰看向三儿子,这事儿她不能做主。   “妈,大哥二哥,大嫂二嫂,谢谢你们的好意。”许世彦朝着那几个点点头,扯出一抹笑容来。   “不过我们两口子都分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真以为他傻啊?要是他点头同意回来,那参和熊胆,就成家里的了,到时候大家都有份儿。   凭啥?他在外头拼了命换来的,这些人一分力没出,他们凭啥来分?做梦吧。   “妈,那个我想带着瑛子去通化医院看看,她这是头一回有孩子,我不太放心。”   这才是最要紧的,趁着现在月份还小,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说不定还能保住这娃。   “啊?去医院?还得去通化?不用吧?”周桂兰懵了,这怎么又说到看病上头了? 第二十六章 藏参   许世彦的话,让众人又吃一惊。   “干啥?去医院?还去通化医院?老三,你有钱烧的吧。”   又是许世先第一个开口,他看着弟弟,一脸的不可思议。   “谁听说过女人怀个孕,还得去医院检查的?”这年月的人,根本不注重这方面。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咱妈生了咱六个,你大嫂生了仨,你二嫂生了俩,就没一个去什么医院的。   老三你要嘚瑟到天上去啊?还去通化医院?去一趟医院得多少钱,你知道么?”   许世先觉得自己是长兄,有必要跟弟弟说道说道。   许世彦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花多少钱我乐意,又没花你的钱,你急什么?”   一句话,就把许世先噎了个够呛,张着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老三,怎么说话呢你?你大哥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丈夫被怼了,薛秀林自然不乐意,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大声道。   “可别,我都多大的人了?结婚娶媳妇,马上要当爹了,啥好啥不好,我自己明白。”   许世彦可不惯着,连理都没理那些人,径自将人参重新包起来,装到背囊里。   “媳妇,走,咱先回家去,我收拾收拾,咱俩今天就去通化,正好把两棵参卖了。”   许世彦没那个心情跟这些人扯皮,媳妇和孩子最重要。   苏安瑛还有点儿懵,但是她听丈夫的话已经习惯了,许世彦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反正她在这边也没什么东西,两件衣服洗了在外面挂着呢,出去顺手摘下来就行。   于是,两口子划拉划拉,把东西背上,就在众人愣怔怔的目光里,出了许家。   等许世彦两口子走了,屋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妈,你看看老三那个德行,他现在眼里还有谁啊?”薛秀琳一脸的不高兴,扯着嗓子嚷道。   “不就是两棵棒槌一个黑瞎子胆么?他有什么可牛哄的?好家伙,这钱还没到手呢,就好像这个家装不下他了。”   薛秀琳这话,简直酸的快跟醋缸差不多了,两千块啊,谁不眼馋,谁不酸?   周桂兰坐在炕上,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叹口气。   “得了,老三既然已经分家出去另过,我也管不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儿大不由娘,管那么多惹人嫌。   “你们要是看着老三家的日子眼馋,那我跟你爹商议商议,等今年冬天老四结了婚,你们也分出去单过。”   周桂兰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儿子儿媳那点儿心眼儿,看的清清楚楚。   算了,树大分枝,儿女都大了,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身边,该分家就分,省得一天天闹哄哄的不消停。   周桂兰这话一出,薛秀林魏明荣妯娌俩可就高兴起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了。   “妈,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没说要分家。   咱家这样就挺好的,我们可不是瑛子,不爱跟老人一起过。”   哪怕心里再高兴,也不能露出来,还得说点儿中听的表表心迹,顺道踩别人一脚。   周桂兰哼了一声没说话,只动手将许世彦留下的东西收拾了,锁进柜子里。   “妈,那黑瞎子油你放起来干啥?留着中午炖豆角吃呗,好长时间都没见油水了。”   瞧见婆婆锁柜子,魏明荣急了,别的锁起来也就罢了,那油拿出来炖菜吃多好?   “就你会吃是吧?我不会?那黑瞎子油打饼,十冬腊月扔在外面,饼都不带硬的。”   周桂兰瞪了二媳妇一眼,这就是个吃货。   “老爷们儿冬天上山捡柴禾、拉木头,留着打饼给他们带饭的,你还炖豆角?想的美。”   老辈人都是这样的做派,有什么好吃的,必须先紧着男人。   那俩儿媳妇听见这话,都撇撇嘴,她家这个婆婆,太抠门儿了。   赶紧分家吧,分家了她们自己过,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且不说许家那边众人心思浮动,只说许世彦,领着媳妇一路回了李家。   进了门啥都没管,先把背囊里的东西翻出来,“媳妇,你帮我看着点儿,我藏东西。”   五棵参,许世彦只打算卖两棵小的,其他的暂时不卖。   如今这山参的行情还是太低了,卖掉不划算,再者也怕钱太多惹人惦记,不如留着。   山参资源会逐渐减少,这么珍贵的东西以后越来越难遇见,价格也越来越高。   而且,这玩意儿关键时候能救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许世彦会炮制药材,等他从通化回来,把那三棵参炮制好了放起来,保存个三五十年的不成问题。   只是藏在哪里,许世彦有点儿犯愁,就这么一间屋子,还不是自己家的,他得仔细琢磨琢磨。   这间屋子是南炕,炕梢放着炕琴,挨着炕琴的地上,搭了个架子,上头摆了一对儿花曲柳的箱子。   北边靠着墙,还有个五斗橱,整个儿屋子里也就这点儿东西,把三棵棒槌放哪儿能稳妥呢?   忽地,许世彦看见了架子下面那一堆东西。   那是分家的时候,从许家拿来的一麻袋土豆,直接堆在墙角了。   得,有办法了。   许世彦让苏安瑛看着别有外人来,自己则动手将土豆扒拉一边儿去,然后把三个参包放在了墙角,再把土豆重新堆在上面。   “成了,我就不信,还有人能猜到东西在土豆堆里?”许世彦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道。   “你刚才藏了什么?”苏安瑛一脸好奇。   “我进山挖了五棵参,不能让别人知道。媳妇,你可记住了啊,不管是谁,都不能说。”许世彦小声嘱咐道。   “哦,知道了。”苏安瑛瞪大了眼睛,抬手捂住嘴,连连点头。   许世彦忍不住笑了,“快,帮我找件干净的衣裳,我洗一洗换了衣服,还得去找赵大叔开介绍信。”   这年月出门可不容易,没有村里的证明或者介绍信,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苏安瑛一听,赶紧去给许世彦打了盆水,让他洗洗头擦擦身上,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衣服。   许世彦换了衣服,立刻出门去赵家,找到赵大海,就说要领着媳妇去医院检查看病。   赵大海很痛快的就给开了证明和介绍信,还给了许世彦几斤粮票。 第二十七章 看病   趁着许世彦去开证明的工夫,苏安瑛赶紧烧火做了个汤,然后叠了厚厚一摞煎饼。   等许世彦回来,俩人喝汤就煎饼,唏哩呼噜吃完,把剩下的煎饼、咸菜收拾了装上,赶紧出发。   另外一边,许成厚下地干活,中午放工往回走,结果路上遇见个人就恭喜他。   把许成厚闹得一脸懵,不知道咋回事。   好歹抓住个人询问,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他家老三从山上回来了。   据说老三不但杀了一头黑瞎子得了熊胆,还挖了两棵参。   许成厚一听,这还了得?赶紧回家。   结果到家发现,三儿子根本没在这边,从山上回来只过来扎了一头,接着就走了。   “爹,你快管管老三吧,哪有他这样儿的,钱还没等进兜呢,就开始作。”许世先逮着机会,赶紧告状。   “你听说谁家媳妇怀个孩子,还得去医院检查的?这不是有钱烧的么?”   许成厚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这败家玩意儿,我看他就是有点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老六,去,赶紧去你三哥那儿,把他们两口子都叫来。”许成厚火冒三丈,打发闺女去叫人。   “就会指使我。”许世琴撇撇嘴,一小声嘟囔了句,然后慢腾腾从屋里出去,找许世彦。   “爹、妈,我三哥和三嫂没在家,李大娘说他俩出门了。”不多时,许世琴回来说道。   许世琴带回来的消息,让许成厚更生气了,可再生气也没用,人家早就走了,他还能去追上给拦回来不成?   “你等着那兔崽子回来再,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许成厚怒不可遏,气的连饭都吃不下了。   “这是娶了个什么媳妇?丧门星吧?自打她进了门,家里就没消停过。”这是连苏安瑛都怨上了。   “怀个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揣了个金蛋呢,还得去通化医院?”气的许成厚一脑门子汗,抓起来蒲扇猛扇。   周桂兰坐在炕上,白了丈夫两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拿孩子不当事儿?”   “但凡当年你能小心点儿,咱家大闺女能没了么?”周桂兰说着,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周桂兰十七岁嫁给了许成厚,十八那年生下一个女娃。   那女娃生下来就格外好看,又是周桂兰的第一个孩子,她喜欢的不得了。   没成想孩子不到俩月呢,许成厚因为耍钱输了,回家来大喊大叫的,把孩子惊到了。   之后孩子就发烧拉肚子,灌了药也不好使,没过几天,孩子就没了。   “你看你,都过了这么多年,你咋还记得这事儿呢?陈年旧账你翻出来干啥?”   许成厚一下子就没了脾气,坐在炕沿上小声嘟囔。   “老三比你强百倍,还知道疼媳妇,知道爱惜孩子。   老东西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打老三,惹火了我,跟你离婚。”   周桂兰从来不说这么狠的话,为了儿子,也是豁出去了。   许成厚被吓的一愣,当时傻眼。   “这,咱都多大岁数了,还离婚?说出去让人笑话。”   年纪大之后,许成厚越来越怕媳妇,一听说要离婚,顿时没脾气了。   “哼,你看着办吧。”周桂兰撂下狠话,扭头不再看丈夫。   许成厚被媳妇吓唬住,低头耷拉角的,也不敢再发脾气了,老老实实吃饭。   这个时候,许世彦和苏安瑛俩人已经过了青岭直奔珠宝岗。   到了珠宝岗买了票,没等多会儿,正好从白河到通化的慢车来了。   夫妻俩急忙上车,找了座位坐下。慢车不管大站小站都停,晃晃悠悠一直到了晚上八点,总算到了通化站。   出了车站,外面已经黑了,许世彦在旁人指点下,领着苏安瑛来到车站对面的通化旅社。   这旅社一九六零年成立的,四层楼房,有一百多个房间。   到了旅社,把大队的证明,还有俩人的结婚证,都给旅社工作人员看了。   对方给登记之后,领着他们到了二楼一个房间住下。   晚上八点多了,旅社肯定不供饭。好在他们带着煎饼咸菜呢,打壶热水,煎饼咸菜就着热水,也能糊弄一顿。   苏安瑛怀孕后本来就不舒服,又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就感觉身上快要散架了,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吃过东西,两人便赶紧休息。   九月一号早晨,二人在旅社的饭堂吃了早饭,然后出门,直奔新华大街的第一医院。   到了医院挂号看病,医生给苏安瑛开了单子检查。   其实这年月也没太多检查能做,尤其是孕妇,能检查的项目很少。   几项检查下来,医生拿着化验单子看完,才告诉许世彦,苏安瑛有贫血的症状,所以怀孕后会头晕甚至晕倒。   这年月的人,饮食结构不合理,肉蛋补充不足,贫血再正常不过。   苏安瑛除了贫血没别的毛病,许世彦总算可以放心。   只是贫血,拿一些药回去吃,平日里再注意些,多补充营养也就是了。   西药主要就是乳酸亚铁,中药还可以吃阿胶、大枣一类补养。   许世彦也不管中药西药,让医生都给开了,另外,还开了叶酸、复合维生素等。   连检查带拿药,就花了六七十,看的苏安瑛直肉疼。   “早知道就不来了,没检查出什么病,还花了不少钱。”出了医院,苏安瑛就在那儿嘟囔。   “没病才好呢,咋地?你还非得检查出什么毛病才高兴?”许世彦一阵无语。   “告诉你啊,这些药都对你还有孩子有用,回去必须吃,听见没有?”   许世彦担心,苏安瑛会觉得这些药太贵,舍不得吃,很是郑重的叮嘱。   还别说,苏安瑛心里真这么想的,那老贵的药,可不能随便吃了,应该留着才是。   结果被许世彦看穿,苏安瑛只好点头答应。“那接下来咱们去哪儿?”赶紧转移话题。   “药材公司的收购部,走吧,咱们找个人打听一下。”许世彦无奈的看了媳妇一眼,这点儿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市药材公司,在各个公社和镇上的供销社,都设立了收购点儿,专门收购地道中药材。   比如大营公社的供销社,就有单独收购的柜台,只是那边给的价钱低,不划算,所以许世彦才会想着来市里出售。 第二十八章 好多钱   许世彦打听了几个人,问到了药材公司的收购部地址,也在新华大街上,离着医院不太远,就在百货大楼的旁边。   夫妻二人顺着路人的指引,找到了收购部。   进门一看,里头摆着几节柜台,站着两三个工作人员。   柜台外,站了六七个人,看那穿戴就知道,肯定是附近村镇的农户,也都是来卖山货的。   “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柜台里头的一个男员工,看了眼进门的人,冷着脸说道。   许世彦领着媳妇,站在队伍最后面,一边等,一边伸头往前面看,想知道前面那些人都带了什么来。   结果一看,也没啥新奇的,多数都是草药,只有一个人卖的是鹿角。   许世彦看着那鹿角,不禁摇头可惜。   这要是春天的鹿茸,还能值点儿钱,鹿角,没啥意思,不值钱。   工作人员办事麻利,这边过秤验等级开票,那边付钱。六七个人的货物很快收完,轮到许世彦了。   许世彦先取出那个熊胆,递给对方。   对方接到手里一看,嗬,上等的铜胆。   这东西就不能用台秤了,得拿出来天平,将熊胆放到天平一端,另一边开始倒腾砝码,直到两边平衡了,称出重量。   “八百二,卖不卖?”对方拿过来算盘,噼里啪啦一顿运算,抬头问许世彦。   “多少?八百二?”这会儿工夫,许世彦夫妻身后,又进来了不少人,大家伙儿一听八百二,不由得惊呼出声。   许世彦也是大吃一惊,他还以为能卖到五百多就不错了呢,没成想能卖八百多。   “卖,卖。”八百多,那不卖还留着干啥?   男员工点点头,开了票。将票递给许世彦,让他到旁边女员工那里取钱。   结果,许世彦接过票却没动,反倒是继续在背囊里翻找,然后拿出两个桦树皮捆扎的卷儿。   那男员工参加工作好些年了,眼力自然是有的,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桦树皮里面应该卷的是山参。   “你还挖到了山参?”男员工惊讶的抬头看了许世彦两眼。   眼前这人看着也不咋起眼儿,没想到拿出来的净是稀罕东西。   “嗯,您给看看,值多少钱?”许世彦笑笑,将两个桦树皮卷儿推了推,送到对方面前。   男员工迫不及待的将两个桦树皮卷儿都打开,等他看见那两棵参之后,眼睛都直了。   不光他眼睛直,后头排队的那些人一个个也都目瞪口呆,忍不住往前凑,伸长了脖子看那柜台上的两棵参。   “这位同志,你稍等啊,我得找个人来。”这个,已经不是他能随便定等级的了。   普通工作人员,只有二两以下的定价权,那棵大的三两多了,得找主任过来。   那人急匆匆出去,不多时领来一个看着快五十的男人进来。   “这是我们主任,让他来看吧。”   那个主任过来,戴上了白手套,小心翼翼拿起参,仔细打量,之后又取出放大镜来,一点一点的看。   两棵参,看了足足半个钟头,这才抬头看向许世彦。“同志,你家是哪儿的?”   许世彦笑笑,“大营公社东江沿大队,就是抚松那头的。”人家询问也正常,许世彦非常配合。   主任点点头,“哦,抚松那边的啊,那就难怪了。”   “两棵参,大的三两半,五形全美,两千四,小的一两三,虽然形体也不错,但是只能给三百块钱。你看卖不卖?”   “卖,您给开票吧。”这个价格已经远超许世彦的预期了,那还不卖等啥呢?   大营公社收购山参,二两的基础价是四百六十块钱,如果形体好,可以往上浮动一些,基本上就是五百左右。   三两的价格翻倍,也就是一千来块钱,三两半,预计价格也就在一千四五百。   要是换到县里收购,价格就会再涨不少,估计能卖到一千七八百块钱。   毕竟差了一级嘛,经手的单位也是要留一部分利润的。   往年就有这样的事,有人挖了参去公社卖,只给几百块钱,结果去了抚松,直接翻倍。   许世彦来通化卖人参,也不是知道这边价钱高。   主要是陪着苏安瑛看病,再一个不想闹得满城皆知。   只是没想到,来了这边却有如此惊喜。   此时想想倒也正常,毕竟不管大营公社也好,县里也罢,都是帮市里的制药企业代收。   人家经手了不得挣点儿?   他直接卖到这边收购部,价钱高也合情合理。   如今这年月的两千多块钱,换到四十年怕是得有十几万,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两棵人参,一个熊胆,三千五百二十块钱,了不得了那就。   许世彦痛快点头,接过票赶紧去那边女员工那里拿钱。   女员工那头,早早就准备好了,直接从柜子里拿出四捆崭新的大团结。   其中一捆打开,从中数了四十八张,剩下的全都交给了许世彦。   “同志,你仔细数一数钱啊,离开了我这儿,可就不管了。”   估计是钱数太大,女员工态度也慎重起来,再三叮嘱许世彦。   许世彦连着数了三遍,正好三千五百二十块,这才点点头,将钱装入背囊中。   然后,在一众人欣羡的目光中,领着媳妇从收购部出来。   刚出了收购部,许世彦拽着苏安瑛的手就跑,俩人跑出去挺远,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媳妇,你看着点儿周围,我把钱收起来。”许世彦一边说,一边搂起上衣,露出腰带。   说是腰带,实际上是一个腰包,这是前阵子许世彦让苏安瑛特地给他做的。   用厚布密密缝了个巴掌宽,两个巴掌长,三指厚的小包,上面缝着拉链,两端缝着布带。   三捆钱放进包里,布带紧紧系在腰间,外衣放下来。   这年月的衣服都很宽大,盖住了腰间,一点儿也看不出腰里藏了钱。   剩下的五百二,许世彦递给苏安英两百,“这些你揣着,咱俩一会儿去买东西。”   钱,不能全都在一个人身上,也不能全都放在一个地方,得分开。   这年月也有小偷,他们带了这么多钱,必须小心。   苏安瑛不笨,立刻明白了,于是将两百块钱分成几份,两只袜子里都塞上,裤兜里再揣点儿。   许世彦也是一样,剩下那三百二,分开几下,放到背囊、袜子、裤兜里。 第二十九章 买买买   藏好了钱,许世彦扯着媳妇的手,从胡同里出来。   “走,媳妇,领你逛街买东西去。”许世彦得意的很,迈着大步,领着苏安瑛直奔百货大楼。   “买啥?这里的东西都得老贵了吧?咱还是赶紧回家算了。”   苏安瑛看着眼前高高的大楼,心里一阵阵发怵。   苏安瑛嫁人前,就没出过大营公社,更别提通化了。   昨晚上住旅社,那四层楼都让她惊讶许久,眼前这楼比旅社的还高呢,看着都眼晕。   “那能行么?咱好不容易来一回市里,不得买点儿东西回去?不说别的,总得给家里人带点儿啥吧?”   兜里有钱,许世彦腰杆子硬,说话也硬气不少。“走,咱进去逛逛,看好啥了就买。”   苏安瑛被丈夫那趾高气昂的模样给逗笑了,“还看好啥就买呢,想买也得有票才行。”   想到这儿,苏安瑛倒是放心了,反正他俩手里也没票,能买的不多,那就进去看看呗。   听见苏安瑛这话,许世彦暗暗摇头,这好歹是市里的百货大楼啊,真以为跟公社的供销社一样么?   这里面的货更齐全,档次更高,而且经常会来一些不要票的东西,运气好的话能淘登到不少好东西呢。   两人就这么进了门,开启逛街模式。   一进去,苏安瑛就觉得自己一双眼不够使了,左看看右看看,瞅着哪里都好。   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比供销社的强百倍,简直太多太好看了。   乡巴佬进城,看啥都觉得新奇,这会儿苏安瑛也不说要走了,挨个儿柜台都去瞅一瞅,好奇的打量那些货品。   许世彦瞧着媳妇那一脸惊奇的表情,不由得好笑又心疼。   “往后有机会了,我领你去省城转悠转悠,那儿更热闹。”   俩人在百货大楼里,足足转了两三个钟头。   收获也是巨大的,买了很多东西,到最后要不是许世彦真的背不动了,他还想再买呢。   “行了,我身上两百块全花光了,你身上的也花了不少,咱回去吧。”   苏安瑛算是发现了,不怪公爹骂她家男人是败家子儿啊,还真有点儿道理。   光是这会儿在百货大楼里,他就花了三百多,要是再加上早晨医院的花费,这都赶上一个人一年的工资了。   这么个买法儿,有多少钱也不够他用的。   看着许世彦还想买,苏安瑛赶紧抓住丈夫,生生把许世彦拽出了百货。   俩人逛街逛的开心,连午饭都忘了吃,这会儿出来,许世彦才感觉到肚子饿。   “走,带你去国营饭店吃饭,咱点俩好菜。”难得来一趟市里,总得让媳妇尝一尝大饭店里的菜。   苏安瑛拗不过丈夫,就这么被许世彦拽进了通化饭店下属的一家饭店。   这年月的国营饭店,可没有服务员一说,工作人员也不像后世那样,进来个客人赶紧上前招待。   人家就那么坐在柜台后头,你得过去点菜,而且没有菜单,只有墙上一个黑板,上头写着今天都有什么菜。   到饭店了,那必须得来点儿硬菜。   又考虑到苏安瑛怀孕口胃口不太好,所以许世彦点了一盘锅包肉,这玩意儿酸酸甜甜的,肯定爱吃。   再来一份红烧肉炖豆腐,有荤有素,营养均衡。配上两份四两的米饭,差不多够吃了。   点完菜,付钱和粮票,然后俩人就坐在那儿等着。   过了一会儿,菜做好端上来,直接开吃。   “媳妇,你尝尝这个肉,酸甜的,你肯定喜欢。”许世彦往苏安瑛碗里夹了两块锅包肉,让她吃。   这锅包肉,是用瘦肉切大片儿,裹上面糊下油锅炸,炸出来之后再用糖醋调汁勾芡,每一块肉上面都挂上糖醋汁。   做好的锅包肉,外酥里嫩、酸甜适口,咬一口,那真是绝了。   苏安瑛啥时候吃过这个啊?   一口肉进嘴,酸甜的味道一下子占满了口腔,唾液顿时分泌增多,让人胃口大开。   逛街那么长时间,原本就饿了,那还不甩开腮帮子造?   东北菜量都比较大,其实正常俩人一个菜也够了。   不过这年月的人肚子空,吃油水少,所以饭量都大。   再加上俩人逛街那么久,肚子早就饿了,狼吞虎咽的,还真是没少吃。   即便如此,最后也还剩了些菜。   苏安瑛赶紧翻出来刚才新买的铝饭盒,用水冲一下,然后把剩菜全都划拉到饭盒里。   “晚上咱俩就不用出来吃了,剩菜加上煎饼吃一口就行。”苏安瑛瞥了眼那边的工作人员,悄声说道。   这一顿花了好几块钱,苏安瑛一边吃一边心疼,晚上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来吃了。   自家媳妇那点儿心眼,还能瞒住许世彦?他也没说啥,只笑着点点头,背好了背囊,跟苏安瑛一起出门。   出了国营饭店,许世彦又去不远处的点心铺,买了市里最出名的一种点心,叉子火勺。   老汤和面,制成口袋样的火勺。里面肉馅,外粘芝麻,用叉子放在炭火上烘烤,两面焦黄后再放入烤炉。   那火勺里面的肉馅,是用三十余种健胃、滋补、调味的中草药将五花肉煮成八分熟,然后再烤制。   总结起来,这火勺的特点就是风味独特、香而不腻、外酥里嫩、色泽金黄,六四年被省里评为吉林名点。   当然,价钱也是很名贵,把苏安瑛心疼的直皱眉。   许世彦却不在意,有钱了为什么不能吃点儿好的?   “明天咱回去,还得坐挺长时间的车呢,留着路上吃。”   他媳妇怀着孩子呢,不吃点儿好的怎么行?难得有这个条件,那就必须买。该吃吃该喝喝,养好了身体最要紧。   就这样,在苏安瑛一脸心疼的表情下,夫妻俩重新返回旅社。   这一天也够累的,逛街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回来躺在床上,就感觉浑身都疼,一点儿也不想起来。   下午吃的晚,又吃的比较撑,晚间索性连饭也不吃了,就这么睡到早晨。   清早起来,剩菜、煎饼,就着热水,俩人也吃的津津有味。吃过饭,收拾好东西,直奔火车站。   六点半,一趟由沈阳发往白河的快车经过通化。   二人买票上车,路上又晃悠了六七个钟头,下午一点半多,到了松江河站。 第三十章 存钱   珠宝岗是个小站,快车到那儿不停,只能在仙人桥或者松江河下车。   从仙人桥下车,还得再等慢车,然后从仙人桥到珠宝岗,再走回去。那么一来,到家就得四五点了。   从松江河下车一点半,步行回大房子也就一个来钟头,算起来还是这样省事。   而且许世彦还有别的事情,所以就买了到松江河的票。   夫妻二人大包小裹的下了车,车站附近有几个接站的驴吉普正在揽客。   所谓的驴吉普,实际上就是驴车。   前两年,松江河林业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用木材换了一批活驴。   由于数量不多,就分给了几个单位。当时有一部分杀了,剩下一部分留了下来养着。   也不知道是谁,就用这驴拉脚,往返于车站与镇区之间,大家伙儿就管这个叫驴吉普。   夫妻俩坐上驴吉普,从火车站直到镇中心最繁华的地方,然后给钱下车。   “这是哪儿啊?咱在这下,怎么回家?”   苏安瑛没出过门,更没来过松江河,站在街上都不知道往哪儿走。   许世彦指了指十字街东边,“走,去储蓄所。”   他们身上还有三千多块钱呢,不能直接带着现金回去,存银行里保险些。   这年月的储蓄所,基本上也就是给各个单位和工厂服务,个人存款的极少。   二人进门,里头空荡荡的,也不用排队拿号,直接坐到柜台前。   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了,也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句,“办什么业务?”   “存钱。”许世彦搂起上衣,从腰包里掏出三捆大团结,往柜台上一放。   柜台里的几个工作人员顿时就懵了,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主要是没见过个人来存这么多钱的。   “这位同志,你要存哪一种?定期还是活期?”感觉工作人员的态度一下就好了起来。   “先存活期吧。”接下来用钱的地方不少,至少得盖个房子吧?所以不能存定期。   “对了,活期存款能留密码么?”   定期存款不到期取不出来,即便存单丢了,赶紧挂失也没问题。但是活期不行,万一丢了咋办?   “密码?没有这个业务,取钱只要人名和手戳对上就行。”   里面的工作人员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存个钱用密码干啥。   许世彦叹口气,他其实能猜到,早期存款都是没有密码的,拿着存折,还有手戳,就可以取出来。   “那,要是万一存折丢了,别人找地方刻个手戳来,那钱不就能取走么?”许世彦忍不住问道。   “哦,您说这个啊,可以留个手印儿,取钱的时候,我们要核对手印才能给付。”   那边,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人解释道。   许世彦闻言,点点头,这个行,每个人的指纹不一样,不能冒名顶替。   当然,以后取钱就得他亲自来了,不然谁也取不走。   “那麻烦帮我把钱存了吧。”手里留个几百块钱就足够用了,剩下的还是存起来安全。   工作人员动作麻利的数了钱,又让许世彦填了好几个单子,然后加盖印章、手印,最终递给许世彦一个存折。   说是存折,实际上就是一个几页纸的小本本,外头连硬壳都没有。   许世彦拿着存折仔细翻看一遍,心道回家就找个本子,把账户记下来,真要是丢了,能记得账户就能挂失。   许世彦将存折塞到腰包里,领着媳妇就往外走。   可苏安瑛不干了,“咱的钱呢?咱把钱给她,咋就给咱一个小本本啊?”   这年月就没几个人存过钱,苏安瑛听都没听过,上哪里懂这些?   许世彦笑笑,扯着媳妇从储蓄所出来。   “咱的钱存在这里头了,以后用的时候可以来取。那个小本本,就是取钱的凭证。”   出来后,许世彦很耐心的给媳妇讲了一下储蓄的事情。   “你想啊,咱俩现在住着别人的房子,平时又都去干活不在家。   都知道咱有钱了,万一哪个起了坏心去偷呢?存在这儿,没有我的手印取不出来,安全。”   苏安瑛似懂非懂,反正在她眼里,丈夫就是全能的,只要听他的就行了。   “还是你聪明,真厉害。”苏安瑛一脸崇拜的看着许世彦,闹的许世彦脸上发热。   他要不是有上辈子的经验,其实跟苏安瑛也差不多。   存了钱,再没有其他事情,于是二人一路步行,路过松林高中,走运柴道,过二号桥之后向西,直奔大房子。   回到村里,也就下午三点多。   村头依旧有好些人聚在一起闲聊,见到许世彦夫妻回来,这些人一股脑儿的就围了上来。   “哎呦,许家三儿两口子回来了,咋样儿啊?你那两棵参卖了多少钱?黑瞎子胆呢?”   “你看着两口子大包小裹的往回带,想也知道,那肯定是没少换钱啊。”   “三儿,你看俺家你弟弟过些日子要订婚了,能不能从你手里倒腾百八儿的应应急啊?”   三姑六婆、七嘴八舌,围着许世彦两口子叽叽喳喳,就跟小豆腐锅开了差不多。   “各位婶子大娘,别问了好不好?我们刚回来,这一路上又饿又累。   我媳妇还怀着孩子呢,先让我们回家行么?”   许世彦被这些人吵的脑袋疼,于是大声喊了一句,一手揽住媳妇肩膀,另一手拨开人群走出去。   众人被许世彦这一嗓子给镇住了,呆愣愣的看着许世彦夫妻走出人群,这才回过神来。   想要再追上去吧,想想又觉得挺没脸,只得站在那儿议论。   “你看,这孩子咋一点情面都不讲?这可是有钱了,尾巴都翘到天上去。”有人不乐意了,故意大声指责。   “可不是?你瞅他牛哄的那个样儿,比咱书记还神气呢,至于么?”有人酸了吧唧的附和。   “行了吧你们,也是够没脸的,人家有钱关你们啥事儿啊?张嘴就借钱,该你的?”   也有人觉得这些人太过分了,少不得帮着许世彦说两句。   赵大海家的婆娘,跑了几步追上许世彦,“三儿啊,有件事婶子跟你说一声儿,你心里得有谱儿。”   “啥事儿啊,婶子?”许世彦回头问。 第三十一章 有人眼红   “你自己进山挖了棒槌,没带别的人,村里不少人都有意见,找到了你大叔那儿。”   赵、许两家关系好,这事儿当然得告诉许世彦,让他防着点儿。   人心就是这样,要是大家都过得不好,谁也不会有话说。   可别人还都苦哈哈、每天哈腰撅腚的干活挣工分,许世彦却挣了大钱,肯定就有人心里不平衡。   “虽说这些人都让你赵叔给撅回去了,可就怕他们出别的幺蛾子。”赵婆子一脸担心。   “还有,那个陈家这两天到处说,你杀的那只黑瞎子,是他们家陈永福在山上下套子勒死了,你捡他家的。”   这话刚开始没几个人当真,可架不住陈家那头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如今也有不少人信了。   “陈家人去你妈那儿闹过一回了,你今天回来,可千万得当心。”   该说的,赵婆子全都说了,她是真心替许世彦着想。   许世彦越听,越觉得荒谬,这陈家人可真敢想啊。   就他家那几个鸟人,还会下套子?他怎么不上天?   “谢谢婶子,这事儿我知道了。   那黑瞎子根本就不是被套住的,这事儿我有办法证明,放心吧,婶子。”   不管怎么样,人家好心好意提醒,许世彦肯定领情。   “行,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   赶紧回家去吧,你妈这两天担心着呢,回来就去看看。”赵婆子笑呵呵的摆手,转身走了。   “走吧,先去看看咱妈。”许世彦叹口气,领着媳妇直奔许家。   许世彦两口子一进村,就有小娃往许家送信儿了。   不等两口子进院呢,就见到许家老六许世琴,还有许世先家的俩丫头许金凤、许金秀,从院里冲了出来。   “三哥,你可算回来了,咱妈这两天都快疯了,成天念叨。”许世琴见到哥哥,十分高兴。   “咋样儿,路上还安稳吧?你这一走,咱妈提心吊胆,就怕你们路上有啥差错儿。”   许世琴上下打量兄嫂一番,瞧着挺好,总算放心了。   “挺好的,来回都坐火车,路上也还安全。   关键你哥这么不起眼,一看就是个泥腿子,也没人看得起我。”   许世彦笑笑,其实这年月外头还可以,挺安全的,等着再过几年,那才叫乱呢。   “走吧,回家,我买了不少东西,有你的一份礼物。”   许世彦抬手,揉了下小妹头顶,故意把她梳好的头发弄乱。   许世琴也不恼,只笑呵呵的拍开哥哥的手,好奇的问,“都给我买啥了?”   “多着呢,走吧,进屋看。”   要说许世彦对许家这些人还有几分留恋的话,除了老太太周桂兰,也就这个妹妹许世琴了。   许家老六许世琴今年十八,是许家搬到大营后出生的。   这孩子命不好,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日子困难。   人人都挨饿,营养不良。   周桂兰怀着孕吃不饱,哪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许世琴出生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跟个小猫一样,先天不足,总是生病,不知道费了多少精力,好歹养住了。   许世琴身体差,一到冬天就成天在炕上,围着个被,前面烤着火盆。   三岁那年冬天的一个傍晚,许世琴要下地解手,正赶上周桂兰做饭,家里其他人也都在忙。   六岁的许世祥抱着妹妹下地,解手后又抱着她上炕。   一个六岁的娃,抱个三岁的娃,本来就够吃力的了,又是上炕,就只能托着许世琴往上抬。   本来许世琴体格就不咋地,又总在家里不出门,骨质脆,再加上俩娃用力不当,脊椎受了损伤。   当时谁都没在意,之后几天,许世琴就喊着肚子疼,周桂兰随便给找了点儿药吃,过几天也就不喊了。   可是没成想,许世琴的后背上,慢慢就长出一个包来,成了个罗锅儿。   因为这个罗锅儿,许世琴个子只有一米五几。   好好一个眉清目秀、心灵手巧的大姑娘,因为这个罗锅儿,婚事也成了问题。   到二十几了也没人给介绍对象,愁的许家老两口成天唉声叹气。   直到八四年,二十五岁的许世琴,经人介绍,嫁给了比她大六岁的梁树林。   梁树林是梁家老大,家里穷,娶不上媳妇,一直拖到三十多,娶了许世琴。   俩人结婚后,生了个儿子,长得浓眉大眼可好看了。   不料想才二十八岁,得了急性肾衰竭、尿毒症死了。   许世琴身体本来就不好,儿子的去世对她打击太大,第二年也因为心肺综合症走了。   许家兄妹六个,老二许世安八五年因胃癌去世,剩下这五个就数着许世彦和许世琴过得差。   两家又住的近,有啥事互相帮衬着,所以许世彦对这个妹妹,感情最深。   重活一世,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小妹的命运?那罗锅儿可能没办法,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够呛。   也许,多攒点儿钱,等着过些年医疗条件好了,去首都试试?   尽力吧,只要有一分希望,也得去试试。   “三叔,那有我们的礼物么?”   一听说小姑姑有礼物,那头俩小姑娘也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问。   “有,都有。”许世彦伸手捏了捏许金秀肉乎乎的脸蛋。   许家那几个兄弟不咋样,但是小辈儿的孩子都不错,对许世彦也很好,从没说瞧不上这个穷叔叔。   所以在通化的时候,许世彦给孩子们都买了东西,不管多少,是他这个叔叔的一份儿心意。   一听说她们也有礼物,俩小丫头高兴的直拍手,扭头就往院子里跑。   “奶,我三叔和三婶回来了,还给买了东西呢。”俩小丫头兴奋的大喊。   周桂兰听见,从屋里出来,正好跟许世彦夫妻走个迎面。   “回来了就好,我这在家还担心呢。咋样?瑛子没事儿吧?”一见儿子儿媳,周桂兰忙问。   “嗯,就是有点儿贫血,开了些药,回家慢慢养着就行。”许世彦实话实说。   “孩子还小,现在看不出什么来。医生说,不放心的话,就经常去医院检查检查。”   这年月,城里妇女或许还知道产检,乡下人,根本就不懂。 第三十二章 礼物   周桂兰不懂什么产检,她生了那么多孩子也没产检过。   但是她知道,儿子分家另过了,人家小两口的事爱咋样就咋样,也不花她的钱,她少管就行。   所以周桂兰什么都没说,只让儿子儿媳进屋。   然后,又打发了大孙女许金凤,去自留地里,叫许成厚回来。   众人刚进屋坐下,薛秀琳抱着小儿子许海滨,魏明荣抱着二儿子许海涛,身后跟着哭咧咧的大儿子许海波,也回来了。   这妯娌俩都是下乡知青,庄稼院的活本就不太会,借口孩子小,成天抱着孩子去外面躲着。   刚刚听人说许世彦夫妻回来了,妯娌俩赶紧抱着孩子就往回走。   许海波还没玩够呢,愣生生被拽回来,哭了一路。   进门看见许世彦夫妻在炕梢坐着,旁边放了两个大背囊,一看就是没少买东西,妯娌俩立时就眼睛放光。   “哎呀,是老三回来了啊?咋样儿?通化好不好?有啥好玩儿的么?”   “那两棵参和熊胆都卖了吧?这一看就是卖了不少钱。还是老三有本事,比你哥强多了。”   这俩媳妇也是妙人,变脸的功夫一绝,之前的不愉快,早就抛在了九霄云外。   俩嫂子跟他打招呼,许世彦也不好不理,只点了点头。   “小波啊,这是咋了?男子汉大丈夫,咋还哭上了呢?”   这个大侄儿是个小哭包,不管遇见什么事都哭。   “你别哭了,三叔这有好吃的,再哭三叔可不给啊。”   哎,就这招儿好使,许海波一听好吃的,立刻不哭了,瞪大眼睛看着许世彦。“啥好吃的?”   许世彦扭头,让苏安英把叉子火勺拿出来。   当时买了两包,火车上他们一人吃了俩,还剩一包零两个。   “老六,你把这三个拿去,用刀切开,你跟他们五个分着吃。”   别看那火勺已经凉了,依旧香的很,一打开外面的包装纸,众人就闻到味儿了。   许世琴欢欢喜喜的拿着火勺去切开,然后给侄儿侄女们每人分了一块儿。   许金凤、许金秀、许海波这几个都大了,吃东西根本不成问题,接过来就咬一口。   这年月的孩子,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冷不丁见到香喷喷的点心,那还管别人?   “妈,这里面有肉哎,哇,好香啊,太好吃了。”   一大口火勺塞进嘴里,肉香在口中蔓延,孩子们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个个的表情都可有意思了。   许海涛两岁来的,早就能吃东西了,可是他那块儿,刚刚被魏明荣接过去了。   许海涛看着哥哥姐姐都在吃,已经馋的不行,仰着头看着母亲手里的火勺,哇的一声就哭了。   “妈,吃肉,肉。”这娃说话不算溜,但是也能表达出心里的意思,我要吃肉啊,你咋还不给我?   魏明荣手里拿着火勺,已经被那个香味儿给馋的口水直流。   她有心咬一口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抢儿子的吃食,不太好意思。   “妈给你拿着,都三点多快四点了,你这会儿吃了火勺,等会儿该吃不下饭了。”   魏明荣打算拿回屋去,自己尝一尝再说,反正许海涛小,也吃不了。   结果许海涛可不干了,抓着母亲的手就去抢。   抢不着,索性抱住母亲的胳膊,啊一口咬上去。   别看许海涛人小,这狠狠咬一口也挺疼,魏明荣气的抬手就要打儿子。   “老二媳妇,你想咋地?   那火勺是老三给孩子们的,你就给小涛吃呗,非得惹孩子哭干啥?”   有周桂兰在,还能真让儿媳妇打了孙子?当时周桂兰就不乐意了,狠狠瞪了二儿媳妇一眼。   “赶紧给他,成天惹得孩子唧哇乱叫,也不知道你怎么当的妈?”   婆婆发话了,魏明荣敢说什么?只能把火勺递给儿子。   “要债的,成天就知道闹,烦死了。”心里有气,只能骂儿子。   “老三,你那火勺还有没有了?好歹也分给我们点儿尝一尝啊。”   魏明荣还是馋,于是盯上了许世彦手里的纸包,那里肯定还有。   许世彦垂下眼眸,连理都不理魏明荣,“咱爹咱妈还没吃一口呢,轮得到你么?”   说着,就把剩下的火勺,放到了周桂兰面前。   “妈,这些留着你和我爹吃,挺香的,里面那个肉一点儿也不腻。”   反正他把火勺给母亲了,至于老太太怎么安排,他管不着。   “妈,我还买了不少东西,你等会儿啊,我翻出来给你。”   许世彦回身扯过来背囊,开始从里面往外掏东西。   一块深紫红色的薄呢料做大衣、一块墨绿色的大绒布料做秋季夹衣,还有一块深蓝的涤卡做裤子。这些都是给周桂兰的。   一块深蓝色的薄呢料,藏青色涤卡,这是给许成厚的。   “这四块被面儿,都是印上去的花,就不用自己绣被面儿了,挺好看的。”   大红的底子,鲜艳的牡丹花衬着龙凤呈祥还有喜字,挺漂亮,当时苏安瑛一眼就看好了。   “留着给老四老五娶媳妇做行李用吧,这玩意儿好看。”   别说他不想着兄弟啊,看看,连弟弟结婚用的被面,他都想着了。   “老六,来,这些是给你的,咱全家就数你的多。”许世彦又翻出来一堆,这些都是给许世琴的。   一块玫红的缎子,是新出的料子,化纤的,花纹很漂亮,除了贵没别的毛病。   “这个留着冬天做洋服棉袄,过年穿肯定漂亮。”   一大包绣花用的丝线,颜色鲜亮,色彩齐全。“这个是你一直念叨的丝线,正好遇见了。”   许世琴心灵手巧,会绣各种花样儿。   平时村子里谁家有人要结婚,都找她帮忙,绣枕套、挡帘、幔帐什么的。   对于许世琴来说,各种漂亮的丝线,是她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这双皮鞋,你穿着一定好看。”   “还有这些,雪花膏、头油、香脂油,都是你的。”   许世彦对妹妹,那是真的宠,这一大堆东西,花了他不少钱。   以前没有钱也就罢了,如今有钱了,必须把妹妹打扮的漂漂亮亮。   许世琴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东西,都傻眼了。   “三哥,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啊?太多了,我就留那双皮鞋,还有丝线吧。衣料和雪花膏什么的,给我三嫂。” 第三十三章 没说实话   “你三嫂都有,这些就是给你买的,留着吧。都十八的大姑娘了,应该打扮好看点儿。”   许世彦对妹妹的话,十分满意。   要不说还是妹妹招人疼呢?最起码眼睛里有旁人,还知道让一让嫂子。   “哦,那我可就全收下了啊,谢谢三哥三嫂。”   许世琴这回放心了,连忙把自己的东西都抱走,还穿上了皮鞋试试,正好,把她美的不行。   “大嫂,二嫂,这是给几个孩子买的,留着过年给他们做衣裳穿。”   许世彦又翻出来几块布料,女孩的是桃红色印花的斜纹布,男孩的是深蓝色斜纹布。   大人间有什么矛盾,跟小娃无关。   再说了,这几个侄儿侄女长大后都不错,给他们买东西,许世彦一点儿也不心疼。   薛秀林和魏明荣欢欢喜喜抢过去布料,拿在手里端详。   布料细密厚实,颜色也鲜亮,比供销社的好多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照着孩子们身高买的,正好够做一件上衣,大人用不行。   “老三,你就买了这些?”   魏明荣放下布料,伸头看那两个鼓鼓囊囊的背囊,不对,里头肯定还有不少东西。   “给家里人带的,就这些了。咋地?二嫂还想啥呢?”   许世彦轻哼一声,难道还让他这个小叔子,给嫂子买东西不成?那像话么?   魏明荣还真想问一问,咋就这些东西呢,就算不给俩嫂子买,好歹也得给哥哥们买点儿啥吧?   不等他开口,外面脚步声响起,许成厚和三个儿子从外面进来了。   九月初,离着秋收不远,为了不耽误队里的活,许成厚就领着儿子在自留地和小片儿荒那头忙活,能提前收回来的就往回收拾。   这两天,正往回割黄烟呢。   用专门的黄烟刀子,从茎上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割下来,回家用绳子捆住,然后晾晒。   秋天阳光好,雨水少,空气干燥,黄烟叶挂到架子上几天就能晒干。   晒干的黄烟还不能直接收起来,要在外面放露,只有放好露的烟才好抽,要是没放好露,那烟抽起来又辣又苦。   放好露的黄烟,略微打潮,顺头顺尾的装到特制匣子里,叶柄那头用草绳捆住,压实了,就是成品黄烟。   到时候留着自家抽,或是出去卖,都行。   许家种了半亩地黄烟,除去许成厚一年抽的之外,还能卖不少钱,算是不错的收入。   “咳咳,听说老三回来了?”许成厚一进屋,就故意干咳两声,又端出当爹的架子来。   要是照着许成厚的意思,三儿子回来先得训一顿再说,哪有这么不会过日子的?   可那天周桂兰的威胁还在耳边呢,许成厚真怕媳妇要跟他离婚,就愣是没敢说。   许成厚本身就是个面相有点儿凶的人,做不来和善的模样。   这皮笑肉不笑,不尴不尬的样子,其实更吓人。   “回来了,顺顺利利回来了。”周桂兰倒是挺高兴,笑呵呵的说道。   “快来看看,儿子给咱买了啥?这是吃的、这是给咱俩的布料,还给老四老五买了被面儿呢。”   周桂兰有心缓和这父子俩的关系,指着炕上那一堆东西说道。   许成厚一看,嗬,东西还真是不少,“咋买这么多布?你从哪儿弄的布票?”   这年月买布得有布票才行,社里每年每户给分的布票都有限,一家子凑起来,够买两身衣服的就不错了。   炕上那一堆,怕是得攒好几年才行。   “我们去的巧了,正好赶上市里百货大楼来了一批不要票的。我看着挺好,就给家里人带了些。”   化纤类不要布票,就是贵一些,但是比较耐磨抗穿,算下来比棉布合适。   “哦,那估计不便宜。买这么多东西,那两棵棒槌没少卖钱吧?”   许成厚点点头,问出了大家都最关心的问题。   “嗯,还行,两棵棒槌卖了一千六,黑瞎子胆五百。”   许世彦没说实话,这样已经够让人眼红了,要是说出来实话,哥哥嫂子们肯定要闹腾。   这个钱数,跟大家猜测的差不多,许成厚也没怀疑什么,只点点头。   “有钱了就好好攒着,别乱花。以后不兴这么花钱了,不是正经过日子的道道儿。”   许成厚一边说,眼睛一边往周桂兰那边瞟。   见周桂兰目光不善的盯着他,原本想说的话,愣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这两天,几个儿子一直都在撺掇许成厚,说是等许世彦回来,就让他把钱交到家里。   许成厚其实也有这个心,家里还有俩儿子没娶媳妇,一个闺女没出门子呢,用钱的地方不少。   许世彦就算分了家,也是老许家的人,他现在有钱了,就该把钱交回家里来,这是应当应分的。   可周桂兰一直警告许成厚,他要是再敢为难三儿子,周桂兰就要跟他离婚。   这老两口结婚半辈子了,打打闹闹这些年都没离,老了就更是离不开。   许成厚怕媳妇,也就不好直不愣登的开口要钱,于是拿话点许世彦,希望三儿子主动一些。   可惜,许世彦根本就不接这个茬儿,听见父亲的话,只点了点头。   “嗯,知道,我这还没个房子住呢。   看看明年是自己盖一处,还是买个现成的,估计都得花不少钱。”   一句话,堵死了许成厚再开口的可能。   你儿子还没房子住呢,现在还住在别人家里。   咋地?你好意思把钱要过来,让你孙子生在别人家里头?   许成厚被噎了个跟头,这要是搁以前,他肯定就火了,要骂人的。   可如今儿子翅膀硬了,真要骂他,人家转身就走,你还有什么本事?   更何况老妻那边虎视眈眈,一副他要是敢骂人,今天就跟他拼命的架势。   得,啥也别说了,憋着吧。   于是,许成厚不顾那头大儿子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只低头装上一袋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许成厚蔫儿了不出头,许世先几个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刚想说话吧,就听见外头又是一阵脚步声。   “老许大哥,我听说你家三儿回来了?正好,咱是不是也该说道说道了?   你家三儿捡了我家的黑瞎子,这事儿怎么算?” 第三十四章 厚颜无耻   来的自然是陈家那一帮子,陈永福带着媳妇,还有四个儿子,气势汹汹的进来。   后头,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大家也都好奇,许世彦这回一共弄了多少钱。更想看看,许家杠上陈家,会是啥结果。   “我说陈永福,你老小子是不是活腻烦了?还敢来我家闹腾?”   不等别人怎么样呢,许成厚第一个冲出屋,站在院子里就开骂。   他本来就憋一肚子气呢,不能朝着儿子发火,难道还不能冲着外人?   儿子再不听话,那也是他亲生的,是他老许家的人,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能踩捏的。   “就你这狗熊德行的,还没三块豆腐高。   成天大裤裆当啷着,你还能上山下个套子?你也不怕把你自己套进去?”   许成厚人高马大,比那陈永福高出来一个头,俩人往院子当中一站,陈永福从气势上就先输了。   不得不说,许成厚这张嘴也确实够损的,一见面就拿陈永福的个头说事儿。   陈永福个头矮,家里几个孩子也都不高。   平常日子,有人拿陈家和许家比,第一件事就是说身高,这算是陈家人心头永恒的痛了。   别人议论都是背后,今天当着面儿,又是许成厚这么不客气的贬低,陈永福这脸上还能挂得住?   “许成厚,你高,你高还能咋地?木头桩子似的杵着,穿衣服都比别人多费二尺布。   你有啥可自豪的?”陈永福气的直蹦高儿。   “高高大大门前站,不用干活都好看。身大力不亏,我一个人干活顶你俩。   就你这样的,我一巴掌能呼啦倒仨,咋地?你有脾气?”论打嘴仗,许成厚就没输过。   暴击加倍,陈永福被气的脸色都发紫了。   “得,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这些没用的。”好歹没气昏头,还想着今天来的目的。   “你家三儿子,偷了我套住的黑瞎子,这事儿咱得说道说道。”   有的人,嫉妒眼红到已经失去理智了,这两天总这么说,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就是真的。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陈永福,你说你能进山下套子?你回头问问身后的人,大家伙儿信不信?”   许成厚撇嘴,一脸轻蔑的把陈永福从上到下打量一圈,然后重重哼了两声。   这话一出,院里院外好多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陈家的话,村里就没几个人信。   可不要忘了,大多数人都有仇富心理,我过得穷,你也别想过得好。   哪怕大家心里明镜儿究竟怎么回事,他们也乐意跟着掺和,不过是想给许世彦找点儿麻烦添堵罢了。   “我没本事,你儿子就有?就他那德行,不管干啥都慢慢悠悠,比不上个好老娘们儿。   他能杀了黑瞎子?说出去谁信?”   陈永福跟着许成厚学,也开始人身攻击了。   “你儿子好,你儿子跟你一样,三寸钉似的,那两条短腿儿吧。”   别看许成厚成天骂儿子,可别人要是说一句他儿子不好,他都受不了。   更别说,他儿子现在出息了,挣那么多钱呢。   这几天一出门好多人都过来巴结他,说什么明年放山,一定让三儿当把头。   许成厚别看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挺得意,自然不能让别人这么埋汰他儿子。   眼见着俩老头加一块儿都一百多岁了,竟然跟小孩一样吵嘴架,许世彦在那边站着都觉得尴尬。   “爹,你上一边儿去,我来。”说来说去只会骂仗,解决不了问题。   “陈大叔,你说那黑瞎子是你下套子套中的,你跟我说,用的什么样套子?下在哪里了?”   许世彦这话一问,陈永福登时就愣住了。   他根本不会打猎,不过是被婆娘撺掇着,想占点儿便宜而已,他哪里知道用什么样的套子?   “八号线,用的八号线做的套子,就在前川附近。”陈永福吭哧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那天许家兄弟从村子南面回来,这个大家都看到了。   前川就在村子南面十多里,那边有大队的参地,老李头在那附近打死过一头黑瞎子。   陈永福就理所当然的觉得,应该就是在前川附近杀的黑瞎子。   陈永福这话一出来,村里几个懂打猎的,全都笑的不行了。   “老陈叔啊,你快回家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八号线?你可真说得出来。”   八号线,是一种铁丝的型号,直径大概五毫米左右。   三百多斤的大黑瞎子,力量老大了,别说是八号线做套子,就算是手指头粗的油丝绳,都未必困得住。   曾经有一次,村里人进山就遇见过一回,一只黑瞎子不知道死了多久,脖子上拴着一节油丝绳的套子。   那是黑瞎子愣生生挣断了油丝绳,却没办法弄掉套子,连饿带勒才死的。   能说出八号线做套子,真是纯纯的外行话了,所以大家才笑。   陈永福不明白周围的人笑啥,还是陈德勇心眼儿多,凑过去小声说了几句,陈永福老脸一红。   “不对,是我记错了,应该是油丝绳。”陈永福赶紧改口。   “行,陈叔既然说是油丝绳,那想来黑瞎子为了挣脱,肯定会磨坏了脖子周围的皮毛。”   许世彦知道陈家就是在胡搅蛮缠,但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有些话必须当着大家伙说清楚。   “媳妇,你回家去一趟,把那张黑瞎子皮拿来,让大家都看看就知道了。”   许世彦扭头,让苏安瑛去拿熊皮。   苏安瑛点头,迈步往外走,有几个好信儿的小媳妇,就跟着一起去了李家。   不多时几个人回来,拿着那张熊皮。   许世彦将熊皮展开,当时他扒皮扒的挺完整,黑熊脖子那里,一点儿摩擦的痕迹都没有。   “诸位看一下,这黑瞎子肚子上有两道口子,那是我用斧子砍的。   按照这黑瞎子的体型,和我的个头也该看得出,当时黑瞎子是直立起来要扑人的。”   许世彦指着熊皮上的两处伤,说道。   “我说过了,这黑瞎子钻进我的窝棚,把我带去的酒喝了,喝的醉醺醺往外走。   正巧我回去跟它打了个照面儿,它站起来要扑我的时候,被我两斧子砍伤了。” 第三十五章 认怂溜走   许世彦对外,一直就是这一套说辞。   当时主要是不想让老妈担心,再一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挖参的地点,所以才简化了杀黑瞎子的过程。   但是那两斧子,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完全能跟伤口对得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确实就如许世彦所说。   “如果是黑瞎子被套子套住了,那它根本站不起来,要杀也不可能砍肚子,而是砍后脖颈。”   “要是黑瞎子挣断套子跑了,那不管谁杀的,也跟你没关系。”   “老陈叔,你可别在这胡赖了。   许三哥说的合情合理,哪像你啊,漏洞百出的,你不害臊,我们听了都替你害臊。”   杨春明等几个跟许世彦关系不错的小伙子,全都开口帮许世彦说话。   陈永福一家子,被众人说的都连上发热,真有点儿挂不住了。   唯一脸皮厚的,也就陈婆子,此刻还不算完。   “反正我不信,这是你杀的。就你这成天蔫头巴脑的德行,你能杀死黑瞎子?肯定就是捡的。”   陈婆子胡搅蛮缠,就是个不讲理。   许世彦叹口气,伸手挽了挽衣袖,“行,你说我没那个本事对吧?   来,让你家这四个一起上,我谁都不用,要是不把他们四个揍趴下,那熊胆钱我分你一半。”   靠,真觉得他好欺负是吧?行啊,那今天就给他们露两手,别当他好惹。   许世彦小时候是总生病,可后来养好了,力气挺大的。   他干活慢,是天性使然,就是仔细稳当,看不惯旁人毛毛草草瞎糊弄。   要真以为他好欺负,那就错了。   上辈子搬到东岗后,他在山上看参,那时候社会上乱的很,地痞流氓都惦记着人参呢。   明着敲诈的、暗地里偷摸的,啥样人他没见过?   说句不好听的,那也是豁出命去跟那些人斗,才挣到的钱。   就陈家这几头蒜,根本就不够看。   别看许世彦只有一米七六,那也比陈家兄弟高不少,这会儿一沉下脸来,还真有点儿吓人。   更不用说,这会儿许成厚还有许世先兄弟几个,也都是一脸凶相,压迫感十足。   陈德勇瞅了瞅自家兄弟几个,都一米六左右的个头儿,干巴瘦的。   老大在县里当临时工没在家,老四今年十七,老五才十四,根本不中用。   真要是打起来,只有他和老三能顶事儿,他俩啊,还真就不是许世彦的对手。   “三哥,你看今天这事儿闹得,真是对不住。   我爸你还不知道么?他脑子有点儿不太清楚,肯定是记错了,你别跟他一样的。”   形势比人强,这边陈家理亏,那头许家四兄弟虎视眈眈,旁边还有几个跟许世彦关系极好的瞅着。   真要是打起来,趁乱谁暗地里使个绊子啥的,陈家兄弟就得吃亏。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德勇直接怂了,赶紧上前赔笑认错。   陈婆子还想说什么呢,被陈德勇的媳妇狠狠拽了一把,不得已闭了嘴。   人家都认怂了,许世彦还能说什么?只笑了笑。   “老爷子年纪大了,记错也是有可能。   今天是遇上我了,脾气好,不跟他一般见识,要是遇见个脾气暴的,啥结果你自己明白。”   陈家就数这小子最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笑面虎,不是个好东西。   许世彦心下暗自警惕,今天陈家丢了面子,肯定记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黑手报复,还是得当心。   “是,是,三哥,今天这事儿是兄弟错了,没能拦着我爹我妈。   你就看在咱一个村儿住着,大人有大量,今儿这事就过去了,行吧?”   陈德勇不愧是能屈能伸,不管许世彦说什么,他都笑着应对,许世彦还能怎么办?   “可不是?都一个村儿的,没必要闹起来。   得了,兄弟你领着你爹妈回去吧,时候不早,大家伙儿也别在这看戏了,都回家做饭吃饭吧。”   许世彦也没有得理不饶人,只摆摆手,让大家都散了。   时候确实不早,各家都该烧火做饭,再者也没热闹可看了,众人意兴阑珊,各自离去。   外人都走了,许家这边也都回屋。周桂兰吩咐儿媳妇,赶紧烧火做饭。   “老三,你们两口子今晚上也在这边儿吃,吃完了再回去。”   儿子给买了那么多东西呢,还能不管顿饭么?   老妈开口,老爹今天也没甩脸子发脾气,许世彦自然不好拒绝,只能同意留下来。   周桂兰赶紧领着儿媳妇和闺女,去张罗做饭。   好在这时节菜蔬多,做饭倒是不难。   豆角和土豆,用许世彦上次拿回来的熊瞎子油炖一锅。   平日里做菜都恨不得用水煮,今天用了大油,那菜看着油汪汪的,都不用吃,就觉得可香了。   锅边儿贴一圈饼子,手艺好的人不用锅帘隔着,那饼子都不带出溜到锅底下去的。   饼子贴好,盖上锅盖就这么炖着,到时候一起出锅。   那饼子贴近菜汤的部分,吸收了菜汤里的油盐,滋味十足。   底下还有一层焦糊的锅巴,牙口好的人最爱吃,简直越嚼越香。   黄瓜摘回来洗干净了,拍上一盆,再来点儿大酱、蒜末拌个凉菜,清凉爽口。   另一个锅里烀上苞米,上头放个帘子,再摆上茄子土豆。   等着都熟了拿出来,配上周桂兰亲自炸的鸡蛋酱,这叫三烀一炸,配点儿小葱,吃起来也老美味了。   当然,也少不了苞米面粥,毕竟晚上嘛,不能光吃干的,还得搭配点儿稀粥才行。   如今这苞米的品种跟后世不同,产量没那么高,也不用化肥,但粮食味儿十足,苞米面粥都可香了。   农家饭菜不讲究什么精致,只要分量够大,能填饱肚子就行。   吃饭的时候,周桂兰还让人把剩下那五块叉子火勺,一切四份,大家伙每人分一点儿,尝尝味道。   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香,大家伙儿一个劲儿说,这是跟着老三两口子沾了光。   几个孩子都撑的肚子溜圆,被周桂兰撵到外面院子去溜达消食儿。   吃过晚饭,许世彦原本就想走,还没等开口呢,书记赵大海来了许家。   “三儿啊,有点儿事大家伙让我跟你商议商议。”赵大海率先开口。 第三十六章 再次进山   “赵叔,有事儿你尽管吩咐。”   许世彦对赵大海还是挺尊重的,这大晚上人家过来找,肯定有要紧的事。   赵大海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那个,是这么个事儿。   你看你进山挖着大货了,咱村里这些老少爷们儿也都跟着眼馋。”   “刚才他们就找到我这来了,想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带着大家伙儿,再进山一趟?”   一两千块钱啊,谁见了不眼红?这两天村里闹得沸沸扬扬,全都是为了这事儿。   有些人心里不平衡,就闹到了赵大海跟前儿。   虽说都被赵大海怼了回去吧,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原本有些人是想来找许世彦麻烦的,可下午陈家来闹腾一场没讨好,有的人就打退堂鼓了。   剩下的人一琢磨,找麻烦不太容易,那就让许世彦领着他们进山呗。   许世彦运气旺,保不齐跟着他去了,真能遇见呢?   于是不少人就找到了赵大海,跟他商议,让赵大海出面跟许世彦说。   趁着秋收还有几天,进山转悠转悠,万一有收获呢?   许世彦一听这话都傻了,让他带着人再进一次山?这不是开玩笑么?   放山是有规矩的,只要遇见了六匹叶,哪怕是第一天遇见了,挖完这棵也得立即下山。   山神爷就赏这些财,人不能贪心,贪心不足会出事的。   许世彦进山挖了两棵六匹叶呢,再进山,这不是找事儿么?   “大叔,这不好吧?我都挖了两棵了,财运就到这儿了。   要是大家伙儿有心,明年跟我一起进山还行。今年不行了,没这个规矩。”   许世彦皱眉,成百上千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在他这儿破坏了。   “你看你这孩子,你进山也没遇见六匹叶,咋就说财运到这儿了?   说不定你进山去,还能遇见六匹叶呢?以前放山不都到落雪么?再去一回也没啥。”   赵大海一脸的不赞同,觉得许世彦有点不给他面子。   许世彦猛然想起,是啊,他遇见六匹叶的事,别人不知道。   “叔,我年轻经验不足,自己一个人去闯也就无所谓了。   你让我当把头,带大家进山,这真不行。   万一出点儿啥事,我可担不起责任啊。”许世彦十分为难。   “三儿,叔这也是没办法了。他们都来找我,说是让你把钱交到队里,那你说让我怎么办?”   赵大海似乎有点儿生气了,脸色不太好。   “你听叔一句,就领他们进山转悠一圈,三五天就行,别时间长了。   能遇见,那是他们有这个财命,遇不见,这些人也就不惦记了。   你就算为了你叔我,费点劲跑一回,行么?”   赵大海也实属无奈,他是有心护着许世彦的,可众怒难犯啊。   总不能为了许世彦一个,得罪了一村子的人吧?   “叔,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我真没啥话可说,那就去一趟吧。”   许世彦能怎么办?眼下他们还在大房子住,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吧?   “可是说好了啊,山里危险,进山都得听我的,不然出事了别找我。”丑话要说在前头。   “还有,谁家愿意去的,让年轻人进山吧,不都说初把儿运道旺么?老油子就别跟着了。”   那些老家伙根本不会听许世彦摆弄,到时候进了山,七口当家八口主事,究竟听谁的?   “成,成,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儿我就办了。”赵大海一听,格外高兴。   各家派个年轻的进山,其他人也不耽误下地干活,这么安排挺好。   “得,我得去通知他们一声儿,让各家准备准备,明天就上山。早去早回,咱还得秋收呢。”   赵大海说完,没再停留,跟许成厚告辞,急忙走了。   等赵大海走了,许世彦回头看了看家里人,叹口气。   “爹,家里就别让人跟着去了,耽误活。放山没那么容易,别听他们瞎扯淡。”   秋天大忙季节,一个个儿起这个高调干啥?纯粹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   “我领着几个年轻的进山,要是遇不见也就罢了,遇见了,这次我不要,算家里的,行吧?”   许世彦怕家里几个兄弟也眼馋,非得跟着,到时候把家里的活都耽误了。   纯粹是没影儿的事,何苦来浪费那个时间?有这个工夫,好好挣点儿工分不香么?   许家父子刚才还真是心动了,发财梦嘛,哪个都做。   可这会儿被许世彦一说,许成厚也冷静了下来。   是啊,三儿子说的在理,进一回山少说四五天,有那工夫干啥不好?   “行,那你就陪着去一趟吧,能咋整?谁叫你挣钱了呢,都跟着眼红。”许成厚点头,算是同意了。   商议妥当,许世彦领着苏安瑛回李家休息。   两口子出门好几天,幸亏老李太太每天都给烧烧炕,好歹没睡凉炕。   许世彦又把给老李太太带的东西送到了东屋,跟老太太聊一会儿,这才回屋。   两口子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整理了锁到柜子里,总算上炕休息。   九月二号,农历七月十九。   一大早,村里一些年轻人就开始忙碌准备,这些人没啥经验,拖拖拉拉到十点了,总算聚齐。   清点人数一算,加上许世彦正好十三个。   看到这个人数,许世彦心里多少松口气,他真怕村里这八十多户人家,全都派了人过来,那队里可真是没人干活了。   而且放山有规矩,去单回双,去的时候人数必须为单,回来的时候算上人参,就是双数。   再仔细看看来的人,多数都是成天不好好干活,总想着藏奸耍滑混日子的。   至于杨春明等人,人家根本就没来。   是啊,正经过日子人家,谁折腾这个?   眼下根本就不是时候了,耽误了农活去放山,一般人干不出来。   这些人,以陈德勇为首,都是平日里跟陈家走的近的。   所以说,这里面要是没有陈家人撺掇挑事儿,打死许世彦都不信。   “我可事先说好啊,进了山,都得听我的,你们不听我的话,出了事儿可别怨我。”   还是那句话,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面,免得出了事扯皮。   “许三哥,你就放心吧,我们肯定都听你的。”陈德勇还有几个小子,都大声喊道。   “得,那就别废话了,走吧。”   许世彦索性也不再说什么,背着背囊,领着人,就这么出了村子,一路往南,直奔前川方向。 第三十七章 接连犯错   前川在大房子村西南方向十来里地,那边有大队的参地,老李头就是在那边参地看参。   许世彦带着一群初把儿,自然不敢走的太远,怕遇到危险。   这群人平日里也进山干活,但这次跟以往可不一样,这是去放山挖棒槌,大家都挺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许世彦也没管他们,路上没咋说话,只闷头想心事。   到了前川附近,许世彦观察了一下地形山势,确定了放山的山场。   进山第一件事,依旧是立老爷府,祭拜山神爷。   待拜过山神老把头之后,照例是选一个背风向阳的山坡,作为众人驻扎的地方。   “行,就这吧。”许世彦指了指一棵大树前面的位置。   “就在这开始,挨着搭戗子,别离太远了。   俩人住一个戗子,狗剩子、张二蛋,你俩去捡柴禾。德勇,你是端锅的,找地方搭灶做饭。”   端锅的,就是负责做饭的人。   这么多人拉帮进山,跟许世彦单棍撮可不一样,得有人专门负责做饭。   众人从家里带来的米粮菜蔬,都交给端锅的管着,按照预计天数还有人数做饭。   许世彦是把头,他只负责带队进山找棒槌,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   所有人都得听许世彦吩咐,于是赶紧动手干活去了。   狗剩子和张二蛋俩人在附近找柴禾,不多时就扛了好些树头枝丫什么的回来,咕咚一声放到了地上。   “不是,你俩就没听老人讲过怎么放山么?”许世彦一看就急了。   “柴禾得理顺了扛回来,顺头顺尾的放着,咱放山才能顺顺利利,你看看你俩,这是干啥呢?”   许世彦气的翻白眼,这些人真是啥都不懂,还一天净想着美事儿发大财。   “还有,你俩捡的这都是什么柴火?晚上烧的,要榆木、青秸子、高丽明子,白天的要用黄菠萝,去,重新找。”   榆木、青秸子、高丽明子,这几种树木烧着后,不爆、不裂、不致火星四溅烧伤烤火的人,所以晚上用最好。   这时节山里的气温很低了,一晚上都不能停火。   黄菠萝树,不爱起火苗,这样可以很好的保存火种。   早晨他们进山,可以用黄菠萝木压着火,省的回来还得重新生火。   这些都是放山必须知道的经验。   许世彦是把头,既然大家伙找了他,请他带着进山,那就必须听他的话。   狗剩子和张二蛋只能再去林子里,按照许世彦的要求找柴火。   众人一阵忙活,搭了七个地戗子,许世彦自己单独住,其余两人住一个。   等众人把地戗子搭好,陈德勇那边也煮了一锅咸菜粥,众人喝粥就着煎饼,对付了一顿。   晚间,大家围着火堆烤火,许世彦又把放山的规矩给大家说了。   “都给我记住了,明天进山要是谁坏了规矩,惹怒山神爷,可别说我不客气。”许世彦沉下来,警告众人。   “行了,没啥事就早点儿睡觉,明早晨吃过饭咱就开始压山。”   该讲的都讲了,记不记得住在他们。许世彦说完,自己回地戗子里休息。   其他人似乎还很兴奋,有点儿睡不着,便凑在一起聊天。   “哎,你们瞅见没有,咱这一让他当把头,可把他牛坏了。   哎呦我的天,还真是没看出来啊,许老三也有能发号施令的一天。”   陈德勇一边用木棍拨拉火堆,一边低声说道。   “有啥可神气的?咱大家伙恭敬他,让他当把头,他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咱也就是借借他的财运,等着咱看见大棒槌,直接就把他撵回家去,谁稀得用他啊?到时候还得陈二哥带着我们。”   这些人多数都是跟陈德勇一伙儿,心眼子不太正,还没等怎么样呢,就开始出坏主意了。   “嘘,小点儿声,别让那二杆子听见。”陈德勇被这些人捧的挺舒服,笑的眼睛都快没了。   “这小子挺邪门儿,自打分家之后财运不错,明天都精神着点儿,好好跟住了他,肯定能有收获。”   这群人在一起议论了一阵子,这才回地戗子里睡觉。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收拾妥当,所有人站在一起,齐声高喊晃山。   接着,得由把头观山景。许世彦打量了周围的山势,根据山形、山势,和树木草头,判断出哪片儿山会有人参,决定压山的方向。   压山时,所有成员要“排棍儿”。把头为头棍儿,中间的为腰棍儿,排在最外面的叫边棍儿。   放山人手拿索拨棍,按照排棍儿顺序横排,一般两人间距丈余,以索拨棍互相能碰到为准。   众人横排向前走,不放过一块砖的距离,拨草缓行,寻找人参。这叫“宁落一座山,不落一块砖。”   许世彦走在最前,用索拨棍拨开草,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   不管怎么样,既然来山上了,就得正儿八经,这不是闹着玩儿。   许世彦一脸严肃,十分认真,可别人不一定啊,他们就是来蹭运气的,哪有多少耐心?不多时那目光就不知道看向哪里了。   “哎,蘑菇。”有人忽然冒出来一句。   山林寂静无声,忽然冒出来点儿动静,众人都心头一惊。   “谁刚才喊的?我不是说过么,进山了不许说话。”许世彦生气了,扭头质问。   “我,我刚才看见了一堆蘑菇,就喊了声。”那头有人弱弱的回道。   “你进山是来捡蘑菇的?还是放山找棒槌的?   去,把那些蘑菇都捡了拿着,少一块儿都不行。”   许世彦气的瞪了说话的王大强两眼,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昨晚上他说的话,根本就没听进去吧?   放山不能乱讲话,山林里地势复杂、动物很多,乱说乱喊会导致分心而看不到人参。   这些许世彦昨晚上都讲过了,谁知道这才刚开始呢,就有人犯错。   犯错了就得罚,不管喊了啥,都得拿着,哪怕是蛇也一样。   王大强瞅了瞅陈德勇,意思是让陈德勇拿主意。   陈德勇能说什么?“把头让你干啥,你就干啥,谁叫你不好好听把头说话呢?”   他们还没找到棒槌呢,不能得罪了许世彦。   于是,王大强憋憋屈屈的上前,将眼前那一片蘑菇都捡了起来。   两只手不够用了,就用衣服兜起来,然后跟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有人喊,“棒槌。” 第三十八章 被蛇咬了   听见有人喊棒槌,许世彦真挺意外,这才进山不到半天,就开眼儿了?   于是急忙朝着喊山的那个人走过去,边走边问。“几品叶?”   那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许世彦纳闷,快步过去,顺着索拨棍指的方向看去,差点儿把鼻子气歪了。   哪里是棒槌,那是一小棵刺五加。   人参和刺五加都属于五加科的植物,刺五加也有棒槌幌子的别称。   两者同样是五片的掌状复叶,只是刺五加叶长在带刺的茎上。   刺五加的籽是紫黑色的,而人参的籽是红色的,经验丰富的人很容易分辨。   “草,你眼睛让牛屎糊住了么?看不清楚净瞎喊。   这是诈山你懂么?诈山会得罪山神爷的。”许世彦气的抬腿就踹了那喊山的人一脚。   “现在俩选择,咱们立刻下山回家,要不然就是你跪在地上给山神爷磕头赔罪,你选吧。”   许世彦这个心累,带一群废物进山,真特么无语。   喊诈山的那个叫董成安,比许世彦小两岁,以前没放过山。   刚才一打眼看见棵特别像棒槌的东西,一时兴奋就直接喊了。   结果不是棒槌,被许世彦踹了一脚,这会儿也挺委屈。   “我磕头赔罪,我赔罪。”   他们刚来山里,这要是直接下山,大家伙不得恨死他了?还是磕头赔罪吧。   于是,董成安跪在一棵大松树前,连磕三个头,口中不停念叨着,给山神爷赔罪。   磕完头,众人继续往前走,这回谁也不敢再乱说话了,只闷头在树林里走。   越往前走,林子越密,草也高,林密草深,几步之外就看不见彼此,又不许乱喊。   这时候,就只能用索拨棍敲打树干的方式联系,这也称为“叫棍儿。”   一旦看不见别人了,就敲一下树干,其他每人一次敲一下回应,既示意自己的位置,又示意继续压山。   走出来时间久了,大家都累得慌。   许世彦就用索拨棍在树干上敲了两下,这表示让大家向他靠拢,可以抽烟休息。   “把头,要不要抽一口。”休息的时候可以说话,陈德勇凑到许世彦跟前儿,递过去烟口袋。   许世彦摆手,他对烟没什么瘾,坐下休息会儿就行。   陈德勇见许世彦不要烟,摇摇头,转身找了个树墩坐下。   结果还没等陈德勇坐实呢,许世彦站起来一脚就把他给踹翻了。   “我看咱们还是散伙算了,这棒槌没法挖。”许世彦怒道。   “我说没说过,那树墩是山神爷的饭桌?你坐树墩上,那是对山神爷大不敬。”   “我说的话你们都记不住,不是乱喊就是诈山,这会儿又坐树墩。   一点规矩不守,得罪了山神爷,你还想挖到棒槌?”   许世彦一甩手,扭头就走,领着这么一群人,不出事就不错了,别指望能看见棒槌。   陈德勇被许世彦一脚踹懵了,跌坐在地没反应过来,其他人也是一愣,有那机灵的,赶紧上前拦住许世彦。   “三哥,你别生气,你看这事儿德勇哥也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找个地方坐下,不小心坐那儿了。”众人少不得要帮着陈德勇说几句好话。   “你看,咱大家伙以前都没放过山,第一天进山确实不太适应。   咱好不容易来山上了,不能说散伙就散伙啊。”其他人也附和。   许世彦被众人劝着,多少消了气,长叹一声,“我就不该答应带你们进山,一群初把儿,什么都不懂。”   要不是碍于赵大海的面子,他根本就不想进山。   “回地戗子吧,今天就这样了,再继续,还不定闹什么幺蛾子呢。”   今天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只能等明天再试试。   出来半天,什么收获都没有,众人心里都有些不甘,可又没什么办法,谁叫他们犯错了呢?   于是,一个个低头耷拉角的跟在许世彦身后,回到了驻地。   众人休息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第二天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压山。   可能是昨天许世彦发火的原因,这一回众人看上去倒是规矩了些。   进山也不敢乱说话了,都低头拨拉着草丛,希望能找到一棵大货。   走了半头午依旧啥也没看见,那些人不免有些泄气,渐渐地就有人开始走神儿。   陈德勇早晨多喝了一碗粥,进山这么长时间也没休息,他憋了泡尿。   放山过程中不能拉屎撒尿,可陈德勇憋的难受,他也不敢吭声儿,怕惹恼了许世彦。   恰好他是边棍儿,于是趁着别人都低头找棒槌的工夫,悄悄往别处走,打算找个地方解手。   正巧那边有个一人多高、挺粗的树桩子,陈德勇就躲到了树桩后面。   “进个山还特么净事事儿,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就你事儿多,你等着回去再。”   陈德勇一边解裤子,一边嘟囔。   “不让坐树墩,我特么还尿树桩子呢,咋地?你来治我啊?”   陈德勇闭着眼睛,嘴里哼着小曲,开始泄洪。   就在陈德勇即将尿完的时候,一道黑影从树桩根部腾的蹿了起来。   接着,就听见嗷的一声惨叫,响彻树林。   别说许世彦等人了,就连林间的鸟儿,也被惊起来好些。   “谁?鬼哭鬼叫的?作死呢?”许世彦这个气啊,简直后悔死带这些人进山了,没有一个省心的。   “蛇,蛇。”就听见那边有人大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痛楚和惊慌。   “我说过几回了,不能叫蛇,那是钱串子。”   许世彦闻言更生气了,一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一边训人。   “救命啊,我让蛇咬了。”陈德勇疼的不行,断断续续说道。   许世彦也听出来不对了,急忙朝着大树桩那边跑去,瞪他跑过去一看,陈德勇倒在地上,裤子还没提好呢。   “蛇在哪儿呢?咬着你哪里了?”许世彦没仔细打量,也没看见蛇,忙问道。   “三哥,救命,一条乌草,咬我那儿了。”   陈德勇躺在地上,就觉得这会儿手脚冰凉,浑身不能动弹,他是不是快死了?   一听见是乌草蛇,许世彦松了口气。   乌草蛇是当地人的一种称呼,也叫乌虫,一种体型比较大的蛇。   毒性不大,被乌草蛇咬了,基本上肿两天慢慢就能消。   只是咬到那个地方,咳咳,往后会不会有麻烦就不太清楚了。 第三十九章 提前下山   “你俩,过去把他扶起来,给他裤子提好了,背着他回地戗子,都收拾收拾下山吧。”   不管那乌草蛇有没有毒,被蛇咬了也不敢轻忽大意,还是送回家去算了。   村里有赤脚医生,好歹能给看看。   “啊?下山?许三哥,咱不放山挖棒槌了?”   这会儿工夫,其他人也都凑了过来,一听说要回家,众人都很失望。   “还没开眼儿呢,咋能回家?   这儿离着咱大队的参地不算太远,不行把德勇送去老李头那儿,咱留在山里继续放山呗。”   有人不乐意就这么空着手下山,给许世彦出主意。   “开眼儿?你还寻思啥呢?”许世彦的目光在那些人中间转了一圈儿,冷笑不已。   “你们一个个背地里琢磨啥,以为我不知道是吧?   我不过是看在赵大叔的面子上,不好意思戳穿就是了,真当我傻呢?”   “进了山就得守山里的规矩,你们不守规矩,得罪了山神老把头,还有人起坏心。   出事了自己想办法,跟我无关。”许世彦一甩手,怒气冲冲走了。   放山过程中,要是有人被野兽伤着了,就说明参帮里头有人起了坏心,这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经验和教训。   这些人本来就没存好心思,没想到竟真的出了事。   此刻又被许世彦当面点破,一个个都面露尴尬。   “走吧,下山。”把头都走了,他们这些人留在山里能干什么?   董成安招招手,示意另一个人上前,俩人扶起来陈德勇。   “德勇哥,我们背着你回村,找王佳贵给你治伤。”   说着,就要将陈德勇背起来,却听见陈德勇一声惨叫。   乌草蛇虽然没毒,被咬了伤口也会迅速肿起来。   陈德勇受伤的位置太尴尬,这一背,不光扯动了伤口,关键是还挤着了,自然是疼的受不了。   董成安等人一看,得,这还背不成。   “算了,去砍两根木头,咱都解下来绑腿,缠个担架,抬着他回去吧。”   树林里杂草丛生,各类虫子也多,为了防止虫子顺着裤腿儿钻进来咬人,进山的时候都会打绑腿。   于是,有人拿着斧子去砍了两根木头,其他人解开绑腿临时捆了副担架,将陈德勇放在上面,抬着往外走。   另一边,许世彦回到了窝棚,将自己带的东西收拾好,也没管后头那些人,背着背囊径自离开。   许世彦回到村子的时候,正好大中午,家家户户都在家吃午饭,外头没人,正好也没人烦他。   许世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书记赵大海家里。   赵家正吃饭呢,一见到许世彦进来,也都挺惊讶。   “三儿,你们这么快就下山了?咋地,遇见大货了?   快,赶紧坐下,吃饭了没有?孩儿她娘,赶紧拿碗筷来,让三儿在咱家吃一口。”   “叔,别让婶子忙活了,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儿。”许世彦忙摆手。   “那群人根本就不是正经去放山,到了山上各种惹祸,乱喊乱叫、诈山、坐山神爷的饭桌,还朝着树桩子撒尿。”   许世彦过来就是告状的,他得先把山里的事情告诉赵大海。   免得等会儿陈家那些人来闹腾,赵大海啥都不知道,不好应对。   “啥?这群混账东西,他们怎么敢?”   放山的规矩,那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住在山里的人都严格的遵守。   所以赵大海一听这些话,顿时就怒了。   “那群混犊子呢?都在哪儿?我非得抽他们不可。”赵大海十分生气。   赵大海舍出脸面去求的许世彦,让许世彦带着他们进山,结果那群混账东西一点儿好事不干,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叔,陈德勇朝着树桩子撒尿,让乌草给咬了,他们在后面呢,我生气自己先回来了。”   其实前天早晨一见到那些人,许世彦就知道这次放山肯定不成。   那些个游手好闲、藏奸耍滑的玩意儿,他们要是能安安稳稳跟着放山就出鬼了。   许世彦就等着他们犯了错,他就借题发挥散伙下山,也好给赵大海一个交代。   毕竟眼下他们还在大房子住,不能不给赵大海面子。   但他真没想到陈德勇会运气那么背,撒泡尿还能被蛇咬了。   “咬哪儿了?”赵大海的媳妇一听,好奇的问了句。   赵大海咳嗽一声儿,满脸尴尬,“还能是哪儿?净瞎问。”   男人撒尿的时候被咬了,那还用问么?   旁边赵家俩儿子没憋住,全都扑哧笑了。   俩人生怕被骂,赶紧低头划拉两口菜,却怎么也忍不住,低头偷笑,差点儿让饭呛着。   赵大海瞪了俩儿子一眼,“笑什么?好好吃你们的饭。”   说完,他自己也没绷住,忙又咳嗽一声,好歹压住了笑意。   “幸好是乌草,这要是别的蛇,陈德勇哪熊玩意儿就得交代在山上。”   稳住表情之后,赵大海感慨了一句。   “行,这事儿我知道了,三儿,这几天让你受气了,等着忙过秋收,叔请你喝酒。”赵大海对许世彦的态度挺客气。   这事儿不怨许世彦,是陈德勇自己作死,谁听说过进山里往树桩子上撒尿的?   “叔,我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儿,没啥事我就回家了。”   赵家人吃饭呢,许世彦不好久留,事情交代完,起身要走。   赵大海象征性挽留两句,便打发了儿子赵建国、赵建设出门送送。   许世彦离开赵家,一路返回村子西头的李家。   进门就见到苏安瑛正从锅里往外端饭。“哎呀,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最低也得四五天么?”   许世彦前天走的,今天就回来,这速度也太快了,苏安瑛不免惊讶。   “吃中午饭了没有?快,你进屋坐着,我赶紧掸点儿煎饼。”   见丈夫回来,苏安瑛特别高兴,忙招呼许世彦进屋休息。   她这边麻利的从缸里揭一摞煎饼,用刷帚沾了水掸上闷着。又去拔了两棵葱,舀一碟子酱。   都收拾好了,端到西屋放在炕桌上。“没寻思你能回来这么早,吃几张煎饼对付一顿吧。”   许世彦往桌上一看,除了煎饼大葱,就是一小盆碴子粥,一碟子咸菜。   “你在家就吃这个啊?咱不是买了些罐头么?那就是让你吃的。   你怀着孩子,必须吃好的才行。”许世彦一见那饭菜,不乐意了。   “你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也没啥心情做。   那罐头能放好久呢,万一家里来客人啥的,拿出来也能当一盘菜。”   苏安瑛温婉的笑着,伸手拿起大葱,蘸了酱,卷到煎饼里,递给了许世彦。 第四十章 又来闹事   苏安瑛的想法,代表了这个年月大部分的人。   好吃的不能随便吃了,要留着招待客人。   谁家要是有钱了就穷吃胀喝,会被人笑话的。   苏安瑛是个过日子的人,许世彦买回来的那些肉罐头,都被她藏起来了。   许世彦摇摇头,没有责备什么,有些观念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变的。   往后他注意点儿,多弄些好吃的给苏安瑛补身体就是。   两口子说说笑笑吃完饭,许世彦收拾一番,换了衣服,然后去江边下挂网。   上次放山到现在,已经很久没下网抓鱼了。   幸亏提前跟郭组长打过招呼,否则的话,这么久不去送鱼,这生意怕是再也做不成。   等许世彦下好挂网重新回村时,陈德勇等人也回村了。   陈德勇放山被蛇咬的事情,已经传的满村子人尽皆知,那些大娘婶子们,都凑在一处议论,一边说一边偷笑。   见着许世彦,好多人还特意过来打听。   许世彦没那个背后议论人的习惯,旁人问,他只摇头不说,那些人觉得没意思,也就不来烦他了。   许世彦一路往西走,路上又遇见不少人,都在议论陈德勇的事情。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人说,往后陈德勇的媳妇,怕是要守活寡了之类的话。   对此,许世彦并无同情之意。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陈德勇这一类人。   见钱眼开、心怀不轨,到最后也只落得个害人不成反害己,活该倒霉。   “三哥,快回家,老陈家把陈德勇抬到你家门口了,正在那儿闹呢。”   正往前走呢,迎面跑过来自家妹子许世琴,这丫头气喘吁吁的来到跟前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啥?他们还敢来家里闹?”   许世彦当时就火了,陈家人这是要作大死啊,还敢跑去他家闹?   “他们说陈德勇是你带上山的,如今陈德勇受了伤,你得赔他们医药费和误工费。”   许世琴终于喘顺了气,把事情经过说给了许世彦听。   陈德勇被董成安等人抬回村子,就直奔赤脚医生王佳贵那里。   王佳贵给检查了之后,说是蛇没有毒,陈德勇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伤的位置不太好,已经肿的挺厉害了,很可能会耽误排尿,所以让陈家人赶紧送去医院治疗。   陈家一听,就以为陈德勇可能要不好。   这家人也奇葩,不赶紧送人去医院,反倒是抬着人就去找许世彦,想从许世彦这里讹一笔钱,再去医院。   “咱爹咱妈都过去了,咱爹正跟陈永福吵吵呢,咱妈让我来找你。”   “行,你慢慢走,我先回家。”许世彦点点头,脚下飞快往回走。   许世琴体质不好,跟不上哥哥,只能跟在后头慢慢走。   还没等走到李家呢,远远就看见大门外聚了一堆人,还有哭嚎和吵闹的声音传出来。   不用说,这肯定是陈家人在闹呢。   看热闹的一见许世彦走过来,忙闪开一条路,让他过去。   穿过人群,就见到大门外放着一副临时捆扎起来的担架,陈德勇正躺在担架上哼哼唧唧。   陈永福和许成厚俩人,一头一个正隔着担架在吵吵,陈家婆子披头散发,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坐在地上嚎。   “哎呀,不能活了,我们家大勇怎么这么命苦啊,好好的上个山,咋就伤成这样了?”   陈家婆子拖着大长腔,就跟唱戏一样。   另一边,周桂兰将苏安瑛护在身后,一脸不善的盯着陈家人,防止陈家人忽然冲过来下黑手。   “都干什么呢?跑我们家门口来嚎丧呢?滚,都赶紧滚。”   许世彦一看这个架势,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陈家人简直就是无赖。   许世彦一开口,陈家人就全都看见了,呼啦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那陈婆子张着双手,朝着许世彦就扑了过去。   “你个丧良心的许老三,你害了我儿子,我要你赔命。”   许世彦闪身躲开,“你儿子自己不守规矩,进山里乱撒尿,还不找个好地方,专往那树桩子上头尿。   他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许世彦知道,跟这种人家讲理没用,但是话他必须说。   不是说给陈家人,而是说给周围看热闹的人听。   “进山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守规矩,别得罪了山神爷。   可他陈德勇呢?一屁股坐在山神爷饭桌上了,我说他几句还不乐意。转过天他就朝着树桩子撒尿。”   “诸位婶子大娘、大叔大爷,你们都在山里住了一辈子了,谁听说过有作死往树桩子底下尿尿的?   哪怕是个娃娃,他也知道林子里毒蛇毒虫多,撒尿得找个光溜干净的地方吧?”   “那蛇又不是我家养的,也不是我让它咬的,该嘱咐的我早就嘱咐过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瞪着担架上的陈德勇。   “陈德勇,你自己说,我刚才说的那句有假?该嘱咐的我是不是都嘱咐过了?”许世彦厉声喝问。   陈德勇不敢回答,只能避开许世彦的目光,躺在担架上哼哼。   “陈永福,你听见了没有?这事儿纯是你儿子自己作的,跟别人没半点儿关系。   赶紧抬上人滚蛋,别在我们家门口碍眼,要不然的话,今天我非给你打出屎来。”   许成厚撸起袖子,横眉立目怒瞪陈永福。   刚才听见有人报信儿,说是陈德勇上山被蛇咬了,这会儿陈家人在许世彦家门口闹事儿。   许成厚不晓得内情,还以为是儿子带人上山,没安排好遇见了危险呢,急忙赶过来。   此刻听了儿子的话,许成厚明白过来,合着都是陈德勇自己作死,跟别人没有半点儿瓜葛。   这下许成厚可来了本事,追着陈永福的鼻子开骂。   “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们家什么心思?不就是看着我儿子有钱了眼红么?   先是讹黑瞎子,黑瞎子讹不去了,又撺掇着进山。   你们那是进山挖棒槌么?那是想借我儿的财运呢。”   “别打量着你们那点儿小心思旁人不知道,不就是想借着伤,来讹人么?   我告诉你陈永福,你痛快儿的把人抬走,咱什么话都不说。   要不然,我特么今非把你儿子那卵黄子踩爆它不可,我让你讹人?” 第四十一章 赵大海发火   要说讲大道理,许成厚讲不出几条。   但要是论耍混玩横的,许成厚要是说第二,村里还真没人敢说第一。   当年许成厚那也是喝大酒耍大钱,差一点儿上山当了胡子的主儿,他要是犯起混来,一般人可治不了。   就见到许成厚抬起脚便要往陈德勇那里踹。   这一脚要是真让他踹实了,卵黄子能不能出来不知道,但家伙什儿肿成那样再挨一下,往后肯定是不能用了。   许世彦吓得赶紧上前拦住了老爹,“爸,有事说事,别动手。”   开什么玩笑?这一脚踹下去,老爷子后半生可是有地方吃饭了。   原本是他们占理的事儿,可别最后倒是把老爷子搭进去。   “没事儿,你就让他们闹,我这就去公社找公安助理。   他们这是摆明了讹诈,我就不信还找不着说理的地方了?”   许世彦冷下脸来,沉声说道。想跑他这来讹人,没门儿。   “陈德勇,你就躺在那儿装死吧,不要紧,咱们耗的起。   你等着公安助理来处理就行。”许世彦瞅了眼陈德勇,哼了声。   躺在担架上的陈德勇这会儿,已然是一脑门子冷汗了。   一个是没想到许家老爷子真敢下手,二来是被许世彦的话给吓着了。   陈永福也被吓着了,“许家老三,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上回黑瞎子的事情,你们来闹,我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不惜的跟你们一般见识。”   “合着你们是觉得我好欺负啊,今天又来?行啊,那咱就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好好说道说道。”   对于得寸进尺的人,就没必要客气,许世彦态度强硬,非要追究到底不可。   “对,就该这么干,三儿,我给你看着他们,你去公社。”   许成厚这时候才发现,他家三儿子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   “陈永福,你不是能讹人么?好啊,这回让你去笆篱子里头讹人。”许成厚盯着陈永福,恶狠狠的说道。   陈永福这下进退两难了,他们把陈德勇抬来,就是欺负许世彦老实,想从许世彦这里讹个百八十的。   可是没想到,许成厚这老东西竟如此混不吝,油盐不进水火不侵,还心狠手辣。   而平日里蔫了巴登的许世彦,竟然比他爹还狠。他爹动武的,他来文的,竟然要报案去。   这要是真的找来公安助理,估计陈家父子真要进笆篱子了。   也怪平日里许家人太和气了,从不与旁人争执。   来大房子这些年,不管啥事,都是能让则让,这才让旁人有了许家人好欺负的错觉。   实际上,许家只是因为前些年被打压的太狠,小心谨慎,不想再惹麻烦而已。   可要是有人不长眼睛,非得来找茬,许家人也不是好惹的。   陈永福傻眼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么抬着儿子离开,着实是不甘心。   可要是继续纠缠,他也真怕许世彦去公社。   就在陈永福左右为难的时候,赵大海带着大队其他干部,急匆匆赶了过来。   下午大队相关干部在队部开秋收部署工作会呢,刚刚有人见势不妙,跑去通知了他们。   “陈永福,你又在这耍什么埋汰?你家陈德勇自己作成了这样,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赵大海一见眼前的情形,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   中午许世彦跟他说了山上的事儿,赵大海就留了心,陈德勇被人抬进村,赵大海特地过去看了下。   伤势不重,蛇也没有毒,就是养几天的事儿。   赵大海特地嘱咐了陈家,好好照看陈德勇,这才去队部开会的。   哪成想啊,他这刚一走,陈家就出幺蛾子,竟然把人抬到了许世彦这儿,堵着人家门口哭嚎,摆明了这是讹人。   “当初进山前,我就跟你们都说过了,一切必须听许家三儿的话,进了山里不许惹祸。   你们各家不是都拍着胸脯保证了么?结果到了山上就变样儿,一个个嘚瑟不开你们了。”   赵大海越说越生气,他被这些人缠磨的没辙了,才豁上老脸去求许世彦。   结果呢?这些混账东西没一个守规矩的,进了山就不服天朝管。   坏了采参的规矩,得罪了山神爷老把头,被蛇咬了还敢来讹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赵大海这脸被打的啪啪响,他能不生气么?   “我告诉你们,东江沿大队你们要是能呆,就给我老实儿的把人抬走,不然,你们就搬走得了。   几条臭鱼腥了一锅汤,咱大队的风气,就是让你们搅合坏的。”   赵大海沉下脸来,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大队书记动真格儿的,连撵出东江沿大队的话都说了出来,陈永福这下是真的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好这时候村里的赤脚医生也赶了过来,见着情形赶紧上前来劝。   “老陈叔,我说话你是不是没太听明白啊?”   “德勇这伤没啥大事儿,就是现在伤口肿着,怕耽误他尿尿。”王佳贵一脸无奈的上前解释。   “我让你们送医院,主要是医院有消炎针,他这伤打两天消炎针啥的就好了,花不了几个钱。   你说你们跑许家来闹做什么?有这个工夫,赶紧套上车,送去咱公社医院打针啊。   再耽误,出了事可别找我啊,我不负责。”   王佳贵只是个赤脚医生,平常的头疼脑热他能给看看,抓点儿草药啥的能办到,消炎药他是真没有,所以才让送医院去。   如今看病其实不花太多钱,公社医院有合作医疗,去打几针很快就能好。   所以王佳贵就搞不懂,陈家人这是在闹腾什么?纯讹人呗?   “小王大夫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还不赶紧的?”赵大海那头再次开口。   “快点儿,去通知牲口棚套车,把陈德勇送去公社医院,花多少钱,让那边先挂在咱大队账上。”   书记都发话了,那边立刻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起来陈德勇就要走。   “等会儿,今天这事儿还没说清楚呢,走什么啊?”不想许世彦却把人拦下来了。   “别去公社医院了,还是在这等着吧,等公安助理来。”不是玩儿混的么?行啊,今天就看谁能玩得过谁?   赵大海一看事情不对,今天这事儿怕是很难善了,忙把许世彦拽到了一边儿去。   “三儿,你听叔一句话,今天这事儿别闹大。陈德勇他媳妇,是公社书记的外甥女。”   要不是因为这层关系,赵大海能由着陈家上蹿下跳么?   赵大海一句话,提醒了许世彦。   当初许世先在大营,把公社干部从上到下得罪了个遍。   许家没办法了才搬到大房子,结果去年,大营公社副书记,调到西岗公社成一把手了。 第四十二章 起参   有赵大海讲情,许世彦也觉得目前不宜得罪人。   许家能在大房子立足,全仰仗着赵大海,咋地也不能不给赵大海面子。   “陈德勇你听清楚了,今天是看在赵大叔的面子上,我再饶你这一回,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听见这话,那几个小伙子赶紧抬着陈德勇上车,陈家人也灰溜溜走了。   陈德勇被送去公社医院,连着打了三天针,伤处消肿,伤口也开始愈合。   后遗症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敢下地行走了。   陈家人连着闹了两场,半点儿便宜没捞着,反倒惹得众人厌烦,在村子里越发不招人待见。   而陈家和许家,也因为这两回的事,成了死对头。   转眼间进了农历八月,地里的庄稼该往回收了。   东江沿大队一共就七百来亩地,往回收非常容易,全村老少齐动手,没用几天就把粮食全都收拾回来了。   趁着秋高气爽,该晒的晒,该晾的晾,然后打豆子、扒苞米,全村老少齐上阵,忙了个不亦乐乎。   春种秋收,向来都是庄稼院里最忙的时节。   而对于参乡的人来说,秋天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起参做货。   园参的生长都是有规律的,从种子到起参做货,分成两个阶段,一共六年时间。   第一年秋季,将开口的参籽播撒在参地中。   经过三年的生长,基本上可以长成烟卷到手指粗细,这叫做参栽子。   参栽子秋天从土里起出来,挑选出个头好、身条好、无水锈伤疤的,重新栽到好土中,再长三年,才能起参做货。   经过六年的生长,一棵人参差不多可以重一两往上,最大的能有三四两。   主要跟栽子大小、土壤肥力、后期管理有关。   人参的药用价值非常高,但是山参资源极少,早在明清时期,就已经有园参种植。   抚松很多地方的地名都与人参有关,多数都是清末民国时期的大参园。   如今参园都归公家所有,几乎所有的公社、大队,都有自办参场参园。   东江沿大队的参地不算多,连参栽子加在一起,六年的也才两千多丈,当年做货的,也就五百来丈。   所谓的丈,是参地专用术语,一般是指一丈长,五尺宽的面积,换算下来,大概也就五点几平方米。   别小看这五平方米的参地,如果侍弄好了,可以出产水参十六七斤。   蒸熟晒干做成红参,大概四斤左右,按目前的价格来算,差不多能卖三四百块钱。   这个年月的三四百,那可不得了,要不然怎么各处公社都卯足了劲儿种植人参?太值钱了。   当然,在后世,随着各种肥料的使用,园参产量可以达到每丈二三十斤。   只是人参价格受国际影响,波动很大,赶上价格低的时候,参农也赔的不轻。   随着森林资源越来越匮乏,人参的行情倒是一路上涨。   “明天开始,上山起参,下面我点名,凡是点到名的,明早六点集合,去前川参地。”   九月二十号下午,众人刚忙活着打完黄豆收入仓库,队长于善海便大声吆喝起来。   起参也是有节气的,早了人参浆气不足,做货不压秤,晚了回浆也不行。   一般来说,都是秋分之前那几天,上山起参。   “许世彦、许世祥、杨春明、赵建国、赵建设……”队长念了一长串的名单。   起参就是把人参从地里刨出来,这个活不光要有力气,还得有耐心。   手要稳,干活毛毛躁躁容易刨伤了底下的人参根茎,破坏其价值。   许世彦是出了名的心细、稳当,起参、栽参的活每年都有他,而且是第一个被点名。   九月二十一号早晨六点,被点名的四十个小伙子齐聚队部门前,带着各种起参的工具,还有麻袋,赶着马车,直奔前川参地。   前川参地距离村子大概十来里地,就在之前许世彦带人放山的附近。   山间小路崎岖不平,马车走的不快,半个钟头后,总算到了前川参地。   如今这时候还没有参地专用的塑料布,多数都是用木头破成板子,做成参棚,上面再覆盖干草或是油毡纸一类防水。   所以远远望去,就见到一条条黑灰色的长龙,沿着山势蔓延成片。   众人刚到参园外,就听见里头的狗连声叫唤。   看守参园的老李头,扛着枪从参园里的房子走出来。   见到是队里的人,这才上前,将树枝做的大门敞开,放众人进入。   “李大爷,这是大娘让我给你捎上来的,棉衣棉裤,换洗衣服,还有煎饼、酱、咸菜、小炸鱼。”   许世彦见到老李头,赶紧把后背上的背囊递过去,那里头是老李太太昨晚特地收拾的东西。   “呦,这么沉啊,我家那老婆子,不知道又给我装了多少吃的呢。   小许啊,谢谢你,你看我在山上,也顾不着家里头,都是你帮忙照看。”   老李头接过背囊,很是客气的说道。   看参人一年到头,只有腊月里土地完全冻实了,才能下山。   过完年不等出了正月十五,又得上山,常年不在家。   这山上看参可不是容易的活,要防着人来偷,也得防着野兽来祸害。   老李头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炮手,指着打猎过日子,枪法一绝。   后来岁数大了体力不行,没法上山打猎。   正好队里弄了参地,就把他派上来看参,挣的工分倒是不少,就是不能回家,照顾不到家里。   老李头知道许世彦心眼儿好,处处照顾老李太太,所以见了面对许世彦都格外客气。   “瞧大爷说的,我现在住你家的房子呢。   大娘不要我房租,菜园子里的菜也随便我吃,应该是我谢谢大爷大娘才对。”许世彦闻言笑笑。   “也是,那咱俩就谁也不用跟谁客气了。”   老李头是个挺爽朗的人,当即拍着许世彦的肩膀哈哈大笑。   “要不要进屋喝口水啊?我刚烧了壶开水,正好还有春天采的暴马子,给你们沏一壶。”   老李头说的暴马子,学名应该叫暴马丁香,是山里的一种植物。   东北没有茶树,穷人也喝不起茶叶,就在春季撸一些暴马丁香的叶子还有花,晒干了当茶喝。   这东西养胃,而且暴马丁香的花非常香,沏茶挺好喝的。   “不了不了,今天开始起参,地里不少活呢,我们先去忙了。”   许世彦摆摆手,跟随众人一起,朝着今年起货的那片参地走去。 第四十三章 增产妙招   “分两队,前面的按串儿撤棚,一边撤,后头的人拿着镰刀割参叶,然后开始动手起参。”   许世祥是副业队长,起参当然是他领工,到了参地池串儿头上,便安排了今天的活怎么干。   池串儿,也是参地专用语,就是宽五六尺的大土垄。   因山形和地势,以及池串走向的缘故,池串的长度不定。多的四五十丈,少的二三十丈。   土垄的垄面,叫做池面子,两个土垄之间的水沟,叫马道。   池面子要高出马道一尺多,以便于排水。   人参喜光又怕光,喜水又怕水,所以每个土垄上面必须苫盖参棚。   遮挡大部分阳光和雨水,才能保证人参的生长,不会烂掉。   眼下的参棚都是单面坡,长度比池面子略宽,雨水顺着参棚流入马道。   再往后,等参地专用塑料膜出来,参棚就演变成拱形了,两面流水,更方便。   起参,首先要撤掉参棚,那参棚都是用木板钉起来的,木板可以重复利用,自然不能随意损坏。   以前,要是谁家穷,人死了没有寿材,就用棒槌板子钉一副棺材。   这棒槌板子,说的就是人参上面苫盖的木板。   大家伙儿都是带着工具来的,于是有几个人拿着锤子钳子等工具上前。   先撤掉上面的草或者油毡,然后将木板起下来,摞到旁边。   后头,有人拿着镰刀,在离地十公分左右,将人参茎秆割断,顺头顺尾的归拢到一起。   割完参叶,镰刀换成三齿子,按照残余的茎秆痕迹,开始刨土。   栽植人参的时候,都是按照一定的行距挖沟栽植,所以起参只要按照每一行的距离下三齿子,就不会刨坏了地里的人参。   三齿子,跟耙子不同,只有三根手指粗的齿儿,齿长八寸左右,每根齿间距两三寸,下端尖的。   三齿子往地里一刨,再往上一抬,连人参带土,一整坨就被刨起来了。   然后用脚轻轻一踢一抖,大部分泥土被抖落,再往后一带,放到身后。   后头跟着捡人参的动手将土里人参捡起来,抖落剩余的泥土,装进麻袋即可。   这活说起来轻松,实际上很累。   三齿子不轻,抡一头午,肩膀又酸又疼。   而且拿三齿子的人每一下都务必精准,不能刨伤了土里的人参,所以精神必须集中,时间长了就会特别累。   至于后面捡人参的,也不容易,须得跪在地里,一点一点的将人参从土中整理出来。   一个刨的一个捡的,俩人凑成一副架。   起参是个精细活,不能太毛草,所以干的不快。   一副架一天顶多起十几丈,再快了很容易刨伤人参,或者落下人参埋到了土里。   许世彦种了一辈子人参,对这个再熟悉不过。   三齿子在他手里,绝对得心应手,每一下都能刨出来两三棵人参,丁点儿都不会伤到人参。   后头跟着捡人参的,正是赵家的二儿子赵建设。   俩人配合的很好,将土里的人参全都刨出来捡干净,一根参须都不落下。   “三哥,今年这棒槌挺好啊,你看着个头多大?刚才那棵我看着能有三两。”   赵建设看着手里白生生胖乎乎的人参,高兴不已。   “嗯,今年产量应该挺好。   其实咱队里侍弄棒槌还是差火候,要是好好侍弄,一丈出个二十五六斤跟玩儿似的。”   许世彦抡着三齿子,一边干活,一边跟赵建设闲聊。   “啊?二十五六斤?不能吧?   去年咱队的参地产量就算不错了,最后算出来,一丈也才十七斤。   二十几斤,那不得全都二三两往上啊?”   赵建设岁数小,从没听过一丈人参还能长二十几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许世彦笑笑,“你知道棒槌其实也能用肥么?   夏天用豆饼沤肥,秋天栽棒槌的时候当底肥用,棒槌产量能提不少,而且做货也压秤。”许世彦想起上辈子他种参的经验来。   “栽棒槌的时候用底肥,新栽那年不用追肥,打冻那年夏天,再用豆饼水追一回。   到了第三年做货,一丈最少能增产六七斤。”   人参是每年深秋栽种,转过年来称为新栽,第二年叫做打冻,第三年称为做货。   人参不喜一般的粪肥,如果往参地里施用猪粪鸡粪等肥料,会直接被烧死。   能给参地施用的肥料,只有豆饼和鹿粪。鹿粪很难弄到大量的,豆饼或许还有办法。   将豆饼粉碎,加水发酵,不管是发酵好的豆饼粉,还是豆饼水,用来给人参施肥,都可以增产增收。   赵建设都听傻了,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人参可以施肥,都是栽到地里由着它自己生长。   “三哥,真的假的?那要是咱队里也给棒槌追肥,产量不就更高了?”   “你想得美吧?咱去哪儿弄那么多豆饼?”许世彦摇摇头。   如今这年月,多数人还吃不饱呢,队里那些黄豆,上交任务都不知道够不够,哪有豆饼来追肥?   赵建设闻言,满脸沮丧,“那你这不是白说么?”   还以为真有办法提高棒槌产量呢,闹了半天都是白搭。   “也有办法啊,关键是你爸不知道听不听。”许世彦笑着刨出来几棵人参,往后一送。   “瞧见今年起参的这些参地了么?五百来丈,咋地也有十来亩了吧?   明年开春全都种上黄豆,这个不属于耕地,归咱村里支配。到时候豆饼不就能用来追肥了么?”   只要肯动脑想,总会有办法,就看赵大海敢不敢了。   人参生长条件苛刻,必须用老林地,伐树之后翻土栽种。可以说森林的破坏性很大。   但是为了经济发展,又不得不栽种人参,所以目前采用的是采伐森林栽人参,参后再还林的办法。   栽种过人参的土地就是乏土了,等起参后第二年,要在地里栽上树苗,多少年后,还会长成树林。   新栽的树苗很小,实际上不影响庄家生长,完全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许世彦上辈子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是这么做。   起参后的参土承包出去,种一茬黄豆或是土豆。   栽种过人参的土,肥力大减,种别的庄稼不行,但是种黄豆或者土豆却长得特别好。   尤其是土豆,比菜园里长得大多了,产量特别高。 第四十四章 丰收的喜悦   赵建设听的都傻了,“三哥,都是一样的人,你说你这脑子咋长的?咋就这么好使呢?”   “回头我就跟我爹说去,这办法绝对可行。”   队里每年起参之后,那乏土栽上树苗,再就不管了,多浪费啊。   这要是能利用上,就算只有一年,十来亩地能出产个千八百斤的黄豆,最起码追肥够用了。   棒槌追上肥,都不用多了,一丈增产三四斤鲜参,那就是好几十块钱,这账怎么算都合适。   赵建设越想越觉得可行,可把他激动坏了,一个劲儿夸许世彦聪明。   许世彦只是笑笑,手里的三齿子却没停,俩人说说笑笑的就刨了一头午参。   中午休息,老李头帮着把大家的饭热了下,大家伙儿凑在看参的小房周围吃饭,吃过饭休息一阵,继续干活。   到下午四点,收拾了工具,将麻袋封口,然后扛出参地,装到马车上运回村子。   村子这边,赵大海带着人就在村口等着,一见马车回来,立刻迎上去。   “咋样?今年的棒槌长头好不好?”   一年到头最期待的就是起参,这关系到整个儿大队的收入。   苞米黄豆种再多,也就是吃,换不来几个钱,但是人参不同,那简直是太值钱了。   每年的起参,就是村里头等大事。   “挺好的,产量不低,身条也不错,还不长水锈,我看着也没多少烂的。”许世祥跳下马车,笑呵呵答道。   一听这话,赵大海等人高兴起来,挥挥手,示意身后的青壮劳力,过来扛麻袋。   “快,赶紧把棒槌卸车,送去货屋子那头,还是老规矩,先泡秤,千万仔细着点儿,记好了账目。”   “今晚上安排人,在货屋子那头巡逻守夜。   通知村里的年轻媳妇,明天来货屋子干活。”赵大海很快就把任务分派了下去。   所谓的货屋子,就是村部旁边的一处院落,里头是一个小型的人参加工厂。   人参从地里起回来,要尽快刷洗干净。   生晒参在刷洗之后直接晒干,或者进烘干室烘干。红参则是要上笼屉蒸,蒸熟之后再晾晒或烘干。   人参作为珍贵药材,价格昂贵,除了少部分留在国内各大药厂之外,大部分都出口了。   作为出口创汇的重要产品,执行的也是统购统销政策,由各县市的特产局和参茸公司负责收购。   各个公社、大队的参场,将人参加工干燥后,会统一送到县里定级、出售。   扣除一部分任务额之外,其余的归各个公社、大队所有,成为当地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东江沿大队由于环境和人口限制,人参种植面积不大,即便如此,也比很多公社和大队挣钱多了。   所以赵大海对人参产业相当重视,今天他没跟着去山上,就是在家里安排接下来的加工事宜。   人参运到货屋子,先过秤,然后倒出几麻袋,直接泡进大缸里。   土里长的东西,就算抖落的再干净,还是有很多泥土,为了刷洗容易都是提前泡一部分。   等全部的人参都过了秤,记好账,小院落锁,大队民兵扛着枪,守在院外。   除了守夜巡逻的民兵,其余人不得靠近院落。   这些跟许世彦都没啥关系了,他只负责上山起参,到了村子后续有人接手,便带着工具回家。   一进门,就见到苏安英在厨房里忙活着,两个来月的身孕还看不出变化,身形依旧纤瘦灵活。   见到许世彦进门,苏安瑛笑了。“饭菜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洗手,喝口水歇着。”   一边说,一边从灶坑前拎起水壶,倒进脸盆里,又要转身去舀凉水。   许世彦快走两步,接过了媳妇手里的水瓢。   “这些我自己来就行,我长着手呢,又不是小娃,哪能啥都让你伺候?   你怀着孩子呢,尽量歇着吧。”媳妇体贴能干,会照顾人,可许世彦不想她太累。   “瞧你说的,就是舀一瓢水的事儿,还能累着我不成?”苏安瑛笑的眉眼弯弯。   “我又不是泥捏纸糊的,没那么娇贵。   老人都说了,怀孕了更要多活动,生的时候容易。”   许世彦舀了一瓢水倒进盆里,捧起水洗脸,抬头时,苏安瑛已经递过来毛巾。   “那是怀孕后期,多走动,你这刚怀上没多久,还是得小心点儿。”   许世彦接过毛巾擦干脸,不放心的叮嘱媳妇。   “平常我忙,不在家,你自己当心,别干重活。挑水劈柴的事,留着我回来。”   他家这个小媳妇太能干,也太要强,许世彦真的不放心。   所以每天早晨他都把家里水缸装满水,外头柴禾也劈一大垛,临出门也是再三叮嘱。   苏安瑛知道丈夫是为了她好,也不辩驳,只笑着敞开了锅盖。   锅里是豆角炖土豆,锅边贴着饼子,看那豆角油汪汪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搁黑瞎子油炖的。   上次从山上带回来两罐头瓶黑瞎子油,留给了许家那头一瓶。   许世彦就跟媳妇说,不用顾惜,该用就用。   苏安瑛嘴上答应着,平日里却很少动用,估计这是心疼许世彦上山干活累,这才弄了点炖豆角。   油汪汪的豆角炖土豆,暄腾热乎的贴饼子,再配上几棵大葱,一碟子酱,就是一顿很不错的晚饭。   小两口过日子,也没那么多规矩,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对了,今天赵婶子过来,让我明天去货屋子干活。”苏安瑛吃着饭,忽然想起来这事儿。   “货屋子的活都有啥?我应该能干吧?”大营这些年已经不怎么种人参了,苏安瑛对这个不太懂。   “就是把棒槌刷干净了,装进笼屉,然后上锅蒸。   蒸熟了凉透捡出来,摆在叉子上弄外面晒干。赶上阴天的时候就送烘干室。”   许世彦对这一套流程最清楚不过,少不得给苏安瑛讲一下。   “你要是在家实在待不住,那就过去干活吧,货屋子的活不累,工分高。”   许世彦知道媳妇是个闲不住的人,让她整天无所事事呆在家里,她受不了,所以没限制苏安瑛。   果然,一听说可以去干活,而且工分还高,苏安瑛高兴起来。   “那我明天就去干活,放心,不会耽误你吃饭。” 第四十五章 传授经验   还没等晚饭吃完呢,赵大海急匆匆过来。   “三儿,我听我们家建设说,你有能让棒槌增产的办法?”赵大海一进门就嚷嚷道。   不用猜,肯定是赵建设回家去,把许世彦在山上的话学给了老爹听。   赵大海是什么人?能当大队书记这些年,可不白给。   一听赵建设那些话,就知道这事情可行。   但具体咋回事,赵建设有点儿讲不明白,所以赵大海连饭都没吃消停,急急忙忙就过来了。   “叔,吃饭了没有?快坐下一起吃点儿。瑛子,给咱叔拿副碗筷来。”许世彦笑着招呼赵大海坐下。   赵大海哪有心情吃饭?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人参施肥的事情。   “侄媳妇别忙活了,我在家吃了饭过来的。三儿,你快跟我说说,这玩意儿怎么整?”   许世彦扯着赵大海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这才详细讲起来人参施肥的事情。   豆饼粉碎了,加水和敌百虫拌匀,堆在一起发酵。   发酵到一定程度,拿到外面摊平晒干。   等到秋季栽参之前,将发酵好的豆饼粉,再拌上一些敌百虫等杀虫剂,当做底肥。   栽参时要挖小垄沟,可以将底肥撒在垄沟里,上面覆盖一层土,再栽上人参,覆土即可。   追肥的豆饼水就更简单了,豆饼粉倒进大缸或者池子里,加水发酵沤肥,期间记得杀虫。   在打冻的人参薅过二遍草之后,在每一行人参中间耧小沟,浇上豆饼水,再覆土即可。   “其实吧,鹿粪也是挺好的肥料,发酵了当底肥也行。可惜咱这儿没有鹿场,弄不来。”   许世彦也不藏着掖着,把他知道的都跟赵大海说了。   “底肥加追肥,一丈增产六七斤跟玩儿似的,要是赶上土好,一丈参土起二十五六斤很正常。”   前世许世彦侍弄参地的时候,一丈起三十五六斤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下的栽子够大,土壤好能立住苗,肥水供的足,管理跟上去,高产还是可能的。   当然,那时候科学技术发达,一些病害都能防治。   不像现在,全指着老天爷赏饭,完全比不了。   “哎呀,你说你有这么好的招儿,咋以前不说呢?”赵大海听了,直拍大腿。   要是早几年东江沿大队就用上这办法,大家伙儿的日子不是更好么?   “叔,这事儿也是我前些天去通化的时候,火车上听人说的。”许世彦随便找了个借口。   “就在我们隔壁座儿,有俩人不知道是哪个参场的技术员,俩人在车上议论这事儿,我听了这么一耳朵。”   许世彦总不能说,这些都是我上辈子总结出来的经验吧?   赵大海恍然,“难怪,我就说你这孩子不是那藏着掖着的个性,有好事儿还能不跟我说?”   原来也是听别人说的,这就对了。   “今年肯定不赶趟儿了,来年,咱就弄点儿实验地,照你说的那样儿试试。”   赵大海做事谨慎,自然不肯冒险,打算弄个几十丈当实验地,真要是有成效再说。   “到时候就让你当技术员,我看你小子行。”赵大海拍了拍许世彦肩膀,满心期许的说道。   许世彦笑笑,“那倒不用,我也是队里的人,再说就是个听来的办法。”   技术员什么的,许世彦倒不在意。   毕竟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搬走,明年能不能留在东江沿都不知道呢,不贪图什么技术员。   赵大海在这边坐了一会儿,天色就不早了,于是告辞离开。   等赵大海走了,苏安瑛满脸疑惑,“咱们去通化的时候,旁边有人聊这些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许世彦抬手,揉了下媳妇脸蛋,“你上车没多久,就睡的跟小猪一样,你知道什么?”   苏安瑛因为妊娠反应原本就没精神,加上坐火车时间长了太枯燥,所以在车上睡了很久。没想到这时候却被丈夫拿来取笑,登时又羞又恼,抬手就要去掐许世彦。   “好啊,你敢笑话我?”   “没,没笑话你,在我眼里,你就算是小猪,也是最美的那个。”   许世彦笑着握住了媳的手,一用力,将人搂在了怀里,两人都笑了起来。   东江沿大队今年起参做货的五百多丈,第一天也就起回来两百多丈,所以接下来还要再去几天。   依旧是那四十个小伙子上山起棒槌,另外再选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货屋子干活,主要是抬蒸笼,烧火、看火候等。   村里干活比较好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挑选了去货屋子干活。   一棵棵人参被刷洗的白白净净,就跟一个个小娃娃似的,特别稀罕人。   刷洗好的人参整整齐齐的摆在大笼屉里面,可以摆好几层,然后几个力气大的小伙子将笼屉抬到那口十二印的大锅上。   笼屉盖好,找来一块几张牛皮拼起来的大皮子盖住,下面捆扎结实,以免漏气。   锅底烧旺火,开锅后两个钟头才停火,再焖一个钟头,解开绳子,揭去牛皮,打开笼屉盖子。   一股子蒸制人参特有的香气,就顺着热气飘了出来。   刚蒸好的人参呈微微的黄色,等着晒干,会变成一种透着黄的红色,所以被称为红参。   笼屉敞开,带热气散了,几个小伙子再一层一层抬到旁边去。   等人参彻底凉透,有一群小媳妇轻轻捡起,摆在叉子上。   这个叉子,可不是吃饭的叉子,而是一种类似筛子的工具。   长一米四五,宽不到一米的木框,底面整齐的绑着一层蒿子秆儿。   通风又透气,又不会像铁丝网那样容易生锈,用来晾晒人参,最好。   蒸熟的人参软软糯糯,干活的人必须小心翼翼轻拿轻放,不然手重了很容易折断。   将人参顺头顺尾的摆在叉子上,摆满一叉子,那头有人就直接端走。   院子里搭了好多架子,将摆满人参的叉子平着放在架子上,利用阳光晒干人参即可。   当然,要是遇上阴雨天,就送进烘干室。   烘干室里面有一铺大炕,外头正好连着蒸人参的大锅。   除了炕,地中间还有俩炉子,炉子烧了火,加上炕的热度,也能把人参烘干。   只是烘干的人参,颜色发暗,不如太阳晒干的颜色亮堂,所以只要条件允许,多数还是在外面晾晒。 第四十六章 又遇山参   人参可以说全身是宝,根就不用说了,药用价值极高。   叶子可以做茶、制烟、提取皂甙,参花也可以做茶、制药、制作化妆品。   就连蒸制人参,锅里剩下的水,都可以熬制浓缩,制成人参膏。   这人参膏可是好东西,谁要是长个疮或者疖子,弄点儿人参膏敷上,几天就好了。   赶上哪年有流行性腮腺炎,也就是常说的痄腮,同样可以用人参膏来敷。   要是再奢侈点儿,还可以用人参膏兑热水,用来泡手泡脚,可以让肌肤细白柔嫩。   所以每一锅蒸过人参的水,都不会被浪费,早早就被大家预订好,弄回家去熬人参膏了。   秋天就是个收获的季节,是一个充满了喜悦的季节,每一个忙碌的人,脸上都是欣喜而满足的笑容。   越是忙碌,大家就越开心,因为那代表了,今年他们可以过一个丰收年。   东江沿大队今年起参做货五百来丈,那四十个人一天能起两百多丈,所以第三天上午,差不多就把活干完了。   “世祥,咱下午没剩多少丈了对吧?”中午吃饭的时候,杨春明问许世祥。   “嗯,就剩那头一个串儿,也就三十来丈吧,下午不用多少时候,就能起完回家了。”   许世祥点点头,队里有多少参地,他都烂熟于胸,肯定不会记错。   “哦,那咱下午别太早开始干活,回去太早了,这工分不好记。”   杨春明心眼子多,少不得提醒许世祥一句。   一天和半天,记工肯定不一样,但对于他们干活的来说,却没多大区别。   左右也是出来一天了,谁不想多挣几个工分?   许世祥愣了下,随即笑了,“行啊,那中午大家伙儿就好好歇歇。连着三天起棒槌,也是够累的。”   许世祥这人做事挺活泛,要不然也不能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副业队长,除了有文化之外,也是有本事的。   都是队里的活,工分是公家给,也不是从他许世祥的兜里往外掏,何必得罪人?   见许世祥很痛快的点了头,众人都很高兴。   于是赶紧吃了饭,有的人跑屋里躺着休息,有的在外面摆上桌子下棋,再不然就喝茶水聊天。   “三哥,趁着中午休息,咱进林子里,去捡点儿蘑菇,或是摘点儿山葡萄、软枣子啥的呗?   我家那小崽子成天馋,家里也没啥东西给他吃。”杨春明凑到许世彦跟前儿,小声问道。   杨春明结婚早,不到二十就娶了媳妇,如今孩子都五岁了。   许世彦一听,立刻点头同意。   这附近的林子里有不少软枣子和山葡萄,去摘一些回家,给苏安瑛当零嘴儿也好啊。   如今这年月能吃的水果不多,不像往后只要有钱啥都能买到。   苏安瑛怀孕了害口,可家里真没啥给她吃的。   前些天还有几个洋柿子,这几天洋柿子也吃光了,苏安瑛只能啃萝卜。   要是能摘一些山葡萄、软枣子啥的,回去好歹能吃几天,尤其是软枣子,那个补充维生素最好。   俩人意见达成一致,悄悄起身,随手拽个麻袋就往外走。   那头赵建设、王志军等几个平日里相处好的瞧见了,都凑过来。   一听说是想要去林子里捡蘑菇,这几个也拎着挎兜跟着出来。   秋天的大山色彩丰富,红的枫叶、黄的桦树、杨树、绿的松树,深浅变幻五彩斑斓,好比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着实好看的很。   山林里更是藏着诸多好吃的,树上的有松塔、核桃、山梨、榛子,藤蔓植物有山葡萄、五味子、软枣子,地上还有榛蘑,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这些日子村里人都忙着秋收、起参,还没腾出工夫进山来。   再者前川离着村子远,树高林密的,女人多数不敢来。   所以林子里啥都有,而且很多,进了林子都不用走太远,就能看见成片的蘑菇。   许世彦对蘑菇不感兴趣,别人都蹲下来捡蘑菇,他就继续往前走。   找到一棵山葡萄树,上面挂满了紫红色的葡萄串,许世彦伸手摘两粒放嘴里,酸的直皱眉。   这玩意儿,估计他家小媳妇能爱吃,孕妇的口味跟普通人不一样,越酸越好。   一棵葡萄树摘完,再往前走,又遇上了一棵软枣子。   软枣子,是当地的一种说法,学名应该叫软枣猕猴桃。   跟猕猴桃都属于一类,但是东北的软枣猕猴桃个头小没有毛,味道更甜更香。   要是离着村子近,不等软枣子熟透,就被孩子们摘光了。   略微生一些的软枣子摘回家去,放在木桶里,上面盖一把香蒿,捂一段时间就会变软熟了。   对于孩子们来说,每天从木桶里翻找变熟的软枣子,也是一种乐趣和享受。   大山离着村子远,没人来摘,软枣子会一直挂在树上,慢慢失去水分。   尤其是落霜之后,软枣子又甜又软,格外好吃。   许世彦也不管那些,逮着一棵软枣子树,愣是摘的溜光,一个都没剩下。   “三哥,你这是来扫荡的吧?瞧你摘完的树,我估计黑瞎子遇上了得哭。”   后头几个年轻小伙子瞧见了,都忍不住调侃许世彦。   “给你嫂子摘的,她现在害口,家里没啥好吃的。”   许世彦闻言只是笑笑,放过眼前这一棵软枣子树,继续往前走,寻找下一个目标。   众人一路摘野果、捡蘑菇、核桃,渐渐的就走进了林子深处。   许世彦越走,就越是觉得熟悉,再仔细看,发现前面就是上次他带着陈德勇等人来放山的地方。   “就在前面不远,有个树桩子,陈德勇就是在那儿被蛇咬了的。”许世彦指了指不远处,跟大家说道。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非得让许世彦带着他们过去看看不可。   就这样,大家一边议论着陈德勇当时的搞笑场景,一边朝着那棵树桩走去。   等到了近前,众人瞧见了树桩周围的环境,都忍不住摇头。   “陈德勇真是作死,这样的地方,他竟然敢朝着树桩子撒尿?   那树桩子底下明显有洞啊,里头肯定住着东西的。”   当时陈德勇被蛇咬了,许世彦生气之下甩手走了,也没留心这树桩如何。如今仔细瞅了,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许世彦连忙抬头。   “棒槌。”许世彦大声喊道。 第四十七章 长在树上的人参   那树桩很粗,一个人抱不过来。估计当初是被强风吹倒,或者是被雷劈了,从一人多高的位置断掉。   年深日久,树桩腐烂,外表布满了青苔,用手轻轻一碰,感觉就像泥土一般松软了。   树桩的顶端长了些野草,在野草中间,夹杂着一棵绿色的植物。   六片巴掌形的叶片,紫黑色的茎秆,上端一朵比婴儿拳头还大的红色参籽,随着风微微点头。   许世彦跟人参打了两辈子的交道,要是还认不出这是啥东西,那可就真是眼瞎了。   在看见人参的那一刻,许世彦惊呼出声,“棒槌。”   跟着他来的几个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啥棒槌?回去起棒槌啊?不着急。   刚才不是都说了么?下午晚一点儿回去,咱该干啥干啥,不耽误。”   杨春明瞅了眼那树桩,觉得没啥意思,摆摆手,要去捡蘑菇。   “我是说,这上面有棵棒槌,大货。”许世彦一脸无奈,这些人根本没懂他的意思。   “啊?这上面有棒槌?三哥,你眼花了吧?”   众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仰头往那树桩上面看去。   然后,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目光死死地盯着树桩之上。   “卧槽,真是棒槌,还是六匹叶。”   “快,快,棒槌。”众人回过神来,齐声大喊。   “喊啥?咱连个家什都没有,喊有用啊?   赶紧的,回看参小房,借绳子、斧子、锯、鹿骨签子啥的,我估计李大爷那里能有。”   许世彦看着众人那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忙开口吩咐,让他们去找东西。   这棵人参长在腐烂的树桩上面,那树桩高,还腐烂了承不住重量,须得想点儿办法才行。   到了这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以许世彦为首。   于是赵建设和王志军俩人一溜小跑回看参小房,留下许世彦、杨春明几个人守在那树桩前。   没过多久,就见到一大群人赶了过来。   是啊,谁听说看见大货了,不想着来瞧个热闹?   “哥,棒槌在哪儿?”   许世祥跑的挺快,第一个来到了许世彦跟前,却没发现棒槌的踪影。   后头众人也凑过来,大家都在地上撒目,可谁也没瞧见有棒槌的影子。   “建设,你不是说有棒槌么?在哪儿呢?”大家伙以为赵建设是在开玩笑,扭头瞪他。   “那,那不就在,树桩子上头么?”赵建设一溜烟跑了个来回,累的气喘吁吁。   刚才他回去没说清楚,这会儿指着树桩上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树桩子上头?你开什么玩笑,谁听说过棒槌长树上了?”   众人不信,可目光还是朝着树桩上移去。   然后,大家伙就全都不吭声儿了。   因为他们全都集体石化,一个个盯着树桩上的棒槌,傻了。   “这咋回事?棒槌咋还长到上面去了?”好半天,有人回过神来,悠悠问道。   “那还有啥想不明白的?这树桩子不知道多少年了,烂透了呗。”   许世彦慢悠悠接过绳子,上前将树桩捆起来。   “应该是有鸟吃了参籽,又在这上面拉屎,没被消化掉的参籽落在上面,慢慢就发芽长出来了。”   这种几率确实极低,但也不是不可能。   那树桩都烂的跟泥差不多了,松软湿润,足以提供人参生长所需,所以那棵人参就这么长起来了。   普通人进山,都是低着头在草里撒目寻找,哪有仰头看天的?   结果这棵参就成了漏网之鱼,离着参场如此近,这么多年竟愣是没人发现。   众人听了许世彦的解释,不由得点头,这么说的话,倒也可能。   同时,大家也不禁感慨,许世彦这运气着实太好了,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参都能让他遇上?   “三哥,那你是怎么想到往上头看的?”有人好奇,忍不住问道。   “你们不知道,这里就是陈德勇当时撒尿的地方。”许世彦说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我当时挺生气,也没顾得上打量这树桩,刚才我们正好转悠到这儿,就说起来陈德勇的事儿。”   “我忽然想起来老辈人的话,但凡宝贝,旁边都有野兽守着。尤其是大棒槌附近,很可能有蛇。”   老辈儿放山的人,管蛇叫钱串子,这可不光是为了好听。   人参会结参籽,而参籽容易引来老鼠,蛇守在人参附近,就很容易抓到老鼠。   许世彦也是想到了这个,才在四周仔细打量,四周没找到,一抬头看到了树桩子上的人参。   众人这才恍然,接着,也不知道是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三哥,你说要是陈德勇知道,他挨了蛇一口的地方,上面竟然长着棵人参,他得啥心情?”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我估计他得后悔死,你说他当时咋就那么贱呢?非得往树桩子上撒尿?”   “他这纯粹就是得罪了山神爷,要不然,这棵棒槌指不定就让他瞧见了。”   “不可能,他没那个财命,就算他不撒尿,也看不见,谁也不会往上头看的。”   一时间,众人各种议论。   许世彦可没时间跟他们闲聊,他忙着呢。   “行了,都别在那儿站着干看,过来搭把手帮个忙。   我得把这树桩子放倒了,你们帮我扶着点儿,千万别震碎了树桩子。”   那树桩有点高,而且烂的已经不吃力了,人上不去,也就没办法抬出那棵棒槌。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树根部将树桩锯断,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把人参从里面取出来。   一听这话,赵建设、杨春明几个连忙上前,其他人则还是站在那儿看热闹。   也不怪他们,这棵棒槌不是他们看到的,跟他们无关,他们就是来看热闹的。   这要是上前动手,还怕许世彦等人误会,觉得他们也要分一份儿呢。   许世彦也不管那些人,吩咐了杨春明几个好好扶住树桩,他这边拿着锯和斧子,小心翼翼的从树桩根部开始锯。   那树桩已经腐烂了,锯进去几下就拽不动,没办法,只好用斧子砍。   斧子够锋利,只是那树桩属实够粗,费了好多劲,总算将树桩放倒了。 第四十八章 大货   许世彦提前用绳子捆住了树桩,还有杨春明等人扶着,所以那树桩倒下并没有太大震动,自然也没伤到里头的棒槌。   树桩放倒,许世彦开始拿着签子,一点一点的清理掉腐烂的木质以及泥土等物。   渐渐地,人参芦头全都显露出来,底下还露出一小节人参的肩膀。   光看那肩膀,就知道底下这棵参个头不小。   “真是大货,太棒了。”杨春明等人都围在周围,这时一看,发出欢呼声。   人参是许世彦看见的,但他们是一起进的山,所谓见者有份儿,这棵人参他们也都能分到一部分。   此时几个人的心情,真的是无比激动。   至于其他人,则没这个福气了,他们是闻声赶来的,纯属看热闹,过过眼瘾就不错,其他的不用想。   许世祥也没上前帮忙,他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   “走吧,咱们回去干活,还有三十来丈棒槌没起呢,不能耽误了。”这是跟那些看热闹的人说的。   “三哥,你们几个下午就不用回去了,我看着今晚上也够呛能回去的。   回头我跟家里人说一声吧,也省的他们在家担心。”这是对着许世彦、杨春明等人说的。   这棵参不小,而且又是在树桩子里,往外抬的难度有点儿大。   以许世祥的估计,明天能抬出来就算早的。   估计今晚上,这几个人就得留在山里住了。   家里人见不着他们回去,肯定担心,所以要回去送个信儿。   “嗯,我们今晚上肯定得住在这儿了。   家里不用你们捎信儿,我这就让建设跟大军回去,让他去各家说一声儿,再带些吃的用的上来。”   看情形今晚上肯定要住在山里,明天闹不好还得住一晚。   五个人的吃喝总得解决,再者九月末的大山里冷的很。   他们都没带太厚的衣裳,就这么住下,晚间能冻出个好歹来,必须让人回去拿衣服行李。   许世祥一听也对,于是没再说什么,领着人走了。   赵建设和王志军俩人也走了,他俩回村报信儿,顺道拿吃的用的各种东西。   “春明、二牛,你俩也别在这站着看了,赶紧去搭戗子捡柴禾吧,咱今晚上得在这儿打小宿儿了。”   许世彦知道,这几个都没啥进山的经验,于是吩咐他们干活。   杨春明和李二牛都是会干活的人,按照许世彦说的,很快就砍了木头。   然后在这附近,搭上两个地戗子,再捡一大堆柴禾回来,点个火堆。   太阳西落,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许世彦这边,人参刚露出一小节肩膀。   这时候已经不能再继续了,否则很容易伤到人参外皮,一旦损伤了,就卖不上价钱。   “三哥,天黑了,你这一下午没歇会儿,快起来活动活动吧。   等会儿建设他们回来,咱弄点儿吃的,明天再继续。”   杨春明瞅着天黑了,便招呼许世彦休息。   许世彦这一下午就蹲在那儿抬棒槌了,属实挺累,于是停了手里的动作,站起来直直腰伸伸胳膊腿儿。   “看这个样子啊,这棵参不小,我估计明天也未必能全都抬出来。”   这棵参不小,又是长在特殊环境里,采挖的难度大,速度上不来。   “嗯,看着不小,三哥,这棵参能卖不少钱吧?   嘿嘿,这要是能卖个几千块,我娶媳妇的钱就有了。”李二牛憨憨的笑问道。   “你小子别瞎打听,老辈儿人有规矩,放山得了棒槌,只许谈论大小,不许推断价钱。”   杨春明抬头拍了二牛后脑勺一下,警告他。   李二牛挨了一下,也不恼,只嘿嘿笑着,“哦,我知道了,那以后我不问。   反正这是跟着三哥沾光儿,三哥财运好,咱就是跟着捡便宜的。”别看李二牛憨,可他不傻。   之前陈德勇那些人,不也是看着许世彦的财运眼红?   那些人动歪心思,想要借许世彦的运气发财,结果啥都没捞到,还伤了一个人。   他们这是跟着上山捡蘑菇的,结果竟然遇见了棒槌,这不就跟白捡的一样么?   再说了,出力最多的是许世彦,他们跟着占便宜就不错了,还惦记那么多干嘛?   这话,杨春明听着舒心,于是点点头。   “这就对了,记住一句话,不管这棵参咋处理,都是三哥做主,懂了没?”   “哎,哎,懂了。”李二牛连忙点头。   那边许世彦刚想说什么呢,就见到远处影影绰绰有人过来。   许世彦几个赶紧过去迎,正是赵建设和王志军俩人,连背带扛、大包小裹,累的呼哧带喘回来了。   “三哥,五家都通知到了,各家都给带了干粮还有衣服啥的。   我爸说,山里晚间怕是有野兽,让我还带了两杆枪来,咱们防身用。”   赵建设一见到许世彦,赶忙说道。   许世彦闻言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赵大海让儿子带枪来,哪里是为了防野兽?怕是为了防人的吧?   现在整个儿村子都知道他们进山遇见棒槌了,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人动了坏心思?   要是晚间来一伙儿人,把他们几个给害了,抢走那棵参呢?这也不是不可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不变的道理,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   “成,辛苦两位弟弟了,这两天,咱都打起精神来,等着人参抬出来下山就好了。”   许世彦接过行李扛上肩膀,跟众人返回戗子。   赵建设俩人带的东西挺齐全,干粮和水都有,于是众人先安顿下来吃了饭。   之后分组,赵建设和王志军守上半夜,杨春明和李二牛守下半夜,防止有野兽和人靠近。   至于许世彦,他白天要全神贯注的抬参,精神消耗大,晚间必须睡好,所以他晚间睡觉。   一夜安然无恙,第二日天刚亮,许世彦就开始动手干活,其他人烧水做饭,吃过早饭了继续。   那棵参确实不小,可能是由于长在树桩上的缘故,为了多吸收水分,根须很长。   所以第二天依旧没能全部挖出来,晚间他们还得住在山上。   许世彦累了一天,晚间早早休息,杨春明几个白天都找机会补了觉,所以晚间依旧是他们守夜。   睡到半夜,忽然听见有动静,杨春明二话没说,搂起枪朝着声音的方向就来了一下。   接着,似乎听见有杂乱的声音,然后就没了动静。 第四十九章 两千八   枪声惊醒了许世彦和赵建设几个,三人直接从地戗子里蹿了出来。   “咋回事儿?是人还是野兽?”   “不知道,听不出来,我就是听见有动静,直接搂了一枪。”杨春明摇头。   “也可能是我草木皆兵了,反正小心无大错儿。”   许世彦点点头,的确,小心点儿总不会错的。   这会儿东边隐隐有些泛白,众人被枪声搅的也睡不着了,索性坐在火堆前,烤火聊天。   等着天色再亮一些,赵建设就开始做饭,许世彦拿着鹿骨签子,继续干活。   杨春明几个扛着枪守在附近,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上午八点来钟,这棵参终于展现了全貌。   参的主体大概比成人拇指还粗一些,巴掌长,形体很漂亮。   脖颈处两棵大丁须都有烟卷粗细,主根下面分出来几条腿,也都匀细修长。   估计是生长环境与众不同的缘故,参须特别长,其上布满了珍珠疙瘩。   这棵参,估计能有三两多沉,不足四两,从须、芦、皮、纹、体五形来说,也都是上品。   主要还是它生长在腐烂的树桩上,营养可能不充足,所以别看是六匹叶,但分量没有想象的那么重。   不过大家已经很高兴了,就这一棵,咋地不得卖一两千啊?   他们原本是进山捡蘑菇的,结果捡了棵人参,还想啥呢?   许世彦依旧用苔藓和桦树皮打了参包,然后几个人收拾了东西,把东西寄放在老李头看参的房子。   五个人各自带了些干粮,轻装简行径直下山,连村子都没进,过江直奔松江河。   到了松江河一打听,正好十一点有一趟发往抚松的客车。   于是五个人买了票,就在车站啃了口干粮,到点坐车,直奔抚松。   这年月的路况不好,从松江河到抚松一路盘山道,客车晃晃悠悠走了俩小时,好歹到了县城。   到地方一打听,找到了收购站。   这时节都在忙着秋收,来卖山货的不多。   许世彦来到柜台前,直接把参包往柜台上一放。“同志,麻烦看看这个。”   但凡能在收购站上班的,都得有点儿真本事,最起码眼力有。   一看那桦树皮卷,对方就知道是山参了。   于是伸手接过来,小心翼翼的解开外面树皮,再一一展开桦树皮和苔藓。   当里面的人参展现在眼前时,柜台里几个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其中一个人,立刻拿出来天平,将人参放在上面称重。   “这棵人参,重三两九钱,五形俱美,我们这的收购价,是两千八百块钱,怎么样?卖不卖?”   这人倒是挺干脆,也没用再去请什么人过来鉴定,称完之后,对照着墙上的表格,直接说了价钱。   之前许世彦去通化卖的那棵参,重三两半,卖了两千五。   这棵重三两九钱,按说山参超过三两之后,每多重一钱,价格都会涨很多。   要是去通化,这棵参咋地也能卖到三千四五百块钱。   可这不是许世彦一个人的,大家急匆匆跟来就是想快点儿把钱拿到手。   钱只有揣到自己口袋里,才会安心,不然万一出啥幺蛾子,大家这几天就白忙活了。   再者他们手里没有介绍信和证明,去通化不太现实,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这个价钱卖掉。   所以许世彦回头跟杨春明几个商议,大家都同意,两千八百块钱,直接卖掉。   于是,那边开票,收走人参,这边数出来两千八百块钱,交给了许世彦。   崭新的大团结,两捆零一大叠,还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两千八啊,杨春明几个眼睛都直了,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咱就借着人家的地儿,把钱分一下吧。”   收购站里人少,挺清净的,许世彦直接提议,把钱分了,免得出去了没地方,一个不小心被人盯上。   “一共两千八,咱五个人,每人五百六。”   山财不可独享,见者有份,既然是五个人一起遇见的人参,当然就得五个人分。   “别,别,三哥,我们就是跟你沾光儿的,没有你,我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你拿大头,我们分一半就行。”杨春明几个连忙摆手。   人参是许世彦看见的,也是他挖出来的,杨春明几个觉得他们没出多少力,平均分不太适合。   “那不行,咱兄弟的情分比这些钱重要,就按照规矩来,不然让人知道,得戳我脊梁骨。”   放山的规矩就这样,不管多少钱多少人,都得平分。   “你们要是还把我当哥,这钱就拿着,要不然以后兄弟没得做了。”   许世彦沉下脸来,吓唬那几个人。   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还咋办?听着呗。   于是,几个人乐呵呵的分了钱,半沓儿钱揣进怀里,一个个美的嘴都合不上了。   “兄弟们,钱揣好了,千万小心。   咱去打听一下,回去有没有车,几点的,别耽误了咱回家。”许世彦提醒众人。   如今这年月的人,多数都会在衣服里面缝个兜,留着揣钱。   有的人甚至是在衬裤或者裤衩上头缝兜,就是为了出门揣钱安全。   几个人出门,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钱仔细藏好。   之后一行人到车站,打听回去的车。   下午,有一趟抚松发往东岗的客车,正好路过松江河。   另外还有一趟从抚松到温泉的客车,路过仙人桥。   大房子那地方特别偏僻蹩脚,从抚松回去,走哪条路都绕。   但相比之下,还是松江河更方便点儿。   “还是坐东岗的这趟吧,咱到松江河下车,然后走着回去。”许世彦直接掏钱,买了五张票。   客车下午三点发,离着发车也就剩一个钟头了。   大家一琢磨,兜里揣这么多钱呢,可别嘚瑟了,消停呆着吧。   于是,五个人就蹲在客运站,凑在一起说话聊天。   他们几个是直接从山里出来的,穿着破旧,还一身土,蹲在角落里,根本连看的人都没有。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那边喊着东岗的检票了。   五个人赶紧站起来,拿着票过去,检了票上车。   就这么晃悠俩小时,到了松江河,五个人在拐角楼下车,一路西行,返回大房子。 第五十章 香饽饽   许世彦一行人回到村里时,已经是六点多,天都黑了,外头也没多少人,也就少了许多麻烦。   等到大家发现许世彦几个回来,已然是第二天早晨了。   “哎呀,这不是世彦兄弟么?你们几个啥时候回来的?这咋悄么声的也没个动静?”   “可不咋地?听说你们在山上遇见了棒槌?多大啊?倒是让我们也瞧瞧,开开眼。”   “肯定能卖不少钱吧?哎呀可真是馋人啊,你说我咋就没这个运气呢?”   “可不是?咱就不说别的,许家三兄弟自打结了婚之后啊,这运气可真是挡不住了,到哪儿都有好事儿。”   普通的农业队,秋收之后就没那么忙了,顶多是归拢粮食,打豆子、扒苞米这些。   但是种植人参的生产队不一样,每年秋天,都是参地最忙的时候。   打耧土、倒土、起参栽子、栽参,一直要忙到落雪。   东江沿大队今年做货的人参都起回来了,货屋子那边也紧锣密鼓的在加工,可是山上的活还有很多。   早晨大家伙儿都聚在队部前面,等着队长和书记分派任务。   当许世彦几个出现的时候,呼啦一下子,就围过来好多人,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   一时间,队部门前都赶上菜市场了,乱哄哄一片。   “棒槌昨天就拿到抚松卖了,正好一家分了两百块钱。”杨春明一见这情形,赶忙开口。   这是昨天回来路上,五个人商议好的,回来就说每人分了两百,以免旁人知道眼红。   五人也都各自叮嘱了家人,不许出去乱说。   两百块钱,还不到让人眼红的地步,大家提起来也就是羡慕一下。   要是让旁人知道,他们每家分了五百多,还不知道能出来啥事儿呢。   这也是他们几个连村都不回,直接下山卖人参的原因。   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人参大小,无法估算他们能得多少钱,免得惹是非。   住家过日子,还是低调些好,太高调了惹人妒忌。   别人家都还苦哈哈过日子呢,你家一下子多五六百?   不说别的,登门来管你借百八十的,借不借?   “啥?才卖了一千块钱?不能吧?   听我们家老二回来说,不是六匹叶么?那应该不小啊,咋就卖这么几个钱?”   “对啊,我也听说那棵参挺粗啊,露出肩膀都比大拇指头粗呢,咋也不至于就卖一千块钱吧?”   有人似乎不肯相信,毕竟当时山上几十个人干活,都赶过去凑热闹来着。   一棵六匹叶,卖一千块钱,真的不多。   “不一样。这要是长在地上,六匹叶可能挺大,别忘了它长在树桩子上啊。   再说那棵参形体不好,太短了,看着肩膀头挺粗,实际上没多少分量,刚刚三两。”   不等许世彦说话,赵建设开口了。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反正别人也从没见过长在树桩子上的棒槌。   “一千块钱就不少了,咱拼死把命的从春到秋,一年能剩下几个啊?”   “这话在理,二百块钱也不少了。还想啥呢?   进山捡蘑菇遇见棒槌,这都跟做梦儿一样了,白捡的钱。”   哪怕说是两百,也有很多人都羡慕的不行。   “世彦老弟啊,再往后进山,不管干啥,你带着哥哥啊。”   有人拍了拍许世彦的肩膀,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   “哥算是看出来了,你这自打结了婚啊,运气好的不得了。   老弟,你这是娶了个好媳妇啊,旺夫呢。”   一听这话,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许世彦也跟着笑笑。   重生以来,运气确实好了太多,这一点许世彦也无法理解。   难道说,是上辈子太倒霉,触底反弹,把好运都带到这辈子来了?   众人正说笑间,赵大海和其他几个干部过来了,给大家分配今天的活。   地里还有一些事情要收尾,村里粮食还有一些没脱粒。   再就是今年的新参地那头,还有很多土打耧完。接下来还得掺黄土、倒土等,反正有好多活要干。   许世彦等年轻人都被分到山上打耧土。   种人参用的土地,跟大田不一样,要用林地。   上一年采伐的林地,在第二年夏季,清理了上面的灌木杂草后挂串儿。   然后用镐头刨土,带着上面的草皮子,刨出一尺多见方的土块,土层朝上,草皮扣在里面。   土块经过一夏天晾晒,土壤水分变少,一些细菌和虫卵也被杀死。   到秋天,再用四齿子敲打草皮,将土壤留下,草根树枝挑拣出来烧掉,这个过程就是打耧土。   参地的活都不轻松,相对而言工分给的也高,大家伙都抢,挑的都是年轻力壮干活好的小伙子。   这要是搁以前,上山打耧土的活,绝对轮不到许世彦头上,他也就是去地里收尾干点儿零活啥的。   现在可不一样了,许世彦如今是东江沿大队的红人。   赵大海还想着明年让许世彦当技术员呢,当然得给他安排个挣工分高的活。   于是,许世彦就在很多人羡慕的目光中,扛着四齿子,上山打耧土挣高工分去了。   不光如此,在山上,许世彦还感受到大家的热情。   主动递烟的、休息时端茶倒水的、放工时帮他扛工具的,这一个个恨不得把许世彦当祖宗一样的伺候。   “三哥,中午休息也没啥事儿,要不然,咱进林子里转悠转悠?”   “对啊,三哥,要不然带着我们进山呗。”   每天中午一放工,许世彦身边就围了好多人,一个个都哄着许世彦,想让许世彦带着他们进林子。   万一运气好,再遇见棵人参呢?   许世彦被这些人闹的头疼。“各位兄弟们,棒槌哪是这么容易就遇上的?”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个个围着他转悠干嘛?许世彦低调惯了的人,真心适应不了现在这样。   这天吃过午饭,许世彦想着进林子给苏安瑛再摘一些山葡萄。   结果他刚一起身还没等走出参场呢,后头就跟上来一群人。   “三哥,你干啥去?带着我们呗?”   许世彦无语望天,好烦,这种日子太闹心,他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就是想给我媳妇摘点儿山葡萄,没别的意思,一会儿我就回来,不耽误下午干活。”   “哎呀,原来是为了嫂子啊,三哥,你这么见外干嘛?走,我们帮你。”   一群狗皮膏药,咋也甩不开了。 第五十一章 葡萄糕   挖到山参的影响,还不止于此,苏安瑛甚至许家人,都跟着沾了光儿。   货屋子那头,水参刷洗蒸制后,就剩下晾晒、烘干,以及下叉子、剪参须、挑等级、捆参须等活,用不上那么多人手了。   后续这些活,也算是技术类了,不费力气,轻省,挣工分还高。   好多人都抢不着,只留些熟手的媳妇。   像苏安瑛这种第一年进货屋子干活的人,正常来说,根本就挑不上她。   结果好多人都没选上,苏安瑛偏偏就选上了,留在货屋子继续干活。   就连苏安瑛自己都特别纳闷儿,她怎么就被选中了呢?   所以等许世彦放工回家,苏安瑛就把心里的问题说出来。   “没啥?还是你干活好呗。   我媳妇这么能干,心灵手巧的,货屋子那点儿活还能难住你么?”   许世彦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大部分还是赵家人的功劳。   许世彦带着赵建设挣了五百多块钱呢,赵家投桃报李,多照顾照顾小两口也是正常。   当然,也是苏安瑛确实有实力,要是她干活不好,赵大海就算是想照顾,也师出无名。   有的事,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也还是要让人服气才行,否则容易落人口实。   “行了,别在意那些事儿,你就好好在货屋子干活吧,我估计差不多能到落雪呢。”   “那,这是我从山上摘的山葡萄。”   许世彦说着,将门外那一大背筐的山葡萄搬了进来。   苏安英当时就傻了,“怎么这么多啊?你今天没干活?”   满满一大背筐,这要吃到什么年月去?   “别提了,上回给你摘的山葡萄不是吃没了么?今中午我就想着再去摘点儿。   结果那群人也不知道抽什么疯,都跟着我进林子了,逮着几棵葡萄树,这叫一顿祸害,都给摘下来了。”   说起这个,许世彦也是一脸无奈,他就是想弄点儿给媳妇解解馋而已,没打算要这么多啊。   苏安瑛闻言便抿着嘴偷笑,其实她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这是因为什么。   都是为了跟许世彦打好关系,等着明年让许世彦带他们进山的。   “可是这么多山葡萄,也没地儿放啊,搁仓房里十天半个月的不得烂了?”   苏安瑛也犯愁了,她就算是怀孕了爱吃酸的,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没事儿,先吃饭,吃完饭了咱俩把这山葡萄收拾收拾,我给你熬葡萄糕吃。”   许世彦眼珠一转,顿时有了办法。   苏安瑛不懂啥叫山葡萄糕,但是丈夫既然说了,那肯定就是有办法。   于是小夫妻俩高高兴兴吃了晚饭,然后把背筐里的山葡萄挑拣一番,用清水洗一遍。   清洗过的山葡萄倒进锅里,加适量的水,底下烧火煮开。   一边煮,一遍用笊篱等工具,将葡萄皮压碎。   待锅中水呈现浓艳的紫红色时,用笊篱将葡萄皮和果梗、种子捞出,旺火继续煮。   煮到锅里的水蒸发大半,加一点糖,再倒进去土豆制作出来的粉面子。   搅匀,再次熬煮开锅,泛起大泡泡,停火盛到盆中。   “好了,放着凉一晚上,明早用铲子或者刀,切成小块,放外面晾干就行。”   忙活了半晚上,总算做好,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   “你太厉害了,咋什么都会啊?还会熬葡萄糕?”   苏安瑛两眼只放光,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怎么觉得丈夫啥都会呢?   许世彦被媳妇这么瞅着,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老家那头的习俗,到了秋天,就是削梨坨子、晒山里红皮儿、熬葡萄糕啥的。”   石家沟那边,确实有这样的习惯。   那边不种人参,地里庄稼长得也不咋地,各家园子里都有梨树和山里红树。   到了秋天,家家户户的妇女都弄这些,留着过年的时候拿出来当零嘴儿吃。   虽然许家搬出石家沟的时候,许世彦还很小,可他听母亲念叨过。   再者这东西也没多少难度,还是挺容易上手的,哄媳妇嘛,只要媳妇开心了就行。   “老家那边还挺有意思呢,快,再给我讲讲。”   这么一说,苏安瑛更好奇了,非得拽着许世彦进屋,让他讲老家的事情。   这一讲,就讲到了半夜去,第二天早晨,许世彦差点儿起来晚了。   参地的活还在继续,许世彦也会趁着休息的时间,进林子弄点儿好吃的。   山葡萄没有了,就打松塔、捡核桃、摘榛子。   都说怀孕了要多吃坚果,对孩子好,反正只要是对苏安瑛和孩子好的,他都乐意去做。   忙忙碌碌,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进了十月,参地里的活,也即将到尾声了。   参土打耧好,黑土太多的地方掺一部分黄土,再用铁锹从上到下翻一遍,弄成尖尖的土垄后,就可以准备栽参了。   发开口的参籽撒到土里长三年,土壤的肥力就不够了,需要起出来再移植一次,这就叫做栽参。   栽参的时间也是有讲究的,早了不行,芦头苔胞没长好,容易损伤,影响出苗率。   太晚了也不行,都上冻了,参土冻的一坨一坨的,盖不实,容易起冻害,第二年棒槌就烂了。   一般来说,都是赶在霜降之前栽完,而参栽子从地里起出来还得挑选分等,所以就在霜降前一周起参栽子。   十月十六号,队里开始起参栽子,还是上回那几十个人,赶着马车直奔前川参场。   起参栽子不能用三齿子,得用四齿子,两种工具类似,就是四齿子多了个齿儿,间距也密一点。   参栽子只长两三年,撒籽又密,相比做货的人参来说,自然就小很多。   起参栽子更慢,多数时候,一个人抡着四齿子刨,后头最少得跟两个人捡。   “行了,大家伙儿都歇一歇吃饭吧,这一头午都没闲着,起的挺快了。”   依旧是许世祥领工,到了时间,他在那边就喊着休息。   众人都停了手,捡参栽子的赶紧把地上那些栽子划拉捡起来装进麻袋,然后大家一起回看参房子那边去吃饭。   “哎?咋回事啊?李大爷没烧火给咱们热饭么?”一到看参房子,去发现锅灶底下连个火星都没有,锅里也空着,众人都有点儿纳闷儿,老李头干嘛去了?   “哎呀,快来人,李大爷倒在柴禾垛后面了。”有人大声喊。 第五十二章 中风   众人听到喊声,立刻冲出屋子,来到柴禾垛后面。   就见到老李头半个身子倚在柴禾垛边,斜斜地歪在地上,双目紧闭。   “先别动他,我来看看。”许世彦两步上前,拨开李大爷身边的两人。   “现在不清楚李大爷怎么回事,不能胡乱动他,等下。”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上前来,给老李头检查身体。   老李头这时已经失去意识昏迷,身体抽搐,嘴角有涎状物流出。   翻开眼睑看看瞳孔,瞳孔缩小如针尖,并且两侧瞳孔大小不等。   呼吸带有明显鼾声,左侧身体反射消失,脉搏急促杂乱。   “快,赶紧去屋里,找个缝衣服针来。”   许世彦心中大致有个判断,立刻让人去找东西。   “再弄个毛巾,沾凉水拧干给我。”   按理应该用冰袋,可眼下还没上冻,哪里来的冰?只能用个湿毛巾了。   反正这时候气温挺低了,缸里的水冰凉,多少也能管用。   都知道许世彦会些医术,比村里那个赤脚医生还厉害,所以他的话也没人反驳,立刻就有人照着做。   “三哥,给,你要的针。”有人从屋里翻出来一根大号缝衣服针,递给许世彦。   “新针,我从针包里拿的。”   许世彦点点头,接过针,在老李头的鼻尖用力一刺,然后挤了几下,暗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接着,许世彦又用针扎破老李头的耳垂、十个手指尖儿,都挤出了一些暗红色甚至有点儿发黑的血。   放血之后再试脉搏,感觉平稳了一些,不似方才那般急促。   正好这时候湿毛巾也递了过来,许世彦忙把毛巾敷到老李头的头上。   “套车吧,李大爷应该是中风了,得送去医院,咱村里治不了。”   中风,也称为脑血管意外,分为很多种。   脑溢血、脑血栓、脑栓塞、脑血管痉挛、蛛网膜下腔出血等,起病缓急不同、发病时症状也不同。   根据老李头的年龄、发病情形来看,应该是脑出血。所以许世彦采取了放血的紧急疗法。   但这只是无奈之下的办法,只能减缓症状,无法将人救醒,还是需要到医院进行治疗。   许世彦发话,那边立刻有人套了车,又在马车上铺了被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老李头抬上了马车。   “来俩人,跟我一起去。”许世彦第一个跳上了车,回头喊人。   却见有人往后退了几步,明显是不想跟着去医院。   也是,跟着去医院今下午的活就耽误了,人家舍不得工分。   自然,也有不在乎的,赵建设、杨春明两个二话不说直接就上了车。   杨春明抡起鞭子啪的一声,赶着马车就走。   山路崎岖颠簸,马车晃晃悠悠走的不快,许世彦担心老李头的头也跟着晃,会增加出血,便一直用双手扶着。   马车从前川返回村子,赵建设飞奔去队部,找到了他爹赵大海,从赵大海那里先拿了些钱。   主要是不敢惊动老李太太,生怕老太太一个受不了,也晕过去。   带好钱,三个人又赶着车,一路朝着西岗公社行去。   到了公社医院,医生护士立刻将人送去检查抢救,许世彦等人则是去办手续交费。   过了好长时间,抢救室的门打开,医生护士陆续出来。   “医生,请问一下病人怎么样了?”许世彦三人上前询问。   “病人年纪大血压高,可能是又摔了一下,造成脑部出血。   情况有些严重,幸好你们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又及时送来医院。   住院观察治疗吧,估计得一段时间。你们是病人家属?”   医生摘下口罩,向许世彦三人说明情况。   “不是家属,我们都是东江沿大队的,老人家没孩子,只有个老伴儿也六十岁了。”许世彦解释了一下。   “没家属?那这事儿不太好办。   这样吧,让你们大队给出一份证明,说明一下老人的情况,医院这边想办法照顾照顾吧。”   医生人不错,一听说老人没孩子,只有个老伴岁数也挺大了,立即表示可以照顾。   “老人最少也得在医院住个十天半月的,我们医院也忙,白天尽量让护士们多用点儿心,晚间最好你们队里能出个人照看一下。”   都是一个公社的,医生也知道,这时节生产队都忙着呢。   非亲非故的耽误了干活来陪床,估计谁也不乐意,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来。   许世彦几个也没别的办法,这要是一天两天的,谁都能豁出去不挣工分了,过来陪着照顾。   可要是十天半个月,那真是扛不住,毕竟谁家都是指着工分吃饭。   “建设,春明,你俩回村吧,跟赵大叔还有李大娘说一下,看看他们怎么安排。   我先在这儿照顾着。”没必要三个人都留下,许世彦打发了杨春明和赵建设离开。   赵建设跟杨春明两人赶着马车回了村子,跟赵大海还有老李太太说了。   老李太太一听丈夫昏迷不醒住院,吓得腿都软了,好歹这老太太体格还行,没说是吓出个好歹来。   稍微缓过劲儿之后,老李太太就赶紧收拾东西,她得去伺候丈夫。   赵大海自然不好拦着,再说了,老伴老伴,老了才是伴儿,旁人怎么照顾,也赶不上老伴儿用心。   “嫂子,你这岁数了,伺候我老李大哥也不容易。   这样吧,白天有你、有医生护士,你们照看着。   晚间我打发咱队里的小年轻儿过去,一人一天,咋地也能安排开。   咱坚持个十天半月的,等老李大哥身体好点儿了,接回家来慢慢养着。”   事到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老李太太自然是万分感激。   于是赵大海又打发了儿子赵建设赶车,带着公社的证明,送老李太太去公社医院。   老李太太去了公社医院,在医院附近找个人家,借了人家的锅灶做饭,伺候老李头。   前川参场那边一直都是老李头一个人,他这一病,队里也是抓了瞎,只得另外选人上山去看参。   原本想着,眼下离着下雪上冻也没多久,随便找个人上山来照看一段时间,等着落雪封冻人就可以下山,明年开春再安排人救醒。   可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老李头生病的第三天晚间,参场就进去贼了。 第五十三章 找人看参   看参主要是防止有人偷人参,再一个也是防止有野猪、黑瞎子之类的动物进参场子祸害。   东江沿大队地处偏僻,前川参场平日里除了干活的人,很少有人过去,谁也没想到会有小偷。   老李头在山上看参多年,从来都没丢过人参,倒是野猪、黑瞎子什么的遇到过几回。   谁也没想到,老李头这刚出事住院,参场这边就进了贼丢了棒槌。   看参不算是个太累的活。   主要也就是每年开春人参出土之前,还有入秋到起参那段日子,防止有人来偷人参。   每天晚间都不能睡觉,要在参场子里溜达,也叫遛串儿。   夏季人参出土生长,地下的根浆气不足,一般不会丢。   到了冬季大雪封地以后,到处冻的邦邦硬,想挖也挖不动,那时候看参人可以放心下山。   正是觉得看参不算啥有难度的活,赵大海就从村里找了个五十来岁的老头。   让他去前川先顶一阵儿,等上冻以后就能回来了。   结果,这老头晚间在屋里睡觉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顶上了。   外头的狗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明年做货的棒槌,被偷了近二十丈。   队里知道后十分震惊,立刻上报了公社,公社派下来公安助理,联合大队的民兵一起调查。   可是查来查去也没啥结果,这伙人干活干净利落,从林子里转了一圈便没了踪迹。   这时节还没落雪,想要循着脚印追都没办法。   东江沿平白损失二十丈棒槌,那个看参的老头,也吓得一溜烟回了家,再不敢上山看参了。   开玩笑,他这是捡了条命。   万一那些人心狠点儿,直接摸进屋动手解决了他。深山野外的,等旁人来发现,估计尸体都凉透了。   出来这事儿,大家伙儿都吓得不轻,赵大海挨个儿去找人上山,谁都不肯。   岁数大的怕出事,自己一个老头在山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别说是再来一伙小偷了,就像老李头那样儿,突然病倒了都没人管。   年轻的更不乐意去,看参给的工分不高,哪里比得上在队里干活?   就算过几天参地里没活了,年轻的还可以去金山林场,采伐抬木头,工钱高,比看参挣得多。   再说了,看参得一直住在山上,过了阳历年才能下山,太枯燥了,年轻人哪里能耐得下性子?   赵大海这个犯愁啊,离着参地冻透还得小仨月呢,这仨月山上可怎么办?   总不能他上山去吧?队里的工作谁来主持?   “三儿,算是叔求你了,你就帮叔这个忙吧。   去山上看一阵子,每天给你按满工分算,你在山上一应吃喝,算队里的。”   赵大海实在没辙了,找到许世彦,跟他商议。   之所以找许世彦,一个是许世彦年轻,上山出意外的几率低。   哪怕是有点儿小毛病,许世彦自己就能治,不至于出事。   另一个,也是许世彦干活确实一般,那种稳当细致的活还行。   像抬木头、采伐这些纯粹出大力的活,他都没干过。   “赵大叔,按说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要是不答应实在不应该。”许世彦有些为难。   上辈子他在山上看参多年,对这里面的诀窍那是门儿清,倒是不打怵。   “主要是瑛子,她怀着孩子呢。   你说我自己上山去看参了,留下她在家里啥活都得干,我不放心。”   许世彦放心不下苏安瑛,他上山一住就是两三个月,留下苏安瑛在家里,挑水劈柴这些活谁干?   苏安瑛要强,不肯求别人,可她怀着孩子呢,万一有点儿闪失怎么办?   “咳,那还有什么?实在不行,让瑛子也跟你一起上山呗,给她算半个工,这总行了吧?”   赵大海一听这话,倒是乐了,他还以为啥事儿呢。   “你俩上山,一应吃喝都算咱队里的,俩人都记工分。   左右你俩也是住着别人的房子,山上和村里实际上也没太大区别。你看,这样行么?”   赵大海也是真的没招儿了,眼下棒槌还没栽上呢,参籽也没撒,离着上冻还有挺长时间,那参地也不能一直留民兵守着啊。   相比于丢棒槌的损失,许世彦夫妻俩的工分也好,吃的粮食也罢,都不算大事儿。   “这……”许世彦没想到赵大海能这么说,还真是有些为难。   山上可不比村里,苏安瑛上山能适应么?   “世彦,赵大叔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就答应了吧。   没事儿,我跟着你一起上山,我不怕吃苦。”   外屋正做饭的苏安瑛一直留意着屋里呢,这时拎着锅铲子进屋说道。   在苏安瑛想来,他们夫妻俩住在哪里都一样,反正也不是自己家。   夫妻俩一起上山看参,吃的都是队里管,还给俩人都记工分,这已经很不错了,干嘛不答应?   “三儿,你娶了个好媳妇啊,还是瑛子识大体。”   赵大海一听,高兴起来,把苏安瑛好一顿夸。   媳妇表态了,许世彦还能说啥?那也只能点头同意。   “叔,上山看参倒是行,可有些事儿你得答应我。”   这是赵大海主动登门来求他,不是他非得上山看参,条件必须要讲。   “啥事儿,你尽管说,只要队里有的,你尽管提就是。”   找个看参的不容易,尤其是年轻人,都不乐意去,赵大海现在就一个想法,只要许世彦肯答应,要啥就给啥。   “李大爷原本在山上看参的时候,用的是撅把子,叔,你给我弄一把半自动,再配上足够的子弹。”   这事儿许世彦可惦记好久了,一直没机会,如今机会送上门,那必须弄一把好枪啊。   “再一个,您给我开一张证明,我得去公社的铁匠炉,去打一批东西,留着看参用。”   山上原本有六七条狗,这次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有两条狗被药死了。   其他的也病恹恹一时半会儿恢复不好,所以许世彦得另外想招儿。   看参其实很简单,地枪、拉炮、夹子、地钉等东西在参场周围布置好,里面再有几条好狗示警,贼根本就进不来。   许世彦要证明,就是想去铁匠炉,打一批地枪、地钉等东西。 第五十四章 上山看参   赵大海这会儿,只要许世彦肯上山看参,提啥条件他都答应,更别提是为了看参用。   不过赵大海也挺好奇,少不得就要打听打听,许世彦究竟想弄什么。   这个自然不用瞒着,许世彦就把他想做的东西给赵大海讲了下。   地枪,顾名思义就是安装在地上用的类似于枪的东西,很简单。   二尺多长的铁管,装枪药的一端焊上机簧,晚间的时候,将机簧与铁丝相连绷紧,铁丝另一端系在树上。   一旦有人碰触铁丝,机簧弹开引燃火药,里面的枪砂就会喷射而出。   这东西往外打铁砂,不是子弹,杀伤力不算太强。   但枪砂喷射出去的时候呈扇面状,打击面积很大,要是谁触发了机簧被轰一下,绝对也够受的。   地枪声响大可以报警,又有一定杀伤力,安在参场周围一些隐蔽的地方,绝对是看参的利器。   这东西在九十年代,几乎所有的参场都配备,两千年往后了,才被取缔。   再说拉炮,这东西原理跟手榴弹相似,威力自然比不上手榴弹。   顶多也就比后世孩子们玩的那种拉炮动静大一些,主要是起警示作用。   至于什么钉板、夹子之类,那基本上就属于猎户用的手段。   反正这些全都安排在参场周围,不管来了小偷,还是野兽,都够喝一壶的。   “哎呀,你看看,我就说这事儿找你肯定行吧。”赵大海听完,乐得直拍大腿。   “你说你这脑子是咋长的?咋就能想得出这些主意来呢?   成,我这就去给你开证明,一切花销都记在队上。”   这是理所当然,看参的工具队里出钱,等以后还是队里的。   赵大海高高兴兴的给许世彦开了证明,许世彦第二天一早起直奔公社铁匠炉,苏安瑛则是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上山。   十月二十一号,许世彦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好,跟苏安英俩人坐着队里去山上干活的马车,直奔前川参场。   村里人得知许世彦上山去看参,好多人都不以为然。   “好好一小伙子,跑山上去跟老头子一样看参,还带着媳妇,真是够没出息的。”   “我早就说了,他那点儿本事,未必赶得上个好老娘们儿挣工分多。   马上入冬了,队里没啥活,上山看场子,好歹还能混点儿工分呢。”   “就是就是,要我说啊,他也就是运气好点儿,今年弄了几棵参。   你瞅瞅那德行,一群人围着捧臭脚,我就不信,他还能运气一直那么好?”   这世上,永远都不缺明面上恭维巴结,暗地里恨不得捅你一刀的人。   许世彦今年也算大出风头,村里很多人追捧巴结,都想跟着占点便宜。   可也有一部分人,表面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暗地里妒忌眼红,巴不得许世彦出点儿啥事才好。   这就是人性,你过得好了,别人未必会祝福,但是你过得不好,立刻会有一堆人幸灾乐祸。   许世彦自然不知道村里人怎么说,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看参啊,这里头的门道可多了去,会看参的,几年下来能赚很多,不懂里头诀窍的,顶多就是混个吃喝。   别看许世彦在赵大海面前表现的好像不太情愿上山,实际上他巴不得上山里住着。   自打许世彦夫妻从通化回来,家里头成天来人,串门的还好说,很多人都是直接过去借钱。   这些人也不知道咋就脸皮那么厚,平日里啥来往没有,张嘴就借百八十块钱,就好像许世彦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许世彦早就跟苏安瑛商议过了,不管谁来借钱,一概不理。   只说来年要盖房,还得生娃,自家钱还不够用呢。   即便这么说,也还有一些人不甘心,这一秋天让村里人闹的,许世彦夫妻俩脑袋都大。   赵大海来找许世彦,正好随了许世彦的心。   他们两口子搬到山上去住,离着村里远远的,安安稳稳过他们的小日子,多好?   别说山上方不方便,其实大房子这地方跟山里也没啥区别,都一样不方便。   至于参场,有许世彦弄的那些东西,再加上大队给配的枪,还有那几条狗,完全不用担心。   就这样,小两口欢欢喜喜上了山,别人忙着栽参,两口子开始各处收拾。   以前老李头在的时候,这屋子造的满哪都是灰,厨房锅台上油灰老厚。   苏安瑛看了直皱鼻子,打了水撸起袖子开始打扫。   苏安瑛忙活收拾屋子,许世彦则是去参场周围,挖陷阱、埋钉板、安地枪、拴拉炮,夫妻俩忙得特别起劲儿。   等上山栽参的忙活一天放工,许世彦也把该布置的东西都布置完了,参场大门外面还挂上了个牌子。   “周围有地枪,请勿靠近,伤到不负责?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地枪是啥?”   干活的人瞧见了,都十分纳闷儿,许世彦这是整了啥?   “三哥,你给说说呗,地枪是个啥东西?”有那好信儿的,就去找许世彦打听。   “嗯,正好要跟你们说呢,往后来山上干活,参场周围那一圈杖子附近,可千万别走。”   这些人不问,许世彦也得跟他们说,免得误伤了人。   “那周围我不光安了地枪,还挖了陷阱、埋了钉板啥的,谁要是乱走,伤着了我可不管啊。”   许世彦就把地枪的威力啥的都跟大家说了一下,然后着重提醒,千万别乱走。   有的人不识字,根本看不懂牌子上写啥,所以许世彦当面跟他们说清楚了,也让他们回去跟家里人都说一声儿。   提前说了,这些人要是还胡乱跑,一旦受伤,后果自负。   “卧槽,三哥,你太狠了。”   一群人听完,脸色都变了,好可怕,这要是被地枪喷上,不死也得遭老罪了。   “不狠不行啊,咱一村子老少可都指着棒槌挣钱呢,我要是不狠,就会有人来偷。   让他们偷走了,咱全村老少指着啥?”许世彦笑笑,不以为意道。   “对,对,是这个理儿,对那些贼,就不能心慈手软。   上回那贼到现在也没抓着,要是抓着了,我非揍死他不可。”   提起这事儿来,大家伙儿都咬牙切齿,若是贼人在眼前,怕是能被撕碎了。 第五十五章 恢复高考   许世彦带着媳妇去前川参场看参,正好错过了一件大事。   十月二十一号,上级公布一项政策,今年恢复高考,凡事符合条件的考生,都可以参加考试。   这消息一经公布,立即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尤其是下乡的知青们,好多人都心思浮动,开始琢磨报考的事情。   许家那边,薛秀林和魏明荣两人都是下乡知青。   不过她俩都是初中毕业,当初学习也不算好,如今又都结了婚生了孩子,即便是知道了消息,也没动念头要报名。   倒是许世祥,听说这消息后,立刻表示要报名。   许世祥高中毕业几年了,一直不甘心在农业队里干活挣工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要是搁以前的脾气,许成厚听说老五要参加高考,很可能又要骂人了。   今年高考是在十二月初,时间很紧,许世祥要参加考试,就必须立刻着手复习。   要知道许世祥在队里还是挺受重用的,挣工分也不少。   一想到儿子准备考试不能挣工分,许成厚心里头也是挺心疼。   可自打三儿子闹着分家,小两口出去单过反倒日子越来越好,许成厚闲来无事也反思了一下自己。   越想越觉得,他可能是老了,思想和眼光跟不上。   所以这回老五说要高考,许成厚就没吭声儿,坐在那儿抽了半天的烟。   许成厚不说话,家里其他人也不好贸贸然开口,只是薛秀林、魏明荣妯娌俩,心里都老大不乐意。   许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一起过日子,能挣工分的也就几个男人,许世祥要是报名高考,劳力又少一个。   妯娌俩想说,又不敢,就伸手捅捅各自的男人。   许世先和许世安俩人心里明白媳妇要干嘛,可他俩也不好直接说,就只能给各自媳妇使眼色。   “行了,你们一个个也不用挤眉弄眼的整那些出儿,我还没老眼昏花到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步。”   周桂兰当家这么多年,还能猜不出儿子媳妇的心思?当即开口。   “老五报名高考,我同意,这是机会,难得的好机会。”   别看周桂兰不识字,人却很有见识,比一般的农村老太太可强多了。   “要是真能考上出去念大学,往后那就是吃公家粮的人了,不再是泥腿子。   能离开农村,不用成天哈腰撅腚的在地里干活,往后坐办公室领工资,旁人做梦都想的好事儿。”   “老五,你明早晨就去公社要报名表,然后跟你赵叔说一声儿,就回家来看书复习吧。   好好努力,你要是能考上大学,咱老许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许家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周桂兰,老太太发话,这事儿也就算板上钉钉了。   “你们几个,也不用觉得自己吃亏了。   我之前说过,等老四结了婚,明年开春咱们就分家另过。”   不等媳妇们闹腾,周桂兰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开,这下,俩媳妇都没脾气了。   山上的许世彦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恢复高考的事,他也没那个心去考。   这会儿他正在山上,守着灶坑给苏安瑛烧核桃松塔呢。   下午许世彦在参场外围挖陷阱、安地枪的时候,顺手捡了些核桃,还打了几个松塔。   山上就这点好,离着村子远,来的人少,各类山货多得很。   苏安瑛怀孕了,都说孕妇多吃坚果对孩子好。   所以刚才做饭的时候,许世彦就顺手往灶坑里埋了俩松塔,松塔烧熟了扒拉出来,灶坑里的火炭还挺旺。   于是许世彦又抓了一大些山核桃,把前面的尖儿沾了凉水,竖着插进炭火中。   不多时就能听见啪的一声,核桃前面的尖儿裂开了。   松塔烧熟了立着放,抬脚使劲儿踹,里面的松子就会迸出来,剩余的用手再扒开找一找。   一个大松塔差不多能出二两松子,两个松塔足够苏安瑛磕一晚上了。   新鲜的松子烧熟了带着甜香,比干透了炒熟的好吃。   苏安瑛手里拿个钳子,一个个捏开,将里面的松子仁儿扒出来集中堆在一起。   趁着许世彦不注意,便塞到他嘴里一把。   “我不吃,你吃就行了。”许世彦愣了下,随即笑了。   “你吃了对身体好,尤其对孩子好,据说多吃坚果,孩子眼睛亮,还聪明。”   他对零食没啥渴求,有就吃,没有就算。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什么也没有苏安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这么多呢,你还烧了核桃,这么个吃法,估计不等孩子生出来,我就成球了。”   苏安瑛瞅了瞅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这才几个月啊,感觉她都胖好几圈了。   “没事儿,就算成了球,也是最漂亮的那个。”   许世彦笑笑,从灶坑里捡出来核桃,拿起刀顺着开口劈下去,正好将核桃劈成两半。   “找个锥子来,你自己抠核桃吃吧,我出去转悠一圈。”   所有核桃都劈开后,许世彦起身,背着枪出门遛串儿了。   大房子这个参场不大,加上秋天新栽的棒槌地,也就两千来丈。   这年月的参地马道宽,所以折算下来,大概也就五六十亩地的样子。   许世彦背着枪,一手拿着手电筒,在参场周围溜达,时不时用手电筒晃一下外面的草丛,再瞅瞅四周夹起来的杖子有没有缺损。   看参的晚间要遛串儿,基本上要把参场周围,还有里面一些主要地方都转一圈。   尤其还是那些比较方便进来人,或者有高大树丛能藏人的地方,都得仔细查看。   避免有人偷摸进了参场,半夜偷人参。   虽然许世彦在参场周围下了各种机关,却也不敢大意,该走的地方他都要转悠遍。   在他手里要是还丢了棒槌,那可就丢脸丢大了。   许世彦在参场里转悠了大半圈,各处都正常。许世彦放心了,绕过另一边往回走。   正当他转悠到参场东南角的时候,忽然听见砰的一声,接着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是地枪响了,听那个动静,应该是打伤了野猪。   许世彦一个激灵,端着枪立刻朝着枪响的地方跑去。 第五十六章 野猪   野猪皮糙肉厚。   尤其是成年野猪,成天在泥地里打滚儿,在树上蹭痒痒。   肩胛脊背等处会挂一层泥浆砂石松油等东西的混合物,也被成为野猪挂甲。   一般来说,地枪打出来的是枪砂,虽然覆盖面积广,但杀伤力不足。   对付已经挂了甲的野猪,怕是连皮都打不透,根本伤不着野猪。   所以许世彦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野猪受伤哀嚎的动静?   而且听那声音,好像还伤的不轻?   地枪响的位置,离着许世彦很近,可以听见林子里野猪的哀嚎声,也可以听见野猪在树林间横冲直撞发出的动静。   明显可以听出来,野猪受伤后在林子里乱窜要逃走。   许世彦心急,却又没什么办法,此刻天色已然暗了,视线受影响,又是在草木横生的林子里,他根本没办法去追。   就在许世彦懊恼不已之时,忽地听见扑通一声,接着响起野猪惨烈的叫声。   许世彦心中一喜,知道这是野猪慌不择路之下,掉进白天他挖的陷阱里了。   白天时间不够,许世彦就挖了两个陷坑,在这儿附近就有一个。   那陷坑有一人多高,里面放了钉板,钉板上头的铁钉有三寸多长,磨的极其锋利。   果然,野猪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始终固定在一个位置,而那个方向,正是许世彦挖下的陷坑。   知道野猪掉进陷坑,许世彦反倒不着急了,背着枪返回看参小房。   刚一推门进去,就见到苏安瑛手里拿着菜刀,神情紧张的站在那儿。   见到是许世彦进来,苏安瑛松了口气。   “咋回事?刚刚我听见砰的一声,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叫唤?”   “嗯,应该是一只野猪,碰着地枪线,被地枪给崩了。   我听着,好像又掉进了陷阱里,没事儿,明天一早起,我过去看看,这时候太晚了,啥也看不清。”   那附近被许世彦安了不少机关,晚间太黑视线不清晰,许世彦也不敢贸然过去,还是等早晨再说吧。   得知是野猪,苏安瑛也松了口气,赶紧把菜刀放下。   “不是进来贼就行,我就怕你在外面遛串儿呢,万一跟贼走个碰头可怎么办?”   许世彦笑笑,拥着媳妇肩膀,两人走进里屋。   “安心吧,哪里就有那么多的贼?我跟你说,上回丢棒槌,肯定有内鬼。”   这件事许世彦早就琢磨过了,参场丢棒槌的时机太过巧合。   偏偏老李头出事住院,这边刚找了个不太会看参的上去,棒槌就丢了?   而且那些人进来,别的地方不去,直接奔着打冻的棒槌?   要知道这时候棒槌叶子都枯了,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怎么可能就偷的那么准?   将近二十丈棒槌,产量再低也能起两百多斤,加工做货再卖出去,需要不少时间呢。   现在公安各处在抓,偷棒槌的贼想要藏住都不容易,绝对不敢再上山来偷。   苏安瑛对这些不是那么感兴趣,反正只要许世彦平平安安就好。   时候也不早了,俩人收拾收拾休息。   半夜里,许世彦又出去溜达了一圈,各处都没什么异常。   等到天刚放亮,许世彦就背着枪带着绳子等东西,从场子里转悠出去,来到了昨晚地枪响的位置。   地枪线果然被绊了,枪里的火药和枪砂也都打空,在附近还能看见一些血迹。   许世彦没有顺着血迹费劲寻找,而是直奔陷阱那边。   到了陷阱那头一看,上头盖着的一些树枝已然落进坑里。   再往坑里仔细瞅一眼,果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里面,挺大,估计最少得有二百六七十斤。   不知道是受了伤一晚上流血死了,还是折腾的没了体力,反正那猪在陷阱里不动弹了。   许世彦没有贸贸然直接下去,而是端起枪,直接朝着野猪的脑袋先开了一枪。   果然,一枪击中野猪脑袋,野猪发出一声闷哼,在陷阱里抽搐几下,这才不动了。   确认野猪真的死了,许世彦这才放心。   用绳子系在附近的树上,自己顺着绳子下去,避开底下的钉板,将绳子捆在野猪身上。   捆好了野猪,许世彦再顺着绳子爬上来,砍几根木头做个临时的绞盘,将野猪从底下拖上来。   费了不少力气,总算把那头野猪拖回了场子里面。   于是喊来苏安瑛帮忙,两口子把野猪开膛破肚,扒皮收拾了。   “媳妇,你把那些猪下货,拿去喂狗。”   许世彦只摘下来猪心放到一边,其他的下货都不要了,让苏安瑛拿去喂狗。   苏安瑛明显愣了下,“啊?喂狗?”   也不怪苏安瑛,这年月人都吃不着多少肉呢,就算是下货,收拾出来也一样吃,哪里舍得喂狗?   “嗯,喂狗,那几条狗之前被药着了,一直都不太精神。   咱看参主要还指着它们,把下货喂给它们吃,补一补,说不定很快能好起来。”   狗在参场的作用很大,这几条狗都是老李头精心喂养调教出来的,有它们在,看参会轻松很多。   “放心吧,以后咱肯定不缺肉吃,养好了那几条狗,过几天闲下来了,我试着带它们进山打猎。”   老李头本身就是极出色的炮手,他养的狗肯定不会差,那几条狗都是出了名的厉害。   只可惜老李头年纪大了不能再上山,浪费了那几条好狗。   苏安瑛一听许世彦这么说,也就不再纠结,于是端着下货直奔旁边的狗窝。   原本山上有七条狗,上次进来人,被药死了两条。   剩下这五条狗也都病恹恹的没多少精神,所以许世彦就把它们都安置在附近的仓房里。   要是这几条狗还建康的时候,苏安瑛过来喂,它们肯定不认,保不齐怎么厉害呢。   可此时几条狗还都打蔫儿呢,也没多少脾气了。   再者它们或许也是闻到了肉味儿,一个个晃晃悠悠的从地上起来,用渴望的目光看向苏安瑛。   苏安瑛将盆里的下货分作几份,各自放到狗食盆里,送到几条狗的跟前儿。   “吃吧,吃了快点儿好起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苏安瑛的善意,几条狗也没叫唤,低下头开始吃盆里的猪下货。   这年月,人都不一定能吃饱,更何况狗?   这几条狗因为在山上看参,吃的都是队里管着,平日里也就是苞米面儿配点儿土豆啥的。   倒是没挨过饿,却也不可能吃着肉。   今天冷不丁开了荤,好家伙,一个个也不蔫了,生怕吃慢了没有似的,风卷残云一般,就把猪下货全都吃完了。 第五十七章 有肉吃了   苏安瑛去喂狗,许世彦这边则是将猪肉扒皮去骨,剁开一大块一大块的放着。   一头二百五六十斤母猪,去了下货等,还剩将近二百多斤。   秋天正是野猪抓膘的时候,山里的核桃、萫子、榛子、软枣子等,吃的沟满壕平,可不就攒下一肚子肥膘过冬?   这下倒好,全都落许世彦这里了。   许世彦将猪肚子底下那些囊囊膪全都切下来,堆了一瓷盆。   如今这年月,人们最爱的就是肥肉,这些都是好东西。   “媳妇,一会儿你就把这些囊囊膪肥肉切了炼出来。”   许世彦这边刚把肉分完,苏安瑛也喂完狗回来了,许世彦指了指盆里那些肥肉说道。   “腰条和后鞧,咱山上留一份,等会儿二哥或是老五上山干活,让他们捎回去给家里些。”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将肉都归置好,装到盆里放到阴凉处。   这么多的肉,他们两口子哪能都吃完?   如今这时候还没落雪封冻,虽然气温挺低,肉类也无法保存太久。   眼下离着过年杀猪还有好几个月呢,谁家不是靠的难受?   野猪肉也是肉啊,既然遇见了,咋地也不能独享,总得分给家里一些。   许世彦怎么安排,苏安瑛都不管。   得了好东西本来就应该孝敬老人,这是本分。   不管许成厚多么不讲理,那也是长辈,他们两口子该做的还得做。   于是,苏安瑛接过刀,动作麻利的开始切肉,将肥肉都切成一般大的块儿。   切好之后,锅底生火,锅里添半瓢水,然后将肥肉倒进锅里,稍微放一点盐。   随着锅底温度升高,锅里肥肉也被煮熟。   等锅里的水分蒸发差不多时,锅底也不再添柴,就这样小火慢慢熬着。   原本的肥肉逐渐变成金黄色,锅底一层清亮的油,一股子焦香也随之散发而出,引得人忍不住抽鼻子。   苏安瑛用勺子将肥肉都推到四周,然后一勺一勺往外舀油。   周围的肥肉继续出油,并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听起来竟十分悦耳。   本地人,管板油或者肥肉炼油后剩下的物质,称作油滋啦,就是因为这东西在炼制的过程中发出这种声音的缘故。   随着油分的不断析出,油滋啦越来越小,最后变得酥脆焦香。   苏安瑛拿着铲子,用力挤压油滋啦,确定油分已经控的差不多,这才快速将油滋啦盛到一个小盆里。   毕竟是野猪,跟家养的猪比不了,这一头野猪的肥肉,最终炼出来一小坛子油,还有一小盆的油滋啦。   炼过油的锅,油光程亮,苏安瑛可舍不得直接刷锅。   于是赶紧削了些土豆,切几片肉,炖上一锅,锅边再贴上饼子。   忙活完这些,就已经快七点了。   两口子还没吃饭呢,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不用说,肯定是干活的上山来了。   “三哥,三哥,干啥呢还没出屋?不会是还搂着媳妇睡觉呢吧?”   年轻人哪有那么多忌讳?几个跟许世彦相处好的小伙子,拎着东西说说笑笑就来到了小房跟前。   许世彦推门出来,“都给我闭嘴,别胡说八道,你嫂子脸皮薄,惹恼了她,当心中午不给你们热饭。”   一开门,厨房里的香气就直往外飘,杨春明赵建设几个人猛地抽了两下鼻子。   “三哥,你们两口子做啥好吃的呢?我怎么闻着有肉香?   哎呀,你俩这生活不错啊,在山上还有肉吃。”   赵建设岁数小点儿,性情跳脱爱开玩笑,这时便大声问道。   许世彦瞪了赵建设一眼,“你那个大嗓门儿,不喊是不是挺难受?”   都是处的极好的兄弟,说话也不需要顾虑太多。   “昨晚上有头野猪碰上我安的地枪,也巧,正好轰在眼睛上了。”   今早晨拽野猪的时候才发现,那野猪一只眼睛被打瞎了。   “黑灯瞎火的又伤了眼睛,乱跑乱撞的就掉进陷阱里了,今早晨我去拽了上来。”许世彦随口解释了两句。   “下午回家的时候,别忘了过来拎一条肉走,回去让家里人解解馋。”   有道是山财不可独享,更何况都是相处这么好的兄弟,有好东西总得分一些。   赵建设一听乐坏了,“三哥,你也太厉害了吧?才来山上一天,就弄头野猪?”   一高兴,嗓门儿又没控制住。   “对,你就可劲儿喊啊,等着把旁人也都喊过来,你的那份儿肉让人抢走了,我可不管。”   好东西也分给谁,朋友拿走啥也不心疼,换成旁人,许世彦可没那么大方。   赵建设闻言一缩肩膀,抬手挠挠头,嘿嘿直笑。   “我错了,三哥,我错了,可千万别把肉给旁人。”   这年月吃一回肉可不容易,就算自家养猪,也得到过年的时候杀。   而且杀了还得卖给供销社一半,剩下的自家才能吃。   就是这半头猪,也不可能敞开了吃,得留着过年待客,还得留一些腌上或者风干了留着慢慢吃。   一年到头见那点儿肉腥,哪个不馋?赵建设生怕许世彦真的把肉给了别人,急忙告饶。   许世彦也就是吓唬吓唬赵建设而已,没有别人家的,也得给赵家送一些啊。   “咋没看见我们家老二和老五呢?他们干啥去了,今天没来山上?”   许世彦往外头瞅了几眼,没瞧见许世安和许世祥,不由得好奇。   “哦,许二哥今天干别的活了,你家老五要报名参加高考,说是在家复习呢,不来了。”杨春明那边开口说话了。   “这些是许大娘让我们带上来的,说是怕你们在山上没菜吃。”   杨春明指了指地上两个袋子,里头有白菜萝卜、土豆南瓜等东西。   正是因为周桂兰托他俩带上来这些菜,他俩才没有直接去干活,而是直奔小房。   “三哥,我俩先去干活了啊。   都说最近可能要变天,队长说了得抓紧时间栽棒槌,别下雪上冻。”   参地里还有好多活要忙呢,杨春明和赵建设也没时间久留,说了几句话,俩人便急匆匆去干活。   杨春明二人走了,许世彦把家里给拿来的菜搬到仓房去,这才转身回屋,跟苏安瑛一起吃早饭。   油汪汪的肉片炖土豆,带着咸淡和油水的贴饼子,再吃一块又香又酥的油滋啦,这小日子也是没谁了。   至于说一大早起吃这么油的东西好不好?谁在意啊,有吃的就行,管那些干什么? 第五十八章 扎心   许世彦在山上的主要职责就是看参,其他的都可以不用管。   所以吃过早饭,许世彦继续扛着铁锹去挖陷阱。   苏安瑛是个闲不住的人,非得要去林子里捡蘑菇、捡核桃啥的。   许世彦不放心媳妇,就让苏安瑛跟着他一起。   许世彦在哪里挖坑,苏安瑛就在附近随便划拉点儿蘑菇、核桃、榛子等。   中午不等干活的人休息,苏安瑛就回去给大家热饭,还给烧了热水,让大家吃的舒服一些。   下午放工的时候,许世彦给杨春明、赵建设等几个相处好的人,每家分了三四斤肉回去。   又拜托赵建设,给许家捎了一整个儿后鞧带着块腰条。   这下,许世彦进山第一天就弄了头野猪的消息,瞒不住了。   都不等到晚上,村里大部分人全都知道了,各家各户议论的,都是许世彦和野猪的事情。   当初那些背后议论,觉得许世彦一个大小伙子上山看参没出息的,这会儿都后悔了。   “早知道上山看参还有这好处,你们弟兄几个就应该去。这可倒好,让老许家捡了个便宜。”   “你瞅瞅人家,两口子上山看参,都挣工分,队里管着吃,还能弄着野猪。   早就说让你们去,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便宜都让许老三两口子占去了。”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以前老李头在山上看参的时候,大家伙都没瞧得上这看参的活。   都觉得这是队里头照顾老李头,就是给他找个差事混口饭吃而已。   后来老李头病了,参场丢了棒槌,大家才恍然,原来看参也是个挺危险的活。   等到这会儿,得知许世彦夫妻在山上不但挣着工分,还有其他好处,有些人可就心里不平衡了。   而原本在众人眼里不算好差事的看参,也一下子就转变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   人分三六九等,总有好人和坏人。   有些人吧,自己没什么能耐,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可别人一旦过好了,他就眼红嫉妒、上蹿下跳。   这样的人别的不会,背后小捅咕最有本事。   于是,就有人找到了赵大海等干部,话里话外那个意思,就是想去看参,把许世彦两口子顶下来。   “都特娘的放屁,这一个个儿不安好心眼儿。”   赵大海被烦的不轻,队里开会的时候,就开始骂人了。   “现在瞅着看参是个好差事了,一个个瞪眼扒皮想要往里挤,早干嘛去了?”   “当初我挨家挨户求人,让他们上山看参的时候,那一个个头摇晃的跟拨浪鼓一样。”   “许家三儿实在,我一开口,人家就点头应了,还帮着想了办法,弄出那么多看参的工具出来。”   “现在都知道,山上有地枪、有拉炮、有陷阱,看参容易,还能逮着野猪吃肉,全都眼红了是吧?”   “眼红也没用,从今天开始,谁要是再敢找你们说情,我就扣他工分。”   赵大海气的不轻,在队部一顿炮轰,把众人轰的一个个缩着脖子低着头,谁也不敢吭声儿。   这件事很快也传遍了村里,那些动了心思的人家一听,要扣工分,吓得再也不敢东奔西挖关系走后门。   这一场风波,很快传到许家人的耳朵里,许成厚知道了少不得又发火骂人。   当然,这回骂的是外人。   “这些个不要脸的东西,他们怎么能舔着脸说出来,要把咱三儿换下来的话?   没有咱三儿弄出来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凭着他们那些狗熊东西,能看得住山上的棒槌?”   许成厚十分气愤,觉得村里人都太不讲究,不安好心眼儿。   “那以前老李头在的时候,参场不也没出事么?就你儿子能耐?”   炕上坐着的周桂兰,一边缝棉衣服,一边嘟囔。   “老李头?人家可是大房子出了名的炮手,年轻的时候打猎可神了。   前几年跟旁人比枪法还赢了呢,一般人能跟老李头比?   更不用说,他养的那些狗,个顶个的厉害,有他在参场,谁敢去捣乱?”   许成厚摇摇头,觉得老婆子成天在家,真是啥都不懂。   “那几条狗厉害?厉害咋还让人下药了呢?”周桂兰不解。   “这话让你问的,那几条狗都是老李头亲自喂大的,狗通人性。   老李头这么一病倒,那些狗看不见他,肯定不吃食没精神。后面老胡上去,估计也没喂明白。   偷棒槌的贼,把馒头用油炸了,里面塞上药,那狗饿了好几天,再遇见香喷喷的馒头,还能不吃?”   这些不是许成厚胡说,都是公社派来的人查出来的。   前去偷棒槌的贼都是行家里手,对付狗专门有一套拿手绝技,再好的狗遇上那些人,也难逃。   “那要照你这么说,看参还真就不是个简单的活?咱三儿那样的能行?”   周桂兰缝完一根线,拿起线板来,又穿上一根,也不抬头,语气里带着一点儿不屑的随口说道。   “三儿咋就不行?咱家三儿厉害着呢,连野猪都能打着,那还说啥?”   许成厚听着妻子的话味道不对,顿时有点儿不高兴了。   周桂兰停下缝衣服的动作,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丈夫。   “哦,你这吃了三儿送回来的猪肉,就觉得三儿有本事了对吧?   不是刚开始听说他去山上看参,你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模样了?”   许成厚被妻子的话,怼的满脸通红。   “闹了半天,你挖个大坑在这儿等我呢。”许成厚抬手抹了把脸,讪讪道。   “以前,是我看轻了三儿,没想到咱家三儿还有这样的本事。”许成厚坐在炕头,唉声叹道。   要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许成厚咋也想不到,在他眼里那个窝窝囊囊、三棍子揍不出个屁的儿子,分家以后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要是早点儿知道多好?他咋地也不能把儿子撵出去。   可如今说啥也晚了,人家小两口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家里咋地跟他们有啥关系?   “现在知道后悔了?哼,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骂三儿?   现在他好歹还想着家里头,头一回卖了棒槌,往回买一堆东西。   第二回没买东西,偷摸的塞给我一百块钱。   你要是再骂他,给他伤透了,他就是不管你,我看你还能怎么样?”什么叫扎心,这就是。 第五十九章 带狗进山   带着媳妇在山上,逍遥自在过日子的许世彦,根本不知道村里头闹得快反了天。   也不知道他家老妈几句话,扎了他老爹的心。   许世彦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挖坑。   挖更多的坑,把参场附近那些容易进来贼的地方,都挖了坑安上钉板。   不光挖坑,还下夹子。   大号的捕兽夹,带着锋利的锯齿,就算野猪或是黑瞎子被夹住了,也能夹断腿的那种。   当然,每个夹子附近,他都写个牌子,避免有人误碰。   夹子主要是为了防野兽的,不是为了伤人。   再远一些的地方,下套子,大的用油丝绳,小的用铁丝,这个就纯粹是为了捕猎。   反正他每天在山上呆着,就捅咕这些,里三层外三层的陷阱把参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管是人还是野兽,只要不走正道,想要靠近参场,后果自负。   当然,每个通往参场的路口,都会弄一块牌子,上头写了警示语,提醒进山的人要当心。   不光如此,村里也很配合,赵大海特地用村部大喇叭喊了好几天,警告众人不要靠近参场。   同时,赵大海还上报给了公社。   这可是新的看参手段,如果好用的话,那可是要全公社推广呢。   再说了,也得让其他大队的人知道,别往前川参场那头跑。   山那么大,别处好东西多得是,何苦非得来这边找麻烦?   反正提醒的义务尽到了,如果有人非得要作死往这片林子里闯,没了命那是活该。   别说什么讲理不讲理,霸道不霸道那些。   保护全村财产,这就是必要的手段,已经通知了,不听话作死,怪谁?   至于说捕猎违法不违法?这个都不用寻思。   如今这年月野生动物还很多,秋天野猪黑瞎子进地里祸害庄稼,冬天饿狼都能进村子叼小孩。   这时候谈保护动物?别扯了。   所以许世彦放心大胆挖陷阱下夹子,一点儿都不担心。   付出肯定会有收获,这些天陆陆续续的套中了几只野兔野鸡,还夹了一头小野猪,两只狍子。   山上的生活也渐渐丰富起来,碗里有肉,肚子里有油水,苏安瑛的气色也明显好更多,整个人都丰润了些。   就连那几只狗,也跟着沾光儿吃的好了,渐渐精神了起来,也跟许世彦日益亲密。   转眼间,许世彦夫妻上山已经半个多月。   参地里的活都干的差不离,棒槌栽上了,参籽也撒好,防寒土全数上完。   只剩下新栽棒槌的参地里,砸上柱脚,等来年春天做上参棚即可。   十一月七号那天立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要是搁平地上,也就二指厚,出太阳慢慢就化了,站不住。   但是山里不同,雪下高山、霜打洼地,山上的雪更厚一些,气温也低,背阴坡的雪不见太阳,也就这么站住了。   下雪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遮住了尘土与喧嚣,却也让一些东西,显出了踪迹。   “这雪好啊,等雪停,就可以带狗进山打猎了。”傍晚,许世彦看着外面飞飞扬扬的雪花,欣喜道。   “你要去打猎?还是别了吧,咱现在这样不就挺好么?打猎挺危险的,别伤着你。”   苏安瑛一听丈夫说要打猎,不由得皱眉,十分忧心的说道。   “那不一样。咱现在这是傻等着,有没有猎物全看老天爷。   这山多大啊,山里的野物不可能总往咱这边闯。   冬天了,那些肉啊什么的都能放住,我多弄点儿野物回来慢慢吃呗。”许世彦知道媳妇是担心他,于是耐心解释。   不仅仅只是为了那一口吃的,更要紧的是想办法挣钱。   在山上看参固然有工分可以挣,但是仅凭着那点儿工分,也不过是年吃年用罢了,剩不下什么。   媳妇怀孕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明年春天会出生。   照着现在来看,这娃应该能保住,到时候总不能让苏安瑛带着孩子住在山上吧?总得有自己的家才行。   这是一笔不小的钱,虽说有放山的钱在,那也不能坐吃山空,还是要想办法挣钱才行。   山里那些野兽可不光能吃,像黑瞎子胆、香獐子的麝香、梅花鹿的鹿茸,都是上好药材。   至于说紫貂、貉子、灰鼠、水獭,都是上等的优质皮毛,收购价格都不低呢。   守着长白山这座宝库,趁着如今这年月不禁猎,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猎挣钱,许世彦怎么可能错过机会?   “你放心,我带着枪,领着那几条狗。   李大爷养的这几条狗都是好苗子,成天在参园子里圈着屈才了。   那几条狗好好训练一下,个顶个儿都是好猎手。”   猎人见到好狗,比见了金银珠宝还高兴呢,哪能让好狗白瞎了?   苏安瑛知道自己劝不动许世彦,索性也就不劝了,只嘱咐许世彦一切小心。   第二天雪停,许世彦没动,老老实实在家劈柴挑水。   苏安瑛心里还奇怪呢,不是说去打猎,这怎么又没动静了?   动物毕竟不是人类,春、夏、秋三季没见着雪,冷不丁下第一场雪,山里的动物都懵。   下完雪的第一天,山里那些动物全都老老实实趴窝不动弹,动物不出来自然就没有足迹,进山打猎也是白搭。   可那些动物饿啊,趴窝大半天,到下午就饿得受不了,少不得出来转悠觅食。   这样一来,就会在地上留下痕迹。   而猎人就可以通过雪地里的脚印和痕迹,辨别是哪种动物,打猎也相对容易些了。   所以许世彦消消停停的在家呆了一天,第三天一大早,许世彦轻手轻脚起来,做了早饭,又馇了狗食。   等苏安瑛起来时,许世彦早已吃完饭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   “这么早就走啊?”女人怀孕后都嗜睡,苏安瑛这都算勤快的了,早晨六点半起来。   结果一出屋就看见许世彦在外屋扎绑腿,知道他这是要去上山了。   “嗯,早点走,那几条狗没打过猎,今天主要就是遛一遛它们。”   许世彦捆好了绑腿,斜跨着一个包,将饭菜塞到了包里。   “我出门之后,你把大门直接锁了就行,这天不会有人来干活,不管谁来叫唤,也不用搭理他们。”   参地的活都干的差不离了,这又刚下完雪,路上和参地里白天全是烂泥。   不会有人来,所以许世彦放心的带着三条狗出发了。 第六十章 打野猪   参场子里头一共有五条狗,许世彦没能全都带出来,他怕这些狗以前没进山打过猎,不好带。   老李头年纪大了,别看枪法好,但体力不行。   进山打猎不容易,上山爬坡的满山蹿腾,岁数大的人体力不济根本干不了。   平日里老李头也就是下个套子、夹子之类的弄点儿猎物打牙祭,偶尔有野猪跑进参场打死,这几条狗没机会跟他上山。   许世彦一个人,带着没打猎经验的狗上山,太多了他根本顾不过来。   所以只能先带三条,下回再带那两条,慢慢等它们都训练好了,才可以一起带出来。   出了参场子,许世彦带着狗一路向西南方向行去,参场子西南大概六七里的地方,有一大片柞树林子。   柞树长得很像南方的橡树,柞树的果子跟橡果也很像,当地人称其为萫子。   萫子含大量淀粉,是喂猪的好东西,不少人秋天都会到林子里捡萫子回去喂猪。   家猪都爱吃,野猪更不用说了,那边一到冬天经常会有野猪出没,所以那片林子也被人称为野猪林。   许世彦就打算带着三条狗,到野猪林去碰碰运气,毕竟这三条狗都没打过猎,没经验,往别处去更白搭。   许世彦从参场出来的时候也就六点左右,牵着三条狗一路翻山越岭,等着到了野猪林外,就七点半多了。   刚到野猪林外围,就见到雪地上几趟动物的蹄印,那形状一看,就是野猪的。   许世彦忙将三条狗的绳子都解开,三条狗立刻抖了抖毛,接着便抽了抽鼻子。   其中一条大黄狗,低头在那几趟脚印上嗅了嗅,眼神立刻就变了,撒开腿就往林子里跑。   另外两条狗一见这样,也跟着就往林子里跑,许世彦也背着枪,快步跟上。   三条狗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见一阵狗叫声,听声音便知,这是大黄狗发现目标了,在招呼伙伴呢。   果然,另外两条狗的叫声随即也响起来,之后便是一阵乱叫。   中间夹杂着“哽儿”、“哽儿”、“吼儿”、“吩儿”的声音,不用说,那肯定是野猪的动静。   许世彦从后背摘下枪,拉下保险,端枪在手,快步往前走。   绕过几棵树和一块大石头,就看见前面七八头野猪,正往山坡上跑。   这群野猪应该是昨天下午或者傍晚来到野猪林觅食,吃饱之后便找了树下趴窝休息。   猪懒,没人惊动的话,不到早上十来点不会起窝。   这也是许世彦为什么早早起来带着狗出门的原因,就是想趁着猪还没起窝的时候堵它们。   这些猪睡的正香呢,忽然听见狗叫被惊醒,慌慌张张就跑。   野猪这种动物也挺有意思的,没啥家庭观念,危险来临,也别管啥爹妈儿女了,各顾各逃命。   而且越多的猪聚一起,就越怂,跑的越快。   老虎猎猪的时候,都是跟在群猪后面,穷追不舍。   等老猪和小猪体力不济跑不动了,落在猪群后面,就会被老虎咬死。   所以,老虎还有个外号叫猪倌。   可要是单独的公猪就不一样了,发了疯的公猪敢跟老虎斗。   尤其是它那两颗锋利的獠牙,绝对是利器,就连百兽之王也未必是对手。   三条狗冲入猪群,直接将猪冲的四散奔逃。   大黄狗一狗当先,一口就掏在了落后那头猪的后腚最脆弱处。   那猪被咬的一声哀嚎,回过头来,长嘴巴就要往大黄狗身上撅。   而这个时候,另外两条狗也赶上来了,其中一条毛色发青的大青狗,上前就在野猪前肘下掏了一口。   野猪挂甲,脊背和肩膀处粘着一层松脂跟砂石的混合物,普通的刀都扎不透,别说是狗了,根本咬不动。   但是前肘下这里,相当于人的咯吱窝,这地方再怎么挂甲也挂不到啊。   野猪吃痛,就顾不上回头撅大黄狗了。   这是头公猪,当地人叫跑篮子,公猪一般体型较大,三四百斤常见,大跑篮子五六百斤的也有。   眼前这头公猪大概就得将近四百斤了,体型大力气大,被青狗咬一口急眼了,用力一甩,便把青狗甩了出去。   青狗摔出去,并没有受伤,灵巧一滚便又起来。   公猪怒了,朝着青狗冲过去,长嘴巴带着獠牙低头一拱,这要是拱上了,锋利的獠牙就能把青狗的肚子豁开。   幸好这时大黄狗上来,又是一口,还是老地方。   公猪后头那鼓鼓囊囊的一大包,被大黄狗直接含在嘴里,狠狠就是一下子。   这一下,简直痛彻心扉的疼,那头大公猪的叫声就可以听出来多么惨烈了。   公猪疼的眼睛都红了,发了疯似的调头朝着大黄狗冲过去。   而这个时候,一直没上前的花狗,猛地冲过来,直接咬住了野猪的耳朵。   另一边,青狗也上来,再次咬住野猪前肘下的位置。   野猪这时候也顾不上去挑大黄狗了,用力将青狗和花狗甩开,玩了命的想要跑。   三条狗从小就在一起长大,虽然以前没上山打过猎,但是默契不错,配合的极好。   三条狗哪里肯让野猪跑了,将野猪团团围住,轮流上前撕咬。   那野猪也属实够惨,被三条狗这一口那一口咬的浑身都是伤。   当然,那三条狗也没落着好处,被猪伤了好几下,幸好都是轻伤。   这三条狗都够凶够狠,即便是身上带了伤,依旧跟野猪缠斗不休。   三狗一猪且战且走,从山坡下到了山岗,又下去。   许世彦一直紧紧跟在后面,只是狗跟猪始终缠斗在一起,他找不到机会开枪。   大黄狗找机会再次掏了野猪后腚,那两包东西被扯的只剩一点皮连着,鲜血淋漓的当啷在后头。   野猪终于受不住了,正好前头有棵大树,那猪直接坐到大树下。   背后靠着树,挡住了后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珠子通红,盯着前面的三条狗。   大黄狗没有了用武之地,青狗和花狗再次扑了上去,一左一右,一个咬耳朵一个咬肋下。   那野猪左右甩着头,想要把两条狗甩开。   这个时候,许世彦端枪上脸,扣动扳机,只听得砰砰两枪,野猪头被打穿。 第六十一章 收获   许世彦一直都认为,这几条狗顶多就是在参场围过误闯进来的野猪啥的,不可能有进山的经验。   老李头都六十多岁了,体力不够用,咋可能带着狗满山跑打猎?   可刚才那黄狗一开声儿,许世彦就觉得他好像判断有误,那狗不像是没经验的样子。   等到三条狗配合默契将野猪围住,许世彦就知道,他之前真的是小看了老李头。   别看人家岁数大了,在打猎这上头,依旧是行家里手,不是寻常人能比。   这几条公狗体型大,被老李头训练的又凶又狠,彼此配合的也特别默契,绝对是最出色的猎狗。   这真是好大的惊喜,许世彦高兴极了。   两枪将野猪爆头击毙,三条狗在野猪倒下去的瞬间,就扑了上去撕咬。   许世彦一个呼哨,三条狗这才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许世彦。   许世彦将枪立在一旁,从腿上抽出刀来。   这刀比杀猪刀长一些,略窄,磨的极其锋利,阳光下泛着寒光。   许世彦走到野猪跟前,一手掀起野猪一条前腿,右腿压住野猪后腿,然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野猪开膛破肚。   猪肠子直接挂到了附近的树枝上,供奉山神。   实际上也就是留给某些食肉动物比如狼、虎、豹等留一点食物,避免它们循着血腥气追来。   摘下猪心,用刀剖开,最大一块给了大黄狗。   这条大黄狗是极其出色的头狗,香头好、口也狠。   今天要是没有这大黄狗,光是青狗和花狗,想要围住野猪很难。   头狗,就必须有头狗的待遇,猪心分一大半,这是对狗的奖励。   许世彦手里拿着猪心,递到大黄狗面前。   那黄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小心翼翼的从许世彦手上,叼走猪心,到旁边大口吃起来。   剩下的猪心,一分为二,给了花狗和青狗。   俩狗也是一样,轻轻地叼走猪心,到旁边去吃。   猪心吃完,还有猪肝猪肺等下货,三条狗都吃的肚子鼓鼓的。   带着猎狗进山,必须得让猎狗敞开了吃,这是对猎狗最好的奖励。   猎狗拼了命跟野兽斗,打下大货来,就必须奖赏。   这头跑篮子不小,将近四百斤呢,就算去了内脏也还得剩三百大多。   这么大个家伙,往回运也很费事,不过却难不倒许世彦。   趁着狗吃食的工夫,许世彦去林子里砍了几根棍子。   其中两根底面削平,然后用树皮等捆扎起来,系上绳子,做成个简易的爬犁。   爬犁做好,用棍子撬着翻动野猪尸体,弄到爬犁上,然后许世彦拉着爬犁慢慢往回走。   三条狗吃饱了,也不乱跑,就在许世彦身前身后跟着。   大黄狗看着许世彦拖爬犁挺费力,似乎想帮忙却又无处下口,急的直叫唤。   许世彦伸手揉了揉大黄的脑袋,“别着急,等着回去,我专门做一挂狗爬犁,再往后进山打猎,你们帮着拉猎物。”   今天只是临时起意想带狗出来遛遛,真没想到一进山就有收获,失算了。   就这样,许世彦费事巴力的拉着爬犁,一路上走走停停歇了不知道多少回,终于回到了参场子。   “媳妇,开门,看看我弄回什么来了?”   参场大门紧闭,里面挂着锁头,许世彦只能在外面大声喊。   看参小房离着大门不远,再者苏安瑛一直担心许世彦,时不时就出来看看。   所以许世彦在外面一喊,苏安瑛立刻听到了,拿着钥匙出来打开大门。   “呀,你这是弄了头大野猪?   好大的家伙,这么多猪肉,咱俩能吃完么?”苏安瑛瞅着爬犁上的大家伙,惊呼。   “怕啥?天冷了肉能放的住,留着慢慢吃呗。”许世彦笑笑,拽着爬犁进了大门。   “得空了给咱妈那儿送一些回去。   往后我还带着狗进山,遇见啥就打啥,攒着多了,哪天管队里借个马爬犁,我带你回大营,给丈人他们也送一些去。”   自打回门以后就一直忙,再没机会陪着苏安瑛回娘家,连苏安瑛怀孕的消息都没通知苏家。   许世彦心里一直惦记着呢,但是没办法啊,实在是太忙了。   如今两口子又住在山上,不到腊月肯定不能下山,只能等了。   许世彦知道,媳妇心里惦记娘家人了,只是不说,所以今天趁机会,他先提起来这事儿。   果然,听见许世彦这么说,苏安瑛立刻就高兴起来,眼睛亮亮的。   “难怪爹夸你,说找了个好女婿,果然不错,还知道惦记着老丈人。   带不带东西的倒无所谓,只要你有这份儿心,我爹知道了,比吃咱多少东西都高兴。”   苏安瑛上前来,帮着丈夫一起拽爬犁,俩人将爬犁拖到了房前。   “那是,爹把养了二十来年的闺女嫁给了我,那我还能不想着老丈人?   就是咱现在脱不开身,实在没招儿,等着下山了,带你回去好好住几天。”   许世彦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刀来,就在爬犁上,将野猪去皮分割开。   野猪皮厚,一般没人吃,都是扒皮。   扒下来的猪皮反着钉在墙上风干,留着还有别的用处。   剩下的肉分割开来,肥的依旧是切下来让苏安瑛炼油,瘦的都摆在木板上,直接浇上些水。   许世彦上午进山打猎,虽然走得早,可是回程太费事,到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山上温度低,猪肉泼上些凉水,到晚间就能冻的邦邦硬,到时候装进木桶,再盖上一层雪,可以保存很久。   东北的冬天,外面就是个天然的大冰箱,什么都可以放到外面冻着。   冻点儿肉,那绝对小菜一碟。   等许世彦收拾完野猪肉,就三点多了。   东北的冬天黑的早,山上没有电,只靠煤油灯或者蜡烛照明,所以就得早早开始作晚饭。   “咱妈给捎来的酸菜还没吃呢,晚上就用野猪肉炖酸菜吃吧,你这累一天了,整点儿好吃的。”苏安瑛提议。   “正好我先炼油,酸菜擦锅。”   “嗯,行,你看着做吧,那野猪是个跑篮子,肉挺骚的,最好先搁水里紧一下,多放点儿调料。”   野猪肉怎么也比不上家猪的肉好吃,太柴,还有一股膻腥气。   要是小野猪或者母猪还好好,这种大跑篮子带着一股骚味儿。   许世彦怕苏安瑛不懂这些,特地提醒她。 第六十二章 许世安   晚间吃的是野猪骨汤炖酸菜,另外还有拌肉丝。   苏安瑛做菜还是很有一套的,这边大锅里炼油,那头炉子上放个小锅,里面炖上猪骨和猪肉。   等油炼好盛出来,正好把切成细丝的酸菜下锅里翻炒,然后添上骨头汤慢慢炖。   野猪肉用各种调料烀出来,稍微凉一下用手撕开。   再放上一些葱丝、辣椒丝、盐等作料,稍微用一点热油烹一下,香味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也就是如今不缺油吃了,苏安瑛才敢这么奢侈的做菜,要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饭菜做好,外头已然天黑了,夫妻俩点着煤油灯,高高兴兴吃了晚饭。   晚饭过后,许世彦依旧去参场子里面溜达一圈,周围都没有异常,这才安心回来休息。   等到半夜再出去转悠转悠,之后便一觉到天亮了。   第一场雪多数都站不住,随着温度回升,白天出太阳一照,雪就化了。   早晚温度降低,又冻上硬硬的一层。   参地里的活还没完事,趁着早晨上冻,队里的年轻人又上山来了。   “老三,过几天队里分粮食,咱爹让我问问你,你们两口子的粮,放到哪儿?”   许世祥要参加高考,留在家里复习功课了,这次是许世安上山来干活。   许世安一见到弟弟,直接就问。   一般来说,农业队都是在每年入冬的时候,结算一年工分,然后大家用工分折算粮食和钱。   大房子这边除了种苞米豆子这些粮食作物外,还种植人参。   所以每年刚入冬的时候先分粮食,等到加工好的人参全都卖出去了,再分一次钱。   当初分家的时候说的很清楚,许世彦之前挣的工分归他。   苏安瑛嫁过来之后也去干活挣工分了,再加上如今俩人还在山上看参,估计他俩的工分能换不少粮食和钱。   “粮食先放家里吧,我跟瑛子如今住在山上,没地方放太多粮。”   许世彦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放在自家安心些。   自家爹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也不至于贪图那点儿粮食。   老李头那边住院还不知道咋样儿呢,老李太太一直陪着,家里头没人照管。   “行,咱爹咱妈也是这么说。”许世安只是替父母来传个话,其他的不管。   “得了,我干活去,参地用的柱脚、大联杆子都不够,今天得进山去捡。”   当地人说的捡,并不是真的捡,实际上是进林子砍树。所谓的捡柴禾,就是砍柴。   柱脚和大联杆子就是参棚的支架。   参地的大土垄两侧,每隔一丈就砸一根柱脚,柱脚上头再钉上大联杆子,然后才能铺棒槌板子。   棒槌板子、大联杆子多数能用两三茬,但是柱脚一端埋在地里,三年就烂了,所以每回新栽棒槌,都得去林子里捡新的。   等以后用塑料薄膜苫盖,用料就更多了,除了柱脚、大联杆子,还有横担、杈杆、弓条、帘子、压条等等。   所以说人参生产是个极其繁琐也费材料的事情,别看种人参挣钱,实际上也是真的辛苦。   “嗯,进山注意点儿,落雪以后野兽下山,注意安全。”许世彦少不得要嘱咐两句。   这时节野猪正满山找食吃,黑瞎子也在做蹲仓前最后的准备,疯狂进食,进山很容易碰见野兽。   “放心吧,这么多人呢,我们都拿着斧子和锯。   真遇见了也不怕,大家伙儿一起上,杀了正好吃肉。”许世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转身就走。   许世彦看着哥哥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叹气。   他家这个二哥,从小就是一副急火火的脾气,不管干啥都快,就感觉要是不快点儿干完,好像就来不及了一样。   上辈子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许世彦就经常听老太太感慨,说二哥也许天生就是短命。   从小就什么都比别人快,别的孩子六个月刚会坐,许世安已经会爬。   一个没看见,许世安就能爬到织布机上面去。   才八个半月,许世安就能挪几步,到了十个月多点,就能走的很硬实。   老辈人都说,小孩子走的太早了不好,走得早走得早,寓意不对。   八零年的时候,许世安总胃疼,去泉阳五零医院检查,是胃癌。   胃癌这种病,即便是放到几十年之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治疗。   在当时更不用说,只能做手术切除肿瘤,然后医生给开了一箱名叫癌敌的药回来。   手术加药物控制,给许世安延长了五年的寿命。   八五年许世安胃癌复发,肿瘤长满整个儿胃,治疗无效去世。   留下媳妇魏明荣和两个儿子许海波许海涛,以及前后十几间房子,大片的菜园,和上百丈人参。   许世安去世不到俩月,魏明荣就带着俩儿子和家产改嫁给一个姓黄的人。   在许家人的坚持下,魏明荣改嫁不离家,许海波许海涛不改姓。   许世安留下的家产许家这边也不要,都给俩孩子。   只可惜,魏明荣娘家那些兄弟都是败家子儿,成天过来穷吃胀喝。   别说是许世安留下的家底儿,就连老黄带来的钱,都被这些人给祸害光了。   “想什么呢?站在这儿一动不动的?   刚才二哥过来,你咋没跟他说,下午给家里带回去野猪肉的事儿呢?   还有,你昨天不是留了个猪肚说是要给二哥么?忘记跟他说了?”   苏安瑛瞅着丈夫站在那一动不动,眼神也发愣,觉得奇怪,就捅了捅许世彦腰侧,问他。   “二哥走的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说呢。”许世彦回过神来,摇摇头。   “媳妇,等会儿你帮个忙儿,把那野猪肚搁瓦片上焙干了,下午我给二哥。”   民间偏方,说是野猪肚养胃。   野猪什么都吃,消化能力强,所以就有人觉得,以形补形,野猪肚肯定对胃好。   具体有没有道理,许世彦并不清楚,他只是尽点心意。   兄弟间的矛盾,也不过是金钱利益上的纠葛,跟其他无关。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兄长出事,不能看着俩侄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所以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一试吧,要是真有用呢?毕竟是亲哥的一条命。 第六十三章 黑瞎子伤人   今年队里新栽人参近六百丈,光是柱脚就得用不少。   参地用的材料,当然是就在附近砍,往回运也方便。   许世安等人带着斧子和锯,去参场南面的林子干活。   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进了山,一边干活一边胡吹乱侃,时不时有人讲个荤段子,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生活虽苦,却也要笑着过。   许世彦不用跟着去干活,他今天也不打算进山打猎。   打猎这个活挺累,连着上山人受不了,狗也受不了。   昨天已然有所收获,今天许世彦就打算在家歇着,去遛一遛外面的套子夹子啥的。   许世彦在参场外围转了一圈,还别说,真有些收获。   套中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西边林子里的陷阱里,掉进去一只狍子。   当时盖陷阱的树枝上,有一些冻青,也就是榭寄生。   狍子和鹿爱吃冻青,尤其是落雪后地上白茫茫一片,冷不丁瞅见一撮绿色冻青,估计那狍子就乐颠颠来吃,结果掉陷阱里了。   昨天没在家,也没人遛陷阱,不知道那狍子掉里面多久,反正许世彦看见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狍子不像野猪那么沉,许世彦费了点儿力气就弄上来,然后肩上扛着狍子,手里拎着野鸡野兔回参场。   “媳妇,看看我又弄啥回来了?今天在陷阱里捡了只狍子呢。”   一进场子,许世彦就招呼苏安瑛。   自打上山后,大大小小的猎物不断,苏安瑛早不是最初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了。   听见许世彦喊,也只是笑着递过去刀,然后就转身回屋继续缝衣裳。   许世彦也没用媳妇帮忙,怀孕的女人还是少看这些血淋淋的东西。   就算苏安瑛不害怕,肚子里那个也得注意点儿胎教不是?   不用谁帮忙,许世彦一个人很熟练的将猎物都处理了,皮张反过来钉在墙上阴干,肉都放起来留着。   这头刚忙活完,忽然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些别的动静,好像是人受伤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许世彦急忙往外走,刚到参场大门,就见许世安几个人浑身泥土还带着血迹,抬着个临时做好的担架急匆匆过来。   后头还有几个人,互相搀扶着,都是满身狼狈。   “这是咋了?不是去捡柱脚么?咋还伤着了?放树伤的?”   许世彦一脸懵,这才进山几个小时啊,咋都弄得如此狼狈,还抬回来一个?   “不是放树伤着了,是遇见了黑瞎子,志华让黑瞎子一巴掌拍出去,腿摔断了。”   许世安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他脸上和手上都有血,这一抹,满脸都是了。   “二哥,你这咋身上还有血呢?你也受伤了?”许世彦一看就急了。   “啊?我没受伤,那应该是我砍了黑瞎子一斧子,崩我身上血了。”   许世安愣了下,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才想起来咋回事。   听见二哥没受伤,许世彦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仔细打量众人,除了躺在担架上的李志华,那边还有几个龇牙咧嘴的,一看就是受了伤。   连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让黑瞎子给伤着了。好歹没出了人命,也算是万幸。   “快把人抬车上,赶紧送公社医院吧。”   接骨,许世彦懂得不多,这个他不敢贸然出手,万一给人家接不好,以后落下残疾。   李志华虽然受了伤还断了腿,看情况没有性命之忧,赶紧送医院接骨就行。   幸亏这些人是赶着马车来的,于是赶紧把人抬上马车,几个受伤了的都跟着坐上马车。   许世安刚要上去赶车,被许世彦给拽住了。   “二哥,你等会儿再走,我有事问你。”没受伤的好几个呢,也不是非得许世安赶车不可。   许世安愣了下,回头瞅了弟弟一眼,抬起来的腿也就放下了。   “大柱子,你们送志华去医院吧,我在这缓一缓喘口气儿。”   挺多人跟着了,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无妨,左右许世安没受伤,谁也不担心他。   就这样,大柱子赶着车急匆匆离开,直奔公社医院。而许世安则是被弟弟拽着进了屋。   苏安瑛在屋里已经听见外面的动静了,此时见许世安进来,瞧着许世安一脸狼狈,忙打了水。   “二哥,你洗把脸吧,满脸都是血呢,看着吓人。”   这一脸血呼哧啦的,不知道还以为许世安受了多重的伤呢。   许世安洗了把脸回到里屋,炕桌上倒了两茶缸热水。   许世安也没管那些,咕咚咕咚喝了半茶缸,才觉得心里头安稳了点儿。   “二哥,咋回事儿啊?你们在哪儿碰见的黑瞎子?”许世彦见哥哥稳当下来,这才开口问。   “唉,别提了,就在从这往南三四里,翻过个小山头,下面有一棵挺粗的大青杨。”   许世安一边比划着,一边给许世彦两口子讲,怎么遇见的黑瞎子,众人怎么受了伤。   参地用的柱脚和大联杆子都不需要太粗,碗口粗细就够用,但是得直一些,大联杆子得一丈长。   落叶松的不好,净是些毛刺儿扎手,杨树太糠,没几年就烂了。   多数都是用水曲柳、核桃楸、白桦这些阔叶树。   前川参场南面有一片二茬林子,里头白桦不少,所以许世安他们就往那边去砍树。   到了那头正干活呢,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窝兔子。   都是群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小伙子,见着兔子还能不追?这一追,就翻过了山头。   然后有人就瞧见山下有一棵大青杨,特别粗。   杨树木质疏松,年头越久的杨树,就容易空心,长树洞。   这棵大杨树就是如此,在两米多高的地方,有个大树洞。   当时有人就说,杨树这么大,还有树洞,会不会有黑瞎子在里头蹲仓啊?   黑瞎子蹲仓,就是黑熊冬季里躲在树洞或者石洞里冬眠,树洞叫天仓子,石洞叫地仓子。   那棵大杨树就是个绝好的天仓子。   要知道黑瞎子蹲仓,不会随随便便就找个地方一蹲,多数都得提前好久找到地方,还得把树洞里面掏干净了。   这个季节来说,正是黑瞎子要蹲仓的时候。   一群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就打起了黑瞎子的主意。   也不知道谁提出来,咱试试里面有没有黑瞎子呗?要有,咱弄死了卖熊胆,还能得点儿肉吃。 第六十四章 敢不敢   大房子村年轻一辈儿的人里,已经没几个真正懂打猎了,再者他们就是闹着玩儿。   一群没啥经验的愣头青,热血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顾,连杀仓子之前的准备都没做。   直接扛起一人来,拿着长杆子往树洞里捅。   好巧不巧,那树洞里昨天刚钻进去一头黑瞎子。   那黑瞎子吃饱喝足正打算美美的睡一觉,直睡到来年开春呢。   结果刚睡下就被人给捅咕醒了,它能不生气么?当时就怒吼着从树洞里爬了出来。   会打猎的人,应该手持两根木棍交叉在洞口,黑瞎子出来半截身子的时候,用木棍别住。   然后另一个人拎着斧子砍黑瞎子的脑袋,如果顺利的话,两斧子也就差不多。   正好黑瞎子一死,身子掉下来,开膛取熊胆。   可这帮人本就是开玩笑,权当闹着玩罢了。啥都没准备,只仗着人多。   于是这些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黑瞎子怒吼着从树洞爬出来,当即就有好几个人吓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转身就要跑。   要是不跑,估计还没事儿,黑瞎子一看人多或许它先跑了。   结果这人一动,黑瞎子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呢,有了目标直接奔着那人就扑过去。   众人这时已然乱了套,有胆大的抡着斧子想要给黑瞎子一下,也有胆小的哇哇大叫就跑。   黑瞎子带着怒火,连着拍飞了俩人,然后朝着离他最近的李志华扑了过去。   黑瞎子行动多迅速啊,一爪子就拍到了李志华的肩膀上,锋利的爪子直接将棉袄抓烂,再一用力,李志华就被拍飞了出去。   也寸,右腿偏偏就磕在了石头上,当场就断了。   黑瞎子还想再冲着李志华使劲呢,这时候许世安看着事情不好,抡起手里的斧子,就给了那黑瞎子一下。   结果砍的位置不太好,偏了,没砍中脑袋,砍肩膀上了。   别看许世安个头不矮,却很灵活,一斧子劈过去,也不管劈中没劈中,转身就跑。   那黑瞎子被许世安伤了,当时大怒,直奔许世安就追。   幸亏那边杨春明瞧见不好,也朝着黑瞎子抡了一斧子,好歹许世安没被黑瞎子追上。   杨春明这一上,另外几个人也抡着斧子要过来。   黑瞎子一见事情不妙,索性转身逃了,留下这边一地残兵败将。   “人两条腿哪能追上四条腿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黑瞎子跑了。   然后李志华喊着他腿疼,我们就把他抬回来了。”许世安把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   许世彦听完直摇头,这些人啊,可真是能惹事儿,啥都不准备就想着杀黑瞎子仓?他们这是多大的胆子?   “二哥,你还敢跟那黑瞎子照量照量不?”   许世彦知道,他家这个二哥胆子大,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各种胡作。黑瞎子,应该吓唬不住他。   “咋照量啊?拿斧子?不行,那纯属瞎扯淡。”许世安摇头。   之前还夸口呢,这会儿终于明白了,黑瞎子不是随便就能杀的。   “拿枪呗,你以为我跟你们似的?拿着斧子就往上冲?”许世彦笑着指了指墙上。   “我这有赵叔特地给配的半自动,墙上还有李大爷的一杆撅把子。   你要是敢去,明早咱俩早起,带着狗去追那黑瞎子。”   打野猪没意思,只能吃肉,黑瞎子可不一样,熊胆很值钱。   许世安一听这话,立刻瞪起眼睛来。   “老三,你来真的?没见过你打枪,枪法咋样?”   熊胆啊,那是啥?那是钱,谁见了钱不眼红?许世安也一样啊,不然他们能招惹那黑瞎子么?   “那必须来真的啊。   早晨我忘了跟你说,昨天我带着狗打了一头野猪回来,还想着今天下午让你捎回家呢。”   许世彦并没有因为兄长的语气而恼火,依旧笑着。“咋样?敢不敢?”   “那还有啥不敢的?今天要是有枪,我早就打死它了。”   许世安参加过民兵训练,打过枪,他胆子大,一点儿也不打怵。   “得,那你今晚留在山上吧,明天咱俩早起去追。”   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黑瞎子被惊动出了仓子,还受了伤,肯定往远处跑,不到晚间不会停下来。   他们此刻去撵也白搭,追上就黑天了,黑灯瞎火的怎么打猎?   明天一早起就走,有大黄狗领着路,肯定能追上。   白天怎么都好跟黑瞎子周旋,有狗助阵,兄弟俩各自一杆枪,咋地也能把黑瞎子干下来。   就这样,许世安同意留在山上,那边苏安瑛赶紧去收拾了做饭招待。   正好许世彦今天弄回来的兔子扒了皮,于是剁了兔子肉,跟土豆炖一大锅。   再热上野猪肉炖酸菜,切一盘野猪肉蘸蒜酱,贴一锅饼子,把许世安吃的差点儿撑着。   “老三,我是真没想到,你在山上小日子过得这么好。”   吃过了饭,兄弟两个凑在一起聊天,许世安忍不住感慨。   “还行吧,反正不缺肉吃。外头那一圈我下了不少夹子、套子啥的,隔几天有点儿收获,就够我俩吃了。”   许世彦不以为意的笑笑,要是没好处,他能跑山上来住着么?   “哦,对了,我昨天打的那头野猪不小,猪肚我留下让你弟妹给清洗焙干了。”   许世彦忽然想起这事儿来,“二哥,到时候记得拿回家。   搁王佳贵的药碾子,把猪肚碾碎了,每天早起空腹,喝一小匙。   你吃饭太快了,口也重,这样不好,容易胃疼,猪肚养胃的,别嫌难吃。”   条件所限,目前许世彦只有这个办法了。   要是到夏天,还可以进山采点儿灵芝。   野生的灵芝很难收集到孢子粉,只能用灵芝晒干了炖汤或者碾碎成粉末喝。   很多人都用灵芝泡酒,要是养胃还是算了吧,喝酒不太好。   能用的办法,许世彦都尽力去做,至于有没有用,许世彦也不清楚。   毕竟癌症还是医学界的难题,谁也不知道许世安是因为什么得了胃癌。   “说啥呢?我好好儿的让我喝什么野猪肚啊?你喝点儿还差不多,你小时候胃病挺严重的。   你哥我身体倍儿棒,喝那玩意儿干嘛?”许世安的脾气,铁随了许成厚,犟种。   许世彦气的翻白眼儿,“对,你就可劲儿犟。   你跟我犟个什么劲?我是你弟,我能害你啊?” 第六十五章 杀黑瞎子   许世彦觉得,他不能再跟二哥说话了,容易被气死。   他家这个二哥,真的跟老爷子一模一样,死犟死犟的,想要跟他们沟通,特别难。   算了吧,这事儿等着回家去跟老妈说,也就老妈有本事能治得了这爷俩。   “时候不早,睡觉得了,明早咱早起找那黑瞎子去。”   许世彦起身撤下去炕桌,铺被睡觉,不理许世安了。   许世安一见弟弟甩脸子,也有点儿后悔,弟弟也是一番好意,他这样有点儿不识好人心了。   可许世安跟许家老爷子一个脾气,就算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拉不下脸来说好听的。   最后也只能是谁都不说话,早早躺下睡觉。   十一号早晨天还没亮呢,许世彦就起来烧火做饭,给狗馇了狗食。   这一回,索性就将五条狗都带着,一起上山。   到了昨天那黑瞎子仓附近,果然见到地上有血迹。   几条狗在地上嗅了嗅,就见到大黄狗轻轻叫唤两声,黑狗和青狗就跟着黄狗一起往前跑。   而剩下两条花狗,则是守在许世彦兄弟身边,时不时往前跑一段再回来。   黑瞎子蹲仓要是被人惊动,出了仓子就步步高岗,许世彦兄弟两个带着狗,循着黑瞎子的血迹和气味,一路追踪。   许家兄弟六点多就出门了,直到将近十点,远处传来了狗叫声。   许世彦身边那两条花狗,瞬间就蹿了出去。   “找到了,快走,就在前面。”许世彦一听那声音就知道,大黄狗找着黑瞎子了。   哥俩从背后摘下枪,拉开保险,端着枪一路往前追,翻过一个山包下去,就见到五条狗团团围住一头黑瞎子。   这个时节,黑瞎子正好吃了一身的肥膘准备过冬,原本也就三百来斤的家伙,现在得将近四百斤。   这么大的块头,力量老大了,再者那黑瞎子可以像人一样站起来,挥动着蒲扇一样大的锋利爪子,杀伤力极强。   五条体型都很大的狗,在黑瞎子跟前儿就像玩具一样,被那黑瞎子随便一拨拉,大黑狗就被挥到一边去了。   饶是黑狗机灵闪的快,左前腿处还是被利爪撕开了皮,摔在地上就不敢动了。   这个时候,大黄狗瞅准了机会,一口掏中了黑瞎子的后门。   这一口咬的极狠,疼的黑瞎子吭吭直吼,回身就要去抓大黄狗。   那大黄狗倒是灵巧,立刻松了口躲开,黑瞎子没抓着大黄狗,却又被花狗瞅准了机会,同样的地方又挨了一下子。   这黑瞎子昨天被许世安一斧子砍在肩膀上,本来就带着伤。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一路走到此地才趴下来休息。   结果今上午没等它起窝继续走,就被几条狗撵上了,围住了就是一顿咬。   受伤的黑瞎子本就狂暴,此刻更是红了眼,向后转身站了起来,一巴掌就把花狗拍出去了。   就在花狗被拍飞的一瞬间,砰的一声抢响了,是许世彦开的枪。   刚才五条狗和黑瞎子纠缠在一处,许世彦不敢开枪,生怕伤了狗,所以就一直端着枪瞄准。   黑瞎子直起来身子跟人差不多高,比周围的狗可高多了,正巧此时没有狗往上扑,许世彦瞅准时机直接开枪。   这一枪原本应该打在胸前,不想枪响的那一瞬间,黑瞎子正好往旁边一扭身子。   结果子弹就斜着从黑瞎子的肩膀穿过去,小眼儿进大眼儿出,在黑瞎子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大血洞。   枪一响,黑瞎子也发现了许世彦。   一般来说,野猪或者黑瞎子被狗围住的时候,只要见着了人,肯定就冲着人来。   这黑瞎子身上伤了好几处,左肩被许世安砍了一斧子,右肩被许世彦打了一枪,后面又被大黄狗和花狗掏了两口,身上还有其他地方被狗咬了。   身上的疼痛让黑瞎子红了眼,发了疯一样的就往许世彦这边冲。   许世彦手里拿的是撅把子,这种枪单发,打完一枪必须将枪把子撅开换子弹,不像半自动步枪那样可以连发。   撅把子用起来麻烦,许世彦担心二哥第一次打猎不太会用,所以就把半自动给了许世安,自己留了撅把子。   这会儿一枪打完,立刻就要换弹,可黑瞎子已然朝着许世彦跑过来,许世彦没时间。   “二哥,开枪。”许世彦拔腿就往旁边跑,一边跑一边喊许世安。   许世安站在侧面,应声开枪,结果这一枪也偏了,没打中要害,打中了黑瞎子后腿上。   黑瞎子后腿中一枪,追赶许世彦的动作一顿,身形慢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剩下那三条狗又扑了过来。   主人开枪,也是给狗助威,一旦枪响,狗都会拼了命的往上扑。   黑瞎子已经挨了两枪,肩膀和后腿都受了伤,此刻战斗力大减,被黄狗再次掏了后门,又被青狗咬了一口腋下。   到这个时候,黑瞎子已经没了心力再跟狗斗。正好旁边有棵树,那黑瞎子三两下就爬到了树上。   狗上不去树,就只能围在树下汪汪直叫。   黑瞎子以为它上了树,就能避开狗的撕咬,却根本不知道,这样反倒将自己暴露在猎人的枪下。   许世彦已然换完子弹,瞄准了树上的黑瞎子,再次开枪。   砰的一声,黑瞎子应声而落,直接跌在树下,抽搐几下之后,再也不动弹了。   许世彦这一枪,直接打中了黑瞎子头,一枪毙命。   几条狗全都冲上去撕咬,许世彦依旧是打了个口哨,大黄几个便放开黑瞎子回到许世彦身边。   “二哥,过来搭把手,咱俩给黑瞎子开膛。”   那黑瞎子落在地上是趴着的,三四百斤的大家伙,两个人翻动都挺费事。   二人费了不少力气,总算将黑瞎子翻过来。之后许世安给黑瞎子开膛,许世彦则是去看狗。   黑狗和花狗都受了伤,趴在地上,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许世彦。   许世彦忙把他自己配制的药粉给狗敷上,然后用绑腿给包扎好伤口,小心的抱过来。   这时许世安已经将熊胆摘出来,狗不吃黑瞎子内脏,许世彦就让他切了黑瞎子的肉喂狗。   其他几条狗身上也都带着伤,却一点不影响它们进食,一个个吃的肚子溜鼓,这才到旁边趴着去。   “二哥,拢个火堆吧,咱得先吃口东西,然后把这大家伙拖回去。”   早晨吃饭太早,刚刚又走了这一路,要是不吃点儿东西,怕是没体力拖着三百多斤的黑瞎子回去。 第六十六章 大口吃肉   兄弟俩就在林子里拢起了火堆。   许世彦拿刀,从黑瞎子身上割下来几条肉,用手指粗的青秸子枝条穿起来,上面撒一点盐面儿。   待火堆燃烧到最旺,烟气渐消,红红的木炭上跳跃着透明的火苗时,许世彦才把枝条靠近火堆,慢慢翻烤。   黑瞎子肉本就肥厚,在火上这么一烤,那油直往外冒。   在肉的表面冒出一个一个的小泡泡,同时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那头的许世安,把带出来的饼子,也穿到了青秸子木棍上头,来回翻烤着。   等肉烤好,饼子也烘的焦黄暄软。兄弟俩互换一手,正好啃着饼子吃着肉,美得很。   “还是山上的日子逍遥啊,有肉吃,都说你小子老实,我看了,你最鬼。”   许世安一边吃,一边感慨。   以前都觉得弟弟憨头巴脑的贼老实,现在才知道,全家就他心眼子最多。   分了家,领着媳妇出去过,如今又搬到山上来看参。   队里供着吃喝给算着工分,两口子在山上大口吃肉,这日子过得,真特娘的舒心。   “咋地?二哥羡慕了?”许世彦一边啃着肉,一边笑着问。   “你回村儿去问问,谁不羡慕?   以前谁能想得到,山上看参竟然这么好?老李头那时候也不这样儿啊。”   许世安瞪了弟弟一眼,觉得这家伙在炫耀。   许世安的话也没错儿,以前老李头在山上的时候,没见着吃啥好的,住的也不像样儿。   一天天破衣喽嗖的不说像要饭吧,看着确实挺糟心。   大家伙儿还以为山上看参就这样呢,一个个都瞧不上。   可哪想到许世彦两口子上山后,整个儿就变了个样儿?   那小房让苏安瑛收拾的里外一新、锃明瓦亮,谁看了都觉得舒心。   再看看许世彦这些手段,把参场守得跟铁桶一般,还有各种好吃的,这日子让他们两口子过的,真是没谁了。   “不过话说回来啊,你也得小心点儿,咱村子好多人都看着眼红呢。   现在是赵大叔态度坚决,力保你,你才能安稳在山上过你的好日子。”   许世安脾气倔性子暴,不表示他傻。   村里人背地里那些小捅咕,许世安也门儿清,这会儿少不得要提醒许世彦一下。   “二哥放心吧,我原本也没指望着一直在山上看参,不过是权宜之计。   赵大叔找我头上来,我不好推辞罢了。要是有人眼馋,叫他们尽管来,我无所谓。”   这还真不是吹,许世彦从心里就没打算继续留在东江沿大队。   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小地方,坏人就越多。   主要是就那么几户人家,大家伙眼睛都瞪的溜圆,谁家冒头就被盯上,肯定没个好儿。   “切,说的轻巧,你们两口子现在搁山上看参,有工分有粮吃,还能打猎赚外捞儿,多好的差事啊,你舍得?”   许世安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家这弟弟有点儿本事就开吹了。   许世彦才不理他二哥呢,吃完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去林子里砍木头。   照例还是绑了个爬犁,然后哥俩把已经开了膛的黑瞎子弄到爬犁上拖着。   药粉有止痛的成分,两条受伤的狗上了药,又休息一阵子倒是敢动弹了,慢慢的跟着走。   来的时候走了三四个钟头主要是因为追黑瞎子踪,专走山岗绕路了。   回去就不用,这一片都熟悉,下了山直接找最近的路往回走就行。   即便这样,毕竟还拖着一个三百多斤的大家伙呢,等他们回到参场子,也下午三点多了。   “可算回来了,我这一天就提心吊胆的等着你们回来。”   大门外一有动静,苏安瑛立刻出来,见到兄弟俩安然无恙归来,苏安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怕啥?我们哥俩带着五条狗,还有两杆枪呢,一头黑瞎子还能收拾不了?”   许世彦闻言就笑,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白色布袋来。   “媳妇,去烧点儿热水,把黑瞎子胆蘸一下,挂起来。”   这颗胆是个草胆,不如之前许世彦弄的那个铜胆值钱,但也能卖三四百。   兄弟俩一天工夫挣三四百,还落下这么多肉,挺不错了。   苏安瑛接过黑瞎子胆,回屋烧水去了,这边哥俩把黑瞎子拖进来,就在院子里扒皮去骨分开。   “二哥,熊胆先放在我这儿,等着干了,你拿去县里卖掉,钱一人一半儿。”   “我看着队里今天又来人干活了,等会儿你坐马车回去,正好把这肉带回去一些。   记得,分一条大腿给赵大叔那儿,熊掌让咱妈收起来,等着老四结婚摆酒席用。”   那边有队里的马车,肯定是又来干活了。   想也知道,柱脚啥的还没捡够呢,没受伤的肯定要来干活。   正好,许世安可以坐马车回去,不然他一个人弄那老些肉回去还真够呛。   哥俩这边刚忙活完,还没等把肉收拾起来呢,那边干活的也放工回来了。   一见到这边摆满了肉,还有地上那张黑瞎子皮,大家伙儿全都瞪大了眼睛。   “三哥,这是昨天我们遇上那黑瞎子么?你这是给干死了?”杨春明一看,羡慕不已。   “嗯呢,今天一大早掐着踪儿追去的,三枪干死了。   等会儿哥几个都带一点儿肉回去啊,跟着尝尝新鲜。”   黑瞎子是大家伙儿发现的,许世彦跟着捡了个漏儿。   黑瞎子胆肯定没这些人的份儿了,但是肉得分给人家一些。   反正山上不缺肉吃,太小气了不好,分出去一些,大家伙儿乐呵儿的多好?   这年头,吃一回肉快赶上过年了,谁见了肉不亲啊?   一听说有肉拿,这下子一个个全都笑咧了嘴。   “谢谢三哥,我们可没少跟三哥沾光儿。”众人欢呼起来。   大家也都有数,谁都没多要,一人一条肉三斤来沉,就已经知足了。   许世彦找了麻袋,把剩下的大部分熊肉,还有昨天的野猪肉,都让许世安带回去。   于是,众人欢欢喜喜赶着马车,一路说说笑笑的回了村。   再然后,村子里就热闹起来,得了肉的人家欢欢喜喜,没得着的羡慕嫉妒。   好多爹妈逮着自家儿子就是一顿臭训,嫌自家儿子没出息。   比不上许世彦有能耐,能弄回来那么多肉给家里吃,还能挣着钱。   无形之中,许世彦又被拉了一拨仇恨,而他在山上,还啥都不知道呢。 第六十七章 火狐狸   带着五条狗上山围了一回黑瞎子后,许世彦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老李头肯定带着狗进山打过猎。   这五条狗,都是难得的好猎狗,一个比一个厉害。   只可惜被药死了两条,要是七条狗都在,寻常的野猪、黑瞎子,真不用费多大力气。   这下许世彦可放心了,等黑狗和花狗伤好了,就时不时就带着狗出去到附近转悠。   还别说,许世彦这运气真不错,出去一回总能遇见点儿什么,绝对不空着回来。   野猪最多,偶尔能遇上一群狍子,中间有一次,正好碰见了一个黑瞎子仓,还杀了一头黑瞎子。   再加上参场附近那些夹子套子陷阱啥的,也会有点儿收获。   这下,仓房里攒了好些肉,墙上各类皮张也挂了不少。   转眼间过了冬至交了九,气温越来越低,外头零下三十多度。   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参场里的雪快到人胳肢窝了,山上的雪就更不用说,差不多能把人没过去。   小寒节气前后,紫貂、貉子、水獭等动物的皮毛,颜色美丽、质地耐用、绒板轻软,是猎取的最好时机。   许世彦自然也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正好踩着野猪皮做的滑雪板,去山上针阔叶混交林带,下夹子夹紫貂和灰鼠。   从参场子出来向西南走,过了那片野猪林再往前,山势逐渐变陡。   山上的树种也有所变化,松树逐渐增多,针、阔叶林混杂,再往上一些,就是紫貂出没的地带了。   越往山顶,雪下的就越深。   东北的雪都是一边下一边沉积,积的厚厚一层雪粒子,上面是一层硬盖儿。   人直接踩上去,咕咚一下子就能陷在雪里,拔腿都难。   好在许世彦踩着滑雪板呢,虽然算不上健步如飞吧,好歹行走可以。   于是划着雪板往山上走,直到快山尖儿了,松树也越来越多。   许世彦在地上打量着,不多时果然见到了雪地上细小的脚印,正是紫貂留下来的。   紫貂,当地人也称为大叶子,新东北三宝中的一宝。   其皮毛轻、软、暖。轻,指皮板薄柔,落地如鸿毛。   软,指毛针细腻而丰厚,大有入眼而不刺眼之感。暖,是有“拂面如焰火”之说,为毛皮中最珍品。   紫貂性情机敏灵巧,想要捕捉可不容易。   以前有传说,猎人在山上撵一冬天,始终跟着紫貂。   直到快开春的时节,紫貂重新转回老巢前,那时候警惕性会降低,然后被猎人捕捉。   也有的传说,紫貂生性善良,见有人在雪地里冻僵了,就会上前去用它的皮毛给人取暖。   所以就有猎人会敞开怀,躺在雪地里,等紫貂来了以便捕捉。   这些许世彦未曾亲见,不知道真假,反正他来抓紫貂,用夹子。   找到紫貂经常行走的足迹,在距离足印三四十工分的地方挖洞,往下挖四五十公分深,然后朝着足印方向掏雪。   横着掏出来一个能容得下夹子,距离上面雪盖子还有个几公分的洞。   将夹子打开塞到洞里,再把阳历牌的纸盖在夹子上头,一个夹子就设好了。   然后还要把旁边的雪,再小心翼翼的覆盖好,避免被紫貂瞧出痕迹来。   干这个活倒是没有多少技巧,主要就是心细动作轻,一旦动作太大,上面的雪就塌下来了。   许世彦在夹子附近做了记号,接着又往别处转悠,一上午在这一片山上挖了十来个坑,下了十几个夹子。   下完夹子,许世彦踩着滑雪板就往回走。   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就见到眼前一个红乎乎的东西飞奔而过,接着又是一青灰色的影子。   两道影子都极快,没等许世彦反应过来就从眼前过去了,许世彦赶紧抓着木杆朝前划,跟着追上去。   就见到远处,清灰色的影子追上了前面的红色动物,上去就是一口。   不知道咬哪里了,反正只听见“吱儿”的一声惨叫。   那红色影子似乎还想挣扎逃跑,却又被咬了一下,更是惨叫连连。   许世彦立刻停下来,摘下枪拉开保险,朝着灰色的影子连着就开了三枪。   许世彦这枪法还是可以的,三枪过后,那青灰色影子直接倒在了地上。   红色的那东西,侥幸脱离危险,却伤的不轻,挣扎着起来,拖着腿往前爬。   许世彦一手拿枪,一手撑着杆子划过去。   到了跟前儿才发现,中枪的青灰色动物,是一头狼。而地上那个爬的,是一只火狐狸。   狐狸这种动物,在国内分布很广,各地都有,品种也很多。   长白山地区最出名的,要数火狐狸了。   其毛长绒厚、色泽光艳、针毛美观,制成衣帽非常暖人,所以叫火狐狸。   狐狸嗅觉非常灵敏,性情孤僻好静,常常独出独入。   凭借出色的嗅觉,一旦发现路上有凶兽的气味,就会立即避开。   当然,也不是万无一失,瞧这只不就是被狼追上了么?   狐狸天性狡猾,在生命遭到危机的关头,就会放臭屁,那是它身上臭腺分泌出的气味儿。   人嗅了头晕心慌甚至呕吐,猎狗嗅了,干打转儿,直打喷嚏,不敢近前。   所以山里会流传着许多迷信传说,人称三太爷。   许世彦朝这边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子臭味儿,这肯定是刚才狐狸放臭屁了。   可惜遇见了天敌狼,没好使,要不是许世彦开枪毙了那狼,估计今天这火狐狸就成狼的食物了。   许世彦站在那儿瞅着地上的狐狸,并没有想要杀了它的想法。   火狐狸皮毛再好,许世彦也不想要。   在东北有这样一个说法,打猎的进山,大的动物怎么打都不犯说道,别管野猪、黑瞎子,哪怕是老虎,打了都没事儿。   但是小的东西,尤其是“胡黄柳白灰”这些,最好不要招惹,特别是前两个,一定别惹。   怎么说呢,有些规矩传下来还是有道理的,这些许世彦相信。   人嘛,还是要有点儿敬畏之心的,要不然岂不是肆无忌惮什么都敢做?   再说了,重生这么玄乎的事情都发生了,还能啥都不信?   所以许世彦上山这么久,从没打过一只狐狸一只黄皮子。   “算了,我不杀你,你快走吧。”许世彦见那狐狸趴在地上,扭头直看他。   原本狡黠凶狠的三角眼,似乎藏着几许哀求。   许世彦朝着那狐狸摆摆手,示意它快走。 第六十八章 救了养着吧   许世彦没打算杀了那只狐狸,所以只弯腰拽起来那头狼的尸体,就打算要离开。   结果地上那只狐狸却费力的爬到了许世彦脚边,还发出一种类似“嘤嘤”的叫声出来。   许世彦有点儿懵,这是啥意思?   “我已经救了你一命,你还不走等啥呢?”   许世彦说完,啪给了自己一巴掌。   呸,神经病了,还跟一哑巴兽儿说话,真把这位当三太爷了咋地?   它要是有本事,也不至于被狼追上差点儿咬死啊。   不想那狐狸却连着发出了嘤嘤的声音,愣是赖在许世彦脚边不肯走。   许世彦翻了个白眼儿,“我不想招惹你的,哎呦喂,你这赖人是吧?   你就不怕我把你整死,扒了你这身皮?”   不管许世彦说啥,那狐狸就是不走,许世彦没办法,弯腰低头,去查看狐狸的伤势。   好吧,这家伙两条后腿都受伤了,根本走不了。   “欠你的是吧?狼嘴下救了你,还得给你治伤?”   许世彦无奈得很,只能从斜跨的兜子里拿出绑腿,直接用绑腿兜着,就像背孩子一样,背在了后背上。   “走吧,回家把你炖汤去。”   一边威胁着,一边拖起来那只狼的尸体,这回也不用木杆子划行了,反正下坡,慢慢往下出溜就行。   一路回到了参场子,招呼苏安瑛敞开大门。   “这是啥?一头狼啊?我的天,你今天遇见狼了?”   苏安瑛见到许世彦拖着的家伙,吓了一跳。   “何止遇见狼啊,你看看这是啥?还有一只狐狸呢。”   许世彦伸手解开破羊皮袄,露出藏在怀里的狐狸。   原本是背在后面的,可半路上许世彦想起来,这么冷的天,那狐狸在他背上背着不动弹,还带着伤,能不能冻坏了?   无奈之下,许世彦只好重新绑一回,把火狐狸放到破羊皮袄子里面。   也幸亏那羊皮袄又肥又大,狐狸个头小,揣在前怀倒也不算别扭。   “还别说啊,这东西确实暖和,我把它揣前怀,暖烘烘的。   就是臭,太臭了,晚上我得洗洗澡。”   许世彦万分嫌弃的将狐狸拎出来,放到了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给狐狸检查双腿。   那狐狸的一条腿被狼咬断了,另一条腿没断,但是伤口挺深。   许世彦瞅了那狐狸一眼,回身去柜子里翻找药粉。   先是将没断的那条腿上药包扎,等包扎好了,趁着那狐狸不注意,将它的断腿接好。   接断腿的时候,狐狸可能是挺疼,朝着许世彦龇牙。   被许世彦啪一下子拍在脑袋上,“你再龇牙试试?我给你扔出去。”   那狐狸挨了一巴掌,倒是老实了,乖乖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许世彦很满意,接好了腿,找两根筷子比在腿两侧,然后用绳子缠好。   “行了,留在这儿养着吧,幸亏场子里没养鸡,不然我还怕你偷鸡吃呢。”   许世彦找了个麻袋铺在地上,将狐狸挪到麻袋上头,端到外间屋去。   这玩意儿臭烘烘的,在屋里岂不是要熏死人了?   苏安瑛看着许世彦给狐狸治伤,也是一脸懵。   合着闹了半天,她家男人带回来只狐狸不是打算扒皮,竟然是要养着?这玩意儿能养?   “你这是打算养着它?能行么?”苏安瑛挺好奇。   以前只听说过黄皮子住谁家里,还没听过养狐狸的呢。   “不养着咋办?它两条腿断了,我要是不把它带回来,它连今晚上都活不过去,不知道让啥东西就给吃了。”   许世彦也愁呢,平白招惹了个狐狸回来,这玩意儿可咋养啊?   “算了,我既然开枪把它从狼嘴里救下来,索性救到底。等它的伤养好,它自己就走了。”   能咋办,养着吧,幸亏这家伙是杂食动物,啥都吃,那就狗吃啥它吃啥吧,权当养条狗呗。   就此,那只狐狸就在参场里住了下来。   许世彦嘴上说着把狐狸当狗喂,实际上还挺用心的。   套中的野鸡野兔,会拿来给狐狸吃,平时家里做什么,也都喂一些给它。   不得不说,野生动物的恢复力真的很强悍。   五六天过后,那狐狸就敢站起来了,又过了六七天,断的那条腿也勉强能走。   此时早已经过了阳历年,眼见着进腊月,地里早就冻的邦邦硬,谁也偷不走人参了。   许世彦和苏安英,也开始着手准备下山回家,收拾收拾好过年。   八号这天,许世彦再次踩着滑雪板上山,去松林查看之前下的夹子。   还别说,真有收获,灰鼠夹到了三只,紫貂夹着两只。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夹着的,反正都冻的梆硬了。   许世彦也不在乎,他又没打算吃肉,只要皮张即可。   于是,将所有的夹子都收起来,带着猎物心满意足下山。   到了九号,许世彦将参场周围所有的地枪、拉炮都撤了,又跟苏安瑛两人一起把仓房里各类肉食和皮张都收拾了装到爬犁上。   五条狗全都套上了套子,那是许世彦让苏安瑛帮忙做的,狗拉爬犁专用,不勒狗脖子。   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唯独那只狐狸没办法处理。   好在那狐狸的伤也差不多了,许世彦就打算将它放生。   “我们得下山回家过年,你不能再赖我,自己玩儿去吧。”   许世彦怕那些狗瞧见狐狸再咬它,特地将爬犁赶到外面,这才回来拎起狐狸送到外面。   也不知道那狐狸是不是真通人性,瞅了瞅许世彦,转身跑了。   许世彦松口气,这赖皮玩意儿总算走了,再不用臭烘烘的挨熏。   送走了狐狸,许世彦夫妻锁上参场大门,赶着狗爬犁一路往回走。   “媳妇,你慢点儿走,注意脚底下,当心路滑。让你坐爬犁上不听,非得自己走。”   许世彦小心的扶着苏安瑛走路,边走边唠叨。   “咱那爬犁上装了多少东西啊?已经够那五条狗累的了。   我如今这身量儿,再坐上去太沉,这不是心疼狗么?”苏安瑛笑道。   苏安瑛怀孕已经快六个月了,这阵子在山上吃的好,着实胖了不少。   肚子倒是不怎么显,冬天穿的又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怀孕了。   前川参场离着村子十里,苏安瑛又怀着孩子,路上自然走的不快,等他们进村子,已经快中午了。   “哎呀,这不是许家三儿两口子么?下山回家来过年了?   呦,这爬犁上都装着啥啊?这么多?” 第六十九章 下山回家   大东北,冬季零下三十多度,天寒地冻,除了上山捡点柴禾别的都干不了。   所以冬天大部分人都休息,也叫猫冬。   天冷了,村里那些三姑六婆不能凑在村口闲聊,却一样也没耽误了她们串门子、闲唠嗑儿。   冬日里天亮的晚,又没啥事儿,多数人家都吃两顿饭。   下午两点来钟,正好该回家做饭了,结果一出来便遇见许世彦两口子。   几个女人登时就眼前一亮,凑过来攀谈,顺便打听。   “哎呀,你这爬犁上都拉着什么啊?这么老些东西?   要不说还得是三儿有本事哈,去山上看参还会打猎,动不动就给你爹你妈捎下来那么多肉,真馋死人了。”   这些人不光嘴上说,还动手,伸手就要去翻爬犁上的东西。   许世彦自然不肯让她们乱翻,忙拦住。   “婶子,这几条狗脾气都不太好,你们别离着太近,咬一口可不值当。”许世彦只能借着狗说事儿。   还别说,那几条狗真的在龇牙。   它们常年在山上,被老李头训练的除了主人谁都不认,更护东西。   有的狗,外人进门的时候不管,但要是手里拿了东西走,那肯定咬死你。   好狗,不光护主,还护财。   这几条狗就那样儿,瞧见有人靠近爬犁,便恶狠狠地盯着,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吓得那几个婆子连忙缩回手去,“这养的什么狗啊?这个死脾气。”   “看参的狗,性子都烈,不然哪能行?”许世彦笑笑。   “婶子,时候不早,我们刚回来,得回家去看一看,得空再聊啊。”   山上住了几个月,真是特别消停,如今回到村里,又得应对这些人。   许世彦忍不住叹口气,接下来还不知道家里得热闹成啥样儿呢。   说完,许世彦便吆喝着狗子们继续往前走,直奔村子西头老李家。   他们两口子虽然上山了,可家具什么的都还在李家呢,总得留个落脚的地方,好回来过年啊。   刚来到大门口,还没等进门呢,正好见到老李太太出来抱柴禾。   “哎呀,是三儿两口子回来了?我这几天还念叨呢,这眼瞅着进腊月了,你们两口子也该下山回来过年啊。   瞧,还真是不禁念叨,今天这不就回来了?”   老李太太见了许世彦夫妻,格外亲热。   “是啊,进腊月了,回家来过年。大娘,我大爷咋样儿了?好些没?”   许世彦赶着爬犁进院,先把狗卸了套子,栓到旁边狗窝去。   这几条狗都是老李头养大的,每年腊月也都是牵回来在李家养着,狗子对这儿不陌生。   “还行,半边儿身子依旧是不太能动,说话也不太清楚。   唉,好歹保住了一条命,这就不错。”   老李头在公社医院住了将近二十天,病情稳定住了才回家养着。   他年纪大了,又是脑出血,肯定留下后遗症,这个谁也没办法,只能吃药扎针养着。   “这一秋天忙得也没见面儿,还没谢谢你呢。   人家大夫都说了,幸亏当时没胡乱挪动,而且你还给放了血,好歹这才救下来老头子一条命。   要不是有你在山上啊,我们家老头子怕是要悬。”老李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   不是要悬,而是一定。   上辈子许世彦去大安煤矿上班,没在参场干活,过年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老李头在山上看参突发急病没有了。   毕竟是多少年之前的记忆了,又不是特别重要的事,许世彦之前根本没想起来。   还是老李头出事后,他仔细回想,才想起这事儿来。   但是这话不能跟老李太太说,许世彦只能安慰一下,然后赶紧把东西从爬犁上卸下来,送到仓房里存着。   这一秋一冬,许世彦可没少划拉东西。   松子、核桃、榛子装了一麻袋,各类肉食、皮张都攒下不少。   下山过年当然都得带回来,该卖的卖掉,其余的留着自家吃。   全都搬下来收拾妥当,许世彦这才拎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加上一块鹿肉一块猪肉,进了东屋。   “大爷,大娘。我这刚从山上回来,也没啥好东西,都是在山上整的,留着吃吧。”   老李太太正喂老头子喝水呢,一见许世彦拿来东西,连忙摆手。   “哎呀,三儿,你看你这么客气干啥?   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去给你爹你妈吧,我们老两口还没啥可感谢你的呢,咋还能收你的东西?”   “大娘,你要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   咱就跟一家人还有啥区别?我也没别的本事,您二老别嫌弃就行了。   我爹妈那头,还有呢,这一冬天在山上没少划拉。   还是托大爷的福呢,我大爷厉害,那几条狗训的好。”   没有那几条狗,许世彦倒是也能打猎,但肯定没有现在弄得多。   许世彦是从心里佩服老李头,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绝对不一般。   “三儿,给,给的,留着,留着。”老李头说话不太溜到,有点吃力。   “坐,坐。”老爷子费劲抬起手,招呼许世彦坐下。   “不了,大爷,我这刚回来,还没去我爹那边儿看看呢。   我先过去一趟,等晚上,咱爷俩再唠。”   山上住了好几个月,下山了肯定得过去看看爹妈,这是规矩。   “哎,哎,晚上,晚上,聊。”   老李头这么大岁数了,这点儿规矩还能不懂么?于是朝着许世彦摆摆手,示意他快去看爹妈。   许世彦从东屋出来,回西屋换了套衣裳,然后跟苏安瑛俩人,拖着爬犁去了村东头许家。   “爹、妈,我们下山了。”一进大门,许世彦就大声喊道。   “老六,金凤、小波,快出来,看我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终归是骨肉亲人,感情还是不一样的。   当初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满心怨气,看着谁都不顺眼。   在山上住了这么久,许世彦的想法也有些转变。   再怎么样,也是亲爹亲妈,该孝顺的还是要孝顺。   当然,远香近臭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偶尔回来看看,带点儿东西给家里就行了,可别太亲近。   不然就老爷子那臭脾气,许世彦不认为他能承受的住。 第七十章 老四的婚事   要是搁平常,许世彦在外面这么喊,许世琴早就领着侄儿侄女冲出来了。   可今天家里却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许世彦觉得奇怪,领着媳妇往院子里走。   直到俩人走到屋门外,刚要伸手开门,屋门从里面推开了。   “三哥,你回来了?”是许世琴,只是看着脸上好像不太高兴的模样。   “咋地了?家里有事啊?”许世彦纳闷儿,忍不住问。   “别提了,四哥不是初六订婚么?吴家那边出幺蛾子呢。”   许世琴叹气,伸手扶着苏安瑛进门。“三嫂,你小心点儿啊,跺跺脚,别滑着。”   从外面带了一脚雪,谁进门都跺跺脚,门口那里湿漉漉的比较滑。   许世琴不放心嫂子,小心翼翼的扶着。   “出幺蛾子?还能出啥幺蛾子?   当初是他们看好你四哥,死皮赖脸的要跟,这会儿又出幺蛾子?”   许世彦愣了,没记得上辈子有这么回事啊?   许家老四许世德,在青岭教书,跟青岭吴家的闺女吴秋燕俩人处对象好几年了。   许家兄弟都长的不错,许世德为人活泛,性子也好,刚去青岭教书,就被吴家人给相中了。   吴家大闺女叫吴秋燕,比许世德小一岁,长得还不错。他家小儿子正好就在许世德班上。   吴家人看好了许世德,家里不管做点儿什么吃的,都让小儿子拽着许世德来家里吃饭。   这一来二去的,许世德就跟吴秋燕看对眼了。   吴家早就想把婚事定下来,但许家这边始终没点头答应。   主要是许世彦一直没对象,许家还是很讲究规矩的,哥哥没结婚,弟弟不能先娶媳妇。   总算今年开春有人给许世彦提了大营大队的苏安瑛,许家这边着急,俩人没见几面就定下了婚期结婚。   许世彦这边刚订了婚,吴家那头就催着也订婚,生怕婚事出岔子。   这年月多数都没有订婚太早的,一般都是结婚前一个月,或者月初订婚,月末结婚。   要知道订了婚就得当亲戚走动了,逢年过节的不得送点儿礼?许家五个儿子呢,可拿不出钱来。   所以许家这边一直没着急,秋天了才找媒人去吴家谈亲事。   当时也说的挺好,腊月初六订婚,二十六结婚。   正好队里分了钱和粮,手头宽裕,赶在年前杀了猪办酒席,结了婚就过年。   可没想到,许家这边结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许世德学校放寒假,正准备着回来订婚呢,吴家那头出幺蛾子了。   “吴家那头说,要一百块钱彩礼,还得要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没有这些不订婚。”   许世琴很是气愤,这几样加在一起得五六百块钱呢。   关键是,自行车还有收音机、缝纫机,没有工业票根本买不到。   许家也没个工人,去哪里弄工业票?   再说了,就算有工业票,这几百块钱从哪里出?   为了许世德结婚,家里已经给做了全套家具、被褥,还给吴秋燕买了二斤毛线、一块手表,一双皮鞋,做了一单一棉两套衣服,这些不都是钱?   许世彦一听,也是吃惊不小,吴家这胃口够大的啊,真敢要。   进了东屋,就见到许成厚周桂兰夫妇坐在南炕上。   许成厚叼着个烟袋锅子,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周桂兰的脸色也不太好。   见到许世彦夫妻进门,许成厚赶紧把烟袋锅子往炕沿下磕了磕,不抽了。   “三儿两口子回来了?快,过来坐。这几天你妈就念叨,不知道你俩啥时候下山?”   许成厚的态度,意外的温和。   这一冬天,许世彦可没少往家里捎吃的,不管打了野猪、黑瞎子还是狍子,都让人捎一半儿回来。   可以说,入了冬之后,许家就没断了肉,生活比往年不知道好多少。   村里头如今谁不羡慕许家?都说许成厚两口子养了个有本事的儿子,一家子跟着沾光儿。   许成厚也觉得脸上有光彩,对这个三儿子一改往日看法,态度自然大不一样了。   许世彦对老爹这般态度,心里直画魂儿,他爹吃错药了吧?以前可从没见老爹这么和气过。   还是周桂兰拽了儿子一把,许世彦这才坐下,苏安瑛也跟着坐在了炕沿上。   “爹,妈,我刚刚听老六说咋回事儿?”许世彦坐下之后,少不得要问一问。   “唉,别提了,一家子让老四这婚事给愁着了。”周桂兰叹气,把事情讲给许世彦听。   “你说这眼瞅着就到订婚的日子了,那头又整这么一出。   一百块钱彩礼,咱紧紧手还能拿得出来,可那收音机、自行车,咱去哪儿淘登啊?   这不为难人么?”周桂兰一边说,眼睛就红了。   外人看着许家五个儿子,日子红红火火,可实际上呢,谁家日子难过谁自己知道。   光是这五个儿子结婚娶媳妇,就够人头疼的了。   前头这三个还好说,都挺顺利的。   别看大媳妇二媳妇都是知青,可当初人家也没要这要那,都是按照村里的规矩置办结婚。   要是老四结婚,真照着吴家的要求办了,前面三个媳妇心里咋想?能乐意?   后头老五的媳妇呢?等老五结婚,是不是要的更多?   周桂兰真是觉得难心,都快愁死了。   “愁什么愁?本来我也没看上老吴家。   哪有他们家这么办事儿的?好好的大闺女嫁不出去了咋地?成天把小伙子往家里拽?   这都什么玩意儿?”许成厚气的瞪了北炕上坐着的许世德几眼。   “瞅着你挺精明,净干蠢事儿,你就没地方吃饭了是吧?非得上他家去吃?   你找不着个媳妇了?就非得找老吴家的?”许成厚满心火气,全都朝着老四发了。   许世德也很郁闷啊,这都说好了的事情,临时又变卦了,他这婚到底是结还是不结啊?   “人家那边早就说了要订婚要订婚,是你俩不同意,舍不得过节那点儿东西钱。   要是早订婚,能有这事儿么?”许世德低着头,小声嘟囔。   “你个兔崽子,你再给我说一遍?我今天特么的踹死你。”   许成厚耳朵又不聋,哪能听不见儿子说啥?   当时就火了,抬手拿起笤帚疙瘩,就要去抽儿子。   许世先几个都在东屋呢,还能真让父亲把老四打了?于是赶紧上来拦着。   “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第七十一章 好吃的   许世彦并不知道吴家为什么会变卦,上辈子许世德结婚很顺利,没出这些岔子。   但是他知道,如今这件事怕是很难善了。   因为许世彦清楚的记得,吴秋燕是年前腊月二十六进门,第二年农历六月就生了许海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当时对外说的是孩子早产,可许海洋生下来七斤多,根本不是早产。   要是这么算的话,如今这个时候,吴秋燕肚子里已经有货了。   这是啥年月?七七年,民风还没那么开放呢。   没结婚俩人就睡到一块儿去,还怀了娃,闹出来可不光是女方没脸,男方也跟着丢人的。   而且,一旦女方反口,说是男的耍流氓,那结果就更可怕了。   许世德轻则会被逮起来蹲笆篱子,重了,吃花生米也有可能。   当然,吴家应该不至于闹的那么狠,估计就是想借机拿捏,从许家多要些好处。   不然他们就直接找来了,不至于让媒人捎信,要那么多东西。   “爹,你也别打他了,事情到这个地步,打还有什么用啊?想办法解决吧。”   许世彦叹气,他是真的不想回来,一回家就各种烦心事儿,消消停停过日子那么难么?   “能怎么解决?一百块钱彩礼,两转一响,把我这身老骨头砸碎了,咱家也拿不出这些来啊。”   许成厚被儿子们拦着,手里的笤帚疙瘩招呼不到老四身上,索性直接扔过去,正好砸儿子头上了。   “阳历年刚分了钱,除去你们两口子,家里四个壮劳力加上你妈,总共也就分了六百来块钱。   都拿去给他说媳妇,咱家日子过不过了?”   许家劳力不少,可吃用也多,老老少少十几口人,一年光口粮也得几千斤啊。   工分扣除粮食后,还能折算出六七百块钱,那真就是好日子了。   “老四,你这就去吴家,跟那边好好谈一谈,问问吴家人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他们家提的条件,别说是咱大房子村了,就算上公社,不,连县里头都算上,也没几家能做到的。”   “他们家要是不想结这个婚,趁早说清楚,别这么难为人。   他们家要是还想把闺女嫁过来,就好好的谈,婚期都定了再闹这一出,传出去让外人笑话。”   许世彦想了下,提议让许世德去吴家摸摸底。   这事儿别人出面都不适合,反正是许世德结婚,这混小子把该办不该办的事都办了,总不能事到临头他躲着不出面吧?   “啊?让我去?能行么?”许世德有些犹豫。   “谈论婚事不都是媒人出面么?哪还有自己个儿去谈的?”   “你不去?你自己的婚事你不出面谁出面?咋地?你还想让咱爹咱妈出面啊?   滚蛋,赶紧去,把事情整明白了再回来。”   以前,许世彦在家里地位低,老爹不待见,兄弟们也都瞧不起,所以说话不硬气。   如今不一样了,他已经搬出去另过了,而且日子过得还挺好,腰杆子硬着呢,说话当然也硬气。   “嗯,我看老三这话在理。老四,你赶紧去青岭一趟。   就跟吴家那边说,他们要一百块钱彩礼,我咬咬牙能给,其他的不行,咱弄不来。”   许成厚琢磨了一下,觉得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立刻吩咐许世德去青岭。   许世德满心的不高兴,却也没办法。   只好穿上了大衣,戴好帽子手套,出门直奔青岭,找吴家人说事去了。   “哎呀,对了,我还带回来不少肉,都在院子里呢。”   许世彦这才想起来,他可是拉了半爬犁的东西,都在院子里搁着呢。   “老四要结婚办酒席,我寻思着家里肉不多,这些天没少划拉,就想着整回来给老四结婚用。   老五,快跟我去搬下来,收拾了留着用。”许世彦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许家那三个兄弟都在北炕坐着呢,一听这话,连忙跟着出去。   其他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跟着出门看热闹。到外面一看,好家伙,爬犁上两个麻袋。   “这都啥啊?全是肉?”一家子人都傻眼了。   老三这一冬天到底在山上划拉了多少东西?经常往家里送,今天又弄回来两麻袋?   “不全是,有一些松子、核桃、榛子、葡萄糕、软枣子干儿、糖李子饼儿、山里红皮儿、山梨坨子。   都是瑛子在山上闲着没事儿弄的,留着给老六和孩子们吃。   剩下的是野猪、黑瞎子、鹿、狍子肉。   反正这一冬天确实没少划拉,我留下了一些走人情,剩下的都给家里拿来了。”   这两口子都是闲不住的人,苏安瑛上了山也是各种划拉。   她不能打猎,却能去捡核桃、榛子,摘山葡萄、糖李子啥的。   山葡萄就照着许世彦的办法熬成糕再晒干,软枣子直接晒。   熟透的糖李子用筛子搓出来粉状果肉,加点儿淀粉蒸一下捏成小饼儿晒干,也能当零嘴儿。   把山梨的表皮削掉,用线穿起来挂着晒。   晒到半干放锅里蒸,蒸熟了再拿出去晒,就是梨坨子。   山梨肉粗酸涩,直接吃并不好吃,但是晒成梨坨子,加水蒸出来,却酸酸甜甜的格外好喝。   没有零食的年代里,这些东西,都是小孩子们的最爱。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那个时间去弄,秋天太忙了,秋收还顾不过来呢,谁有这个闲心?   也就苏安瑛,跟着许世彦上山了,不用她干什么活,所以她就在许世彦指点下,做了这些。   “哎呀,三嫂,还是你最好了,弄这么多好吃的给我们。”   许世琴一听说有那么多零嘴儿,当时就高兴起来。   几个小的也凑到苏安瑛身边,三婶长三婶短的,把苏安瑛哄的直迷糊。   周桂兰也挺高兴,走到爬犁跟前儿,仔细看了看麻袋里的东西。   然后指使儿子,把各类冻肉放到仓房去,剩下那些零嘴儿啥的,都拿屋里。   东西从爬犁上卸下来,一家人欢欢喜喜回了东屋。   周桂兰从袋子里抓了几把吃的,让许世琴带着孩子们去西屋吃,这边大人说会话。   “老三,队里前几天把钱分了,你们两口子的钱,在我这放着呢。”   周桂兰起身,从柜子里翻找出来一叠钱,递给了许世彦。   许世彦两口子的工分不少,除了粮食外,还分了一百多块钱和一些票。   许世彦直接拿出一百,塞给了老妈。“妈,老四要结婚,我没多大本事,能帮的就这些。” 第七十二章 兄弟   弟弟要结婚,作为已经分家单过的兄长,多少都应该表示一下。   这个钱不是给许世德,而是给家里头,帮父母减轻负担。   “别,这一冬天你没少往家里拿,一家子跟着你沾了不少光儿呢。”   周桂兰不肯接,忙摆手。   “你这分出去顶门立户过日子,自己还没个房子住,你媳妇还大着肚子,明年四月该生孩子了。   哪儿都用钱,你手里那些钱也不多,留着自己用吧。”   许世彦第二次挖到山参后,曾偷摸的塞给了周桂兰一百块钱,周桂兰只跟许成厚提起过,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   这一冬天,家里头肉食不断,都是许世彦让人送回来的,如今又要给家里钱。   周桂兰心疼儿子,怎么也不肯要。   “妈,世彦给你,你就收着吧。   我们俩在山上住,吃的是队里出,也没多大花销。   家里人口多,花销也大,老四这婚事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这点儿钱可能也帮不上多少。   你要是不收,世彦该觉得是他给的太少了。”   苏安瑛坐在婆婆身边,直接把钱塞进了周桂兰的兜里。   儿子儿媳这么说了,周桂兰还能咋办?只能收了钱。   “哎呦,时候不早了,赶紧做饭吃饭。   你俩晚上在这边吃吧,可别回去忙活了,你那头估计啥也没有。”   猛地一抬头,正好看见墙上的钟,眼瞅着快四点了,赶紧招呼俩媳妇做饭。   “琳子,你俩赶紧烧火做饭,晚上炖酸菜,多热一些粘火勺。”   粘火勺,是东北人很喜欢的一种吃食。   黏性的谷物,比如大黄米、黏谷子、黏高粱、黏苞米这些,用水浸泡一周左右,推水磨。   推出来黏面子回来用布袋装上控出多余水分,然后用黏面子做皮,里头包上豆馅儿拍扁。   烧干锅,锅里放上鏊子,然后把包好的粘火勺摆在鏊子上烙熟。   队里大田地种苞米豆子,各家的自留地、小片荒一般都用来种糜子、谷子、高粱、小豆等杂粮。   许家人勤快,捡了不少小片荒,每年都种一些糜子和黏谷子之类,正好留着包粘火勺。   一次泡上百斤米,有时候光包粘火勺就得包好几天。   烙熟的粘火勺捡到桶里放仓房冻上,吃的时候捡一盆回来,放锅里再蒸一下就行了。   东北人爱吃黏的,冬天包粘火勺、粘豆包,夏天包粘耗子,黏性的食物消化慢,抗饿。   当然也有缺点,就是胃不好的人少吃,容易烧心。   粘火勺的豆馅儿是甜的,这年月没有那么多白糖,都是放糖精。   粘火勺配别的菜总觉得不太对味儿,只跟酸菜绝配,所以在东北,多数时候都是吃粘火勺搭配酸菜。   小叔子一冬天没少往家里捎吃的,今天又送回来这么多,虽说顶着名是留着办酒席的,到底家里也能跟着沾光。   薛秀琳和魏明荣俩人也一改往日的态度,格外勤快,婆婆一说,俩人立刻就去烧火做饭了。   苏安瑛觉得让嫂子们做饭,她在屋里闲着不像话,于是也跟着去厨房,结果被俩嫂子又给撵了回去。   “你现在怀着孩子呢,老老实实等着吃饭就行了,这点儿活还用你动手?”   就这样,苏安瑛被撵回东屋,陪着周桂兰说话聊天。   那头,许世先几个也把许世彦叫到北炕,兄弟几个闲聊。   “老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许世祥之前参加了高考,但是复习时间太短,成绩不好,没考上。   “我还想复习再考,咱爹不乐意。”   许世祥因为高考失利的原因,前些天还病了一场,如今还是蔫蔫的,嘴角几个燎泡,一看就是上了挺大的火。   “嗯,好好复习,明年再考一次。今年时间太短了,考不上也正常。”   七八年夏天,许世祥再次参加高考,考上了通化农校,算是个中专。   两年后毕业,分配到兴隆公社当民政助理。   后来又慢慢进了财政所,转到榆树乡当了副乡长,最后进县林业工作站当了站长。   可以说,许世祥是许家五兄弟里面,过得最好的一个。   “三哥,你得空帮我跟咱爹说一说,咱爹现在听你的。   你不在家不知道,他总在我们跟前儿夸你。”许世祥勉强笑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的味道。   许世彦一愣,随即笑着摇头,“咱爹夸我?他不骂我就不错了。   你听我的,别搭理咱爹,你就该复习复习,努努力考出去上大学,改变的是一辈子。”   以老爷子那脾气,他要是去说,肯定挨崩,不想找那麻烦。   上辈子没有他去劝,老五不一样参加高考了么?   许世祥闻言愣了下,随即跟着笑了起来,“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哥几个好久没聚在一块儿说话了,这冷不丁凑一起,有说有笑的也挺热闹。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小的变化。   以前都是许世彦默默听兄弟们说话,偶尔说一句,如今,却是兄弟们围着他。   不停的询问在山上看参、打猎的情形,尤其是说起打猎,那哥几个眼睛都直放光。   “老三,改天咱还上山啊?   我跟你说,前几天我去林场干活,瞅见了一个天仓子,我谁都没告诉。   就等着你回来,咱哥俩上去杀仓子呢。”许世安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上回那头黑瞎子的熊胆卖了四百块钱,哥俩一人分两百。   许世安只给了老妈一百,剩下的自己留下了。   原本他还想上山去找许世彦一起打猎,被魏明荣拦下来了。   山里哪有那么多黑瞎子?光是些野猪没用,只能吃不能卖钱,还不如去林场干活挣点儿钱呢。   许世安拧不过媳妇,没办法就只能去林场干活。   结果许世安跟他们那个小号的把头不对付,前天跟人家吵了起来,一气之下就回家了。   也幸亏在林场干了一阵子活,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个挺隐蔽的黑瞎子仓。   要是能杀了这个天仓子,再得个熊胆,他也就不用再去找活干了。   “二哥,你没看错?”许世彦一听,也来了精神。   他巴不得多杀几个黑瞎子仓,也能多挣点儿钱,往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在哪儿?” 第七十三章 周桂兰骂人   “就是过了小干巴河,还没到大顶子。   今年那头不是有片伐区么?从伐区往西南再走三里地,翻过一个岗梁,有棵大杨树。   那天我干活的时候找地方解手,正好瞧见一只狍子,我就撵狍子去了,没撵上,发现了那棵树。   树洞周围全是白霜,里头肯定有大家伙。”许世安一脸得意的说起了自己发现天仓子的事情。   许世彦根据二哥的描述,大概知道是哪个位置了。   那边确实挺偏僻的,他家二哥也真行,能跑到那儿去。   “二哥,老四这婚事不知道啥情况,我刚从山上回来,还有些事情要办。   这样吧,等两三天,我先办点儿事,回头咱俩就带着枪领着狗,杀仓子去。”   一个黑瞎子胆,哪怕是草胆呢,也能卖三四百。   要是铜胆就更值钱了,凭啥不打?   往后过日子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既然知道有黑瞎子仓,那必须去。   老二老三俩人聊的挺热乎,那边许世先跟许世祥俩人也沉不住气了。   “三哥,到时候也带着我和大哥呗,冬天了,反正我们在家也是闲着。   正好咱弟兄几个一起。”许世祥满心羡慕的问道。   “行啊,那更好,咱一块儿进山,遇见啥就打啥,正好弄点儿东西过年。”   许世彦枪法好,带着那几条猎狗也挺厉害,要说一般的黑瞎子仓不用旁人帮忙,他自己就能干下来。   可打猎这种事危险重重,谁也不敢说中间能遇见什么事儿,有几个人一起,那是再好不过。   人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打猎也一样,讲究个人合心马合套,关键时候,得有人挺身而出舍命相救。   上辈子兄弟间磕磕绊绊、有些摩擦,尤其是最后那房子拆迁的时事情,闹得许世彦心灰意冷,对兄弟们也是满心怨气。   刚重生那会儿,许世彦对兄弟们确实心里存着怨呢,不想搭理他们。   可回来这么长时间,尤其是在山上那些日子,许世彦也想了挺多。   兄弟骨肉,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有矛盾是因为各自成了家,都顾着自己,谁都有老婆孩儿,谁能那么无私?   亲兄弟,就算有点儿矛盾,真正遇见大事,还是一致对外的。   至于上辈子那些纠纷,实际上还是穷,过得不好了才会斤斤计较。   这辈子许世彦也不敢说大富大贵,只要避过上辈子那几个坑,想来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人啊,还是得向前看,不能老是纠结在过去那些事情里头。   如今这一切不是都往好的地方发展了么?   父母、兄弟的态度转变,许世彦也都看在眼里,他也不好总记恨上辈子那点儿事。   当然,还是那句老话,亲戚都是远了香近了臭。   家里有大事他回来帮帮忙,没事儿还是别总凑在一处,这样矛盾会少很多。   许世彦这么痛快就答应一起打猎,其他几个兄弟也都挺高兴。   这下越说越热闹,大有欲罢不能之势。   正好这时候,饭菜做好了,于是赶紧放桌子吃饭。   许家一共三间房,中间那间做厨房用,东西屋都是南北对面炕。   家里人口多,一张桌子坐不开,于是南北炕全都放了桌子。   许成厚老两口、许世彦夫妻、许世先兄弟三个在南炕吃饭,薛秀林妯娌、许世琴,领着几个小娃在北炕吃。   “咱不用等等老四么?”盛饭的时候,苏安瑛小声问许世彦。   “他去吴家,还能缺了吃的?   放心吧,吴家要是不留他吃饭,那这亲事估计就得黄。   只要留了,就没大事儿,顶多也就是花点儿钱。”许世彦满不在乎的拽着媳妇坐下。   许世德这几年都恨不得长在吴家了,吴家能缺他一顿饭?根本不用操心。   苏安瑛多少明白了一些,于是点点头,坐下安稳吃饭。   酸菜是用野猪肉炖出来的,味道不错。   粘火勺底下垫着软煎饼,不沾盘子,咬一口软软糯糯,里面的豆馅沙沙面面带着些许甜味儿,吃起来挺好。   除了酸菜、粘火勺,还有饼子和苞米面儿粥、咸菜。   乡下人家一天三顿也离不开粥,研究表明,糊状的东西体积大,给人一种饱腹的假象,可以让胃很快得到满足。   这样的饭菜,已经是很不错了。   往年别说肉了,炒菜都不敢放油,包菜包子里面放点儿南瓜子仁儿,都觉得老香了。   酸菜最喜油水,往年没有许世彦打猎,那就只能切土豆条跟酸菜一起炖。   如今不敢说顿顿有肉吧,好歹才里见着油花了,这就是好日子。   大家伙儿吃的心满意足,一盆子酸菜,连同几盘粘火勺,一笸箩饼子,全都吃光了。   吃过饭,女的去收拾桌子,男的凑一块儿继续聊。   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不见许世德回来,周桂兰多少有些担心。   “老五,要不然你去看看,按说这个时候了,你四哥早该回来啊。”   从大房子到青岭八里地,来回也就十六里,对于这年月的年轻人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   就算吴家留许世德吃饭,按理也不该到这时候还没回来啊。   许世祥点点头,穿上厚大衣,戴上帽子就要往外走。   刚出了大门,就瞧见不远处一黑影急匆匆走了过来。   “四哥?你咋才回来啊,咱妈都着急了,打发我出来找你。”看那身影,正是许世德。   “唉,别提了,进屋再说吧。”许世德顶风冒雪走了这一路,冻得够呛,赶紧进了屋。   “妈,你出来一下,我有点儿事情跟你说。”   许世德走到东屋门口,往里头伸了下脑袋,往屋里看一圈,冲着老妈说道。   “干啥啊?有事儿你就进来说,老吴家到底啥态度?他们还想不想结这个婚了?”   许世德这鬼鬼祟祟的模样,让许成厚很是反感。   “都是自己家人,有啥话不能当着面儿说?”   以前觉得老四挺不错的,心眼儿灵,办事儿活泛,现在怎么越瞅越不顺眼呢?还赶不上老三稳稳当当的可靠。   许世德缩了下脖子,没敢应父亲的话,还是朝着老妈招手。   周桂兰一看这样,只得下了地,跟儿子到外间屋说话。   也不知道这娘俩在外屋说了点儿啥,不多时就听见周桂兰忽然很大动静的骂人了。   “你这个混账王八犊子,什么事情你都能干得出来,你是要气死我啊。”   屋里的人全都傻眼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听过老妈骂人啊,这是咋了? 第七十四章 一顿暴揍   许世德刚才鬼鬼祟祟不敢进屋,非得把老妈叫到外屋。   许世彦一看就知道,这死小子肯定是知道了吴秋燕怀孕的事,这是害怕老爹揍他,先找老妈商议。   许世彦心里冷哼一声,别看老妈脾气好护孩子,那也得分什么事。   就许世德犯的错儿,抽他八百回都够了,指望老妈护着,做梦呢。   果然,外间屋响起周桂兰的怒骂。   “老许,你出来,揍这小王八犊子,给我揭了他的皮。”   一听就知道,周桂兰已经处于暴怒状态了。   许成厚跟妻子结婚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媳妇这般啊,立刻就穿了鞋下地,来到外屋。   二话不说,啪一巴掌先把儿子拍那儿去。   “小瘪犊子,你特么干啥了,把你妈气成这样?”   要是论起来呢,许家六个孩子,前头三个挨打挨骂的时候多。   后头这三个基本上就没被骂过,更别提打了。   老大主要就是当初在大营的时候惹了祸。   当时那个环境影响,许世先就像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   许成厚和周桂兰怎么说怎么劝,就是不听,后来被许成厚吊起来抽,差点儿打死。   也多亏那顿揍,许世先被打的趴在炕上养了半个多月,错过了跟人出门的机会。   许世先最终也只是在公社闹腾,连县里都没能去,不至于后来被清算。   即便如此,档案上也是留了一笔,不然,以许世先的才华,到哪里也是文艺骨干。   老二挨揍主要是因为淘气。   在外头撩猫逗狗、打架斗殴,回来家上房爬屋各种作。   惹得许成厚受不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揍完了也不改,伤好了继续作。   老三许世彦,那就别提了。   小时候闹毛病,一到吃饭的时间就哭,一边儿哭一边儿往外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虐待他,不给他饭吃呢。   当时也是人都傻,不懂,实际上许世彦就是胃不好。   一吃饭就胃疼,他能不哭么?   大人以为他就是纯找事儿,于是把孩子从外头拎回来,噼里啪啦一顿揍。   有三个哥哥在前头比着,后头这三个都比较精,尽量不招惹父母。   许世德从小就又精又灵,最会看眼色。   大人脸色稍微不对,他立刻认错儿,这样的孩子基本不挨揍。   能把周桂兰气的,喊出来许成厚揍儿子,还说要扒层皮,可想而知,许世德这回犯的错儿不小。   所以许成厚出来,二话不说就动手。   别看老爷子岁数大了,打人可不含糊,劈头盖脸先给儿子一顿再说。   许世德哪里受过这个?被老爹打的无处可躲,只能双手抱头护住脸,嘴里直喊老妈和几个哥哥。   东屋里,许世先等人听见了,立刻就要出来拉架,结果被许世彦全给拦下了。   “别管,咱妈那么好的脾气都惹毛了,这小子犯错的不小,让咱爹先揍一顿再说。”   老大老二瞅了老三一眼,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老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没有,啥都不知道,我就知道咱妈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咱们最好别掺和。”   许世彦耸耸肩膀,一问三不知。   有许世彦拦着,兄弟几个没能去拉架,许世德被老爷子暴揍一顿。   许成厚毕竟岁数大了,打了一会儿累的不轻,停下来喘气,问周桂兰。   “到底咋回事儿?这兔崽子哪儿惹着你了?”   对,这就是许成厚,啥事儿不问先揍,揍完了再说。   “你问问他,他都干了啥?   老吴家为啥临着要订婚了又变卦,非得要彩礼要三大件儿?还不是这瘪犊子惹出来的?”   不提还好,一提,周桂兰心底这火气就蹭蹭往上直冒。   许成厚这时也隐隐察觉出不对了,抬脚又踹了许世德一下。   “说,怎么回事?今天不说清楚,我真扒了你的皮。”   许世德能怎么办?说不说都得挨揍,那就说吧。   “爹,小燕她有了,已经两个来月了。   吴家那边特生气,说是让咱家出一百块钱彩礼,外加三大件儿,或者出五百块钱彩礼。   要不然的话,他们就去告我耍流氓。”   事情果然如许世彦预料的一般,吴家以吴秋燕怀孕为把柄,故意要挟许世德。   当然,吴家也不是真的要去告,实际上就是借机会多要钱。   许成厚一听儿子这话,顿时暴跳如雷,抬脚就把许世德踹翻了。   “你个混账王八犊子,什么事儿你都敢干啊?   还没结婚呢,你就跟人家姑娘睡一块儿去了,现在孩子都有了?   老许家什么时候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许成厚这么一喊,东屋里众人全都听明白了,许世先等人顿时脸色都不太好看。   要是说起来呢,这些事如今也不是没有。   乡下各种奇葩事情多了去,什么偷人养汉子、搞破鞋的也都听说过。   发生在旁人家里,大家也不过是茶余饭后说说笑笑图一乐儿。   可要是发生在自家,那就真不一样了,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脸往哪儿搁?以后出门不得让人戳脊梁骨?   “该揍,狠揍他一顿也不为过,什么事儿都敢做,老四也太糊涂了。”许世先也气的不轻,怒道。   “得,先别说揍不揍了,咱爹打了半天该累了,赶紧去拉开吧。”   许世彦已经听出来老爷子在喘粗气了,毕竟快六十的人了,再闹出个好歹来咋办?   哥三个这才从屋里出来,上前扯住了许成厚。   “爹,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办法解决吧,打也没用。”   许成厚又累又气,这会儿脸通红,额头都是汗,站在那儿直喘粗气。   “解决?怎么解决?人家要五百块钱彩礼,不然就去告他。   把我这一身老骨头砸碎了上秤称一称,能不能值五百块钱?”   许成厚真快气死了,咋也没想到,一向精明懂事的儿子,怎么就能犯这样的错儿?   “当初就不该让他去青岭教书,不该让他在那边住宿舍,这下可倒好,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周桂兰在那边也是气的慌,更是难过失望。   目前来说,老四是五个儿子里面最出息的。   代课教师转正,吃公家粮,领工资,咋就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呢?   “五百块钱,咱上哪儿弄去?”   “呦,五百块钱,他老吴家的闺女是金子打的不成?   看出来了,还是我们几个不值钱啊,当初一分钱彩礼都没要,简直傻透腔儿了。”   屋里,薛秀林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第七十五章 算计   薛秀琳起头,魏明荣也跟着附和,苏安瑛老实,没开口,但表情也不太对。   许家老两口的脸色十分难看。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然很难善了,一个弄不好,闹得满村皆知不说,家里几个媳妇也得各种怨气。   “你给我滚进屋来。”周桂兰瞪了许世德一眼,喊他进里屋。   一行人重新回到东屋。   周桂兰又让许世琴领着孩子们去西屋,哄着他们睡觉。   大人谈事情不能让孩子听见,这些小屁孩啥都不懂,万一出去乱说咋办?   许世琴也明白,这些事不是她一个大姑娘能掺和的,于是乖乖领着侄儿侄女们,回西屋睡觉去。   东屋这边,周桂兰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叹了口气。   “刚才你们也听见了,老四办了件错事儿,如今被吴家拿捏了短处。   这眼见着就到订婚的日子了,这事儿到底咋办?”   “能咋办?自己惹的祸自己想办法。   老吴家乐意告就告,公安来抓他,就让他顿笆篱子去。”   许成厚看着老四就来气,恨不得再揍他一回。   “反正我拿不出三大件,也没有五百块钱给他当彩礼。   咱家娶了三个儿媳妇进门,也没说哪个要五百块钱彩礼的。”   这年月就没听说过要彩礼的,根本就没这一说。   男方要是条件好,多数就像许家这样,给做了家具,置办好被褥,再给女方准备一块手表、薄厚两套衣裳、一双皮鞋、二斤毛线。   这就已经是最高规格了,薛秀琳是知青,许家怕委屈了人家,才给这些的。   后头魏明荣、苏安瑛嫁进来的时候,也照着前面的例子来。   换成一般的人家,连这些也没有,能凑出一半儿来都挺好。   还有的人,啥也没有,连酒席都摆不起,不也凑到一起过日子了么?   所以说,吴家要什么三大件儿、五百块钱彩礼的,这就是无理取闹,纯粹为难人。   听见丈夫这话,周桂兰摇摇头,“是啊,这五百块钱彩礼,咱从哪儿出?这不是难为人么?”   站在地中间一直低着头的许世德,偷偷抬起头,往许世彦那边瞥了一眼,小声嘟囔一句。   “家里没有,三哥不是有么?三哥卖棒槌和黑瞎子胆,有两千多呢。”   许世德貌似小声嘟囔,实际上屋里的人都能听得见。   许世彦一听这话,不怒反笑。   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从一开始他就纳闷儿,吴秋燕没结婚就怀了,这事儿上辈子也发生过。   为什么那时候就啥事没有顺顺利利结了婚,而这辈子吴家反倒闹起来了?   又是三大件又是彩礼,还不给就去告官的。   合着到最后,源头竟然在这里啊。   吴家这是听说了许世彦的事儿,知道许世彦肯定能拿出来这笔钱,所以才有恃无恐的想捞一笔。   “老四,你跟三哥说实话。   刚刚你说的那些话,是吴家人说的,还是你也心里这么想?”许世彦沉下脸来,问许世德。   “三哥……”许世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许世彦点头,“行,我明白了。”   一边说着,许世彦直接而站起来,上去就给了许世德一拳头。   “外人瞅着你三哥挣那点儿钱眼红,明里暗里讹人使绊子,我从来不生气。   因为那些是外人,他们羡慕嫉妒都正常。   可你呢?你是我亲弟弟,你跟着外人一样来琢磨我?老四,你让哥哥心寒。”   这就是许世彦不爱回家的原因,他宁可领着媳妇在山上住着,也不想回来看见兄弟们勾心斗角琢磨他那点儿钱。   本来,下午跟兄弟们在一起闲聊,一起商议进山打猎的事情,感觉还挺不错的。   许世彦也放下了心里的芥蒂,觉得跟亲兄弟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这才刚到晚上,老四就给他来这一出。   “媳妇,穿衣服咱回去,不早了,你不能熬夜,早点儿回去休息。”   许世彦揍了弟弟一拳头,没再继续,直接领着苏安瑛就往外走。   临出门前,许世彦扭头看了看许家老两口。   “爹,妈,明天你俩就带着他,直接去吴家,随着吴家怎么处置他。   反正就这一堆儿一块儿,吴家要打要杀,还是要告官抓人,都随他们。   自己惹的祸自己扛,爹妈不能管他一辈子。吴家那边爱咋地咋地,一分钱都不用多给他们。”   既然上辈子吴家能啥都不要就把闺女痛痛快快嫁过来,这辈子也不可能真的要把许世德送进去。   这种事本来就一个巴掌拍不响,出了事许家丢人,吴家更丢人。   吴家后头还有好几个闺女呢,就不信他们真敢闹?   说完这些,许世彦就扶着媳妇,径自出屋,离开了许家。   直到外面门关上动静传来,屋里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许成厚气的抡起笤帚疙瘩,又给了许世德一下子。   “你个混账东西,啥你都惦记着?你三哥对家里还得咋地?   上回卖棒槌,你三哥背着你三嫂偷偷塞给你妈一百块钱。   刚才你妈把队里分红给他,他又拿出来一百块钱,说是留着给你办喜事用。   当哥哥做到这样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不知足呢。”   经过这一冬天,许成厚对三儿子早就改观,他嘴上不说,心里对许世彦越发重视。   有许世彦在这比着,越看老四就越不成器,越想揍他。   “啊?三哥给家里钱了?我不知道啊。”   许世德一脸懵,也没人跟他说,他哪里知道?   “三哥不光给家里钱了,还说过几天要带我们去打猎呢,这下让你给得罪了,打猎的事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成?”   那头,许世祥很是心疼的说道。   一头黑瞎子啊,少说四五百块钱就这么飞了。   简直能让四哥气死,一天天看着挺精,实则就是个笨蛋,被吴家给哄的团团转,掉人家坑儿里了都不知道。   “这,我也不知道啊,你们啥都不跟我说。”   许世德急了,“那现在咋办?我去把三哥追回来?”   “都啥时候了,外头黑灯瞎火的,你三嫂怀着孩子呢,你再吓着她。   唉,过几天再说吧,明天先去把你的事儿解决了。”   周桂兰狠狠剜了儿子几眼,真快被这熊玩意儿气死了。 第七十六章 决意搬走   许世彦扶着苏安瑛,从许家出来,一路往村西头走。   一边走着,苏安瑛不停的扭头看丈夫。   “世彦,你没事儿吧?”她有点儿担心,感觉丈夫好像挺生气的。   趁着夜色,路上没人,许世彦将媳妇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媳妇后背。   “没事儿,我早就心里有数了,也没觉得如何。”   从山上下来,大概就能猜到会遇见什么情况。   这一冬天他虽然在山上,村里怕是早就传遍了他打猎的事情,可以预料到回来会遇上些麻烦。   只是不曾想,旁人还没怎么样呢,倒是亲弟弟先整了这么一出。   “媳妇,如果说我带着你搬走,不在大房子住了,你乐意么?”   许世彦一早就动了搬家的念头,可在山上这些日子,他觉得也挺好的,所以就没跟媳妇提。   如今看来,还是早早搬走好些。   那山上看参的活,明年保不齐是谁的呢,尽早打算吧。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搬呗,你想往哪儿搬都行,反正你到哪我就跟着到哪儿。   你就是搬到深山老林里,我也跟着你一起当野人去。”   在苏安瑛这儿,丈夫不管干啥都是对的,她全力支持。   许世彦闻言心头一热,将苏安瑛紧紧搂住。   这就是他家小媳妇,不问搬家缘由,不问搬去哪里,全心全意跟着他。   这么好的媳妇,哪里找?   人间纵有万般难,贤妻相伴苦也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咱搬去东岗,那边地方大,不像大房子这穷乡僻壤小山沟。”   许世彦轻咳两声,控制住情绪,轻声向妻子解释。   “咱这儿太小了,地方越小,人就越坏。   因为他们没见过大世面,眼睛只盯着村里这一亩三分地。   见着别人过好了就难受,就妒忌眼红,就想着使坏。”   “咱们这一秋一冬,属实划拉了不少钱,太出风头了。   我猜年后这看参的活也悬,所以我打算明天去一趟东岗,找人托托关系,尽早想办法搬出来算了。”   媳妇不问,可许世彦得把原因讲清楚。   “哦,哦,你说的对,是该提早打算。行啊,搬东岗更好,只要你喜欢,那就搬呗。”   苏安瑛还是那句话,丈夫决定就好,她没有任何意见。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天,不多时回到家,稍微洗漱收拾了一下,钻进被窝睡觉。   腊月初二一大早,许世彦就开始收拾东西。   在山上这几个月,着实弄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儿。   光是熊胆就攒下俩,各类皮张也是厚厚一叠,得拿去卖掉。   留在家里,容易遭贼,不如卖了钱存起来。   除了这些,许世彦还装了好些肉、山货之类,这些都是留着走人情的。   求人办事哪有空手的?更何况是搬家迁户口的大事?   划拉划拉,装了一大背筐,少说也得六七十斤的东西。   吃过早饭,许世彦背着背筐就从家里出来,一路到江边。   冬天,江面早已冰封,厚厚的冰面结实的很,人在上面行走一点儿问题没有。   常年在江边生活的人,走冰上也不打怵,很快便过了江。   “三哥,你啥时候下山的?也没瞧见你。”过江刚走了一小段路,身后有人招呼他。   许世彦回头一看,正是赵建设赶着马爬犁从后面上来,爬犁上还坐了好些人。   “上来吧,三哥,正好捎你一段路。背着那么大的背筐,太沉了。”   赵建设停下马爬犁,招呼许世彦上去坐着。   许世彦也没客气,直接坐到爬犁上。   “去走走亲戚,顺道去松江河转悠一下,看看买点儿过年的年货。你们这是干啥去?”   “一样,也是去买年货的。   这不是队里分了钱么?手里有钱了,那还不赶紧去买,这时候啥东西都紧俏,都靠抢。”   队里不光分了钱,还分了布票、棉花票啥的。   眼瞅着过年了,好歹也得扯几尺布,给孩子添件儿新衣裳啊。   进了腊月门儿,谁家不置办点儿年货?   队里也明白,所以派了人,赶着马爬犁载人去办年货。   大冷天风呼呼吹,一张嘴就往肚子里灌凉风,谁也不愿意多说话。   于是闲聊两句,大家就全都闭上了嘴。   冬天到处都是雪,原本崎岖不平的路面被冰雪覆盖,也变得平滑了许多。   爬犁在冬天,可比马车实用多了,马儿拉着爬犁,飞快往松江河跑去。   过了松林高中,再往前就是拐角楼,许世彦在拐角楼下了爬犁,跟众人告别向南走。   其他人则是继续坐爬犁往北,到商店去买东西。   许世彦背着大背筐,走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总算到了东岗中学对面儿的周家。   庄户院白天都是大门敞开着,许世彦也不用敲门,径自进了院子。   周家养了条大青狗,见着许世彦进门,汪汪叫了起来。   屋里的人听见了,忙出来查看,“你是许家三叔?”   出来这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端方相貌周正,穿着一身草绿色的军装,只是领口和肩膀上是秃的。   他打量了许世彦几眼,略带疑惑的问道。   “还行啊,出去当兵这些年,还能认出来我。”许世彦一听就笑了。   “啥时候转业回来的?”   这人正是周家长子周庆国,十八岁去当兵,二十四岁转业回地方。   因着辈分的关系,别看只比许世彦小一岁,却得管许世彦叫三叔。   “刚回来一个月左右,三叔,快进屋来。”   周庆国见着许世彦倒是挺亲热,忙招呼许世彦进屋。   “爸、妈,是大房子许家三叔来了。”周庆国一边扯着许世彦进屋,一边朝着屋里吆喝。   东屋里,周长和正跟妻子说话呢,一听说是许世彦来了,急忙从里屋往外迎。   “呦,我三兄弟来了?可好一阵子没来东岗了,这阵子忙啥呢?”   “二哥,我今天去松江河办事儿,顺路过来看看二哥二嫂。”   许世彦笑着朝周长和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之前一直在山上看参,没时间过来。   这不是搁山上整了点儿野猪肉啥的么,寻思着给二哥二嫂送一些过来。   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就是尝个新鲜吧。”   许世彦一边说着,一边从背筐里往外倒腾东西。   野猪肉、狍子肉、黑瞎子腿儿,再加一只兔子。 第七十七章 办妥   周长和两口子瞧着许世彦往外倒腾东西,差点儿傻眼了。   周长和跟周桂兰只是同乡同姓,平日里来往并不多。   上回许世彦带来一条大细鳞,这回拿的更多,好几块儿肉,这也太多了吧?   正经亲戚来串门,也不至于拿这么多东西啊。   “三兄弟,你看你这是干什么?   你得空了来家里坐坐,我们就挺高兴了,你说你回回来都带东西,还带这么多,多不好啊?”   周长和急忙开口。“你可别往外拿了,留着给我二姑二姑夫吧。”   “二哥,这些都是我在山上看参的时候打的,这一冬天没少划拉。   昨天往家里送了半爬犁呢,够吃了。”许世彦笑着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二哥,实话跟你说,弟弟这回来呢,还真有点儿事情想找你帮忙。”   许世彦知道,他要是不把今天来的目的说了,周家人怕是不能收这些东西。   于是也不瞒着,开门见山。   “有事儿你就说,咱兄弟这么客气干啥?你看你外道的。”   一听说有事相求,周长和倒是松了口气。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收人这么多东西可不行,要是帮忙的话嘛,那就好说了。   “是这样,我结婚之后不是分家单过了么?大房子那边也没啥发展,我寻思着想要搬东岗来。”   许世彦实话实说,也不用藏着掖着。   “就想托二哥帮我打听打听,往这边搬,户口啥的怎么迁?   再一个,二哥能不能帮我踅摸一处房子?   要是有房子往外卖最好,我直接买一处,没有的话,借别人家的房子住一阵子,到时候我弄个房场自己盖。”   “咳,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呢,就这啊。”周长和听完,一拍大腿。   “不难,你大侄儿几句话的事儿,他转业回来在公社当治安助理兼民兵连长呢。   你就说你看好了哪个队?想啥时候搬过来,到时候庆国就全办了。”   “房子,借两间住着倒是不难,要是买的话不太好办。   这事儿让你嫂子慢慢儿帮你打听,肯定有。”周长和十分干脆,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三叔,你要迁东岗来,是你和三婶呢,还是带着二姑奶和姑爷爷一大家子?   你先跟我说清楚了,我这边儿跟书记说一声儿,给你安排个好的大队。”   那头,周庆国也直接表态,这事儿在他这儿根本就不值一提。   “应该是我们两口子,顶多带上你六姑。”许世彦想了一下才开口。   许世先跟许世安两家,上辈子是七九年跟着薛秀琳、魏明荣返城搬出来的。   薛秀琳的工作安排在制材厂、魏明荣安排在纤维板厂,许世先落户在东岗公社参场,许世安落户到东站菜队。   许世德七八年夏天,被调到了大营教书。   因为工作出色,被公社借走,转了一圈,最后在西岗乡财政所当了会计。   许世祥七八年夏天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兴隆公社,就此离开了大房子。   所以这兄弟四个都不用许世彦操心,过一两年就全都搬出来了,也各自有各自的前程。   许世彦不想插手他们的事。   至于许家老两口,估计一时半会儿不能搬出来。   关键是许成厚那犟脾气,上辈子怎么说都不肯搬,直到死都在大房子。   许世彦不觉得自己有能耐说服那犟老头,还是算了吧,等儿子们都出来过好了,老爷子自己想明白再说。   倒是老六许世琴,应该早点儿搬出来。   大房子那偏僻地方,没啥发展,呆在那儿就只能等着嫁人。   东岗地方大,说不定搬出来了能学点儿啥手艺,或者过几年大环境好了,还可以开个店啥的。   周庆国听了点点头,“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这样,三叔,你也别急着现在就搬,毕竟马上要过年了,陪着我二姑奶和姑爷爷过完年。   春耕之前你搬过来,不耽误干活就行,咋样?”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给你添麻烦了。”   腊月里眼瞅着过年了,老四还要结婚,这时候确实不好提搬家,弄不好又得把老爷子惹毛了。   过了年,大房子那头的事情都安顿妥当,他带着媳妇和妹妹搬过来,正好。   “这麻烦啥?自己家人的事儿。”周庆国爽快一笑。   “放心,这边我给你安排好,到时候三叔只要带着户口过来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搬家的事儿基本就成定局了。   那边周长和让妻子去烧水泡茶,这头父子俩跟许世彦东拉西扯的闲聊,少不得打听一下山上看参的事情。   许世彦也不说狂话,只简单的说了说看参的缘由,还有山上看参、打猎的情形。   当听到许世彦弄了什么地枪、拉炮等东西看参时,周庆国眼前一亮,“三叔,你可真行,人才啊。”   能看参、会打猎,对人参种植还特别在行,这是当技术员的材料啊,放到哪个队不得抢着要?   “人才啥?就是过日子呗,队里让干啥咱就干啥。”许世彦小小的谦虚了一把。   三个人越聊越投机,大有欲罢不能之势,周长和还喊着媳妇,让他媳妇去准备,要留许世彦在家吃。   许世彦看了看表,九点了多了,忙起身。   “二哥,我还有点儿事情,得去松江河一趟,今天就不在你这吃饭了。   等我搬过来,请二哥还有庆国喝酒。”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办了,不能耽误。   周家父子再三挽留,许世彦这边确实有事,没办法只能送到大门外。   许世彦同周家父子告辞,背着背筐一路向北,走了四十来分钟,到了林业局机关大门外。   “哎呦,这不是小许么?可好久没见着你了。   最近干啥去了,总也不来?”看大门的老王头一见是许世彦,特别亲热的把许世彦拽到了小房里。   “大冷的天儿,赶紧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大爷,我前阵子家里忙,没空过来。   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来采买年货,顺道给大爷还有郭组长带点儿山货。”   许世彦从背筐里翻出一包蘑菇,一只野兔,给了老王头。   “哎呦,你看你这么客气,回回来都给我带东西。”   王大爷笑的脸上皱纹都深了不少。   “我跟你说啊,现在可不能叫郭组长了,人家升了,现在是郭主任。” 第七十八章 郭主任   “机关后勤主任,前阵子退了,郭组长工作一直很出色,领导就把他提了上来。”   老王头这是提醒许世彦,等会儿见了郭主任,别说错话。   许世彦闻言一喜,今天果然来对了。   看起来老郭这条线不能断,好好维系着,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谢谢大爷,那现在郭主任在哪间办公室上班?   我也给他带了些山货啥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就是点儿心意。”   “哦,就在原来那个办公室隔壁,你去找他吧,今早晨来上班了。”   老王头这个年纪了,又是在局机关看大门,啥事儿看不明白啊,立即指点许世彦一番。   “成,那我先去找郭主任,回头再跟大爷聊啊。”   许世彦背上背筐,出了警卫室小屋,直奔局机关大楼。   果然,在办公室找到了郭守业,似乎比以前又胖了些。   “郭主任,忙着呢?”许世彦进门就笑道。   正巧这会儿郭守业的办公室里没啥人,一抬头看见是许世彦,他也挺意外。   “许老弟啊,你可是好长时间没来了,我们领导还特别惦记细鳞鱼呢,跟我念叨了好几回。”   能当上主任的人,有几个简单的?别看许世彦啥都不是,人家也不会冷着脸不搭理。   “秋天地里忙,顾不上,冬天大江封上了,不好弄鱼。   领导要真是惦记着,回去我砸几个冰窟窿,看看能不能弄几条来,给领导尝鲜。”   许世彦听出来老郭话里话外的意思,少不得解释两句。   “郭主任,我今天是来买年货的,顺路过来看看你,正好家里弄了点儿山货,你别嫌弃。”   来,就是送东西的,老郭这条线大有用处,决不能轻易断了,还得好好维护才行。   舍出去一些东西,以后能换来更大的利益,这是必要的投资。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就往外掏东西。   给郭主任的自然不能是野鸡野兔那些,就得来点儿高端的。   “前些天在山上打了一只黑瞎子,熊掌炖了吃不错,这是鹿肉、狍子肉,还有个鹿鞭。”   前面拿出来什么熊掌啊,鹿肉狍子肉的,郭守业虽然也稀罕,却还能稳住。   等最后那鹿鞭一拿出来,他直接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啊。”   男人嘛,有几个能不爱这玩意儿?   郭守业虽说才三十来岁,暂时还用不上,但是可以送礼啊。   这东西泡上酒,再放点儿山参啥的,绝对大补啊。   领导们都岁数不小了,这玩意儿送给谁,不都得乐呵儿的收下?   郭守业才升了官儿,正愁着没过年没啥好东西送礼呢,许世彦就带来了,这下可把他高兴够呛。   “行,许老弟有本事,以后有啥事儿,尽管来找哥,哥肯定给你办,绝对不推辞。”   郭守业高兴的立刻收起来那些东西,对许世彦的态度越发热切起来。   “以后,要是还有这些好东西,别忘了给哥捎点儿。   哥不白要你的,给你钱。”后头还小声叮嘱了一句。   “啥钱不钱的?只要郭哥喜欢就行,以后要是能遇上,保管给郭哥留着。”   许世彦也改了称呼,跟郭守业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哎,你看我这脑子。”   忽地,郭守业一拍脑门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急忙在拉开抽屉。   “你等会儿啊,我有东西给你。”翻了一下,从里头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票据来。   “我这有些票,都是给工人发福利剩下的,你看看哪些你用得上,拿去吧。”   郭守业得了许世彦这么多东西,可能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正好他现在就管这些,手里头票有的是,于是随便拿出来一些,给了许世彦。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许世彦又惊又喜。   他来给郭守业送东西,纯属是为了以后打算,没想过眼下能有什么收获。   却没想到,郭守业这人还挺讲究,给他一叠票。   这年月,啥票都有用啊,紧俏货都得用票,没票买不来。   “咱哥俩还说那些见外的话?拿着吧。   我也没看都有啥,你自己瞅瞅,能用的就用,没用的也可以送人。”郭守业满不在乎的将票塞给了许世彦。   正好这会儿有人进来,找郭守业签字,许世彦不好再留,于是拿了票告辞出来。   出门的时候,还听见郭守业跟那人说,刚才的人是他家林场亲戚,过年送年货来的。   许世彦笑着将票揣在怀里,从局大楼出来。   出门一看时间,十点半了,他还打算去一趟抚松呢,于是急匆匆赶到客车站。   买了张去抚松的票,检票上车,到了车上才发现,去抚松的人特别多,车上根本没有座了。   如今这个年月,根本不管是否超载。   跟车的售票员从座椅底下拿出一摞小马扎来,直接加座。   马扎摆不开了,机器盖子上还能再坐好几个呢。   “带东西的,把你们的东西都放车顶上去,车里不让放。”   许世彦背着大背筐呢,挺占地方,跟车的售票员不乐意了,喊他把背筐放到车顶上去。   那客车顶上有个大网兜,乘客带的各种物品,都放到车顶,用网兜兜住。   许世彦一看,只得把背筐里的东西捆扎结实了保证不会掉出来。   这才顺着车后的梯子上去,将背筐放到车上,又重新回车里坐在小马扎上。   十一点,客车发车,一路上就这么晃晃悠悠俩钟头,好歹到了县里。   下了车,许世彦直奔收购站,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卖掉。   俩熊胆一草一铜,卖了一千块出头。   一对鹿角,因为已经是骨质化了,卖不上太多钱,只给了二十块。   这要是鹿茸的话,一两就三十八呢。   这时候皮张都不算太贵,灰鼠皮一张才卖十几块钱。   七七年紫貂还没被列为保护动物,紫貂皮也不算很贵,一张一百多块钱。   好在许世彦带来的皮张多,最后一算账,不多不少一千四百块钱。   这边开票,拿票去旁边领钱,对方数出来一捆半大团结,重新清点一下,一百四十张,递给了许世彦。   许世彦小心将钱揣起来,出了收购点。   一出来就感觉好像不太对劲儿,心里头发毛。   原本还想去商店转悠转悠呢,这下也不敢去了,径直奔着车站走,打算买了票返程。   正走着呢,忽然有个人摇摇晃晃的过来,撞了许世彦一下子。 第七十九章 吓退   那人像是喝醉了,身子不稳,撞上许世彦,歪歪趄趄的就要倒,忙伸手拽住许世彦的衣服稳住身形。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只扯着许世彦衣服的手里,忽然多了把极其锋利的刀片。   只见寒光一闪,那刀片就割向许世彦的大衣。   “兄弟,哥哥我就这么一件能出门见人的衣裳,你要是给我割破了,回家你嫂子可得骂我。”   就在刀片即将割破布料的一瞬间,那人的手腕被牢牢抓住。   那人一愣,抬头正好看见许世彦笑呵呵的看着他。   方才这一切说起来慢,实际发生却极快,不过电光火石间。   那人是惯偷,动作隐蔽又极其麻利,却没想刚一出手,竟被看破制住,当下心中大惊。   “说,说什么呢?我听不懂。”那人嘴硬不肯承认,急忙往回抽手。   可手腕被牢牢抓住,就像被老虎钳子夹住一样,他挣了半天都没用。   许世彦伸手,从那人手中捏起刀片来,在那人眼前晃动。   “就你这点儿手段,在我面前还不够看。”   上辈子他看参的时候,跟不少地痞混混斗智斗勇。   有一回地枪崩了个人,许世彦不忍心,又给救了。   不打不相识嘛,后来那伙人跟许世彦关系还不错。对于这些人的手段,许世彦门儿清。   被许世彦抓住的这个人,一看那刀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而这个时候,从旁边忽然走过来了几个人,个个都一脸凶相。   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都是一伙儿的,暗偷不成,就要明抢。   “小子,你胆子挺肥啊,把人放了。”其中一人上前,态度十分蛮横嚣张的说道。   “小样儿,知道我们是谁不?在我们的地盘上,也敢嘚瑟?”   许世彦脸色有点儿不太好,是他大意了,还以为得过几年才会特别乱呢,没想到如今县城里就有人敢这么嚣张。   “哥们儿,我就是来县城办点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相安无事不好么?”   许世彦叹口气,松开那个拿刀片的小子,另一只手不着痕迹的伸到大衣里。   “曹哥,这小子刚才从收购站出来的,我看见了,他兜里一大捆钱呢,一千多块。”   那小子好不容易挣开许世彦的手,忙跳到一旁,指着许世彦说道。   “一千多块?你小子太不上道了,来县城里办事,不给哥几个上供,那怎么成呢?   来吧,钱拿出来。”对面领头的人一听竟然有一千多块钱,眼睛都红了。   “正好缺钱过年呢,赶紧的吧。”   “哥几个,做事留一线,别把人给逼急了。”   许世彦扫了对面一下,总共四个人,手里都没拿什么家什,他一个人应该能招呼的过来。   “哎,你们听听他说啥?真特么好笑,别把人给逼急了?逼急了你能咋地?”领头那人一脸不屑的嗤笑道。   “在抚松这地盘儿上,我说了算,今天你要是不掏钱,我让你走不出县城,你信不信?”   “是么?那不好意思了,我拼了命上山挣的钱,可不能那么容易就给了你们。”   许世彦直接从后腰抽出了他打猎用的刀。   出门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就是习惯性的带了防身,没想到还真是用上了。   那刀比杀猪刀略长,窄一些,打磨的十分锋利。   对面几个人还算识货,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猎户常用的刀。   领头的那人一见这刀,脸色立刻变了。   能进山打猎的人可都不一般,心狠手狠,山上的野兽都能弄死,更何况人呢?   这下,对面几个陷入了两难之中。   动手抢,眼前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闹不好要有损伤。退走?又觉得没面子丢人,这可咋办?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哨声,然后几个身穿草绿制服戴大盖儿帽的人朝着这边跑过来。   那几个人听见,呼啦一下子就全都散了。   许世彦也赶紧把刀重新别到腰间,整理了大衣盖住,然后快步离开,直奔车站。   回程的车依旧是挤满了人,许世彦加倍小心留神,好不容易熬着到了松江河,已经是快五点了。   北方冬天日短夜长,五点来钟外头就已经黑了。   再黑也得往回走啊,幸好一路下坡,再说这条路他十分熟悉,路上也没出什么岔子,六点来钟回到了家。   “媳妇,我回来了。有吃的没?饿死了。”   出去一天,中午也没舍得吃饭,到这会儿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所以进门就喊饿。   结果进门往屋里一看,老妈在炕头坐着呢。“妈,你咋过来了?”   “咋这么晚才回来啊?我上午去了趟青岭,下午寻思过来看看你们两口子。   结果瑛子说你出门了。你这是去干啥了?”周桂兰见到儿子回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见儿子的帽子和肩膀上有雪,忙拿着笤帚帮着打扫。   “快把帽子和围巾都摘了吧,放炕上烘着。”   围巾和帽子上头全挂满了白霜,那是呼出来的水汽凝结而成,外面天寒地冻,就连许世彦的眉毛和睫毛上,都带着霜呢。   “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你缓口气再吃啊,一肚子凉风可别直接吃饭,容易胃疼。”   苏安瑛递过来毛巾,让许世彦擦擦脸,倒是没急着给他端饭。   生怕许世彦呛一肚子凉风就吃饭,吃出毛病来。   “妈,你今天去青岭吴家,老四的事儿究竟咋办了?”   许世彦胡乱擦了把脸,把毛巾挂起来,回头坐在母亲身边,问道。   “能怎么办?我和你爹领老四过去,就像你说的那样,把老四交给他们处理,爱咋地咋地。”   “老四昨天让你爹给揍的不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也破了皮。   吴家那边一看,知道咱是真生气了,他们也就没了脾气。   到最后商议了,还是照原先定的,初六订婚,二十六结婚。”   周桂兰说着,也是不断摇头,吴家就是变着花儿的哄老四,一看许家这边动真格儿的,他们就怂了。   “这门儿亲,不该结,吴家人品不行,往后怕都是麻烦。”周桂兰叹气。   结这么个亲家,怕是往后有的折腾了。   “我和你爸最开始就没看好老吴家,要不然早就把婚事定了。   可惜,老四这死心眼儿,就认准了吴家那姑娘,你说咋整?” 第八十章 母子   许世彦记得,上辈子老四娶了媳妇后,始终是跟吴家那边亲近。   许世德调到大营,吴家也跟着搬了过去。   后来许世德去西岗上班,吴家二闺女也嫁到了西岗。   许世德对丈母娘家的事情都格外上心,对小姨子小舅子也是特别照顾,吴家上下对许世德都赞不绝口。   唯独就是跟许家不亲近,一年到头回来看老太太两回。   六月初六老太太生日,以及大年初二,其余的时候,根本就见不着人。   “妈,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往好处想吧。   吴家也就是有点儿小心思想占便宜,其他方面也未必就坏到什么程度。   反正老四结了婚也不在家住,您眼不见心不烦呗。”   孩子都有了,马上要订婚结婚,现在说啥都晚了。索性什么也别说,免得母亲难受。   周桂兰叹了口气,是啊,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后悔也没用。   儿子一心喜欢吴秋燕,她这个当母亲的能咋办?   以前都没给俩人拆散了,如今吴家闺女肚子里有了娃,她要是再愣给搅和黄亲事,那可就是害了俩人。   作孽啊,周桂兰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不提了,你这出去一天,都干啥去了?”周桂兰不愿意再提吴家那些闹心事儿,换了个话题。   “哦,我去了趟松江河,然后又去了抚松。之前在山上划拉不少皮张啥的,卖了好准备过年。”   许世彦没说去东岗找周长和父子的事,暂时还不能说,先瞒着吧。   “对了,我还淘登着一些票呢,等会儿啊。”   这一天忙忙活活的,都没来得及看看郭守业给了他什么票。   许世彦急忙从兜里掏出那一叠票,仔细分辨。   “哎呀,不少呢,布票、糖票、全国粮票,这张是工业票,缝纫机的。”   许世彦也没想到,郭守业给他的票里头,竟然还有一张缝纫机票,这玩意儿可是紧俏货,一般人弄不着。   “妈,这些票你看看家里能用上哪些,你就拿回去吧。”   许世彦将那些票一股脑儿放到母亲跟前,由着母亲挑。   周桂兰摇摇头,将那些票一张一张捋好了又递给许世彦。   “家里啥都不缺,不用买。你留着吧,瑛子来年开春就要生孩子了,这些你们都能用得上。”   周桂兰不是那种啥都往自己手里划拉的老太太,在她看来,儿子儿媳过好了,比啥都强。   许家人口多,这些她拿回去也不起多大作用,反倒会惹得媳妇们眼热,再闹矛盾。   老妈不要,许世彦也没硬塞,只点点头,把那一叠票递给了苏安瑛。   “咱妈不要,你就先放起来,得空了咱们去买点儿东西。”   糖票可以买红糖,给苏安瑛坐月子,布票更不用说,谁家都有用。   小娃出生,总得做个包被,做两件衣裳吧?   坐下说了这会儿话,许世彦身上的凉气也散了,苏安瑛这才端上来饭,让许世彦吃。   周桂兰见着儿子平安,也就放心了,“行了,你先吃饭,我回去。   昨天你走了之后,老四就后悔了,他不好意思来。   你当哥哥的,弟弟犯了错儿,该揍就揍,揍完别往心里去。”周桂兰起身,穿上大衣戴上围巾往外就走。   当妈不容易,尤其是家里孩子多的,一碗水得端平,哪个孩子都得顾及到。   老太太这辈子生了六个孩子,哪个她都心疼,更不愿意看见儿子们逐渐疏远。   当老人的,都盼着儿女孝顺,全家和睦团结,所以周桂兰只能过来替老四圆场。   “妈,瞧你说的,我一个当哥的能跟弟弟计较么?”   老妈都亲自来说和了,许世彦就算心里不舒坦,也不好再计较。   “老四结婚,家里不管有啥活,就让老六老喊我。   不过,老四订婚我就不出面了,免得吴家那边尴尬。”   许世彦跟着周桂兰送到大门外,又帮着老妈整理了一下围巾。   “妈,回去路滑,要不还是我送你吧?”挺晚了,外头漆黑的,许世彦有点儿不放心。   “不用,你赶紧回去吃饭吧,你妈还没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时候呢。”   周桂兰还不到五十岁,身子骨硬朗着呢,朝着儿子挥挥手,便快步走了。   许世彦看着母亲的背影,笑了笑,是啊,上辈子老妈都七十多了,还能健步如飞呢。   老一辈人的身体,真是非常棒,不是以后那些年轻人能比的。   见老妈走远,许世彦这才转身回屋吃饭。   庄户院里也没啥好的,一盆酸菜,一盘粘火勺,再来点儿粥就挺好。   “哪来的粘火勺?”许世彦爱吃粘的,加上也确实饿了,一口气吃了仨粘火勺,这才腾出空问。   “咱妈给拿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   咱妈说你爱吃,也知道咱们在山上肯定没包,下午特地送来了一盆。   说是吃没了再去拿,家里包了两大桶呢。”   苏安瑛瞅着丈夫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怕他噎着,忙去倒了杯水过来。   “咱家每年都包那么多粘火勺么?两大桶?”   庄户院里说的桶,是那种大木桶,一桶能装将近两百斤豆子。   苏安瑛有点儿想象不出来,两大桶的粘火勺,要吃到哪年哪月去?   “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也包粘火勺,顶多就是泡几十斤米,那样我们姐妹也得包一天呢。”   两大桶的粘火勺,光包也得好几天,想想就吓人。   “那能一样么?你家都是闺女,饭量小,我们家都是大小伙子,一个个可能吃了。   每到冬天,咱家包粘火勺、烙煎饼,你是没见着那情景,人家都说快赶上生产队的食堂了。”   许世彦想起以前家里包粘火勺、烙煎饼的情形,倒有些怀念起来。   “大嫂、二嫂没嫁进来之前,粘火勺就咱妈和老六包,一包就好几天。   到最后把老六累的耍熊,用手使劲儿把小豆馅儿攥的结结实实一大团,然后包上。”   包粘火勺的黏面子都是一起磨出来的,但是小豆馅必须每天早晨现煮出来,当天全都包完,不然会酸掉。   许世琴使劲儿包馅,就能早点儿干完。   “被咱妈发现了,咱妈就说,小豆馅儿要是不够,就把老六包里头。”   一想起那时候,许世彦就想笑。他家小妹,也有特别皮的时候。 第八十一章 回娘家   熊胆和皮张都卖了,手里有钱,许世彦就想着带苏安瑛回大营一趟。   趁着苏安瑛现在还不到大月份,出门啥的不耽误,赶紧回娘家看看。   等着再过俩月,就算苏安瑛想回去,许世彦也不敢领她出门了。   自回门后,苏安瑛就没回过娘家,当然惦记。   所以许世彦一提,苏安瑛欢欢喜喜就去收拾东西了。   腊月初三上午,小两口背了不少东西,坐火车回大营。   冬天了,两口子不可能起那么早,幸好上午十点多有一趟慢车经过珠宝岗,俩人就坐这趟车,到大营就十一点多了。   苏家众人根本没想到,苏安瑛夫妻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一见到小两口进门,苏维忠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天,你俩咋也不提前说一声儿啊,我好打发老五老六去车站接你们。   这大老远的走回来,多累啊。”苏维忠瞅着闺女那笨重的身形,满眼心疼。   “快,老五赶紧扶着你姐上炕坐,老六去烧水,给你姐夫泡茶。”   韩氏见着闺女和女婿回来,也挺高兴,忙招呼丫头们烧水泡茶招待。   “来,坐炕头,炕头热乎,你这是几个月了?   光听人说你有了,哎呀,这一秋天忙的,也没腾出个工夫去看你。”   韩氏扯着苏安瑛的手,上下打量,瞧见苏安瑛隆起的肚子时,满面笑容的连连点头。   “嗯,六个月了。”苏安瑛嫁到许家正好半年,她是进门就怀上了,所以才说是六个月。   实际上女人怀孕的时间,不是按照自然月来算。   “秋天都忙,我跟世彦这一秋冬都在山上看参,也没时间回来。   正好进了腊月大雪封地,我俩下山,就赶紧回来看看家里。”   不管是不是亲娘,回到娘家来,亲人这么热情亲切,苏安瑛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世彦,快把咱拿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爹、娘,我俩回来的匆忙,也没去买啥,这些都是世彦在山上打猎弄的野猪肉啥的,留着家里吃吧。”   这次回来,原本许世彦说是要买点儿东西,苏安瑛没让。   那些罐头、点心啥的挺老贵不说,还一点儿也不实在。   买了拿回来父母也未必舍得吃,到最后都留着走亲戚了。   还不如带些肉回来,一家子姐妹都能跟着解解馋,多实惠啊。   所以两口子装了半背筐的肉回来,除此之外就啥都没买。   果然,一听说是野猪肉、狍子肉啥的,那头老五老六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二姐夫,你这么厉害啊,还会打猎呢?”   小丫头万分崇拜的凑到跟前儿,伸着脖子往背筐里瞅,想知道有多少肉,是不是能好好吃一回解解馋。   结果,被韩氏一巴掌拍到旁边儿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让你烧水泡茶,烧了么?”   韩氏觉得闺女这副馋猫的样子太丢人,气的瞪了闺女好几眼,指使小闺女去干活。   老六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外屋看着烧水了。   “我刚才看见了,二姐和二姐夫整了半背筐的肉呢,肯定有咱吃的,放心。”   老五跟着也从里屋出来,蹲在灶坑前安慰小妹。   “你想啊,二姐和二姐夫回来,咋地也能住两天,咱娘总得做点儿好吃的招待吧?咱不就跟着沾光儿了?”   这年月没有哪个孩子不馋的。   别人家有男孩子的,还能上树掏个鸟,下河抓个鱼啥的解解馋。   苏家都是闺女,顶多也就是抓几个蝲蛄,一年到头除了自家杀猪之外,见到肉腥的时候都少,能不馋么?   一听五姐这话,老六立时高兴起来,不由得感慨道,“还是二姐回来好啊。”   不说外屋小姐妹俩嘀嘀咕咕,只说东屋里,许世彦把背筐里装的各类肉食都倒腾出来。   一整个儿的野猪腰条、一个黑瞎子后腿、一坨狍子肉、两只野兔两只野鸡,摆了一桌子。   直接把苏维忠两口子看傻了眼,“世彦啊,这些都是你在山上打的?我的天,你这是弄了多少啊?”   “还行吧,反正一冬天没闲着,不是打野猪就是杀黑瞎子仓。   我俩吃不上,就给家里带了些。”许世彦笑笑,很是谦虚的说道。   “我们队里看参的李大爷不是病了么?没人看参,书记找到我,说是让我上山暂时经管一阵子。   这大冬天的也没啥事,除了打猎干不了啥。”许世彦简单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大房子大队丢了人参的事情,周围的公社、生产队早都传遍了,苏维忠自然也听说过。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对了,那案子破了没有?抓没抓到偷棒槌的贼啊?”   谁都有八卦的心,苏维忠一样不例外。   许世彦摇头,“没有,一直没消息,看样子对方是老手了。   没留下什么破绽,而且还有办法销赃,估计是很难抓到了。”   园参跟山参不一样,属于国家统购统销的物资,往外卖很不容易,而且公安也肯定会盯着相关渠道。   所以许世彦也挺奇怪,那伙贼至今没有落网,他们这销赃的手段也太厉害了吧?   “没抓到贼,那你往后可得小心,保不齐他们还会盯上参场。”苏维忠不放心的叮嘱。   “嗯,我会小心的。”许世彦直接点头应下,没有说太多。   闺女和姑爷难得回家来,还带了这么多吃的,苏维忠特别高兴,赶紧打发闺女,去隔壁把苏维诚一家子也叫来,陪着许世彦说话。   韩氏那边看了看时间,赶紧去厨房收拾准备。   闺女和姑爷回来,必须得置办一桌子好菜,不都得花时间准备?   正好苏维诚夫妻也领着儿子闺女过来,妯娌俩看了看家里有的、许世彦带来的,一番琢磨后,掂对了八个菜。   妯娌俩领着几个女孩在厨房张罗忙活,屋里头,苏维忠苏维诚兄弟,还有苏安邦、苏安民兄弟,都陪着许世彦说话唠嗑儿。   许世彦放山得了棒槌的事,早就传遍了周围的公社和生产队,连苏维忠他们在大营,也听说了。   苏维忠知道女婿运气好,放山得了大货,又得知女婿还能打猎,那心里简直别提多美了。   当着哥哥还有侄儿的面,把女婿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夸出一朵花来。   “也没有爹说的那么厉害,就是运气好一点儿。   人家都说了,是瑛子旺夫,她一嫁过去,啥好事儿都来了。”   许世彦被岳父夸的脸上发热,便全都往媳妇身上推。 第八十二章 野兽进村   许世彦一句媳妇旺夫的话,差点儿让苏维忠落下泪来。   当年孙氏在生下苏安瑛之后就得了痨病,这种病人称“谢花痨”。   据说是生了闺女会得,如果生了儿子就没事儿。   所以当孙氏去世之后,不少人就背地里说,苏安瑛命不好,克亲。   尤其是韩氏过门十几年,接连生出四个闺女,一个男孩也没有,有的人就说,这都是苏安瑛妨克的。   那些年虽然明面上破除封建迷信,可人们骨子里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   苏维忠自然是不信这些,可架不住有人这么想啊。   再加上苏家这情况复杂,前一房后一窝的,不少人家都打怵,所以给苏安瑛提亲的人少。   那几年,苏维忠因为苏安瑛的亲事,不知道愁出了多少白头发。   所以别人一给介绍许世彦,苏家这边很干脆就点头同意了。   眼见着闺女出嫁后,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苏维忠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如今许世彦又亲口说出苏安瑛旺夫的话,算是彻底打碎了苏维忠的心结。   “老二,你家瑛子有福啊,找了个好女婿。”   作为兄长的苏维诚,对弟弟的心结再清楚不过,当即拍了拍苏维忠的肩膀,以示安慰。   “瑛子嫁过去就有了娃,又分家单过,小日子越来越好。   你啊,往后就啥都不用操心了,有姑爷护着呢。”   “是啊,我们家瑛子有福气着呢。”苏维忠咧嘴笑了起来。   男人们说说笑笑随意闲聊,越聊越起劲儿,越说越热闹,到后面颇有些欲罢不能之势。   要不是韩氏等人做好了饭菜招呼他们吃,这些人怕是能一直唠到晚上去。   饭菜摆上,依旧是分成东西屋两桌吃饭。   东屋这边拎上两瓶酒,男人们推杯换盏的喝起来,一直喝到了天黑。   到最后,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幸亏两家离着近,几步路就到了,冯氏架着苏维诚回了家。   这边,苏维忠也喝的不少,直接倒头就睡。   许世彦被灌了不少酒,也是坐在那儿直迷糊。   韩氏一看,索性安排着爷俩在东屋睡,她领着五个闺女去西屋睡,正好娘几个晚上还能唠点儿知心嗑儿。   许世彦陪着苏安瑛,在娘家住了三天,中间许世彦领着媳妇去周家那边,看望了姥娘。   老人家早些年受了些打击,年纪大了神智不清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见了许世彦和苏安瑛倒是记得,还说了一阵子颠三倒四的话。   许世彦的大舅二舅都在大营,见了许世彦倒是挺亲,得知许世德腊月二十六结婚,也都说到时候肯定去喝喜酒凑热闹。   腊月初六下午,小夫妻两个告辞离开苏家,坐车返回。   冬日里天黑的晚,进村时,天都黑了。   大房子地处偏僻,还没通电,晚间都是用煤油灯或者蜡烛。   如今这年月多数人都很节俭,哪里舍得晚上不睡觉点灯熬油?一般都是早早就休息了。   可今天一进村子,明显就感觉出不太对劲儿,好些人家都透着亮光,而且村口还有民兵扛着枪巡逻。   “春明、建设,这是咋回事儿啊?你们咋都出来巡逻了?”许世彦一看是杨春明,忙问道。   “呦,三哥,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啊?这大晚上的还领着嫂子在外头转悠啥?赶紧回家。”   杨春明也认出许世彦了,急忙就撵着许世彦回家去。   “不是,到底出啥事儿了,咋看着你们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呢?”   许世彦越发奇怪,这咋看着像是来敌人的模样?   不会是真有什么情况吧?不对啊,都什么年月了?   “三哥,你这几天没在家么?各地方都传遍了你不知道?”赵建设一脸好奇的凑过来,问道。   “我陪你嫂子回大营了,这几天都不在村里啊,咋了?”   许世彦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呢,你没在村里当然不知道。   那个陈家小山,大前天晚上进去了一群狼,叼走了村里养的牲口。   房场那边,前天晚上进去一群野猪,祸害了不少东西。”赵建设赶紧给许世彦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陈家小山,位于东江沿大队西边,该处有一自然屯,共有二十八户人家,九十八口人。   因该屯北侧有一小山,一九一零年时,有个姓陈的人在山上栽培人参,故起名陈家小山。   房场,位于陈家小山南八里处,有五十七户人家,三百多口人。   一九一零年有个姓阎的参户在那居住,后来搬走,所以人们称此地为阎家房场,简称房场。   这两处都离着东江沿大队不太远,近日接连遭受野兽的侵袭,损失了不少财产。   东江沿大队这头得知消息,为了防止有野兽进村,就安排了民兵站岗巡逻。   “这光巡逻哪行啊,得带人去山里打猎。”许世彦一听,连连摇头。   光是守着可不行,谁知道那些畜生会跑到哪儿去?这大冷天的让人在外面巡逻站岗,多遭罪啊。   “三年不打猪,饿得娃直哭。老辈儿留下的话没有错儿。   咱公社好几年没组织猎户进山打猎了,如今可不就泛滥起来怎么?”   许世彦摇头,这种事就得从根源上解决,光是守着没用。   “三哥,咱村里的猎户年纪都大了,年轻一辈儿还有几个真正会打猎的啊?   这几年根本就没人能带队进山了。”杨春明叹气。   民兵和猎户不一样,民兵只会打枪,但是对如何追踪猎捕野物并不在行。   “我爹倒是往上面建议了,公社那头还没拿出个章程呢。   没办法,就只能安排人这么守着,等公社那边的回复。”那头,赵建设也叹气。   村里几个厉害的炮手,都上了年纪不能再进山了。   年轻一辈的如今都想着招工进城,或者是去林场干活,真没几个有那本事带人打猎了。   “哎?对了,三哥,你不是会打猎么?”   赵建设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位不就会打猎么?大家可都听说了,这一冬天许世彦没少划拉呢。   “要不然,你领着咱们一起进山呗,要是真把那些野猪啊、狼啊,都打死了,咱也能安安稳稳过年。”   赵建设瞪起眼睛,就是啊,大家伙儿怎么就把许三哥给忘了呢? 第八十三章 一起进山   许世彦一听,急忙摇头,“可别啊,我可没那个本事。   我那是在山上弄了陷阱,抓了几回猎物,纯粹是碰运气。   你让我带人进山去打猎,那不是胡闹么?出了事我可负不起责任。”   打猎和放山可不一样。   放山那次,许世彦知道一群人进山,只要守规矩就不会出太大的乱子,所以敢带人进山。   打猎太危险了,一个闹不好就能出人命,许世彦可没那个胆子带人进山打猎,真要是出事,责任他担不起。   “这事儿你跟赵大叔说,让公社去请林场配合。   林场都有保卫科,人家枪法好、装备也先进,机关枪、山炮啥的都有,还怕几头野猪几头狼不成?   这不是咱一个大队的事情,得公社把所有大队都联合起来。   拿出最好的枪,最厉害的狗,组织好了一起进山。”   东江沿大队一共就十来杆抢,多数还都是撅把子,最好的半自动在许世彦手里。   至于猎狗,如今这年月人都吃不饱呢,有几家人养狗的?零星那三五条根本不够干啥。   枪不行狗不硬,进山打野猪群、狼群,那纯粹就找事儿。   许世彦还没傻到那个地步,胡乱答应了带人去打猎。   赵建设和杨春明一听,不由得叹气,“也是,三哥说的在理。   得嘞,三哥,你还是赶紧领着三嫂回家吧,我们继续巡逻。”俩人朝着许世彦摆摆手,继续往前走了。   许世彦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的,此刻却改了主意,领着媳妇直奔村东头许家。   “走吧,过去一趟,我估计二哥该急的乱蹦了。”   许世安之前提议去杀黑瞎子仓,这几天许世彦没在家,还不知道那急性子得着急成啥样呢。   许家人都还没睡呢,煤油灯从窗户纸偷出来些微的光亮,许世彦上前拍打大门,不多时老五许世祥出来开门。   “三哥,你咋这时候过来了?你们这是才从大营回来?”   许世安去李家找了许世彦好几回,自然知道小夫妻回大营的事。   “嗯,刚进村,回来看看家里怎么样。你四哥今天订婚,顺当么?”   许世彦扶着媳妇往院里走,一边走一边问。   “挺顺当的,吴家那头啥也没说。”许世祥笑笑。   都到这个地步了,吴家再闹腾可就出丑了。   再说了,许家这边准备的东西不少,也足以堵上吴家人的嘴了。   许世彦点点头,跟着弟弟一起进了屋。   东屋里,许成厚夫妻,许世先、许世安等人都在,一看就是凑在一起说话呢。   瞧见许世彦进来,许世安第一个说话了。   “哎呦,老三,你可算回来了。咱还去不去山上杀黑瞎子仓啊?我怕过几天让别人发现了。”   许世安这个着急啊,生怕黑瞎子仓被别人给杀了。   “这几天不太平,我怕公社过两天真能组织人进山打猎,到时候一搅和,就算没人杀仓子,保不齐也把黑瞎子给惊起来了。”   许世安本就是个急性子,这几天不见弟弟踪影,简直快把他急死了。   “二哥,瞧你急的,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这进了村家都没回,先过来,进门还没坐下呢。”   许世彦被二哥整的哭笑不得,他家这二哥啊,一辈子都是这个脾气,干啥都着急,最后把自己也给急没了。   “我过来一个是问问老四订婚咋样,另一个就是问问你们,杀黑瞎子仓谁去?”   一个黑瞎子胆,哪怕是草胆呢,也能卖三四百块钱,谁见了钱还能不想要啊?许世彦自然也不肯错过的。   “那还说啥,当然是都去啊,这会儿都闲着没事儿呢。”   许世安问也不问其他兄弟的意见,直接喊道。   “大哥,老四,你俩都跟着进山呗?”许世彦没理二哥,扭头去问老大和老四。   为啥问他俩,因为这俩都是耍笔杆子行,干活方面,不比许世彦强太多,更别说进山打猎了。   老大许世先文采不错,念书的时候都是文艺骨干。   以前公社里有个文艺汇演啥的,都找他写主持稿、编相声啥的,偶尔还写篇文章、作首诗,妥妥的文艺青年。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热血一上头,写了不少得罪人的东西,惹恼了公社干部,断了自己的前程。   老四更不用说啊,初中毕业没两年就当了代课老师。   成天教书,没怎么下地干活,更别提打猎了,他根本就没去过。   还不如老五呢,老五高中毕业后就进了队里干活,上山下河的啥都能干。   许世先跟许世德两人互相看了眼,点头,“嗯,我俩也跟着去,不管咋地也能帮把手。”   挣钱的事当然不能落下,老妈早就说了,过完年就分家,这时候谁不想划拉点儿钱?   打猎讲究的是人合心马合套,必须互相配合,有危险的时候互相帮助。   自家兄弟,总归比外人可靠些,许世彦也没反对。   “那行,就明天吧,明天早晨,你们都收拾好了去找我,咱带着狗和枪进山。”   既然现在山里闹哄的厉害,许世彦也希望多几个人一起。   “三哥,那天我对不住你,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样的。”   许世德上次得罪了哥哥,还以为这次三哥不肯带他呢。   结果许世彦连犹豫都没,直接答应,许世德心里不得劲儿,于是向许世彦道歉。   “得了,自家兄弟,还跟你计较这些啊?那天我也揍你了不是?   往后结了婚,记得爹妈不容易,多顾着点儿家里头,比啥都强了。”   许世彦白了弟弟一眼,话里话外的敲打两句,也不好说的太重。   “哎,哎,知道了,三哥。”哥哥肯说他,总比不理强,许世德咧嘴笑了起来。   许世彦瑶瑶头,这个老四啊,希望他能长点儿记性吧。   时候不早,许世彦夫妻也没再多耽搁,同父母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告辞回家休息去了。   腊月初七早晨,依旧是许世彦起来做饭、馇狗食。   五条狗喂了个半饱,然后收拾好各样物品,检查了枪支,装好子弹,确认一切都没问题。   那头,许家兄弟四个也都换上了破皮袄、棉乌拉,戴着皮帽子捆着绑腿,来找许世彦。   兄弟五个聚齐,许世彦把撅把子给了许世安,把狗给那兄弟三个牵着。   五兄弟就这样扛着枪牵着狗,出门了。 第八十四章 狼蹓子   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青雪,地面上薄薄的覆盖了一层。   这种时候上山打猎最好,猎物的踪迹都在雪上了,一点儿也藏不住。   杀黑瞎子仓不需要进山太早,所以兄弟五个也没着急,八点多了才领着狗出村,一路往西走进了林子。   进林子走了一段路,那条大黄狗就开始在地上嗅。   再往前走,就发现雪地上有不少野猪的脚印,整个山坡都是。   瞅地上这个情形,大大小小的野猪估计得有上百头,一路朝西南去了。   “要是再有个三五杆半自动,再带上十来条狗,这一群野猪不说都打下来,最起码能干下一半儿。”   许世彦看完那些脚印,不由得叹气道。   “那就跟赵大叔说,让他向上级反映呗,最近这野猪可是挺猖狂,祸害不少东西了。”   许世祥瞅着那一片野猪脚印,满眼狂热,这要是打下来一群野猪,过年就能敞开吃肉了。   “说的轻巧,等着上级批下来,野猪群早散伙了。”   冬季野猪打圈,才会暂时凑在一起成猪群,等到开春,野猪群就会散了。   “走吧,咱们今天进山不是为了野猪的,暂时别管。等等看队里啥反应再说吧。”   许世彦没多么纠结,野猪打了只能吃。   他家现在不缺肉,所以对野猪兴趣不大,目前最要紧的,还是那个黑瞎子仓。   众人一想也对,于是继续前行,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刚过小干巴河,前面发现了一趟狼蹓子。   狼的爪子跟狗差不多,比狗的大,而且中间俩脚趾长一些,落在雪地上很容易辨认。   “四头狼,都是熟狼,今早晨刚过去不超过一个钟头。应该是出来觅食的,都饿着呢。”   许世彦低头在狼蹓子附近仔细看了一下,确认了狼群的数量。   生狼、熟狼,是猎人根据狼的习性做的一种区分。   生狼从来没有跟猎人交锋过,没有见过世面,所以设下陷阱圈套多数就能捕捉,很容易中猎人的计,故而叫生狼。   熟狼则是不同,都是从猎人的枪口和陷阱逃命的。   这种狼生性多疑,走在路上左顾右盼疑神疑鬼,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立刻踮起脚尖原路返回。   甚至是发现一根横在路上的树枝,都会怀疑是猎人设下的陷阱,想办法躲避。   这就是老猎户所说的,“熟狼横草不过。”   眼前这狼蹓子,走走停停、忽左忽右,看着像是只有一串脚印,实则是后面的狼完全踩着头狼的脚印在走。   只在急拐弯的地方分成几股岔,到前面又恢复成一股。   这就明显是熟狼留下来的痕迹,这种狼,不好打。   “咱们绕着走,别破坏了狼蹓子。   等会儿咱们先去杀了黑瞎子仓,如果顺利的话,回来再打也不迟。”   狼疑心特别重,如果狼蹓子被破坏,它们就会迁移到别处,以后就更难找了。   于是,兄弟五个带着狗绕了大半圈,躲过狼蹓子没有破坏,这才继续往目的地走。   路过一片伐区再往西南走,翻过一个岗梁,就在半山坡,果然有一棵大杨树。   挺粗,得两人环抱,离地一人多高处,有个树洞。   看那树洞周围挂着白霜,就知道这里头肯定住着活物,最大可能就是黑瞎子。   动物呼吸出来的水蒸气遇上极低的温度,就会在周围挂上白霜。   “大哥,老四,你俩牵着狗先在一边儿,暂时用不上它们。”   寻常杀黑瞎子仓,其实用不上狗。带着狗来,是以防万一。   山里危险多,带着狗一旦遇到什么野兽,多个帮手。   许世先、许世德两人照着许世彦的吩咐,牵着狗到一旁等着。   这几条狗早就被许世彦驯服了,他亲手把绳子交到二人手里的,那狗就特别老实,一点儿也不挣扎。   这边,许世彦带着许世安、许世祥,把大杨树周围的灌木和枯枝都清理干净。   在杨树对面找了棵别的大树,周围也清理了,又生了一堆火。   按理,这么多人来杀仓子,又带着枪和狗,这些准备工作不做都没事。   但许世彦向来谨慎稳重,绝不肯冒险,该做的工作一样都不落。   待准备工作做好,许世彦手里端着枪,朝着大杨树的树洞的洞口位置,连开两枪,这是叫仓子。   就是为了把树洞里的黑瞎子叫醒,得让它爬出来,才能杀。   没枪的人叫仓子,多数是拿棍子敲击树干。   那黑瞎子冬眠都睡得挺沉,得敲好长时间才能惊动出来,用枪声音大,很容易惊醒黑瞎子。   开枪叫仓子也有技巧,不能朝着树洞下面打。   万一碰巧了,真就打中黑瞎子,把黑瞎子打死在树洞里怎么办?   这么大一棵树,等他们把树锯倒,那黑瞎子胆汁估计也就被吸收的差不离了,那还卖什么钱?   朝着洞口附近开枪,声音大,吵醒了黑瞎子。   等它爬出来再开枪,打死了就地开膛,才能保证黑瞎子胆完整。   两枪过后,许世彦向后退了两步,静静等,等一会儿没听见有动静,再开两枪。   这两枪打完,直接把剩下的子弹退出来,重新填装一联子弹。   子弹换好,再开两枪,接着,就听见树洞里有动静了。   被吵醒的黑瞎子发出“吭、吭”的动静,从树洞里慢慢爬了出来。   “大哥,老四,按住狗,别让它们叫唤。”   这时候不能让狗先叫,得等黑瞎子彻底爬出来再说。   别看黑瞎子体型笨重,动作却不慢,很快就从树洞里探出头来。   “二哥,等会儿它往下爬的时候再打,注意打脑袋。”   一般来说,黑瞎子上树是头朝上,下树也得是调过头来,屁股先着地。   也不知道这只黑瞎子是咋回事?睡的太沉被吵醒,脑子还有点儿晕?   竟然没调头,就这么大头朝下往下爬,结果一个跟头摔了下来。   原本许世安端着枪瞄准了,就打算趁着黑瞎子往下爬的时候给它一枪呢。   结果枪响了,却落了空,根本没打着。   这下可惹恼了那黑瞎子,奔着许世安就扑过去。   许世安手里拿的是撅把子,不能连发,于是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许世彦手里的枪也响了,第一枪打在了黑瞎子肩膀上,接着又是一枪,斜着穿过腹部。   那黑瞎子被打两枪,疼的直叫,干脆放弃许世安,扭身朝着许世彦这边扑过来。   许世彦站在那儿稳稳当当,一步没退,一枪直接打在黑瞎子脑袋上。   小眼儿进大眼儿出,血一下子就飞溅而出,黑瞎子身形一顿,直接趴在地上。 第八十五章 饿狼   黑瞎子倒在地上,那五条狗也随之扑了上来。   不怪它们慢,是许世先许世祥反应慢了一步,放狗放的晚了。   也幸好如此,没有狗上前,许世彦干脆利落的三枪,直接打死了黑瞎子。   五个人,两杆枪,还带着五条狗,打一头黑瞎子,属实是有点儿欺负熊了,那黑瞎子死的一点儿也不冤。   许世彦打了个口哨,狗儿们停下撕咬回到一旁乖乖等着。   许世彦和许世安持枪警戒,那兄弟三个上前,将黑瞎子翻过来。   开了膛摘下胆,把黑瞎子内脏挂在树上敬山神,然后割了肉喂狗。   “大哥,别给狗喂的太饱,半饱就行了,等会儿咱们原路回去,试试能不能打死两头狼。”   许世彦心念一动,决定等会儿去收拾收拾那几头狼。   早晨来的时候看过了,总共四头狼,数量不多,如果配合的好,应该能有所收获。   狼这种动物,一年祸害不少牲畜,有时候还进村祸害孩子,遇见了能打死就尽量打死。   进山以后,一切都听许世彦指挥,许世彦说什么,众兄弟照做就行。   于是五条狗都只喂了个半饱,许世彦等人也没耽搁,拖着那头还剩三百斤左右的黑瞎子往回走。   走到距离狼蹓子还有一里半地左右的地方,许世彦等人停下。   “大哥、老四、老五,你们看着狗,就在这呆着别乱动。   听见狼叫千万把狗按住了别叫唤,等听见枪声再撒开狗。”   有狗在,见着狼肯定乱叫。熟狼本就警惕性极强,若是有狗叫,它们肯定转头就跑。   一里半也就是七百五十米,对于这几条狗来说,根本不算啥,很快就能赶到。   狗交给兄弟们看着,许世彦和许世安俩人拖着那黑瞎子的尸体往前面狼蹓子走。   他是想用黑瞎子的尸体,来引那几头饿狼上钩。   来到狼蹓子附近,许世彦仔细查看,没有狼回来的踪迹,这就放心了。   狼天性狡猾,只要不受到惊扰,必然是来回一条路,绝不走第二条。   于是,兄弟二人将黑瞎子尸体扔在距离狼蹓子不远处,两人则各自找了一棵树爬上去,端着枪在树上等着。   凛冽的北风中,二人坐在树杈上不敢乱动,生怕弄出响动来,惊走了那几头狼。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远处山坡下,传来一阵阴惨惨的长嗷声。   有经验的猎手一听就知道,那些饿狼白白奔走了一个上午,一无所得,只能啼饥号寒的往回走。   哥俩谁也没说话,默默等着,全神贯注的盯着底下。   果然,就见到几个黑点儿从远处走过来,近了一看,果然是四头饿狼。   几头饿狼很显然是转了一圈没找到吃的,回来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用鼻子在地上轻嗅。   当它们走到离着黑瞎子尸体还有几十米的位置,头狼鼻子一抽,似乎闻到了什么,立刻抬起头来,朝着四周打量一圈。   四周没有异常,而前面似乎有血腥气。   几头狼立刻精神起来,竖起耳尖,脚步急促,争先恐后的朝着血腥味儿传来的方向冲过去。   然后,就在前面,发现了一只已经被开膛破肚死透的黑瞎子。   饿红了眼的狼,哪里还会去思考为什么这里会有黑瞎子的尸体?   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了,哪里还管那些?   几头狼一拥而上,各自呲着牙发出呜呜的声音,开始撕咬黑瞎子的尸体。   许世彦兄弟俩,瞅准了机会,几乎同时开枪。   兄弟俩枪法还算不错,加上那几头狼只顾着吃肉了,警惕性大减,于是两头狼应声而倒。   剩下两头狼听见枪声撒腿就跑,许世彦第二枪已经响了,子弹穿透青狼的肩胛骨斜着打出去。   奔跑中的狼顿时往前一扑,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再跑,速度却起不来了。   这时候许世彦第三枪再次响起,那头狼中枪,再也爬不起来。   枪声响,林子里五条狗迅速冲了出来。   也巧了,仅剩那一头狼逃跑的方向,正好就是五条狗冲过来的方向。   五条狗一下子就把那头狼给围住了,黄狗打头,上去就给那狼一口,其他狗也不甘示弱,各自找地方下口。   那头狼本来体型就不算太大,再被五条经验丰富的狗围住,那还有个好?   不过顷刻间,狼身上就伤了好几处,疼的嗷嗷直叫唤,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出狗的包围圈,生生就被五条狗给困住了。   许世彦与许世安两人从树上出溜下来,扛着枪跟着到了近前,一见这样,索性也不管了。   就让狗子们发泄一下也好,方才打黑瞎子没有它们的用武之地,都没吃饱,估计狗子们也憋屈呢。   五条狗一头狼纠缠在一起,在五条狗的团团包围下,那头饿狼左闪右避还是避不开猎狗的撕咬。   没过多久,饿狼因伤口疼痛和体力消耗过大,动作逐渐慢下来。   一个不留神,又被大黄狗掏了后门,疼的那狼惨叫连连扭身想甩开大黄狗,却不小心又被花狗咬在了脖子上。   狼不甘示弱,扭头就去咬花狗,结果另一侧肋下,又被青狗咬住了。   而另外两条狗也趁机上来,各自咬住了一处用力撕扯。   一头狼咋能禁得住好几条狗的撕咬?这下是彻底挣不开了,只趴在地上哀嚎。   狼已经被狗叮死,再没有逃跑的可能。   许世彦将他随身带着的刀取出,刀把套上一截棍子,上前一刀从狼颈部扎进去。   刀在狼的身体里扭了一下,拔出来,然后再用力扎进去。   那狼哀嚎了一声,身体抽搐两下,再不动了。   许世先兄弟几个这时也赶了过来,一看眼前的情形,各自欣喜不已。   打狼虽然没有太大好处,卖不了几个钱,却除了祸害,免得狼群肆虐。   “三哥,我来吧,你歇着。”许世德抢过去刀,将四头狼全都开膛破肚,免得捂了膛发臭。   “嗯,老四,这回敞开了喂狗吧,让他门都吃饱。”   猎狗进山,不怕受伤,就怕打不下来猎物。   这几条狗跟着许世彦进山次数多了,也会受点伤什么的,但只要吃饱了肉,下回打猎就更猛。   所以猎人不能吝啬,一定得让猎狗吃饱。   许世德应了声,毫不吝惜的割了狼肉喂狗。   对于狗来说,只要是肉就吃,狼肉也一样,几条狗敞开了吃,一个个吃的沟满壕平,肚子鼓鼓的,这才停下。 第八十六章 惊动全村   喂饱了狗,兄弟五个拖着一头黑瞎子和四头狼的尸体往回走,等他们回村时,已经下午快四点了。   按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做饭了,再者大冷天的,也没几个人在外头闲逛。   可偏偏许世彦兄弟进村的时候,真就有几个闲着没事串门子瞎溜达的。   对方一见许家兄弟拖着猎物进村,呼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哎呀,你们这是进山打猎了?我的天,一头黑瞎子,这是几头狼啊?   好家伙,太厉害了吧?”几个人看着那些猎物,都羡慕极了。   “来,来,许大哥,我们帮你弄回去。”几个人倒是挺热情,上前来帮忙往许家拖猎物。   当然,这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们帮忙了,等会儿咋地也能分一点肉回去。   正所谓山财不可独享,乡里乡亲的就是不帮忙,只要开了口,多少也得给一些。   许世彦对此很清楚,他本身也不是抠门的人,分出去一些倒也不算啥。   再者说了,那狗和枪都是村里的,他要是一点不给,那些人又有借口说三道四了。   就这样,一行人拖着猎物来到村东头。   不等到许家门口呢,那几个人就朝着院子里头喊。   “许大叔,快出来看啊,许大哥他们打了黑瞎子和狼回来呢。”   许家东屋,许成厚和周桂兰正念叨呢,不知道儿子们进山咋样了。   这进山打猎不是闹着玩儿,万一遇着点儿危险可咋办?   薛秀琳和魏明荣也担心各自的丈夫,心里又隐隐期盼着,希望丈夫进山能有收获。   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喊,几个人哪里还能坐得住,急忙就冲出屋,来到了院子。   “哎呀,这么大一头黑瞎子?还有这是啥?狼啊?   我的天,你们几个进山没少划拉。”   周桂兰一看院子里放着的那几个大家伙,惊呼出声。   “你们几个咋样?没伤着哪里吧?”   做母亲的,永远第一个想着儿子的安危,急忙挨个儿打量一番,生怕哪个受伤了。   “妈,我们都没事儿,今天我跟大哥都没捞着动手,就跟着牵狗了。   三哥可厉害了,枪法那叫一个准,二哥也行,打枪也不错。”   许世德第一次进山打猎,那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呢,见着父母便滔滔不绝起来,把他们进山的事情讲的活灵活现。   许成厚听了,那自豪劲儿可就别提了。   腰板儿一挺手一背,目光在猎物和人之间来回打量,脸上的笑容,咋也藏不住。   “好,好,真不错,真不错。”这绝对不是吃几口肉卖点钱的事情,关键是太长脸了。   这几天狼进村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村里人心惶惶就怕出事。   结果他家儿子进山,打死了四头狼回来,许成厚瞅着那狼,心里那叫一个美。   许世彦几个,就在院子当中将黑瞎子和狼都扒了皮剔骨收拾肉。   帮忙的几个人,都分了些肉,欢欢喜喜走了。   然后,不等到晚上,满村子都知道,许家兄弟进山去打猎,不光杀了头黑瞎子,还打了四头狼。   赵大海一听说消息可就坐不住了,晚饭吃了一半,扔下筷子,领着俩儿子,急急忙忙就跑到了许家。   “老许大哥,听说你家几个小子进山打猎去了?”   赵家跟许家关系好,赵大海来许家就像自己家一样,推门进屋便嚷嚷道。   许家这边,刚刚做好了饭端上来,正要吃呢。   许成厚一见赵大海进门,便招呼他吃饭。   赵大海摆摆手,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啊?“老大老二,快跟我说说打猎的事儿。”   “赵叔,不是我们打猎,是老三带着我们进山的。”许世安笑呵呵的解释。   “没有老三,我们几个哪能行啊?主要还是老三厉害。   他枪法好,还会看狼蹓子,我们这才打着那几头狼。”   今天进山收获巨大,首功自然是许世彦,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许世安一向是个直肠子,有啥就说啥,这个不用瞒着。   “三哥,昨晚上你不是还说,没那个本事带人进山么?咋今天就领着大哥二哥他们进山打猎去了?”   赵建设就是个没心眼儿的,一听许世安的话,便大惊小怪的问道。   许世彦知道赵建设什么脾气,倒是也不恼。   “就四头狼,肯定不是那个狼群。   我们正好先去杀了黑瞎子仓,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试试,要是能杀了那几头狼正好。”   “赵大叔,我们进山的时候,看见野猪群的脚印了,确实不少,上百头是有了。   猪群太大,枪少了不够用,咱村那些枪又老又旧,不行。   最好是向上级请示,多批几把半自动,然后联合其他村子一起。   趁着这时候野猪打圈都在一起,只要围住了一阵枪突突过去就是。”   在许世彦看来,这种大猪群最好办,人多枪多,围住了就是个打。   相比之下,狼群更难办,狼太狡猾了,围猎的难度很大。   许世彦都这么说了,赵大海还能说啥?   “唉,报告是打上去了,可谁知道上头啥时候批啊,要是再晚,可就过年了。”   赵大海能怎么办?他不过就是个大队书记,东江沿大队人口少,经济实力也不行,没啥底子。   村里能拿得出手的,就那几条枪,别的啥也没有啊。   这事儿,许世彦也没辙。   零星的打几头野猪、杀个黑瞎子仓,或者是撵个狍子打个鹿,这些他都不打怵。   可要是说对付那么大一群猪,他真是没那个本事。   人手不够,干脆就别想,野猪群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管咋说,你们今天杀了四头狼,也算是为民除害了,队里提出表扬啊。   以后有机会呢,三儿也多带带咱村里的年轻人,教他们点儿本事。”   赵大海对许世彦那是相当满意,这孩子有本事不说,关键是仁义厚道,招人稀罕。   那头,赵建设也凑到许世彦跟前儿,“三哥,下回你再进山,喊我一个呗,我也跟着你去打猎。”   赵建设就这么个脾气,热心肠大嗓门儿,没啥花花肠子。   谁家有事他都去帮忙,哪里有热闹他就往哪里凑,但是不招人烦。 第八十七章 狩猎队   赵大海第二天亲自去了公社,再次向公社领导申请,要求上级部门派发枪支弹药。   西岗公社的干部表示很为难,这事儿不容易办。   主要原因,这西岗公社也是刚成立没几年。   以前西岗公社还是个大队,归大营公社管的。   前几年,西岗、参岭、东岭、东风、青岭、南岭、富民这几个大队从大营公社分离出来。   再加上梁山、金家小山、参顶子、暖水这几个地方,成立了西岗公社。   西岗公社成立时间短,也没啥底子啊,穷得很。   公社也没那么多枪,他们也得往上级报告,等上级回复呢。   这一级一级的往上报,等着上级批下来,就不知道哪年哪月了。   可野猪群不能等啊,那些牲畜东游西荡各处找吃的,不知道明天哪个大队就遭了殃,这可咋办?   赵大海想起了许世彦的提议,就建议把各个大队的干部都叫来开会,集中所有大队的力量组成一个狩猎队。   再想办法从金山林场保卫科,借一些装备过来,不管别的,先把那群野猪打下来再说。   公社领导一听也有道理,于是就立刻派人去各处,把几个大队的干部都叫到一起开会。   野猪群和狼群的活动范围,就在西岗公社各个大队。   这边地处偏僻,山林多人口少,村落分散。   东岭和南岭两个大队算是人口最多的了,也才七八百人,青岭有六百来人。   富民、东江沿、东风,这几个大队四百来人,剩下的那些,有的都不到两百人。   几个大队的干部凑到一起,七嘴八舌的商议事情,讨论了大半天。   最后决定抽调各大队的年轻人,尤其是民兵,组成一支狩猎队,进山围剿野猪群。   “那就这么定了,一月十七号,也就是后天,各大队派出人手来公社集合。   咱们组成一个狩猎队,进山里把那野猪群收拾了。”公社领导最后拍板儿。   “你们各大队啊,都把家底儿拿出来,公社也想想办法,尽量支援。   这一回,务必把那群野猪打掉,决不能让它们再祸害咱的东西。”   赵大海开完会赶回大队,立即就喊了村里年轻人去队部开会。   “公社已经决定,从各村抽调力量,组成狩猎队,进山围剿野猪群。   咱们大队,要挑出来二十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参加。”   “现在我点名,点到的就赶紧回家准备,后天一早,到公社集合,然后商议具体打猎事宜。”赵大海拿着名单开始念。   “许世彦、杨春明、赵建设、赵建国、李二牛、王志军、许世安、许世祥……”   赵大海念了一大串的名字,几乎都是村里年轻力壮、民兵训练表现出色的,估计唯一例外的,也就是许世彦了。   “此次进山围猎,咱东江沿狩猎队的队长,是许世彦啊。   你们都记住了,一切事情听他安排。”念完所有人名,最后赵大海来了这么一句。   “啊?赵叔,我咋成队长了呢?”许世彦一听就愣了,他咋就成队长了?   “不行,不行,我可没这个本事。”打猎,又不是别的事儿,让他当队长,这不合适吧?   “咋没本事?这一冬天你们家那些野猪、黑瞎子就像流水似的往回送,那不都是你打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你问问村里头这些年轻的,谁还有你这能耐?   别的不说,前几天你们不是还打了四头狼回来么?我看你就正合适。”   赵大海吹胡子瞪眼,看了一圈,颇有些谁敢不服,他就骂谁的架势。   “对啊,三哥,这时候你谦虚什么?   我们大家伙儿,巴不得跟着你一起去打猎呢。   你放心,到时候我们肯定都听你安排,你说咋整就咋整,保管不给你捅娄子。”   赵建设在旁边开口,一脸兴奋的模样。   “是啊,三哥,咱们这群人里头,正经打过猎有经验的,也就你了,跟着你进山,我们都服。   谁要是进了山敢不听你的话,我们几个踹他。”杨春明几个也随即表态。   许世彦一看,总共二十个人,徐家兄弟占了三个。   剩下那些,也有大半都跟许世彦关系挺好,尤其是杨春明找建设等人,都是铁哥们儿。   至于陈德勇那一杆子人,此次都没在名单里。   行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再推辞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   “得,既然大家伙儿都信得过我,我就厚着脸皮应下来了。”   “这才对嘛,大老爷们儿不用那么磨叽,啥也不说,干就完了。”赵大海一听,高兴起来。   围猎的人员就此定下来,赵大海让人把村里所有的枪支弹药都拿出来分给众人。   东江沿大队总共十来支枪,没法做到人手一支,只能紧着一部分人。   不过赵大海保证了,公社那边还会支援一批,估计能够用。   十六号,众人各自休整,十七号一大早,东江沿大队二十个小伙子,扛着枪直奔公社集合。   打这种大围,猎狗少了根本不管用,反倒添乱,所以许世彦没带狗。   上午八点,各大队派出的人也陆续到了。   人口多的就多派人,人口少的只能挑出几个,统合到一起上百人,其中一半的人没枪。   好在公社还有一部分储备,公社书记又连夜去大营公社借调来一批,加上金山林场保卫科支援一部分,所有人都分到了枪。   这么多人打围,打的又是群猪,就得有点儿策略。   七口当家八口主事的不行,得选出来一个众人信服的人当大队长。   怎么选呢?那就得从一众队长里面选。   有人提议,比枪法,几位队长谁的枪法好,大家伙就听他的。   一个人发号施令,其他人全力配合,才能打好这一场硬仗。   能来的都是二十啷当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比就比呗,谁怕谁啊?   于是就在公社西头空地竖起靶子,几个队长上前射击,一共五轮,选成绩最好的。   五轮过后,许世彦以成绩最优成了总队长,东江沿大队跟着来的众人都兴奋的直蹦。   其他大队的人,有的听说过许世彦,也有的没听说过。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规则是大家认可的,那选出来的人也必须接受。   “许三哥,那今天这一场围猎,就得你来指挥了,说说吧,咱们怎么打?” 第八十八章 野猪群   自从那天看见了猪群的脚印后,许世彦也在心里琢磨过,这一群猪要想打,应该用什么办法。   此刻被人问起,许世彦倒也没觉得为难,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几个狩猎队的队长,各自带俩人跟我走,咱们得先去圈一下踪。”   得先摸清楚野猪群目前的位置,猪群有多大,才能定下围猎的计划。   现在啥也不知道,就在这空口白话的说,没用。   许世彦是大家伙推选出来的总队长,况且他的事情,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一些。   而且许世彦的安排合情合理,旁人也挑不出毛病。   于是各队的队长带着人,就跟着许世彦一起进山查探情况。   许世彦根据野猪的习性,还有那天在林子里看见的足迹判断大致方向。   众人从西岗公社出发,一路向西行去。   在过了石头河之后,果然见到了大片的野猪足迹,一整片山坡都是,看样子似乎比许世彦之前看见的时候规模又大了。   “这群猪里头,有大家伙啊。”许世彦看着地上的蹄印,有的竟如碗口大小。   这头猪,怕是不小,不说上千斤,七八百斤是跑不了的。   “许队长,咱们现在往哪边追?”   刚出来的时候,其他几个队长还心里多少还有点儿不服气呢,等着见到了这满山的足印,众人再无其他话可说。   “走,继续往前跟,这是昨天留下来的足迹,我猜今天这群猪应该在八间房那附近。”   有经验的猎人,可以从野猪在地上留下的脚印、排泄物等痕迹,推断出猎物经过此地的时间。   从而大致判断出,接下来能在哪里找到这群猪。   八间房,是一处地名。   建屯以前,有四户农民在此建了八间房子居住,所以建屯以后此地就称八间房。   此地有四十来户人家,归东岭大队管辖。   就在八间房南面五六里地的位置,有一大片核桃楸,也就是山核桃林。   这时节各处没吃的,野猪估计就在核桃楸林里拱雪找山核桃吃呢。   许世彦心里有了判断,便不着急靠近核桃楸林。   而是带着人,在林子周围转了一大圈,果然,只有野猪进林子,却没有出林子的踪迹。   “走,咱们悄悄进去,谁也别贸然开枪,万一惊动了那些猪,散伙了可就不好打。”   许世彦叮嘱了众人一番,带着人摸进林子。   这个时节,山上的雪经过一冬的沉积,上面一层硬盖,底下就像沙子一样。   人踩上去,并不会像新雪那样咯吱咯吱的,反而有点儿踩在沙子上的感觉,发出唰啦唰啦的动静。   声音不大,很容易被林间呼啸的风声掩盖住,这可是绝佳的好机会,众人小心翼翼往前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这片核桃楸林很大,底下有个大沟塘子,而此刻,那群野猪就在大沟塘子底下,不停的拱雪,从雪里找山核桃吃。   众人在沟塘子上坡往下看,就见到底下一大片,黑压压的都是野猪。   离着有点儿远,加上那些野猪不停的拱雪,拱起的碎雪被风刮起来,就跟起了雾差不多,视线受遮挡,看的不是那么清楚。   隐隐约约看着,少说得有上百头猪,而且猪群中间,好像有个大家伙。   许世彦朝着众人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啥动静都没敢弄出来,悄悄的退出了核桃楸林。   “走,咱们赶紧回去,明天一大早,带人过来,把这一片围住了直接打。”   出了林子,许世彦才开口说道。   这会儿已经下午了,那沟塘子西坡窝风朝阳,这群猪今晚上肯定就在这林子里休息,明天上午才会继续往前走。   只要他们赶在野猪起窝之前,把这里围住,就不怕野猪跑了。   众人这会儿已经对许世彦心服口服,自然是听他的,于是一行人急匆匆往回走。   来的时候跟着野猪踪迹走,绕了不少弯路,回去就不用了。   众人对这一片都熟悉的很,于是直奔公社方向,返回西岗。   晚间,大家伙儿就在西岗公社,找了地方住下。   十八号早晨天还没亮呢,众人全都起来,随便对付一口吃的,然后集合出发。   走了两个多钟头,来到了那片核桃楸林子外。   到了这儿,许世彦开始安排人手,布置围猎计划。   他们这一行上百人,不可能直接一拥而上开枪就打,那样野猪被惊吓之后玩命逃跑,两条腿的可跑不过四条腿的。   而且人多也容易出事,毕竟子弹不长眼,万一伤着人怎么办?   所以必须要讲究战术配合,梯段配制,分批阻击,不让野猪逃出包围圈。   许世彦带东江沿大队的人,从核桃楸林子东边摸进去,东岭和南岭大队的人,从北面和南面包抄。   其余的人,则是在西边那个沟塘子上坡堵住。   “记住了,我们这边先开枪,东岭和南岭大队听见枪声后,两边包抄,将野猪都往西边赶。”   “西边分段配制,集中火力在坡上,野猪逃过去,务必拦下,争取全数灭了它们。”   昨天查看过地形,沟塘子西边的坡陡,东、南、北三面开枪,这一拨就能打死不少猪。   其余的猪肯定朝着西边坡逃,西边坡陡,野猪上坡肯定比下坡慢,坡上的人居高临下打,更容易。   众人一听都觉得合理,于是各大队的队长带人,按照商议好的计划,分别埋伏在核桃楸林四周指定位置。   这边,许世彦带着东江沿大队的一行人,换上了昨晚从公社医院借来的白大褂。   他们这些人要尽可能的靠近野猪群,然后突然袭击。   二十人呈扇面分布,各自手中端枪,小心翼翼的往林子里走。   野猪懒,昨晚上吃饱了才趴下休息,今天早晨不睡到十点来钟是不会起来的。   睡觉的野猪,警惕性自然降低很多。   再加上今天林子里依旧大风呼呼刮,二十来个人又是分散着走,发出那点儿动静掩盖在风声之下,几乎察觉不出什么来。   众人不敢走太快,慢慢地往沟塘子底下靠近。   等快到沟塘子底下时发现,就在沟塘子西边坡下,趴着好大一群野猪。   许世彦摆手,让众人别急,慢一点,再慢一点,尽可能的往前靠。   直到距离野猪群不足百米,众人一同拉下保险,端起枪瞄准。   砰砰砰,枪声响起,接着,便是一阵野猪的嚎叫声。 第八十九章 大获全胜   东江沿大队这二十人,多数拿的还是撅把子,只有六七个人用半自动。   即便如此,这一拨射击过后,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十来头野猪。   野猪群受到惊吓,四散奔逃。   许世彦等人没有跟着往前追,只端着枪继续打,能打中就打中,打不中也不要紧。   这边枪声一响,南北两面的人手也端枪凝神准备。   野猪四散奔逃,有不少朝着南北跑的,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只听见南北两边枪声同时响起,又是一阵野猪的哀嚎声。   东、北、南三面都有枪声,那野猪又不傻,但凡还能跑的,都调头朝着西边坡上跑。   上坡吃力,不少野猪受了伤,跑的就没那么快了。   等野猪爬到半山坡时,埋伏在西边山坡上的人,也分段分批开枪了。   打猪群,不能围死了打,那样野猪发起狂来拼命,有枪也不好使。一个弄不好都有可能死人。   三面围堵,留个口子,野猪觉得能逃得出去,就不会发疯拼命。   这样占据有利地形,分段阻击,挑大个儿的打,才不至于引起野猪反扑。   到最后,逃跑的野猪,不足二十头,而且多数还都受了伤。   整个儿沟塘子加山坡,都被血染红了,满地都是野猪的尸体。   不光是中枪打死的,还有一些是被惊慌逃窜的同类踩死的,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来,打扫战场吧,不用去追那些野猪了。”   瞧见有人还要去追逃跑的野猪,许世彦直接开口拦下。   “这些也够咱往回弄了,剩下那几头,以后有机会再收拾它们。”   这一地的野猪尸体得赶紧处理开膛,不然野猪捂了膛肉就臭了,白瞎。   众人一听在理,于是没再去追,而是将地上还完整的野猪开膛破肚,将内脏摘下来挂到树上。   这倒不是为了敬山神,而是想让内脏快点儿降温冻上,等会儿都带回去。   猪内脏也是好东西,谁舍得扔啊,统统都带回去。   这一仗,打死了大大小小的野猪九十多头,光是大跑篮子就有二十多头,其他是母猪和小猪。   盘点一圈,唯独没看见野猪群当中那个大家伙。   想来也是,能长到那么大,怕是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猎人的围剿,绝对是老油子了。   这样的猪,哪会轻易就被杀死?   这么多猎物,别看许世彦他们有一百来号人,往回运也要费不少工夫呢。   幸好是雪地,众人连拖带拽的,费了不少力气,总算是把野猪全都拖回了公社。   西岗公社这一下子可热闹了,所有人都出来围观。   瞧见那一头头大野猪,大家伙儿都又惊又喜,小孩子们拍着巴掌乐得直蹦。   西岗公社成立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围猎行动,就有如此丰厚的战果,公社的干部们也都高兴的不得了。   书记当即表示,所得猎物,由各大队按照参与人数分配,将野猪带回去,每个大队自行处理。   众人欢呼雀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多野猪呢,人口多的大队,差不多能分十来头回去,到时候每家每户都能分一些肉,谁不高兴啊?   东江沿大队派了二十个人参与围猎,最终分走了三头跑篮子,五头母猪,两头小黄毛子。   那边,公社给安排了马爬犁,将各大队所得猎物都装上爬犁。   参与围猎的众人,将公社和林场支援的枪支弹药归还,然后欢天喜地跟着爬犁,各自返回大队。   东江沿大队一行人回村时,已经下午了。   事先有人赶回来报信,赵大海接到消息,带着全村老少在村口等着。   一看见许世彦等人带着十来头野猪回来,村里众人全都欢呼出声儿。   “快,回队部,货屋子那头的大锅已经支起来了,咱今天晚上敞开了吃肉。”   赵大海高兴的合不拢嘴,忙招呼着众人往队部去。   野猪是狩猎队打下来的,可狩猎队也是大队的人,而且用的是大队的枪支,所以这些野猪肉,肯定要分一部分给大家。   赵大海跟大队其他干部商议了,所得猎物,狩猎队那二十人分一半,其余的归全村所有。   于是,就在队部门前,众人将猪肉扒皮去骨。   骨头和内脏,当场收拾好了,直接弄到货屋子。   货屋子那边,两口大锅早已经刷洗干净,里面烧了水。   各类猪下货全都清洗干净,扔到水里煮,煮出血沫子后捞出,切块儿。   也别管什么心肝肺了,全都混在一块,装了好几个大盆。   那边切下来一些肥肉,配上从各家收上来的葱蒜,下锅爆炒。   然后倒入下货翻炒,炒出香味儿后,添上汤炖煮一阵子,再往里下土豆、南瓜块儿,就这么炖上满满一大锅。   那香气顺着热气往外飘,所有人闻到香味儿,都直流口水。   另一口大锅里也添了水,将剃肉剩下的骨头剁开,倒进锅里煮出血沫子捞起来,然后重新添水炖。   那头一群女人们在切酸菜,等着锅里的骨头煮差不多,酸菜也切好了。   于是将酸菜全都倒进锅里,添上材料炖煮。   这一锅猪骨酸菜,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引得众人都眼睛直勾勾盯着,不停的咽口水。   骨头和内脏都炖了菜,剩余的肉,留一半给狩猎队的人,其余的各家按人口分,一家怎么也能分几斤回去。   所有人都很高兴,分到肉的都欢欢喜喜赶紧把肉送回家,再端了盆来,等着盛菜。   野猪肉毕竟不同于家猪肉,炖煮的时间要长很多,才能煮烂糊。   一直到天快黑了,锅里的菜总算炖好,各家各户端着盆等着。   赵大海的媳妇和另外一个婆子,用大勺子给每家每户盛菜。   猪下货乱炖土豆南瓜、猪骨炖酸菜,每家各一盆。   众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急急忙忙就往回跑,到家之后就着饼子,一家人吃了个肚子溜圆。   许家三个儿子都参与了围猎,各自分了好多肉。   周桂兰在家领着儿媳妇们又是炼油又是做菜,炖了一大锅。   周桂兰这人吧,多少有点儿洁癖。   她不太放心村部那些人做的菜,总觉得大锅饭不能保证卫生,故而就没让家里人去村部端菜。   反正这一冬天,许家就没断了肉吃,谁也不馋那点儿骨头和下货,光是自家这些,也足够吃了。 第九十章 双霸争锋   联合大围猎首战告捷,公社各大队都得了好处,社员们一个个吃的也都挺高兴。   这样一来,就激起了众人打猎的兴趣。   尤其是参与围猎的那些人,开始心思浮动,都想着进山捅咕点儿东西,正好留着过年。   此后,山里可就不平静了,可以说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每天都有人往山里跑。   有人运气好,能弄着点儿猎物,有人运气差,啥都遇不上。   还有的人点儿背,进山打猎不成,反倒被野兽给伤了。   五六天的时间里,公社医院就接诊了十多个打猎受伤的。   有的被野猪拱了,有的被黑瞎子挠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整得公社医院院长,直接去找公社书记,让公社出面管一管,这么闹下去可不行。   公社紧急开会,下令不许胡乱进山。   可大家伙都红了眼,谁管那些啊?该进山还是往山里钻。   东江沿大队这头,也差不多的情形,不管是不是狩猎队的人,都想着进山去捞点儿便宜回来。   好在有许世彦领着,倒是没出什么大差错,每次进山都能有所收获,打几只野猪、黑瞎子啥的回来。   许世彦连着带人上了三趟山,每次都有不小的收获,可也累的不轻。   赵大海紧急开会传达上级命令,正好给了许世彦一个休息的机会。   之后再有人叫他,许世彦就干脆拒绝。   人又不是铁打的,这么连着上山谁能受得了?   那些人叫不动许世彦,就动歪念头想要借狗,也被许世彦给拒绝了。   上山打猎全指着狗呢,那几条狗这几天也都累的不轻,必须让它们好好休息。   再说了,那狗认主,没有许世彦带着上山,它们根本不会听话干活。   借出去万一出个啥意外,算谁的?   那些人叫不动许世彦,又借不出来狗,都不太乐意,只得悻悻离开。   过了几天,这一股子打猎的风多少退了热度。   许世彦也不好再带着狗上山了,怕旁人眼红。   于是就领着兄弟几个,去江边暖泉子附近下夹子,夹水獭。   要不就去附近林子,找獾子洞,熏獾子,再不然就是去松树林子里下夹子,夹灰鼠或者紫貂。   这天,兄弟三个在山上忙活了一头午,下了不少夹子,趁着中午往回走。   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嗷呜”一声吼叫,吓得三人腿软,差点儿坐在雪地上。   “三哥,是老虎的动静。这怎么还会有老虎呢?”许世祥吓的脸色发白,心惊胆战的说道。   许世彦摆摆手,示意老五别出声,影响他判断。   伴随着虎吼,还有一些吭吭的动静,许世彦一听就知道,那是熊类的声音。   之所以说是熊类,而不是说黑瞎子,是因为在长白山地区还有另一种熊,棕熊,也就是人参故事里常提起的熊罴。   当地人管黑熊叫黑瞎子,也叫狗驼子,这个棕熊,一般就叫马驼子。   熊类多数冬天都会冬眠,黑熊一般在树洞里,称天仓子。   棕熊体型比黑熊大,住不了树洞,就在石头山洞里冬眠,所以叫地仓子。   这一冬天,许世彦倒是杀了几个天仓子,但从没遇见过地仓子。   山那边传来的动静,听起来不像黑熊,反倒像棕熊。   这是哪个地仓子里的棕熊,被人吵醒了?   嗯,也有可能,最近很多人进山,保不齐就是哪一伙人惊动了冬眠的棕熊。   棕熊从山洞里出来,不知怎么遇上老虎了。   “二哥,敢不敢跟我一起去看看老虎和熊瞎子打架?”   许世彦胆子大,仗着自己枪法好,就打算过去凑个热闹。   现在山里老虎的数量极少,很难遇见。   更不要说,老虎和棕熊打架这样的场景了,难得一见,不去凑凑热闹太可惜了。   “三哥,你别闹了,那是老虎啊,多危险,万一出事咋办?”   不等许世安说话呢,许世祥急忙拦住了二人。   “这会儿老虎正跟熊瞎子打架呢,它俩不分出个胜负来不会算完,我们离着远一点儿偷偷看一眼。”   棕熊是少数能够跟老虎较量的动物,这俩遇一块儿,不分出个死活来肯定不算完,闹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老五,你跟在我俩后面,没事儿,咱就去看一看。”   许世安也是个胆子大的,一听说老虎和熊瞎子打架,那心里头直痒痒,不去看一看哪行?   俩哥哥都非得要去,许世祥能咋办?只能跟在哥哥身后。   三兄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爬上了一座山。   翻过岗梁往下,就见到山坡下一片采伐地里,一只棕熊和一只老虎,俩大家伙缠斗在一起,战况十分激烈。   老虎应该是一只成年雄性,体型庞大,看那个样子差不多有五百斤。   棕熊更不用说,差不多有七八百斤,小山一样。   别看那棕熊体型庞大,却一点儿也不笨,闪展腾挪的躲避着老虎的攻击,还能出其不意给老虎一爪子。   那老虎更不是省油的灯,仗着自己速度快爆发力强,身形灵巧,时不时就给那棕熊来个狠的。   锋利的爪牙在棕熊身上留下不少伤,疼的那棕熊吭吭直叫唤。   棕熊一看打不过,想跑,可老虎却不给它机会,上去一口就咬在了棕熊后颈上。   棕熊回身一巴掌,没拍中,被老虎灵活闪开,接着虎爪一扬,掏在了棕熊前胸。   这俩大家伙缠斗在一起,各有胜负,但总体来说,老虎占上风。   许世彦猫在山坡上看着,越看越心急,就它俩这么打,啥时候能完事?   许世彦心念一动,就贴着雪地猫着腰往前走。   许世祥刚要喊,被许世安给拽住了。   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儿,目不转睛的盯着许世彦一举一动。   许世彦趁着俩大家伙全神贯注打架,无暇分神的工夫,一点一点往前挪。   等挪到三百米左右,许世彦就不敢再往前了,悄悄端起半自动,瞄准了棕熊那大块头,砰一枪打出去。   许世彦的枪法还真是没的说,一枪击中棕熊腹部。   位置不对,棕熊没有立刻毙命,转身就冲着枪响的方向来。   许世彦不慌不忙,端着枪瞄准,连着又开了三枪。   三枪过后,棕熊倒地不起。   至于那只虎,第一枪刚响的时候,便一跃而起,逃之夭夭了。 第九十一章 许成厚炸锅   “二哥,快,跟我过去。”   许世彦招呼了许世安,飞奔下山坡,径直来到棕熊跟前儿。   “二哥负责警戒,老五,快过来,咱俩赶紧把这大家伙翻过来,开膛取胆。”   许世彦直接把枪扔给许世安,让他负责警戒,防止那只老虎去而复返。   这边,许世彦和许世祥两人,砍了棍子,将七八百斤的大棕熊撬动翻过来,然后开膛取出内脏,摘下熊胆。   “我的天,这么大一个熊胆啊。”许世祥在看到那熊胆后,惊呼出声。   那颗熊胆,竟然比成人两个拳头还大,快赶上小娃的脑袋了。   阳光下透着黄铜般的颜色,很明显是铜胆。   “快走。”   许世彦将熊胆装进白色布袋里,从二哥那接过枪,跟许世安俩人背靠背,护着许世祥往山上退。   兄弟三个直退出五六里地外,不见有其他异常,这才松口气。   谁也不知道那老虎会不会调头回来,小心防范总没有错儿。   “三哥,你胆子也太大了,老虎嘴下敢夺熊胆。”许世祥脸色发白,心有余悸道。   “等它俩分出胜负太费时间了,我帮个忙把熊瞎子打死,取个熊胆当利息不为过。   反正老虎也不吃熊胆,咱不拿就浪费了。”许世彦笑笑,缓解气氛。   “那你刚才咋不先打那只虎呢?”   许世祥不解,要是先打虎,再打熊瞎子,保不齐俩一勺烩了,那多好?   许世彦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了看身边的弟弟。   “大白天的,别做梦行么?   那老虎动作多快啊,我这边刚开枪呢,它就跑了,还能让我打着?”   打老虎,那不是开玩笑么?许世彦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   在东北,老虎又被人称作“山神爷”,是一种很灵性的动物。   平时隐藏在深山老林里,轻易不会下山惊扰百姓伤害牲畜。   东北虎虽然是个潜藏偷袭的高手,却很少主动伤人。经常听说有人被黑瞎子啃了挠了,却很少听说被老虎咬了。   老虎的存在,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野猪种群的繁殖生长,对生态环境的平衡有很大作用。   如今东北还剩几只虎啊?能留下一只算一只。   许世彦倒是没那么高的情怀,对环境保护也没有多么深刻的理解。   开枪那时候他啥都没想,就是找个好打的而已。   棕熊笨,又受伤了,行动缓慢,射杀相对容易。   柿子挑软的捏,这话永远不会错。   “行了,别想那么多,赶紧下山回家吧。   明天咱上山来看看,不知道那熊瞎子的尸体能不能让老虎吃了。要是没吃,咱就弄回去。”   七八百斤的熊瞎子啊,谁能舍得就那么扔在了山上?   不管咋地,也得再回去看一看,万一还在,那就拖回来。   兄弟三个带着熊胆,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家。   第二天,又拽上了老大和老四,拖着个大爬犁上了山。   到地方一看,熊瞎子尸体还在,只是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吃了些,看伤口,那老虎没回来。   于是兄弟五个费了不少力气,将熊瞎子尸体撬到了爬犁上,就这么拖回了家。   七八百斤的大熊瞎子一拖进村儿,整个儿村子都沸腾了,不少人都跑来许家看热闹。   好多人都觉得奇怪,许家兄弟没带狗上山,是怎么打死这熊瞎子的呢?   许成厚夫妻也觉得奇怪,那熊瞎子身上不少伤,许世彦他们没牵狗,是什么伤了那么大的熊瞎子?   再三盘问下,三兄弟遇见老虎,虎口下抢熊瞎子的事情,瞒不住了。   “从今天起,你们三个再敢进山去,我打断你们腿。   胆子肥了啊你们,连老虎都敢照量,还敢老虎嘴底下抢熊瞎子?你们怎么不上天呢?”   许成厚都快气炸了,等外头看热闹的人散了,把三个儿子叫到跟前儿,好一顿骂。   “老三,不用你成天嘚瑟,我看你这不是个好嘚瑟,你想咋地?”   自打许世彦从山上回来,许成厚一直对三儿子都特别和气,但这回老爷子是真生气了,指着儿子鼻子开骂。   “你娶媳妇了,你媳妇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不为爹妈着想,也得为你媳妇和孩子着想吧?   你觉得你自己枪法好有能耐,你敢跟老虎照量试试。   你怎么不想想,万一出点儿意外,你让家里还怎么过?”   以前骂老三,是嫌儿子不争气没本事,如今骂他,是觉得这小子胆大包天,作的太过,怕儿子出意外。   “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们几个可消停点儿吧。   咱家这一冬天没缺了肉吃,你们也弄了好几个黑瞎子胆了。   三儿,听妈一句话,别上山折腾了。”   那头,周桂兰也开口了,她不骂人,但是她掉眼泪,三个儿子更受不了。   “妈,我们错了,这事儿确实是我欠考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没多想。   妈你放心,最近我们肯定不进山嘚瑟打猎了,就在家里呆着。”   被老爹骂,许世彦还不觉得如何,反正从小就挨骂,早就皮了。   可老妈一落泪,许世彦受不了,于是赶紧认错儿,并且保证,往后不再去冒险了。   “三儿,你听妈一句话,该收手了。   你这一冬天风头太盛,现在村子里说什么的都有,你出去听听,谁不眼红啊?这样不好。”   周桂兰很担心,怕儿子往后出去受排挤。   之前许世彦在山上,虽然大家也知道他弄了不少猎物,毕竟没亲眼看见,眼馋也有限。   可是最近许世彦带着兄弟们上山,野猪、熊瞎子、狍子,就这么往家里拖。   村里人哪个不红眼?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   尤其是前几天,村里几个跟许家关系一般的来找许世彦,想让许世彦带着他们进山打猎。   被许世彦拒绝了,村里很多人说话就更难听,阴阳怪气的。   还有的人说,许世彦拿着大队的枪,领着大队的狗,打回来猎物却全都归自己。   这分明是挪用公家财物,为自己谋私利。   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周桂兰真的很担心,儿子再这么出风头,后半辈子就毁了。   周桂兰这一辈子,从民国、伪满到新社会,啥事情没经历过?   在她的观念里,做人要低调,不能张扬,太张扬了就容易出事。   这要是搁以前旧社会,许世彦这么出风头,很容易就被胡子惦记绑票。   如今新社会了,倒是不至于那么乱,可也架不住有人背后使坏啊。 第九十二章 小年进城   “再过几天就小年了,过完小年老四娶媳妇,咱家得杀猪办酒席,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这阵子你们就别去山上了,在家帮帮忙,好好操办老四的婚事,成吧?”   周桂兰知道,儿子大了不能硬来,打骂都没用,只能把儿子推的更远。   所以周桂兰采取怀柔政策,放软了语气,一字一句里透着关心和恳求。   许世彦原本的打算,就是想趁着还在大房子的这段日子,尽可能多的打一些猎物,多攒点儿钱。   这边地方偏僻人口少,山上猎物多,而且他手里还有枪,有狗。   等年后搬走,枪和狗都得还给大队,就没这么便利的条件了。   东岗那边人口密,野兽少,也没啥机会再打猎。   但老妈那些话也有道理,这一阵子他们兄弟没少折腾,村子里不少人都看着眼红。   一个村里,不光都是好人,也有坏的。   许世彦虽然不怕那些人背地里捣鬼,可怎么也得顾忌着父母这边,不能让老人太担心了。   老妈一颗爱子之心,许世彦怎么能不理?没办法也只好答应了。   “妈,我们知道了,以后我们都消停的在家,帮忙操办婚事。”   幸好最近确实弄了不少东西,黑瞎子胆就好几个呢。   再加上各类皮张啥的,卖了钱兄弟五个分,大概每家也能分好几百了。   行啊,人得知足,太贪心了容易出事,那就停下来休息算了。   许成厚一顿骂,周桂兰一番哄。   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总算把这些日子打猎上头的儿子们,都劝住了。   许世彦兄弟几个都答应了,除去那几个夹子过几天得去看一下,再绝对不上山打猎。   老两口这才放下心,一家子又恢复了往日温馨和睦。   这个年月,说是操办婚事,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事情要做。   如今这时候可没有说结婚必须给买房子的,家里房子多的,收拾出来一间做新房。   像许家这样三间房,屋里都对面炕的,就把东屋北炕收拾出来给小两口。   换成家里条件困难的,一铺炕睡一家子人,一样也得结婚。   许成厚会木匠手艺,许世先、许世安也都跟着学了点儿,所以家具也不用找木匠打。   这年月的家具就那些样式,没啥困难的。老爷子入冬开始就动手,早就把家具做好了。   被褥什么的也不用操心,周桂兰早早地就准备了棉花和布匹,被面就用许世彦从通化带回来的。   两铺两盖也不多,周桂兰领着闺女和儿媳妇,老早就给做出来放到炕琴上面了。   最后,也就剩结婚当天的酒席需要忙活一下了。   这也容易,许家养了两头肥猪,赶在腊月二十五杀一头。   再加上许世彦之前送回来那么多肉,还有最近上山打的,办几桌酒席那还不轻轻松松?   需要采买的,也就是酒席上的糖果、烟酒等。   于是,赶在小年这一天,许家兄弟几个从大队借了马爬犁,带着他们前阵子弄得各类皮张、熊胆等,去县城了。   东江沿大队靠着头道松花江,江水一路向北,在汤河口与汤河交汇,之后向北流经县城西。   所以,从东江沿到县城,以前夏天还有种办法,放排。   木头捆扎在一起做成木排,顺水流下去就能到县城了。   以前有人去县城卖柴禾,多数都是这个办法,木排上也可以坐几个人。   这种方式有一定的危险性,随着公路的修建,慢慢就没有人放排了。   到冬天就比较容易了,直接用马爬犁拉着人,沿着冰封的江面往北跑就是。   冬日里,大江上冰面一米多厚,别说是走人了,开车都没问题。   从大房子沿着大江一路向北,马爬犁跑的飞快,两个半钟头,到地方了。   这样比从步行到松江河,再从松江河坐车去县城更快,时间也自由。   马爬犁到了县城西的大桥下停住,大堤太陡爬犁上不去,所以就留下许世先看着爬犁。   其他人沿着大堤上去,直奔收购站。   临近年根了,不少村屯的猎户都想着把手里的山货卖掉,换钱置办年货,所以收购站里人不少。   许世彦几个排了一会儿队,才轮到他们,赶紧拿出这阵子猎的各类皮张,还有三个熊胆。   这三个熊胆,一个是老虎嘴底下抢来的,一个是兄弟几个杀黑瞎子仓杀出来的。   还有一个,是带着杨春明等人进山遇见的。   别的都好说,跟杨春明他们一起弄的那个,得单独记账,回去之后要分给大家。   三个熊胆,俩铜一草,尤其是棕熊那个,大铜胆,一个就能顶俩。   光是这三个胆,就卖了两千一,其他的什么灰鼠皮、獾子皮、水獭皮、紫貂皮,划拉划拉又卖了五百块钱。   一下子卖了两千六百块钱,兄弟几个都特别高兴,而屋子里其他人,也都瞧着眼热,各自羡慕不已。   许世彦拿过钱,直接给了那兄弟三个每人一百块。   这不是分红,而是让他们去买东西的。   “二哥,你陪着老四去买糖果烟酒,老五,你不是要去书店买复习资料么?快点儿去。   我带着钱,赶紧去找大哥,我们在桥下等你们,办完事快点儿回来,咱得赶紧回家。”   带着这么多钱,许世彦可不敢胡乱走。   要知道这时候县城里人山人海都是来办年货的,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许世彦身上带着刀,马爬犁上还放着两把枪。   所以许世彦给了兄弟们采买用的钱之后,便急匆匆出了收购站,直奔大桥下与许世先汇合。   许世彦脚步匆匆往县城西江边走,并没有留意到,从他一出收购站,身后就有人跟着了。   几个人跟着许世彦到江边,眼见着许世彦跟一个人在大江上碰面说话。   其中一个人躲在隐蔽处继续盯着,另外几个被打发回去报信喊人。   “赶紧去,给胜哥曹哥他们报个信儿,就说上回那小子又来县城了。   这回带的钱更多,他们就俩人,让胜哥和曹哥多带人来,记得带家伙什儿。”   不多时,就见到一群人急匆匆跑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上回许世彦碰见那个。   旁边还有一人,个子不太高,眉眼间带着几许狠厉,腰间鼓鼓囊囊的,好像是揣着什么家什。   “在哪儿呢?他娘的,上回让他跑了,这回老子非得灭了他不可。”领头那人问。   “就在大桥底下呢。”有人往江面上指。 第九十三章 老熟人   县城东北南三面环山,西边邻水。   县城里的人管西边那条江叫西江,西江大桥,是跨县大桥。   过了大桥那边,就属于靖宇管辖了。   这年月,整个儿县城的布局还是主要在东山下往南发展。   西江附近尚未开发,住户不多,尤其是西江大桥附近,没多少人。   大桥下,许世先许世彦两兄弟,并不知道危险来临,他们俩正聊得起劲呢。   两千六百块钱,刨去杨春明等人那份,还得剩两千呢。   兄弟五个一起分,每人也能到手好几百。   家里爹妈早就说了,这个钱他们不要,都归个人。   年后就分家了,有了这钱,往后日子不用愁。   “老三,这些日子得亏有你领着,不然我们哥儿几个挣不来这么多钱。”   许世先说的是心里话,往年他们拼死把命的干活,到冬天能分一百来块钱就是好的。   这才多长时间,好几百块钱到手,换成谁能不高兴?   “可惜,咱爹不让咱进山了,唉。”   许世先叹了口气,觉得太可惜了,要是能继续打猎,保不齐还能挣更多。   许世彦刚想说什么,猛地一抬头,就瞧见从江堤上面,冲下来一群人。   那些人来势汹汹,直奔许家兄弟这边,一看就知道是冲着他们来的。   “大哥,你把枪抱在怀里,别露出来。”许世彦一闪身,挡住许世先。   许世先动作也挺快,立刻弯腰从爬犁上,抓起了盖在麻袋下的枪。   许世先有心眼儿,并没有露出来枪,连着麻袋一起抱在了怀里。   这个时候,十多号人已经来到了许家兄弟跟前儿。   为首一人见了许世彦,哈哈大笑,“没想到啊,咱们今儿又见面了。   怎么地?听说今天又来卖山货了?钱还不少是吧?”   说到这里,那领头的人脸色一变,目光也变了。   “识相的就乖乖把钱交出来,我饶你一回,不然的话,今天让你有来无回。   别以为就你会带刀,看见没有?今天我们哥们儿都带家什了。”   那人说着一挥手,就见到后头众人纷纷亮出了手里的家伙事儿。   有砍西瓜的那种大片儿刀,也有杀猪刀,还有俩人,亮出来的是三节棍。   十多号人各自拿着家什,这边许家兄弟却是赤手空拳,实力对比,高下立现。   许世彦皱眉,县城有这么乱么?光天化日的这些人就敢明刀明枪硬抢?   印象里好像是八零年往后才乱套的啊,难道说是他上辈子这时候没怎么来过县城,所以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凭本事挣的钱,为什么要给你?”   许世彦看着对面那些人,面不改色的说道。   “上次你们四五个人,能被我吓跑,这回,你觉得你就行了?”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将右手伸向后面。   不提起上回还好,一提起上回的事,对面那领头的曹江气的脸都青了。   那简直就是屈辱,四五个人围一个,竟然被人家手里的刀吓住了,愣是没敢动手,最后惊动了公安,赶紧跑了。   “小子,你挺狂是吧?行,我让你狂,今天有你好看的。胜子,动手。”   领头那人气的五官都扭曲了,回头就招呼身后小弟动手。   结果他这一回头,发现不对,有人躲在他身后。“胜子,你特么躲着干啥?动手啊。”   “曹哥,那哥俩认识我。”   后头那人,个子不算太高,身形也有点儿瘦,在前头那人转身的时候,他也跟着移动躲闪,生怕被人看见他的脸。   “啥?认识你?”曹江微微一愣,随即狠狠一咬牙,“认识,那就做了他们。”   他们这群人,基本上是能偷就偷,能抢就抢,抢了就跑,像今天这样明刀明枪出动的时候很少。   主要是上次在许世彦手底下没占到便宜,知道人少了空着手没用,所以才倾巢而出。   前些年遗留下来的一些风气,其实社会上打架斗殴、偷盗抢劫的事件并不罕见。   乡下治安好,主要是人员流动性低,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   有点儿啥矛盾村里干部就解决了,再不然还有民兵呢。   听见领头的说做掉,那小个子也狠了狠心,从腰里拽出三节棍,从曹哥身后走出来。   “许世彦,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上了,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陈德胜,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做缩头乌龟不敢冒头呢。”   许世彦瞧见了那小个子,竟丝毫不意外。   刚才这些人跑过来的时候,许世彦就留意到了有个人挺眼熟。   陈家兄弟都一样的个头体型,认识这些年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陈德胜一听,许世彦早就认出他来了,心下更是恨的不行。   “好啊,既然你已经认出我来,那就别废话了,今天留下你的命,给我二弟报仇。”   自从那次进山被蛇咬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伤处没处理好,反正陈德勇的生活有点儿不太如意。   陈家人因此,都恨上了许世彦。   只可惜许世彦如今是东江沿大队的红人,赵大海力捧,陈家人就算有心使坏,也无从下手。   今天见面,新仇旧恨加到一起,陈德胜自然不肯放过许世彦。   于是将手中的三节棍挥舞起来,带动着风声,“弟兄们,上。”   陈德胜算是曹江手下最得力的人,这种事,多数都是他带头。   陈德胜一动,后头那十来个人也挥舞着手里的家什就要往前冲。   然而,他们刚迈出两步,就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停住了脚步。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这个时候,谁还敢往前冲?冲的再快,还有人家的枪快么?   而且,不是一把枪,这玩意儿太吓人了吧?   “卧槽,你们特么的带着枪?”曹江也傻眼了。   他这点子得背到什么程度?上回赤手空拳遇上人家带着刀。   今天带着家什来吧,人家带着枪,还是两把枪,想跑都不敢动弹。   而更让这伙人崩溃的,还在后头。   “大哥,三哥,怎么回事?”去买东西的许世安三兄弟,赶回来了。 第九十四章 怀疑   临近过年,商店集市人山人海。   许世安三兄弟也没敢乱转悠,买好了老妈交代的东西,就立即往西江大桥下赶。   刚到江堤上,就瞧见底下一大群人,情况好像不太对。   三兄弟飞奔下来,站到许世彦许世先身旁。   “陈德胜?特么的是你个狗东西?你想干嘛?”   许世安一看对面竟然有陈德胜,还以为是这小子找人来寻仇的呢。   “二哥,别跟他们废话。   老五,去派出所叫人来,就说这些人抢劫。”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就只有一个结果,不把这些人送进去不罢休,否则以后都是祸患。   一听说要报警,对面的人顿时慌了。   有人抬腿就想跑,结果刚动弹,就听见砰的一声,子弹射在脚尖儿前,激起一蓬碎冰渣。   “谁敢动,下回我可不敢保证打在哪儿。”许世彦端着枪,哼道。   那帮人一看,哪里还敢再动弹?   许世彦就让许世安和许世德过去,把那帮人挨个儿揍趴下,然后解了他们的裤腰带全都拴起来。   这时候的人裤腰带多数都是根布条,捆人正好。   那头老五许世祥飞奔去最近的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的公安很快赶到。   一见这情形,直接把所有人都带到了所里询问、录笔供。   等事情全部询问清楚,陈德胜、曹江等人直接被扣在了派出所,许世彦兄弟可以离开。   不过,那两把枪被扣下了。   人家说是让大队或者公社领导出证明,确认枪支的合法性,才允许带走,不然只能扣留。   许世彦也没辙啊,扣就扣吧。   于是兄弟几个赶着马爬犁一路返回东江沿,然后许世彦直接就去了赵家找赵大海,一五一十就把发生的事情讲了。   “叔,我有个想法,你看你是不是去一趟派出所,追问一下咱大队丢棒槌的事?”   枪还是次要的,关键是棒槌。   “陈德胜能跟那些人混在一块儿,保不齐咱大队的棒槌,就是他领人来干的。”   这事儿,许世彦怀疑好久了。   他一直都认为这里面有猫腻,肯定是有内鬼勾结外人偷走了棒槌。   今天一见到陈德胜,许世彦就断定,丢棒槌的事儿,肯定跟他有关。   满村子也就陈德胜有这个渠道,别人不太可能。   上辈子陈家突然就有钱了,如今想来,保不齐就是卖了棒槌的钱。   赵大海听完,一拍大腿,“可不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对,这事儿保证跟陈家有关,老陈家大小子说是在城里当临时工,合着是去当贼了。   不行,我这就去县里,这事儿不能拖,得赶紧办。”   赵大海那急脾气上来了,哪里还肯等到明天?   当即就让赵建国套爬犁,赵大海这边赶紧去队部开了证明等,急匆匆就去了县城。   许世彦跟赵大海说明了情况,便回了许家。   小年嘛,周桂兰一早就说了,让许世彦夫妻下午回去吃饭。   况且白天卖了那些钱,还没算账分红呢。   进门的时候,东屋炕上正在包饺子呢。   许世先等人先回来的,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家里说了。   所以等许世彦进门,许成厚忙招呼他到北炕去,打听赵大海什么态度。   那枪可是大队的财物,结果在许世彦手里被扣下了,许成厚挺担心队里给许世彦什么处分。   “爹,你放心吧,没事儿。赵大叔已经去县里了,估计明天就能把枪带回来。”   许世彦没提他跟赵大海说了什么,关于丢棒槌的事,目前还只是怀疑,不能胡说。   许家这儿么多人,万一哪个嘴不严出去乱说,后果有点儿严重。   许成厚闻言皱了皱眉,有点儿不太理解。   今天是小年啊,赵大海值当为了两把枪,就赶去县城么?   这都下午了,他到那儿办完事,大晚上再往回走?至于么?   许成厚想问,可这时候五个儿子已经开始算账分钱了,没人理他。   许成厚摇摇头,也懒得管那些了。   赵大海是大队书记,人家有能耐有本事的,不用他来操心。   这头,许世彦把剩下的钱全都掏出来,从里面扣掉六百块钱。   那个铜胆是跟杨春明赵建设他们几个一起打的,等明天把人都叫过来分。   剩下这两千,其中那个大的铜胆,是许世彦和许世安、许世祥一起去打的。   哥仨商议了一下,谁也别计较那么多,两千块钱留给父母三百,剩下的哥五个平均分。   就这样,把账算明白,钱也分了,三百块钱直接塞给周桂兰。   “不用给我了,之前不是都说好的么?你们打猎的钱,家里头不要,留着给你们以后过日子。”   周桂兰不想要这份儿钱,儿子们拼死拼活的挣来这钱不容易,往后分家了各自都得养家糊口。   他们老两口也没什么花销,要那么多钱干啥?   “妈,儿子给你的,你收着就是呗。   老五、老六还没结婚呢,家里花钱的地方不少,留着吧。”   许世彦几个一起劝,周桂兰想了想,没再推辞,就把钱收下了。   说话间,饺子也就包的差不多了。   锅里烧了开水,周桂兰亲自下去煮饺子。   一个个白胖小巧的饺子扑腾落入滚开的水里,用勺子轻轻搅动,饺子在水里上下翻滚。   锅底烧着干柴,火势很旺,饺子下锅没多会儿,水就开了。   周桂兰回身舀了些凉水倒进锅里,水不再沸腾。   水开三次,饺子煮熟,用笊篱直接打到盘子里。薛秀琳妯娌几个连忙往屋里端。   家里人多,一锅饺子哪里够吃?第一锅捞出来接着又下一锅。   过了会儿,第二锅也出来了,众人围坐桌边,欢欢喜喜吃饺子。   “来,都尝一尝,今天的饺子两样馅儿,看看你们能尝出来是啥馅儿的不?”   周桂兰把一盘饺子推到苏安瑛跟前儿,示意她多吃。   众人一听,都夹起饺子,也不蘸酱,直接咬一口。   “这个是酸菜的,肯定没错儿。”   “这个是白菜的,但是肉没吃出来是啥,不太像猪肉。”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那儿议论。   周桂兰也不说是什么肉,只问好不好吃。   饺子里头放了好些肉呢,能不好吃么?可到底是啥肉,都说不上来。   家里这一冬天没断了肉吃,啥肉都有,这咋猜?   “酸菜的里头是熊瞎子肉,白菜的里面是狍子肉。”最后,周桂兰公布了答案。   酸菜喜大油水,熊肉肥肉多,搭配着正好。   狍子肉比较瘦,搭配白菜挺好的。   周桂兰调馅儿的手艺一绝,饺子鲜香味美,直把众人给吃的差点儿撑到嗓子眼儿。 第九十五章 水落石出   过了小年,大年也就近在眼前了。   一般人家都开始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而许家不光要准备过年,还得张罗许世德结婚的事情,自然更忙。   许世彦夫妻少不得也回来帮忙,顺道把杨春明等人叫过来,分了那个铜胆的钱。   六百块钱十来个人分,每人几十块钱,即便如此,大家也都很高兴,凑在一块儿闲聊。   正说笑呢,忽地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王志军的弟弟跑了进来。   “公、公安来咱村儿了,开、开着车,赵大爷也跟着一起回来的。”   这小子跑太急了,呼哧带喘的来送信儿,说话都不顺溜了。   众人闻言一愣,“咋?公安来了?赵大叔也跟着一起回来?   啥事儿啊?咱村有人犯事儿了?”杨春明等人立即站起来往外就走。   许世彦与赵建设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倒是有些猜测。   看这个架势,丢棒槌的事儿,怕是真的跟陈家有关了。   “走,去看看。”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许家直奔村子西头,果然,车停在了陈家大门外。   几个身穿草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押着陈德勇从里面出来。   后头,陈永福和他媳妇,陈德勇、陈德胜的媳妇,连哭带嚎的跟在后面。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陈德勇好好的怎么就被抓起来了?犯啥事儿了?”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村子西头已经聚了好多人,大家伙儿瞅着这架势,都挺纳闷儿。   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头,不光陈德勇被抓了,老胡头竟然也被带了出来。   五十几岁的人了,被吓得身子如同筛糠一般的抖。   “老胡头也犯错儿了?不能吧。   那是胡队长的亲叔,五十多岁的老头了,能犯啥事儿?”   众人一看更吃惊了,这究竟咋了?村里一下被抓走俩人?   不光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头雾水,就连副队长胡连成也是一脸懵。   “赵书记,这究竟咋回事儿?我老叔犯啥错儿了,咋还让公安给抓起来了呢?”   胡连成抓着赵大海,大声问道。   赵大海看了看眼前众人,咳嗽一声,“行啊,既然村里大部分的老少爷们儿都在,我就直说了吧。”   “咱大队陈永福家大儿子陈德胜,说是在城里当临时工,实际上是跟着一群人瞎混,成天偷鸡摸狗、打家劫舍不干好事儿。   昨天他们一群人拦路抢劫,遇见硬茬子了,被人逮起来送去了派出所。”   赵大海没说是遇见了许家兄弟,也算是对许家的保护。   “结果这一审,就审出来咱大队丢棒槌的事儿。   是陈德勇勾结他哥陈德胜,带着人晚上进了参场子,偷走了咱大队二十丈棒槌。”   说到这儿,赵大海看了眼胡连成。   “说到老胡头为啥被抓,因为就是他跟陈德勇哥俩里应外合。   人是他给放进参场子里头的,狗也是他给喂的药。   然后他又让人从外头把门顶上,弄得好像他也是受害者一样,让咱们怀疑不到他。”   昨天傍晚,赵大海赶到了县里,没有直接去派出所,而是找了县里的干部。   通过县里给派出所压力,让派出所连夜审讯。   事关东江沿大队二十丈人参,涉案金额三四千块,又有县里干部出出面,派出所还不全力配合?   一审之下,果然有人扛不住就招了。   当时是陈德勇得知老李头生病,参场没人管,就动了偷棒槌的念头。   陈德勇送信给在县里的哥哥陈德胜,让他回来,然后兄弟俩找到老胡头。   跟老胡头商议好了,得手之后分给老胡头一些钱。   之后陈德胜带了几个人,趁着夜色,在老胡头的帮助下,药翻了狗,顺顺利利偷了棒槌带走。   到了县城,又通过曹江的人脉,想办法将棒槌卖了出去。   一共到手三千两百块钱,老胡头分了两百,参茸公司经手的人分了五百,曹江分五百。   剩下两千块,陈家兄弟分走一千,另外四个人分走一千。   “陈德胜在县城这两年,跟着人家没少干坏事儿,涉案金额汇总起来应该是不小。   目前相关部门还在审理当中,后续怎么处理,就不归咱管了。”   随着赵大海一点一点讲述事情经过,围观众人看向陈家人的目光,也开始转变。   从一开始的疑惑到鄙夷,最后是愤恨。   “草,我就说那回丢棒槌的事儿怎么那么蹊跷?合着是你们老陈家这些败类干的。   偷了大家伙儿的心血,你们得了钱逍遥自在?   妈了个巴子,陈德勇,老子今天特么的打死你。”   有几个脾气暴的,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暴揍陈德勇一顿。   “住手,不许胡闹,陈德勇干了违法的事儿,自然有法律来处置。   当着公安的面儿呢,哪能动手打人?”   赵大海一看,赶紧上前去拦着。当着公安的面儿打人,这不胡闹么?   “大家伙儿,咱得相信上级领导,相信公安同志,一定能给咱们大队挽回损失。   好了,这眼瞅着过年,也别在这儿聚着了,都回家该忙啥忙啥吧。   那边,让开路,让公安同志带人走。”   赵大海生怕村里这些年轻人热血一上头惹祸,赶紧挥手撵人。   那头,派出所的人将陈德勇、老胡头带上了车,开车走了。   众人犹自愤愤,一个个瞅着陈家其余人,目光不善。   陈永福等人一见这样,吓得灰溜溜钻进屋,不敢再出来。   “大家伙儿都听我一句话,犯错儿的是陈德胜、陈德勇,他们家里人没犯法。   如今是新社会了,可不兴连坐那一套。   国有国法,陈德胜他们犯了法,自有法律制裁,你们可不兴打击报复陈家人,听懂了么?”   作为大队书记,该说的话,赵大海必须说到。   但是底下的人听不听,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悬了这么长时间的案子破了,小偷也被抓走了。   大家伙儿纵然心中气愤,可是有赵大海的话在先,他们也不能再有其他举动。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各自回家。   当然,私底下,大家伙也是把陈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往后会不会找机会收拾陈家人,都是未知。   陈德胜、陈德勇兄弟主谋,偷盗公家财物,数额巨大。   陈德胜伙同曹江等人,偷盗抢劫,情节严重影响恶劣。   经审判,团伙几个主要人员都吃了花生米,其他人员也都获取不同年限固定饭票。   陈家一下子没了俩儿子,又受到村民排挤,在东江沿大队待不下去,后来便悄悄搬走,再也没出现过。 第九十六章 杀猪备酒席   陈家兄弟的事,在村子里掀起了一阵巨浪,家家户户谈论的都是这件事儿。   大家伙儿凑在一起就骂陈德勇哥俩,连带的也把陈永福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家人私底下也少不得议论几句,不过许家人都忙,也没太多工夫说这些。   许世德腊月二十六结婚,腊月二十五这天,许家杀猪。   这年月养猪哪里舍得喂多少粮食?都是打猪草喂,顶多到秋天了混点儿豆荚皮、豆秕稃之类。   所以别看养了一年,实际上也就刚到二百斤。   许家养了两头猪,卖给供销社一头,另外一头杀了留着办喜事加过年。   二十五一早起,许世安、许世彦兄弟几个就进了猪圈,将一头肥猪捆起来绑到条凳上。   几个人按住了猪,许世安手握杀猪刀,一刀从猪脖子下的刀窝捅到心脏。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抽刀的时候,一股血就喷了出来。   那头有人端着个盆专门接猪血,这可是好东西,等会儿还得灌血肠呢。   等血全部接完,端到一旁去。   周桂兰找了根高粱秸,从中间劈开,反着折成三段,用高粱秸在猪血盆里不停的搅,使之无法凝固。   许家院子里支起大锅,锅里是滚烫的开水。   待猪放血完毕,用滚烫的开水浇上去,然后刮毛。猪毛刮净,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猪下货都是好东西,薛秀琳妯娌将下货收走,开始一遍遍清洗。   尤其是猪肠子,得翻过来,先用草木灰搓,再用面碱、盐、醋搓洗好几回,直到没有异味了才可以。   清洗好的内脏,直接放到锅里焯水,煮出血沫子,然后大火烧开,放入调料后小火慢炖。   负责看锅的人时不时开锅看一看,用筷子插一下猪肝,瞧着火候差不多了,立刻用笊篱往外捞。   猪小肠一头用细线扎紧,搅和好的猪血里面切一些肥肉碎、葱花、盐、花椒面儿等东西调味去腥,然后用漏斗灌入小肠内。   待血灌满,再用细线将另一头扎紧,然后放入锅里开水煮。   一边煮,还要用针时不时的扎几下放气。   等针扎进去,拔出来时不带着血色了,就立刻将血肠捞出。   做好的血肠,留着和酸菜一起炖出来,就是正宗的东北杀猪菜,酸菜白肉血肠。   这年月结婚办酒席,很少请大厨。   都是主家按照自家条件,定好菜单,帮工的媳妇们按照菜单备菜。   多数菜色都是提前一天预备好半成品,结婚当天只需要热一下,勾芡浇汁即可。   许家为了办酒席单独杀一头猪,另外还有之前许世彦等人弄的那么多肉,办个酒席自然是不愁。   周桂兰早就让老五拟出来菜单,又跟来帮工的媳妇们都定好了怎么做。   所以许家院子里虽然很忙,却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许世安等人将猪肉按照办酒席的要求分别剁开剔骨,然后该烀的烀,该剁的剁,该炸的也收拾好了准备过油。   “哎呀,还是老四媳妇有福气哦,你看看人家结婚办酒席,多少吃的?   咱婆婆昨天定菜单,竟然还有扣肉和四喜丸子呢。   我的天,当初咱结婚的时候,可没这个待遇。   瑛子,我记得你结婚的时候最差,没有肉,弄得羊肉罐头是吧?”   许家这么忙,苏安瑛当然也得过来帮把手,她挺着个大肚子别的干不了,就在一旁扒葱扒蒜什么的。   结果刚清闲没多会儿呢,薛秀琳和魏明荣就凑过来,在苏安瑛跟前的念秧儿。   因为之前吴家闹了那一场,薛秀琳和魏明荣都对即将过门的吴秋燕很是不满。   再见到婆家这般操办酒席,妯娌俩就更不高兴了。   她俩过来找苏安瑛,就是想挑起苏安瑛的不满,到时候妯娌三个一起挤兑新媳妇。   “大嫂,二嫂,时候不一样,结婚的酒席自然也不同。   我结婚赶在夏天,咱家的猪还没养大呢,哪里舍得杀?   如今这不是正赶在年根儿么?连办酒席带过年的,当然得杀猪。”   苏安瑛脾气好,也没那么多心眼儿,听了俩嫂子的话并不往心里去。   结婚办不办酒席,办什么样的酒席,那都是婆家决定。   条件好就办的好一点,条件差大家也都能体谅,这个没啥可挑的。   苏安瑛结婚的时候不好,大夏天的,啥东西都放不住,肉也没处买。   周桂兰费了好些劲,去了通化和浑江好几回,才托人买出来的罐头。   再说了,那时候酒席上还有细鳞鱼呢,都是许世彦去抓回来的。   每桌一条三斤沉的大细鳞,谁看了不说这席面够硬?   所以也算不上是不好,只是比不得眼下这般热闹而已。   苏安瑛是个心大的,从来不计较这些,只要许世彦对她好,小两口和和美美过日子,攀比那些做什么?   住家过日子要都是这么攀比,还有消停时候么?   苏安瑛从小生长的环境不一样,也养成了她处处宽厚忍让、不争不抢的性格。   所以对这些,她是真的不在意。   “再说了,老四当老师,咱家唯一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   他结婚,理所应当操办的好一点。不能让人笑话。”   苏安瑛丝毫没生气,反倒处处替婆家着想。   薛秀玲和魏明荣听了这话,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   “走走,咱别跟她说话了,这就是个傻的,你跟她等于白说。   就这样儿的,等哪天老三把她卖了,她还得帮着数钱呢。”   薛秀琳拽着魏明荣起身,愤愤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道。   苏安瑛也不聋,哪能听不见两个嫂子说什么?当即笑笑摇头,继续低头扒葱。   许家院子里,依旧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屋里屋外好几口大锅都冒着热气。   炖肉的香气弥漫在小院上空,置身其中的人,个个儿都连上带着笑容。   有道是穷过年富过年,娶个媳妇好过年。   不管什么年月,不管哪朝哪代,这结婚娶媳妇,都是大事,值得高兴的事。   许家办喜事,远处的亲朋好友少不得要提前过来。   下午,周桂兰的娘家哥哥和嫂子,还有苏维忠,一起过来。   周桂兰好久没见着娘家人了,见面自然十分亲热。   苏安瑛更不用说,见到亲爹来了,满心欢喜。 第九十七章 房子的消息   腊月二十六,许世德结婚的正日子。   一大早起,许家院子里就格外热闹,帮忙的、贺喜的,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从东江沿到青岭八里地,路不算远。   早晨八点,许家门口停下四挂马爬犁,这是提前跟大队商议好借来的。   新郎官许世德,在大舅周安平、大舅母李氏,弟弟许世祥、表弟周万兴、妹妹许世琴、表妹周丽荣。   以及媒人建设娘、春明娘,还有村里几个小伙子的陪同下,赶着马爬犁一路向青岭出发。   迎亲的出了门,许家这边就赶紧张罗中午的酒席,贺喜的客人也陆续登门。   薛秀琳和魏明荣的娘家人,这时候也到了,亲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欢喜。   就连住在东岗的周长和,也带着儿子周庆国赶来,还带着丰厚的贺礼。   “二姑,二姑夫,恭喜恭喜啊。”   周长和见了许成厚夫妻,笑呵呵的上前来贺喜。   “呦,长和啊,你咋知道信儿的?”周长和父子的到来,让周桂兰有些惊讶。   要知道两家并没有实质的亲戚关系,就是同乡而已,平日里有来往也不算太密切。   老大许世先结婚那时候,周长和来过,周长和的父亲去世时,许成厚去吊唁。   后头许世安、许世彦结婚,就没通知。   主要是许家儿子太多,每回都通知不太好,这年月谁家也不容易,哪能回回都来赶礼?   “嗯,前几天听人说的。   二姑,你也太见外了,家里这几个弟弟结婚,都不给我送个信儿。”   周长和笑呵呵的一边说,一边示意儿子上前。   “二姑,这是庆国,还能认得不?”   周庆国上前来,板板整整的行礼,“二姑爷好、二姑奶好,我是庆国。”   “哎呦,这是庆国转业回来了?   快让二姑奶看看,比没去当兵之前壮实了,瞅瞅这模样,确实有那保家卫国铁汉子的气派,好,好。”   周桂兰见过周庆国几回,还能认得出,瞅着晚辈这么出息,周桂兰也高兴。   “对了,你回来工作安排没有?”   “二姑奶,我工作安排了,就在东岗公社,民兵连长兼治安助理。”周庆国老老实实回答。   “好,好,挺好的,走,咱进屋唠。”   许成厚夫妻都挺高兴,领着周长和父子进屋,找地方坐下唠嗑。   许家这些年也交下不少人,前来贺喜的人不少,也不能总陪着周长和父子聊天。   幸好周长和跟周安平等人也都熟悉,大家凑一起说说笑笑的也挺热闹。   周庆国是年轻人,跟岁数大的没话聊,就去外面转转,想看看哪里有活帮一把。   结果正好看见许世彦左胳膊下夹着桌子,右手拎几个凳子正往外走。   “三叔,你这是干啥?”周庆国急忙上前,接过凳子,随口问道。   许世彦一扭头,瞧见了周庆国,“哎呦,庆国来了?   我往西院邻居家搬几张桌子,家里地方小,摆不开酒席,借西院金海家地方用用。”   许家一共三间屋子,就算东西屋全是南北炕,也放不开太多桌。   所以提前就跟邻居家里商议好了,借邻居家的地方摆酒席。   刚才出去借桌椅的人没弄明白,金海家那头少摆了桌子,这边多了。所以要往那头挪桌子板凳啥的。   “哦,这么回事啊,那我跟你一起。”   周庆国就跟着许世彦一起,往西边邻居家走。   “对了三叔,你要找的房子,我妈帮你找着了。”   走在路上,周庆国忽然想起这事儿来,忙跟许世彦说一声儿。   “就在烈士墓东边儿,靠树林子边儿上,有三间土坯房。   旁边有挺大的空地,后头有个小山包,东边还有一大片斜坡。”   “那户人家吧,以前是老两口带个闺女,后来老两口没有了,那闺女就嫁给了下乡来的知青。   两口子感情挺好,生了仨孩子。   这不是恢复高考么?知青考上了咱省城的大学,正好他家就是省城的。   所以人家想卖了房子,带着老婆孩儿回省城去。”   两人一边走,周庆国就把房子的情况说给了许世彦听。   上辈子许世彦在东岗住了那么多年,一听就知道是哪个房子了。   八七年许世彦搬到东岗时,在烈士墓前面那趟房子住,离着不远。   也听别人提起过,后面那房子的事情。   据说女的卖了房子、满心欢喜的跟男人回了省城,结果却受到婆家人的嫌弃。   好在男人还不错,对媳妇孩子挺好,女的也争气能干,就在大学食堂里找了个临时工。   两口子租房在外面过,几年后男人毕业分到了医院上班,女的摆摊做小生意,后来日子过得还挺好。   那房子的确就像周庆国说的,周围地方挺大,往西还能再盖好几间房子呢。   “那挺好啊,他家要多少钱?”   那地方虽然大,却不在镇子中心,靠近树林子,已经是边缘位置了,而且是土坯房,估计价钱不会太高。   “要价四百五,我妈说,要是讲一件,四百左右就能拿下来。”   周庆国说的价钱,跟许世彦预估的差不多,许世彦点点头。   “行,你回去跟我二嫂说,让她帮我谈一下试试。   年后,我去一趟,行的话就直接定下来。”   四百多块钱,买下三间房,周围挺大的空地,还是非常划算的。   土坯房暂时先住着,然后在西边盖五间大瓦房,等过几年缓一缓,再把土坯房也重建起来。   到时候一溜八间大房子,住着宽敞,还能留几间货屋子,多好?   上辈子是许世先随着薛秀琳回城,落户在了东岗公社参场,然后在烈士墓前面盖了房子。   等着八七年许世彦搬家的时候,东岗已经改成了镇,人口很多,宅基地不太好批。   正好许世先家西边有一块儿空地,许世彦给了哥哥些钱,把地皮买下来盖了四间房子。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留下了个话把儿。   薛秀琳后来就说,那是他家的房场被许世彦占用了。   还说什么许世彦是跟他们家沾了光儿,才从大房子搬出来的,说许世彦不知道感恩啥啥的。   这回许世彦先搬走,自己买一块地皮盖房子,户口也不跟父母在一块儿,就不信他们以后还会有话说? 第九十八章 办喜事   许家大门外用长长的木杆挑了一串鞭炮。   村里几个十来岁的小子手里拿着火柴焦急等待,只等迎亲的爬犁回来,就点燃鞭炮。   不到十点半,远处一阵喧闹,有孩子飞奔过来喊着。   “回来了,回来了,新娘子接回来了。”   门口等着放鞭炮的几个小子立刻打起精神来,伸着头往西边看。   果然,就见到马爬犁从不远处拐了过来,第一挂爬犁上坐着个身穿红色棉袄的人,不用猜,那肯定是新娘子。   “快,准备好,我说点,你们就点鞭炮。”   有人招呼了一声,另外那个则是将火柴拿在手里等着。   待爬犁来到许家门前,不等新人脚落地,这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许世德搀扶着媳妇吴秋燕,下了爬犁,就在这漫天飞舞的鞭炮碎屑和刺鼻的火药味中,一对新人进了许家大门。   周桂兰上前,接过了儿媳妇手里的聚宝盆。   这边吴秋燕从盆里拿起红花,给婆婆别在了发间,然后亲热的叫了声,“妈。”   周桂兰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声答应,“哎,哎。”   一边答应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塞给了新媳妇。   这年月的结婚仪式很简单,新人进屋坐福,到了十一点,从屋里出来到院中。   由赵大海任主婚人,讲了几句话,然后小夫妻行礼谢过宾客,谢过主婚人和媒人,再行礼谢父母养育恩。   要是搁前几年,还应该朝着领导人的画像鞠躬,如今这一项也只能省了。   温馨而简单的婚礼仪式很快结束,新娘子被送回东屋歇着,接下来就开席了。   如今这年月各家生活都不富裕,所以结婚办酒席也没有全家都来吃的。   多数都是一家之主过来随礼吃喜酒,再加上一众帮工的人。   大房子一共百十户人家,还有一些跟许家关系不咋样的没来。   所以加上亲朋好友和娘家客人,一共摆了十四桌。   许家这边摆了六桌,两户邻居那边摆了八桌。   蕨菜扣肉、红烧鹿肉、红烧熊掌、四喜丸子、酸菜白肉血肠、软炸肉段、木耳胡萝卜炒肉、白菜丝绿豆芽胡萝卜丝凉菜。   每桌旁边还放了一盆大黄米饭,热腾腾的香气扑鼻。   一共八个菜,七个都有肉,只有一个凉菜。   这席面儿,谁见了不得说一句够硬?   就眼下来说,真没有谁家能拿的出这些菜来。   菜往上一端,众人都啧啧惊叹,不由得夸一句,还得是老许家啊。   瞧人家这日子过的,整个儿村里转一转,谁家能比得上?   菜上齐,酒倒满,那还说啥了?吃就是呗。   平日里难得见油水,眼前这都是肉菜,那还不敞开了肚皮吃?   于是一个个甩开腮帮子,开造。   吴家送亲的娘家人,都安排在东屋炕上,正好两桌。   娘家客人这两桌,酒菜更丰盛,除了外面那八个菜之外,还有拔丝地瓜和酱肉拼盘。   许家这边安排了许世彦的两个舅舅,还有赵大海陪客,给足了吴家人面子。   这么高规格的招待,吴家人低头吃喝还来不及呢,谁还有闲心挑毛病啊?自然是宾主尽欢,气氛融洽。   开席后,新人要敬酒,村里年轻人捣乱,非得让许世德喝酒。   吆喝着把许世德灌醉了,晚上爬不上炕。   许家早有准备,许世祥、周万兴、周万成等几个岁数小的都过来帮忙挡酒。   到最后这几个都被灌了不少酒,面红耳赤晕乎乎的找地方歇着了。   当然,灌酒的那些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有的人都出溜到桌子底下了。   不到十二点半,吴家送亲的人吃饱喝足,起身告辞离开。   许家这头找了几个小伙子,赶着马爬犁将人送回。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至于其他宾客,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于是陆续告辞离开。   等客人都走了,帮忙的媳妇们赶紧收拾碗盘。   如今的人肚子里都空,别说八个菜了,再来八个也能的一点不剩。   几乎每个桌子都是盆干碗净,连盘子里的菜汤都泡饭吃了,啥都不剩。   这下,刷碗可省心了,直接放到锅里热水一烫,顶多蹭点儿小苏打,再用清水一涮,就干净了。   碗盘等各类家什都是从各家借的,刷洗之后按照标记归类,照着单子比对好,还得给人家送回去。   当然,办喜事借家什,都没有空着送回的,多少得包点儿瓜子糖果等东西。   一众帮工的人,周桂兰也给人家包了些瓜子糖果,或者剩菜啥的,以示感谢。   等一切都忙完,宾客散尽,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   因临近过年,家家都忙,大营和松江河的那些亲戚也都没留下,酒席过后又聊了会儿,便都各自告辞离开。   许家人忙活这一天,到此时也总算能坐下来休息会儿。   “总算消停会儿,这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我这浑身都疼。”   周桂兰这一天忙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坐下来歇着,就觉得浑身快散架了一样。   “要不人家都说,娶个媳妇扒层皮呢,这话一点儿不假,真是够累的。   好在咱家这五个儿子已经四个娶了媳妇,老五不急,还得过两年,咱好歹能缓缓。”   许成厚也是忙得到这会儿,才有功夫坐下来抽袋烟。   “行了,都回屋歇会儿吧,晚上饭简单,不是还有些剩菜么?热一热吃就行了。”   周桂兰一看,儿子媳妇们也都个个儿一脸疲惫,索性挥挥手,让他们都各自回去休息。   “妈,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上没啥事就不过来吃了,我和瑛子在家吃点儿就行。”   许世彦惦记着家里的媳妇,哪还有心情在这边耽搁?跟父母说了一声就要走。   “老三,你等会儿,我给你拿点儿菜回去,晚上你们两口子搁家自己热一热吃就行了。”   周桂兰一听儿子要走,急忙又穿鞋下地,给许世彦收拾了一盆子菜。   “瑛子今天没过来吃席,多给她带点儿好吃的回去。”   乡下规矩,怀孕的女人不好参加别人婚礼,容易冲了红煞。   虽说之前总吆喝着破四旧啥的,但有些老规矩还是得遵守。   毕竟结婚当天人多事多,万一不注意磕着碰着啥的,太危险。 第九十九章 过年   许世彦端着一盆菜回家陪媳妇,晚间就没再回许家那边。   村里那些能闹腾的年轻人多数中午都喝醉了,回家蒙头大睡,晚上也没起来。   只有寥寥几个人晚间过来,有周桂兰在旁边看着,这些人也没好意思闹洞房,只坐了会儿唠唠嗑就走了。   闹腾了两天,总算安稳清静了,大家都松口气,晚间好好睡了一觉。   今年是腊月二十九除夕,办完了婚事紧接着就过年。   好在许家也没什么可忙活的了,安安稳稳等着过年就好。   因事先就说过,年后分家,所以许成厚发话,今年除夕许世彦两口子必须回来过。   这样一来,许世彦夫妻也没什么好忙的了,只收拾收拾屋子准备点儿菜就可以。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九,上午九点来钟,许世彦就领着媳妇回家来,帮着家里忙活。   兄弟几个在院子里竖起了灯笼杆,挂上许世琴糊好的大红灯笼。   接着又裁了红纸,许世德用大提斗毛笔写了对联还有福字、春条等。   大门、房门、仓房、猪圈、鸡窝,全都贴上。   仓房上头是粮谷满仓,猪圈上头是肥猪满圈,鸡窝上头是金鸡满架,还有什么出门见喜抬头见喜。   这一圈贴下来,年味儿更浓,配上之前贴的喜字窗花,满院子红彤彤的更添喜气。   外头忙活着贴对联,屋里就忙活做菜,按照许家的规矩来说,除夕这天是三顿饭。   早晨随便吃,下午四点左右吃团圆饭,到了晚上包饺子守岁。   家里四个媳妇,苏安瑛怀孕快七个月了,吴秋燕怀孕三个多月。   这俩孕妇干不了太多活,只能帮忙洗洗菜扒个葱蒜啥的,主要还是周桂兰带着薛秀林和魏明荣忙活。   除夕团圆饭,一年到头就这一顿,那可是大事儿。   所以必须周桂兰亲自主灶,而且也得做一些平日里吃不着的菜。   比如说许家的传统菜糊涂鸡、佛手白菜,都是每年必须有的。   糊涂鸡,实际上就是把鸡剁成块儿,用调料腌好了,然后裹面糊下锅炸。   一只鸡这么做,能炸出来一盆,然后用汤烩了吃。   谁也看不出面糊里面是哪块儿肉,所以叫糊涂鸡。   其实这就是困难年月里,不得已想出来的办法。   一只鸡直接炖没多少,可这么做却能做出一大盆来,扛吃。   佛手白菜简单,将白菜帮用开水烫过,片成薄片。   顺着叶脉划几下,里面裹上肉馅儿,上锅蒸熟。   这么做,白菜吸收了肉馅儿的鲜味,又缓和了肉的油腻,入口清香鲜甜。   除了这两样传统菜,还有兔肉炖土豆、大骨头炖酸菜、清炒狍子肉、炸丸子蘑菇干果拼盘、皮冻、猪蹄儿、清炖细鳞鱼、糖醋排骨,正好十个菜,十全十美。   那兔肉、狍子肉,自然是许世彦之前带回来的,细鳞鱼也是他去大江上砸冰窟窿钓的。   团圆饭有条鱼,年年有余,寓意好。   “得亏老三拿回来的肉咱没都吃了,正好留着过年添菜。   今年这十个菜,全都是硬菜,让孩子们敞开了吃,随便吃。”   周桂兰早早就定好了菜单,一边忙着炸鸡,一边就跟薛秀林她们念叨。   薛秀林在那边切酸菜呢,听着婆婆夸小叔子,切菜的手停了下。   以前吧,这个三小叔是家里最没存在感的,平日里不言不语,一点儿也不起眼。   可如今呢,公婆嘴里夸最多的,就是三小叔子了。   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三小叔子这么有本事呢?   “妈,你不说我还忘了问,老三跟谁学的打猎啊?咱家没人会这个,没人教,他咋就会的?”   薛秀琳心中疑惑,好像自从小叔子结婚后,就变了样儿。   周桂兰正炸鸡的动作也停了下,“是啊,我还真忘了问,老三这本事跟谁学的?   以前光是见他抓鱼摸虾,不知道他还会打猎啊?得空了我还真得问问他。”   这么一说,周桂兰也好奇起来,是啊,许家没人会这个,老三跟谁学的?   婆媳几个一边说话聊天,一边做菜,在厨房里煎炒烹炸的一番忙活。   直到下午三点多了,各样儿菜陆续做好端上桌儿。   家里人多,依旧是南炕北炕分两桌,许成厚老两口带着儿子们,还有今年新进门的俩儿媳妇在南炕吃饭。   薛秀琳、魏明荣、许世琴带着一众小娃们在北炕。两桌都是一样的菜,随便吃。   许世彦往桌上一看,全都是肉菜,赶忙问母亲。   “妈,我记得上回我拿回来一些山梨坨子、葡萄糕、山里红皮儿啥的是吧?   你放哪儿去了?找出来用水泡上搁锅里蒸一盆吧。   这菜好是好,可要是这么个吃法儿,我怕孩子们会消化不良。”   这些菜要是搁平常日子,一顿弄一样儿,掺和着别的菜吃,倒还没啥。   可一下子全都摆上来,就怕孩子们吃起来没数儿,很容易撑着消化不良。   万一明早晨拉肚子,那就不好了。   山里红就是野山楂,有健脾胃促消化的作用,葡萄糕酸酸甜甜,开胃解腻。   都放盆里加水蒸出来,就跟喝果汁儿一样,对孩子们好。   “哎呀,你看我,倒是忘了这个茬儿。   光想着难得有这么多好吃的,就让孩子们敞开了吃,倒是忘了他们脾胃弱。”   周桂兰被儿子提醒,恍然大悟。   可不是?就算今年冬天家里没断了油水,可肚子毕竟还是空啊。   这么吃,大人或许还将就,孩子们哪能受得了?   于是,周桂兰赶紧下地,从柜子里翻找出许世彦之前拿回来的东西。   将梨坨子、山葡萄糕、山里红皮儿等都抓出来一些放盆里,用清水洗两遍,然后添了清水放到锅里蒸。   许成厚看着妻子忙活,忽然想起来在宽甸老家时的情形了。   “唉,以前我小的时候,咱家还在银矿子呢,一到秋天你奶就弄这些。   过年的时候也是这样,蒸一盆,酸酸甜甜的,味道可好了。”   “咱家那时候的条件不错,有几十亩地,有个挺大的果园,里头什么桃子、沙果、梨都有。   咱家那梨树可多了,整个儿坎儿上都是,尖把酸、平顶香、花盖梨、冻梨,各种各样的。”   许成厚仿佛是触动了什么开关,说起了老家的事情。 第一百章 好奇的娃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你又拿出来叨咕啥?   显摆啥啊?就好像那些东西不是从你手里败没的一样。   这还没喝呢,你就醉了?”周桂兰听见丈夫的话,却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   “你们家那些破事儿,真要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啊,闭嘴吧。”   许家当年在银矿子石家沟,也算得上是数得着的人家。   几十亩地、大果园,自家有一片山,家里还开着粉坊,养着大牲口。   算不上是大地主吧,小地主那绝对是够了。   许成厚没有兄弟,只有个妹妹,家里一切都是他的。   银矿子那头风气不好,男的一到冬天闲下来了,不是喝酒耍钱就是抽那啥。   许成厚年轻的时候混,他倒是不抽,却耍钱极其痴迷。   经常出去耍钱,一去就是十天半月,身上的钱输光了才回来。   渐渐地,家产也就让他败了不少。   许成厚第一个媳妇姓姜,旧社会的女人生存艰难,尤其是新媳妇,在婆家更是处处受刁难。   许成厚的爹妈都是那种老封建老古董,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   媳妇不听话就是欠揍,不管媳妇做的对错,反正就是个打。   姜家闺女嫁到许家两年,愣生生被磋磨死了。   姜家那头告了官,许家花了不少钱才把官司平了,从此彻底衰败。   后来许成厚又花了不少钱娶了周桂兰进门,可能是有前一个媳妇的例子,许家倒是不太敢往死里打了。   即便如此,周桂兰刚嫁过来那几年,也是没少受磋磨。   直到生下了许世先,总算好些。   四八年的时候,许成厚爹妈死了,许家也败落的不成样子,即便如此,还是定了中农。   再加上许成厚一直不着调,就成了被重点打击的对象,在银矿子那边很受排挤。   还是周桂兰的母亲提议下,搬到了抚松来落脚。   许家搬过来没多久,公社成立。   有公社、生产队带动着,又脱离了银矿子那个环境,许成厚这才慢慢改好,在大营公社渐渐混出名堂。   可惜,因为许世先作妖,许家又被打压的不轻。   最后没办法了,这才搬到大房子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周桂兰最不爱提起老家的事,一提起来她就想起当初婆婆是怎么磋磨她的,那些日子如今回想起来都是噩梦一般。   “幸亏咱家搬出来了,要是还留在老家,能过到现在这样?   早都让你败光了,几个孩子怕是也得饿死。   还说那些干什么?给你闲的。往后少在我跟前儿提你妈,不爱听。”   周桂兰嫁到许家三十多年,从一开始唯唯诺诺的受气小媳妇,到如今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也是完美印证了多年媳妇熬成婆这句话。   “好了,今天过年,咱不提那些没意思的事儿,都坐好了,动筷子吃饭。”   周桂兰整理心情,不去想过去那些糟心事儿,而是笑呵呵的招呼孩子们吃饭。   “来,瑛子,吃块儿鱼,还有排骨。”   周桂兰怕苏安瑛身子笨,又怕她太实在抹不开吃菜,于是夹了些离着远的菜,放到了苏安瑛碗里。   “小燕儿,你那头要是够不着,就让老四给你夹啊。   自家人,不用外道,想吃啥就吃啥。”   自己曾经受过婆婆的磋磨,知道当媳妇的难,所以周桂兰从来不为难自家儿媳妇,对儿媳妇都特别好。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吃过的苦,不能让儿媳妇再受一遍。   一桌子好菜,吃还来不及呢,谁还顾得上说话啊?   反正北炕那几个孩子,早都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肉了,一个个狼吞虎咽吃的那叫一个起劲儿。   南炕这边,许成厚被妻子怼了一通,也没生气,只笑呵呵的让儿子倒酒,领着五个儿子美滋滋儿喝起酒来。   一年忙到头,也只有过年才能松快松快。   许成厚也不再端着当爹的架子,跟几个儿子一边吃喝一边唠嗑儿,和和气气的挺好。   北炕那头的孩子们毕竟还小,肚子容量有限,吃了一阵之后,感觉肚子有底儿了,就开始四下琢磨。   正好瞅见了南炕这一桌上,爷爷跟爸爸、大伯、叔叔们不知道喝啥。   瞅爷爷那高兴的样儿,抿一口杯子里的东西,眼睛都眯起来了,一脸享受的表情。   许海波眼珠一转,放下筷子就下了地,跑到南炕爷爷身边来。   “爷,你喝的啥?咋看着挺好喝的呢?给我也尝一口呗?”   小孩子,都好奇,就觉得爷爷杯子里一定是好喝的,馋的不行。   “你个混账玩意儿,那是酒,齁辣的,啥东西你都馋?”   许世安一听,顿时沉下脸来,训儿子。   许海波有点儿怕他爸,可心里还是惦记着爷爷酒杯里的东西,于是往爷爷怀里一躲。   “爷,啥是酒啊?好喝么?给我尝一尝?”   小家伙仰着头,一脸渴望的瞅着他爷爷。   别看许成厚对儿子们挺严厉,但是对孙子却很喜欢,也特别惯孩子。   一听大孙子要尝尝酒,老爷子就用筷子在酒杯里蘸了一下,送到许海波嘴里。   “尝尝,是不是辣的?”   一个孩子,哪里受得了酒的味道?   别看只有一滴,可那又苦又辣的味道,还是让许海波的脸迅速皱了起来。   “哇”的一声,孩子哭了。“这是啥啊,辣的还苦。”   原本就是个小哭包,没事儿都哭一阵呢,这下更别提了。   气的许世安脸都黑了,“告诉你不好喝,你非得尝,尝了又哭。   去去,找你妈去,别在这儿烦人。”   男人,就没几个有耐心哄孩子的,尤其是面对哭闹的孩子,绝对能让人崩溃。   孩子哭了,魏明荣在那边坐着继续吃饭,就像没事人一样。   反正她家这哭包成天哭,越哄越哭,不搭理一会儿就停了。   倒是周桂兰受不住孙子这么哭,赶紧下地,去锅里盛了一碗水回来。   “小波,快来,看奶奶这有啥?你爷那个不好喝,奶奶手里这个水才好喝呢,来尝尝。”   梨坨子蒸的水应该是淡红色,因为里面混着葡萄糕、山里红皮儿,所以颜色深了许多。   泛着紫红的汤水,还真有点儿果汁的感觉。   小孩子嘛,很容易被新奇的东西吸引。   徐海波瞧见了奶奶手里的果汁,见那颜色很鲜艳,顿时喜欢上了,接过来喝一口。   嗯,这味道不错,比那酒啥的可强多了。 第一百零一章 辞旧迎新   许海波方才光顾着吃肉去了,许家吃菜口重,他又没喝水,正渴着呢。   正好有这酸酸甜甜的果汁,那还不捧着碗喝个够?   一碗汤水,就这么被他咕咚咕咚全都喝进了肚子里。   “奶,这个好喝,比我爷杯子里那个强多了,酸酸甜甜的。”   小孩子心思简单,好不好,口感直接判断。   许海波这么一喊,那头许金凤、许金秀几个也都来了精神,全都跑过来,围着周桂兰。   “奶,啥好东西,我们也要喝。”   原本就是做了哄孩子的,这会儿孩子们要喝,那还不赶紧的?   周桂兰索性去拿出来一摞碗,给每个娃都盛了一碗,顺手还给苏安瑛和吴秋燕也都盛了些。   “你俩也尝尝,好喝。”孕妇嘛,可以有特殊待遇。   “你们想喝的自己动手啊,锅里还有,盛完了再添些水继续蒸,还能再蒸两次。”   周桂兰回头看了看薛秀琳和魏明荣她们,都嫁过来好几年的媳妇了,这些用不着婆婆动手,自己想吃啥随便。   薛秀琳和魏明荣也没客气,自己下地拿碗,各自盛了一些喝口。   还别说,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确实很合女人的口感,是挺好喝的。   “老三,瞅你一天不声不响的,倒是挺能琢磨,啥你都能捅咕出来。”   魏明荣两口把果汁喝完,没忍住夸了许世彦两句。   只是,这话让她一说,也不知道究竟是夸赞还是损人了。   许世彦闻言笑笑,也没说什么,他弄这些是哄媳妇的,给家里纯属捎带。   当然,这话不能说,随便他们怎么想吧。   这下正好,女人、孩子们喝果汁,男人喝酒,团圆饭吃的有滋有味儿。   直到五点多,吃饱喝足,桌子上还剩了好多菜。   男人喝多了,或是睡觉或是凑一起聊天,女人则是忙着收拾。   厨房大锅里烧了水,西屋两铺炕都烧的热热乎乎,地中间弄个大盆,倒上热水。   薛秀琳和魏明荣妯娌俩挨个儿把孩子们都给摁在水里,一番搓洗。   等孩子们洗完,插上门,女人也都各自洗了澡。   过年嘛,除旧布新,洗干净了才能换新衣服过新年。   忙活完这些,时候也就不早了,把男人喊起来,该洗的也去洗一洗,然后开始叮叮当当剁肉剁菜,和面包饺子。   在许家,过年的饺子必须是白菜和萝卜混一起做馅儿。   白菜谐音百财,萝卜又叫来福,都是极好的寓意。   全都预备好了,就在东屋南炕放上面板,女人们或是坐炕上,或是拿个凳子,开始动手包饺子。   东北天冷,家里必须有炕,也就养成了习惯,很多活都乐意在炕上做。   东北老太太更有一绝,盘腿儿坐。   周桂兰当然也会,就见她盘着腿坐在面板一侧,动手揉着面团。   不多时将面团揉成长条,再用手揪成一个一个大小均匀的剂子,将剂子一排一排整整齐齐放好。   要是说起来,用手揪剂子绝对赶不上用刀切来得快。   但是在这个年月,吃饺子不光是一顿饭,更多的代表一种意义,必须要有仪式感。   反正在周桂兰这里,包饺子必须用手揪,这是规矩,不许破坏。   一块面很快全都揪成四排整齐的剂子,这时候抓一把薄面撒上,用手将剂子摁扁。   那头闺女媳妇们才可以接过去,用擀面杖擀成饺子皮,再包上馅儿,整整齐齐的摆在盖帘上。   这么包饺子,肯定不快,也幸亏是家里人手多,要不然,怕是到后半夜才能吃上饺子了。   许家人多,饺子包的也多,从八点多开始一直包到十一点,才算包完。   正好许世祥几个也把瓜子、松子、榛子等都炒出来,于是烧水煮饺子。   饺子下锅,许成厚领着儿孙在外面也点燃了鞭炮。   爆竹声中一岁除,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孩子们拍着手又笑又闹,新的一年,也在欢声笑语中来到了。   外头陆续有鞭炮声响起,许成厚也哄着孙子们点燃了几个炮仗呲花啥的,哄着孩子们玩。   直到屋里喊着吃饺子了,这才停下。   “走喽,回屋吃饺子,吃完饺子给爷爷磕头,爷爷有红包给你们。”许成厚哄着还没玩尽兴的孙儿们进屋。   小娃们在外面嘚瑟的时间长了,一个个小脸冻的通红。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觉得冷,都开心的很。   过年嘛,过的就是孩子,年是他们的,只有这些无忧无愁的孩子们,才最开心快乐。   下午五点吃的饭,到半夜了,肚子都饿,又是鲜香美味的饺子,谁不馋啊?   更何况,周桂兰还说,饺子里包着钱、糖、花生、枣儿呢。   这下,几个娃都瞪起了眼睛,非得吃着钱不可。   许世彦倒是没那个心思,就近随便夹了饺子就往嘴里放。   结果一口咬下去,咯噔一下子硌了牙,低头一看,好么,是一枚二分的硬币。   “好,好,看来老三今年还能发财,好。”   饺子里包上糖果和钱,本就是为了讨口彩,要个吉利的寓意。   所以许世彦刚一吃出来钱,那边周桂兰就笑呵呵的连着说了几个好字。   其他人也都跟着说句吉祥话儿,然后各自闷头吃,都想吃出点儿东西来。   许世祥咬了口饺子,感觉不太对,咯吱咯吱的,一看里面放了粒花生。   “我没吃着钱,吃着花生了。”别管吃着啥,反正都挺好,许世祥挺高兴。   “那你今天肯定能考上大学,花生嘛,升学的。”许世彦在那边接了一句。   这花生呢,寓意着步步高升,本身就是取个吉利的意义。   许世彦这么解释,也不算错,反倒更合心意。   许世祥一听就高兴起来,“谢谢三哥,借三哥吉言,我今年再考一回试试。”   去年落榜本就不甘心,许世祥打定主意要复习再考的,只是不敢明说而已,这会儿也不管那些了。   年前打猎他也攒了些钱,还买了些书,今年背水一战,必须考上大学。   许成厚听见五儿子的话,也没说啥。   如今他也看明白一些事情,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人家不可能啥都听他的。   他这老家伙岁数大了,思想跟不上,也别管那么多,都随便吧。 第一百零二章 看房子   在多数乡下人心里,吃过除夕夜的饺子,才算是新一年的开始。   除夕的意义,远大于阳历年,应该说阳历年根本就没法比。   吃过了饺子,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许世带头,领着众人给二老拜年。   许海波等小娃更绝,直接跪下来咚咚咚磕头,许海滨小,却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学。   小孩子做什么都让人觉得有意思,直把大家逗的哈哈笑。   许成厚赶紧从兜里掏出几个红包来,分给了孩子们。   里头倒是也没多少钱,一人两毛,过年嘛,给孩子压腰。   周桂兰也从兜里掏出俩红包来,塞给了苏安瑛和吴秋燕。   “咱家的规矩,新媳妇进门头一年,都给红包压腰。   你俩别嫌少,这是我和你爹的一点儿心意,你们大嫂二嫂进门那年也有。”   红包里是两张崭新的一块钱,好事成双,就是取个吉利的寓意。   原本苏安瑛和吴秋燕都不想收红包的,她们都多大了,还能跟小娃一样么?   可一听婆婆说是家里的规矩,嫂子们都有,她俩也就顺理成章接了。   “谢谢妈。”   按说守岁应该是除夕一整晚都不睡的,可大多数人都熬不住。   那头几个娃之前还睡了一觉呢,这会儿就一个个直点头了。   苏安瑛和吴秋燕更不用说,早就困的哈欠连天,所以周桂兰发话,让媳妇们哄着孩子去睡觉,不用守着了。   倒是男人们,凑在一起嗑着瓜子聊着天,实在困的受不了,才找地方歪着睡觉。   老规矩,除夕夜睡觉不能铺被褥,不然家里的鸡爱抱窝。   所以大家都没脱衣服,就这么囫囵着睡一宿。   过年是啥?过年就是把攒了一年的好吃的,全都集中在那几天拿出来吃。   过年就是忙了一年的人,总算能够休息,然后成天吃吃喝喝、走亲串友闲唠嗑儿。   从初一到十五,几乎没啥活可干,就是个吃喝玩乐。   当地的规矩,初一初二走亲串友拜年,初二晚间或者初三早晨送了年,出门子的闺女才可以回娘家。   所以初三这天,许家几个结了婚的儿子,全都陪着媳妇回娘家了。   就连许成厚,也陪着周桂兰一起回大营周家。   原本许世彦不太想让苏安瑛再出门的,毕竟苏安瑛现在月份大了,过年出门人多,万一有点儿啥意外。   后来是周桂兰说,他们也一起回大营,一起走还有个照应,许世彦这下同意。   于是留下准备考试看书的许世祥看家,一大家子人全都出门了。   许世彦陪着媳妇回娘家,正好嫁到浑江的秦美玲和丈夫隋宏志,抱着几个月的闺女隋晓玲也回来了。   再把苏安珍年前刚处的对象也叫来,一大家子也挺热闹。   在大营住到初六,许世彦心里惦记着买房子的事情,怎么也不能再住了。   苏维忠夫妻一再挽留,许世彦只说以后有时间再回来,便领着媳妇回了大房子。   正月初七,许世彦背着些东西出门,先是去松江河给郭守业送了几条冰冻的细鳞鱼,然后才到了东岗,找到周长和。   “哎呀,兄弟,可把你盼来了。   你嫂子给你踅摸着了一处房子,价钱都讲的差不离了,你去看一看?”   周长和一见到许世彦,别的没说,先提房子的事情。   许世彦当即就笑,“二哥,过年好。”不管咋地,再着急也得先拜年啊。   “二嫂,过年好啊,谢谢二嫂,为了我的事儿费心又费力的。”   “三兄弟过年好。   自家兄弟客气啥?兄弟,你今天来,可不能坐一会儿就走啊,必须在家里吃顿饭。”   周长和的媳妇李氏是个爽朗大气的人,接人待物周到大方。   许世彦几次来都带着东西,她就觉得过意不去,今天非得留许世彦在家吃饭不可。   “行,那就劳烦嫂子了,我今天在这儿吃。   对了嫂子,那背筐里头还有两条细鳞鱼,年前我砸冰窟窿弄出来的,冻的挺结实,留着家里吃。”   周家人真心实意帮忙,许世彦不好意思空手登门。   正好年前他砸冰窟窿把之前藏的鱼弄出来了,留了两条给周家。   周长和夫妻一听,少不得要说许世彦几句,嫌他太见外。   许世彦只笑呵呵的应着,闹得周长和夫妻没辙了,只好收下鱼。   “长和,你陪着三兄弟去看房子吧,那头催的挺急。   要是看好了就赶紧定下来,我瞅着那地方还行。”   李氏催着周长和带许世彦去看房子,她则是在家忙活着做饭招待客人。   周家在中学对面住,这里算是东岗公社靠近中心的位置了。   而烈士墓,在北边,靠近树林。   从松江河往东岗走,刚一进东岗的范围,有个十字路口,那烈士墓就在十字路口的东北。   东岗以前属于五区,烈士墓纪念的,就是当时的区长。   所以大多数人,也管烈士墓叫王区长坟。   四六年,叛徒姜永清勾结于福匪帮,杀害了王区长。   建国后,就在当地修建了一处烈士墓来纪念,墓整体是砖石砌成拱形,水泥抹面,前面有个墓碑。   很多人都说,其实烈士墓里并没有尸体,只是个空墓。   反正大家伙儿也都不害怕,还有好些孩子在那附近玩。   周长和说的那处房子,就在烈士墓往东数第二栋,实际上应该算是在一个小平岗上。   后头就是树林子,东边是一溜山坡,底下有个沟塘子。   西边空地挺大,然后也是一溜小山坡,跟西头那家中间隔着个小沟塘子。   三间土坯房,上头也是苫着那种“苫房柈儿”,房子倒还算周正,院子收拾的也挺利落。   菜园子特别大,两边的山坡上还种了些果树,看样子房后也有园子。   这么宽敞的地方,要是再盖上几间大瓦房,住着绝对舒心。   许世彦对这个房子挺满意,路上也听周长和说了,对方急着搬走,最后谈到了四百块钱。   而且还带着仓房,和房后很大一垛柴禾啥的。   “兄弟,你瞅这地方咋样儿?要是觉得行,咱就进去再跟他商议商议。   要是你没看好,那就等等,让你嫂子再帮着踅摸。   往中间儿的地方找,这里还是偏了些。”   在周长和看来,房子价钱是还行,可就是地方偏了点儿。   “二哥,这儿挺好,走,咱进去问问。”许世彦对此却很满意。   因为他知道,这里后来也拆迁了。   这么大的地方,到时候他多盖上房子,再弄个加工厂,别的不说,光拆迁也能给些钱呢。 第一百零三章 买房   房子的主人叫齐云升,比许世彦大一岁,六八年下乡来到东岗,在东岗一住就十年。   去年参加高考,考上了白求恩医科大,年后就得去学校报到。   齐云升想带着媳妇和孩子一起回省城,这边的房子就得处理掉。   随着报到时间越来越近,他就越着急。   “许兄弟,四百块钱真的是最低了。   你别看我这房子是土坯,但收拾的特立整,你就是再住个十几二十年也没事儿。   再说了,你看看这周围地方多大?住着也宽敞啊。”   看得出来,乔云升确实是急着卖房,张口就要四百,没再虚头巴脑的多要。   “我就是想带着秀娟母子几个一起走,不然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这里。   许兄弟,你房前屋后转一转,这地方买了不亏。”   许世彦听过关于乔云升的事,虽然没见过人,对他却挺敬佩。   这个年月,好多知青为了回城,抛妻弃子。   乔云升考上大学能不嫌弃农村的媳妇,能带着媳妇一起走,这一点值得尊敬。   “齐大哥,你啥话都别说了,这房子就四百,我买了。”   许世彦摆摆手,不打算为难齐云升。   既然房子看好了,他手里也有钱,就别差那三十二十的,权当是交个朋友了。   齐云升根本没想到许世彦能这么痛快,他还以为咋地也得再磨叽讲价呢,当时就愣了。   “四百块直接买?”齐云升不敢相信的问了句。   “嗯,直接买,齐大哥,你是痛快人,我也不磨叽。   这样,你找了左邻右舍,还有大队干部做见证,咱当场写契约,行吧?”   许世彦也怕夜长梦多,万一有人也看好了房子要买咋办?   赶紧买下来,他回去就迁户口,趁着大江还冰封呢,赶紧搬。   不然过一阵子大江开始化冻,江面不敢走人,太耽误事儿了。   “哎,哎,好,那我这就找人去。”   齐云升一听,大喜过望,立刻冲出门找四邻。   而周长和帮人帮到底,跟许世彦说了一声,直接去公社找周庆国,又把二大队的几位干部都找了过来。   这年月,宅基地是集体所有,不是轻易买卖的,必须得大队和公社同意才行。   周长和的意思,正好借买房这个机会,把许世彦介绍给大队的人,接下来迁户口也容易。   四邻住的近,很快就来了。   说是四邻,其实也就左右邻居,还有隔着道对面的两户人家。   这阵子齐家就嚷嚷要卖房子,大家伙儿都知道了,所以刚刚齐云升去找他们,这几家人也都没犹豫,直接过来给做个见证。   再说了,也得认识认识以后的邻居嘛。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有时候邻里相处的好了,比亲戚都好。   住家过日子,其实都怕摊上个横行霸道不讲理的邻居,左邻右舍的住着,摊上那样儿的真是不够闹心的。   许世彦那面相就带着个老实憨厚的劲儿,谁见了都不烦的那种。   所以大家一看,都觉得这人看起来挺好相处,首先第一印象就挺好。   大家坐在一起闲聊,少不得打听一下许世彦家里的事情,许世彦也没啥可瞒着的,简单的说了自家情况。   说了一会儿话,周长和父子陪着大队的几个干部也到了,另外还请了一位小学的老师过来。   周庆国早就跟二大队的书记和队长提过,说是有个亲戚要搬过来。   有了这个铺垫,大队那几位对许世彦都挺客气,当即同意了许世彦买房,以及迁户口到东岗公社二大队的事情。   有了这几位作保,四邻做见证,房子买卖才会被承认。   当下,齐云升找来纸和毛笔,请那位小学老师执笔,写了房屋买卖的契约。   然后买卖双方、担保人、见证人,都分别签字摁手印。   一般来说,买房都是先交一部分订金,等着对方交房的时候再给剩下的。   许世彦知道齐云升着急,再者他离着也远,索性就把四百块钱都给了齐云升。   “齐大哥,虽然咱们是第一回见面,但我瞅着你对脾气,咱也别费那个劲了。   这样,你这边啥时候收拾出来房子,就把钥匙给我二哥。   我回去迁户口,还不知道多长时间,别耽误了你们回省城。”   “二哥,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兄弟就托付给你了,到时候帮我收着钥匙。”   反正都麻烦周长和这么多了,也不差这点儿事,干脆全都托付给周长和算了。   周长和也没推辞,直接答应了下来。   就此,齐家的房子便归许世彦了,只等许世彦迁了户口,带着媳妇搬过来即可。   房子顺利买到手,许世彦少不得要谢谢今天来的这些人。   “多谢书记和队长,还有各位邻居,我今天没准备啥。   这样,等着我搬家过来,一定摆酒席请各位喝酒。”   “还用得着等你搬来?走,今天都上我家去喝酒。”   周长和那头就笑了,当即说道。   “这是我姑家的弟弟,就跟亲弟弟一样,各位,走吧,上我那儿喝酒去。”   周长和早就打定了主意,今天必须给许世彦把场子撑住了。   在场这些都是二大队的人,一起吃顿饭,往后总归是个人情,许世彦搬过来也好相处。   “你看,这原本该是我请才对,这咋还让周叔破费呢?”   这头,齐云升一脸的不好意思,也表示要请吃饭。   最后,还是周长和赢了,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去了周长和家里。   正巧李氏在家做饭呢,一见来了这么多人,急忙又琢磨了几个菜,还指使二小子去供销社多买几瓶酒回来。   李氏干活麻利,没用多少时候,就做出来六菜一汤。   “太匆忙了,随便对付的几个菜,书记、队长,陈老师,大家伙儿将就着吃。   菜不好,酒管够儿。”李氏一边往上端菜,很客气的说道。   “嫂子,你这话说的,六菜一汤还将就着吃?   咱县里干部下乡来的时候,能有四菜一汤都挺好了,咱这规格比他们都高,还想啥呢?”二大队书记于守广当即便笑了起来。   “哎呦,这还有一条大鱼呢,这啥鱼啊?瞅着不像鲤鱼。”   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细鳞,再者鱼炖出来外表都破坏了,看不出来也正常。   “哦,那是我兄弟今天早上带来的细鳞。   书记,你可别小瞧了我这兄弟,人家能打鱼会打猎。   去年在东江沿大队看参,一冬天弄了好多野猪黑瞎子啥的呢。” 第一百零四章 人才   周长和这是有意替许世彦扬名,让别人知道许世彦的本事。   毕竟许世彦要搬来东岗,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大队干部都不熟悉他,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   啥能耐没有,那就只能跟着别人一起,干些出大力的活。   可要是有点儿旁人不会的本事,那就不一样了。   遇上事情,领导肯定第一个就想到谁能行,这就是区别。   别小看了这个看参打猎,那也是旁人不会的本事,别管本事大小,只要能派上用场,那就行。   一听见周长和这么说,大队书记于守广眼睛一亮。   “小许啊,你在东江沿大队看参?啥时候的事情?我听说你们大队之前丢了棒槌?”   东江沿大队丢棒槌的事情,可以说整个儿县里这些公社,就没有不知道的。   更何况东岗公社下属的西江大队、新华大队、沿江大队,就在东江沿大队的江对岸,离着很近,有点儿啥事情大家伙都知道。   “嗯,我就是去年秋天丢了棒槌之后,队里找不出人看参,临时顶上去的。”   许世彦没有显摆的意思,很是谦虚低调的点点头。   于守广一听,拍了下桌子,“哎呦,你看看,差点儿错过个人才不是?   老周啊,你可是干了件大好事儿。”   于守广这么高兴,倒是让周长和一愣,这是咋了?“老于,你没事儿吧?”   “切,我能有啥事儿啊?   你不知道,去年东江沿丢了棒槌之后,就发明了一种看参的东西,叫什么地枪。   我们去开会的时候,听人家说起过,说是个年轻人整出来的,看参可好使了。   小许,那地枪是你整出来的吧?”这都是废话,不是自己去看参,谁会费心思整那些?   许世彦没想到,自己捅咕出来的那点儿玩意儿,竟然连东岗这边都知道了。   “嗯,就是点儿小玩意儿,以前猎户的手段,稍微改良一下,用来看参还行。”   他不好说全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只能找这么个说辞。   “得嘞,等着你搬过来,帮咱大队也整上。   我跟你说,就你整那地枪,好多参场都在找呢。   咱这儿跟东江沿那头又不一样,咱这儿离着松江河近。   你也知道松江河又是镇上又是林业局,还有什么林建、森铁等地方,人多就乱。   东岗几个大队都有参场,还有公社参场、国营参场,哪儿用不上啊?”于守广这个高兴劲儿就不用说了。   之前就是周庆国跟他提了一嘴,说是有个远房亲戚在东江沿大队,想搬过来。   有周庆国的面子,于守广自然不好说别的。   反正就是多几口人呗,二大队三百五十户,一千七百多人呢,差这仨俩的?   谁成想啊,他这是捡了个宝贝,要是让其他大队知道,保不齐能跟他抢人。   “小许啊,等会儿我先给你开介绍信,你拿着我这头的介绍信回去迁户口,赶紧趁着大江还冻着就搬过来。   你要是搬家人手不够,大队帮你出人出爬犁。”   有能耐的人,哪里都喜欢,别管能耐大小,只要有用就行。   不说别的,他这边只要放出风去,说是整出地枪那小伙子在他二大队,其他人不都得来求他?   一求,这人情可就欠下了,那都是好处,傻子才把好处往外推呢。   其实这年月同省的农业户口迁移并不麻烦,只要找好了接收地,用不着介绍信就能落户。   农转非或者山东那边往这头迁户口,那就费事了,需要各种手续。   于守广这么说,只是想表明他对许世彦的看重。   他是担心,东江沿那头,怕是不能轻易放人。   有介绍信,加上他于守广的面子,东江沿边肯定就不会卡着不放。   许世彦还真就没想这么多,在他看来,不过就是迁个户口而已,赵大海跟许家关系那么好,不至于拦着不让。   当然,有介绍信绝对不一样,最起码证明了二大队这头挺重视他。   不管啥时候,不管什么人,被别人看重终归是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成,那我回去尽快办。书记您放心,我肯定不藏私,地枪、拉炮什么的,我都能教。”   二大队种人参这么多年了,看参的都是固定人选,许世彦并没有奢望着还能让他去看参。   只要能在这边顺顺当当立足,不过是地枪罢了,教就教呗,没必要藏着掖着。   都是痛快人,这说话办事就不费劲。   于守广觉得许世彦这年轻人还行,能处。   许世彦也觉得,这大队干部挺爽快,人不错。   人和人就这样,说着唠着,小酒儿再喝点儿,那就越聊越近乎。   等这顿饭吃完,许世彦真的跟着大队干部去队部,开了介绍信。   然后于守广还专门安排了人,赶着爬犁把许世彦送到大江这边。   许世彦原本喝的有点儿晃悠,这一路被冷风吹着,酒劲儿过去,人也就精神了。   到了江边,谢过了送他回来的人,许世彦过江回村,直奔赵大海家。   “叔,在家么?”两家这么熟,也不用那么见外,直接推门进屋,一边问了句。   “三哥?你咋来了?是不是谁跟你说了?我特么的,这些人嘴真欠。”   不想刚一进门,就见到赵建设一脸气愤的往外走,俩人正好走了个迎面儿。   许世彦一愣,怎么感觉不太对呢?“建设,你这是咋了?谁惹你了?”   “我的三哥啊,你说到这时候了你咋还能沉得住气呢?   你那看参的差事都让人给顶了,你这还不慌不忙的问我?”   赵建设是个直肠子,大嗓门儿,他以为许世彦已经知道了,也就没在乎,直接喊出来。   “啊?看参的差事被顶了?”许世彦听见这话,才明白过来,赵建设为啥这么生气。   “你看你,为这点儿事情生气,值得么?”   许世彦早就猜到,年后那看参的活肯定有岔头,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他都准备好搬到东岗,连房子都买下了,还在乎什么看参不看参么?   “不光是你的差事,我爸也被撸了。”结果赵建设下一句,直接把许世彦弄懵了。   “啥?建设你跟我说明白,我赵叔咋回事?工作咋还能被撸了呢?”   赵大海比许成厚小几岁,今年才五十三,他工作很出色啊,咋可能被撸了呢?   “赵建设,你个死孩子成天嘴上没把门儿,跟你三哥说这些干啥?”   东屋里,传出赵大海的声音来。 第一百零五章 工作丢了   看参的活被顶替,许世彦早有预料,并不觉得意外,也不生气。   但是赵大海被撸,属实超出许世彦预料,这又是咋回事儿?   “叔,你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儿?你工作干的好好的,咋就把你撸下来了呢?”   许世彦快步进屋,急切的问赵大海。   “没事儿,就是工作上出了点儿失误,工作丢了就丢了吧,也不是啥大事儿。   三儿啊,叔对不住你,没能保住那看参的差事,唉。”   赵大海坐在炕上,垂头丧气的模样,感觉人都老了好几岁似的。   “不是,叔,你得跟我说实话,究竟为了啥?   是跟我那看参的事儿有关么?要是为了我这点儿事,那可不值当。”   许世彦不傻,这两件事同时发生,肯定是有关联的。   可是就一个看参的差事,咋能牵连到赵大海的工作呢?   “唉,都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反正我这几年也是干够了,太操心。   不如下来轻轻省省的干点活挣工分,不用成天劳心费神的。”   赵大海说的像是挺轻松,可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东江沿还是小队的时候,赵大海就是队长,等着升大队后,他就是大队书记。   干了这些年,冷不丁被撸下来,谁都有心理落差难以接受。   “三儿,往后不看参了,那咱就好好干活。   你只要认干,好好的,一年工分也不少挣。   不过往后这打猎、卖鱼啥的,就尽量少捅咕吧,旁人看着眼红。”   赵大海看着许世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叮嘱他几句,也算提醒。   一听这话,许世彦多少明白了些。   “叔,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我的事情,让你吃挂落了吧?这是谁做的决定?不行我找他去。”   有事儿可以冲着他来,干嘛跟赵大海过不去?   赵大海是村书记不假,那也不能成天眼珠不错的盯着队里人,社员干啥,跟赵大海有啥关系?   “别,三儿,你可别去。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叔就是岁数大了精力不够,想回家歇着。   叔嘱咐你,就是想让你以后小心点儿,咱大队那些人你还不知道么?都红眼病。”   以前有赵大海压着,队里这些人眼红也有个限度。   如今赵大海不在位置上了,就担心许世彦还像年前那样张扬,被人妒恨再惹出别的事情来。   话逗说到这儿了,许世彦知道他再问也问不出啥来。   “叔,那咱队里现在谁管事儿?我有点儿事情找队里办。”   他回来主要是迁户口搬家的,先办正事儿要紧。   至于赵大海为啥被撸下来,等会儿找机会问。   “我下来了,现在是胡连成暂代大队书记,你有事找他吧。   不过你见了他,说话客气点儿,别带着什么情绪,胡连成那人你也知道,不太好办事儿。”   赵大海对许世彦的确没的说,该提醒的都提醒了。   赵大海这么一说,许世彦多少也就明白了,这件事背后,很可能有胡连成的事情。   要知道胡连成只是个副队长,就算赵大海下来了,也应该是于善海这个正队长上去,怎么可能轮到胡连成呢?   “叔,那我先办事,得空了再来陪您说话。”   许世彦起身告辞,往外走,出门前,朝着赵建设使了个眼色。   这事儿从赵建设嘴里,肯定能问出来缘由。   赵建设平时神经粗不咋敏感,今天也不知道咋了,忽然脑子那根弦儿搭上了,立刻就领会了许世彦的意思。   “爸,那我出去送送三哥。”说完,不等赵大海发话,这小子嗖的一下就蹿出去了。   赵大海一看儿子蹿出去,不由得重重叹气。   “建设这熊玩意儿啊,真是让他愁死了,他一出去,还不啥都说了?”   赵大海的媳妇刚才一句话没说,这会儿开口了,“说就说吧,也该让三儿知道是啥缘由。   他自己心里有数,以后也能防着点儿。再说,你帮他扛了事儿,应该让他知道。”   赵大海听了媳妇的话,沉默半天。   “话不应该这么说,不是我帮他扛了事儿,是三儿帮我扛了不少的事儿。   当初没人上山看参,连咱家那俩小子都不乐意,我跟三儿一说,他就同意了。   三儿的媳妇还怀着孩子呢,那时候我都急红眼了,啥都没寻思,就说让三儿带着媳妇上山。   现在想来,多悬啊,这要是瑛子在山上有点儿啥闪失,咱哪对得起人家?”   “唉,你说的也没错,三儿对咱家是够意思。”赵大海媳妇叹气。   其实,以如今的年月来说,男人当牲口使,女人当男人使,都是常形。   谁家媳妇怀孕了,不是家里家外照样干活?   赶上农忙,就算快生了也得干活,那媳妇在地里干着活就要生了的也有,上午干活,下午生孩子的也常见。   真是没人把女人怀孕当回事儿,赵大海当时没多想也不算大毛病。   “再说丢棒槌那事儿,不是三儿遇见了陈家老大,哪能查出来偷棒槌的贼啊?   虽说到最后咱大队也没能追回太多损失,可好歹算是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这要是案子破不了,旁人明面上不说,背地里不骂我啊?”   赵大海这是找不着人倾诉,只能跟自己媳妇唠叨唠叨了。   而此刻赵家大门外,许世彦也在追问赵建设。   “建设,咱是最好的哥们儿,你有事可不能瞒着三哥。”   赵建设愣头愣脑,没那么多弯弯绕儿,一听立刻点头。   “那是了,三哥比我亲哥还亲呢,我肯定不瞒着你。”   “那你跟我说,赵大叔究竟为了啥被撸下来了?”许世彦神情严肃的问道。   赵建设“啊”了一声,挠挠头,“我爹不让我说。”   许世彦抬脚就要踹他,“跟我还藏着掖着的?你不跟我说,我咋想办法帮赵大叔啊?”   这件事背后肯定有猫腻,许世彦要是不弄清楚,今晚上回家都睡不着觉,必须整明白。   “就是有人往公社举报,说你侵占公家财物,利用大队的枪和狗,给自己谋私利。   说你在山上借着看参的名头,不务正业去打猎,还白领着大队的工分和口粮,叫什么个人功利主义还是啥的。   还说你之前抓鱼去市场卖,属于投机倒把,属于资本主义尾巴,影响很坏。”   赵建设这种直肠子,哪能瞒得住,被许世彦一唬,就竹筒倒豆子,啥都说了。 第一百零六章 迁户口   正月初七,西岗公社组织各大队的书记和队长开会,讨论和部署接下来的春耕工作。   不想在会议上,有人就提起了东江沿大队社员,许世彦的各种问题。   就如同赵建设说的那些名目,反正哪一条扣上去,都够许世彦喝一壶的。   赵大海哪里肯?当时就跟公社干部吵了起来。   然后就有人攻击赵大海,说赵大海纵容包庇,工作有严重失误啥的。   当时把赵大海气的直接就跟那些人吵吵起来。   不就是个大队书记嘛,大不了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猴儿了,还有啥了不起?   但是他们想随便扣帽子,那绝对不可能。   就这样,赵大海丢了大队书记的职务,许世彦没了看参的差事。   好歹这一场争吵还算有用,公社那头没说继续追究许世彦其他事情。   “我爹回来说,肯定是有人瞧着三哥你眼红了,所以背后捅咕着坏你。   咱村儿这些人啊,真是没几个好的,一个个红眼儿病。”最后,赵建设忍不住骂道。   许世彦听完,心里也就大致有数了,这事儿,背后猫腻怕是不少。   胡连成是谁?老胡头的侄儿,公社书记曹明川,是陈德勇媳妇的舅舅。   偏偏,老胡头和陈德勇都是丢棒槌案子的主要人员。   要说这里头没有打击报复,许世彦才不信呢。   “行,这事儿我知道了。建设,我先去找胡连成办点儿事,得空了来找你。”   许世彦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离开赵家,直奔胡连成那儿。   这个点儿了,胡连成肯定没在队部,许世彦直奔胡家。   刚进院,就隐约听着屋里好像不少人在说话唠嗑儿,大冬天门窗关着呢,都能听见里面说话的人那股子兴奋劲儿。   许世彦皱了皱眉,来到屋门外,没有直接推门进屋,而是在外头敲了敲门。   “胡大叔,你在家么?”   屋里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来开门,正是胡连成的儿子胡长明。   胡长明不知道外头是谁,还以为是跟胡家关系好的人呢,满面笑容的敞开门。   结果一见是许世彦,脸上的笑容就僵在了那儿。“许三哥,你来?”   胡长明一脸疑惑,许世彦这时候来干啥?知道看参的差事被撸,来求情还是找麻烦?   “哦,我来找胡大叔有点儿事。”许世彦随口应了句,迈步进屋。   一进东屋发现,屋里竟坐了好多人,有胡家的亲戚,也有平日里跟胡家关系好的人。   这是,知道胡连成暂代书记,跑来贺喜的?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在见到许世彦那一刻,戛然而止。   一屋子的人都愣怔怔的看着许世彦,搞不明白许世彦这个时候来,是要干什么?   找茬?还是认怂来求人?   嗯,估计是认怂了来求人的,以许世彦那性格,干不出故意登门找茬的事儿。   “呦,世彦大侄儿啊,这时候了过来,有啥事儿?”   胡连成笑呵呵的跟许世彦打招呼,看上去好像挺亲切的模样。   “哦,叔,是这么回事,我想把户口迁出来。”   许世彦留了个心眼儿,没把介绍信拿出来。   不拿介绍信,指不定胡连成会以为,许世彦这是知道在东江沿混不下去,所以赶紧找个地方搬走。   要是拿出来介绍信,知道是搬去东岗二大队,指不定胡连成就还想拿捏一下呢。   “啊?户口迁走?你要迁哪里去啊?”   许世彦的话,倒是给了胡连成一个措手不及,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就要搬走?   “西南岔,一个小屯子,我媳妇有个亲戚在那头,我想搬过去。”许世彦没说是东岗公社二大队。   西南岔,也隶属于东岗公社,但是极偏僻,而且屯子很小,只有三五十户人家,比东江沿还穷。   屋里众人一听,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来。   看吧,这肯定是知道赵大海下台了,再没人庇护他,所以赶紧找地方溜了。   “哎呀,世彦大侄儿,你看你这是干啥?咱东江沿不挺好的么?工分不低。   那看参的活,原本就说是年前你上去顶一阵。   咱村有的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也得给人家点儿机会是不是?”   胡连成也以为,许世彦这是知道了看参差事被顶,一气之下就要搬走。   “你要是往那好地方搬,叔肯定不说啥,人往高处走嘛。   你搬去西南岔那破地方,能有啥发展啊?唉,还是留在咱东江沿吧。”   胡连成嘴上说的像是挺为许世彦着想,可是那语气神情,怎么看着也不太对味儿。   许世彦心里明白咋回事,也不点破。   “叔,不用了,我已经决定要搬了,麻烦叔给我把户籍关系迁出来吧。”   这年月,户籍管理都是在村里或者街道,想要迁出户口,就得胡连成点头。   胡连成一看许世彦去意坚决,也不好再多劝。   “那行,走吧,去村部一趟,我把你和你媳妇的户籍迁出来。”   之前许世彦打算,是把老六许世琴的户口也迁走,这会儿改主意了。   上午他去松江河见了郭守业,给郭守业带了好几条细鳞鱼,顺道求郭守业帮忙办件事。   如今这年月的人,穿衣服多数都是买布料做,普通的便服衣裳,女人差不多都能自己做。   但是一些制服、中山装、各种大衣啥的,就必须找专门的裁缝铺去做。   林业局职工有钱,特别讲究吃穿,所以有专门的裁缝店。   店里大师傅手艺好,各类服装都做的特别板正漂亮。   许世彦就托郭守业帮忙,让许世琴去裁缝店当学徒。   许世琴本身会点儿裁剪手艺,还会绣花啥的,过去学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出徒。   出徒以后,可以留在裁缝店帮工,有工资。   过两年可以个体经营了,许世琴想自己开个店也行,不管咋样总归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郭守业是啥身份?机关后勤主任,成天跟着领导混的人,谁不得给他点儿面子?   对于他来说,这点儿事根本不值一提,当时就答应了,让许世彦过些日子把妹妹带过去,他负责安顿。   许世琴去当学徒,也不在农业队干活,这户口迁不迁的就没太大必要,等着她出徒之后看怎么安排。   眼下只需要把许世彦夫妻的户口迁走就行。 第一百零七章 又发火了   胡连成没太为难许世彦,去队部就把户口关系啥的都给许世彦迁了出来,盖上了队部的章。   许世彦把那几张纸小心翼翼揣起来,谢过了胡连成,就从队部离开,回家看媳妇去。   然后,不等到晚上,整个儿村子都知道了。   许世彦因为看参差事被撸,带着媳妇要搬去西南岔那个小破地方。   “三哥,咱爹让你过去一趟,有事找你。”   晚间刚吃完饭,许世祥就过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许世彦连问都不问,起身穿了衣服就往外走。   “媳妇,你要是困了就先睡觉,我去跟爹妈说一声儿。”   都不用想,肯定是老爷子知道了许世彦要搬去西南岔的事儿,这是又发火了,叫许世彦过去质问呢。   这事儿就别让媳妇去看热闹了,老老实实在家休息睡觉比较好。   许世彦跟着许世祥出门,刚到外面,许世祥就憋不住了。   “三哥,你要搬家的事儿,咋也不跟咱爹咱妈商议一下?   还搬去西南岔那破地方,咱爹知道发了好大的火。”   许世彦闻言就笑,“老五,有些事吧,耳听未必属实。   走吧,回家去,我一起解释下,省的说两遍。”   说完,就扔下一头雾水的弟弟,径直向村东头走了。   一进大门,就听见许成厚那大嗓门儿了。   许世彦忍不住摇摇头,他家这个爹啊,这么大岁数了,脾气就是不改,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碰就炸。   得空还真的说一说他,控制下脾气。   多大岁数了?再这么成天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那血压受得了么?   前世老爷子就挺突然的过世了。   当时正赶上收豆子呢,结果一场大雹子下来,黄豆全被砸在了地里。   老爷子就急眼了,蹦着高儿的骂许世彦,嫌他干活太慢,早点儿把豆子收回家,也不至于全瞎在地里头。   老爷子正蹦高儿骂人呢,忽然间就脸色不对,人便倒在地上了。   许世彦一看就知道这是脑出血,也是做了应急处理。   可许成厚岁数大,出血量可能很大,位置也不好,送去医院也没抢救回来,就这么没了。   许成厚现在还不到六十,身体倍棒,只要平日里控制点儿脾气,以后再注意点儿饮食啊什么的,未必就能发展到前世那种。   当然,那犟老头可不太好摆弄,这事儿还得慢慢来,所幸还有几年,慢慢劝吧。   许世彦心里想着,便推开了屋门,“爹,你又跟谁生气呢?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动静了。”   一看见三儿子进门,许成厚心底的火蹭的一下就窜上来了。   “跟谁生气?跟你这瘪犊子,还能有谁?   我还以为你出息了呢,结果还是个怂包。不过是看参的差事被撸了,你就吓的要搬家跑?   搬家也行,你好歹找个好地方啊,去西南岔,那特么比东江沿还偏,兔子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地方,你去干啥?”   许成厚越想越气,回头就开始找笤帚疙瘩。   “爹,你来看看这是个啥?”   许世彦一听就笑了,也不管老爷子正找笤帚疙瘩呢,随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于守广给开的介绍信。   “啥呀?我又不认字儿,你给我看个屁?”   许成厚不识字,看不懂介绍信,只瞅着底下盖着红红的戳儿。于是赶紧把介绍信递给了旁边的许世德。   正月初七,青岭小学还没开学呢,许世德还能在家住几天。   他接过介绍信一看,当时就愣了。   “三哥,你这是东岗公社二大队给开的介绍信,让你去二大队落户的啊,那你咋说是要搬去西南岔呢?”   “啥?东岗二大队?”许成厚一听傻眼了,这咋跟外头传的不一样呢?   “到底咋回事儿啊?老三,你赶紧说,一天天让你气死了。”   “没啥,我早就想搬去东岗了,今天就是过去买房子的。   正好跟二大队书记一起喝酒,人家挺乐意让我搬过去的,就给开了介绍信。”   许世彦知道今天这事儿不跟爹妈解释清楚,老爹真能揍他,所以就把事情详细的说了。   “我这一回来,就听说赵大叔被撸了,我那看参的差事也让人顶了。   所以我去找胡连成的时候,就没拿出来这介绍信,啥都没提,只说要搬去西南岔。   这不,胡连成也没难为我,挺顺当就给我把户籍手续都迁出来了。”   许世彦说着说着就笑了,幸亏他耍了点儿小聪明,不然啊,那胡连成保不齐怎么难为他,不给他迁户口呢。   屋子里众人听完,都傻眼了,“卧槽,老三,还都说你老实呢,全家就你心眼子最多。   东岗公社,还二大队,你可是真会挑,最好的地方。”   许世安瞪大眼睛瞅着弟弟,往后谁要是再说老三傻,他就跟谁急。   老三要是傻,就特么没聪明的了。   你看看人家,不声不响的,啥事儿都办好了,直接找了个最好的公社最好的大队。   还能让大队书记亲自给开介绍信,一般人能做到么?   许世安,算是把一家子人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东岗公社,在全县这些公社里也算有名的,主要是种植人参历史悠久,工分值比别处都高。   而东岗公社下属十个大队里头,又数着二大队最好。   二大队有耕地两千六百多亩,参地一万多丈。   要知道,东岗一大队耕地才两千三百亩,参地四千丈,三大队耕地一千八百亩,参地七千丈。   在东岗公社有这么句话,“一大队挖天麻,二大队满山爬,三大队卖豆芽。”   啥意思呢?就是一大队在公社东边,参地少但是离着大山近,指着搞副业挖天麻。   二大队参地多工分值高,都在山上栽参满地爬。   三大队土地少还差,参地也不算太多,冬天就只能搞副业生豆芽去松江河卖。   许世彦直接挑了最好的公社最好的大队,他比谁都奸。   外头那些人还传呢,以为许世彦这是在东江沿待不下去了,灰溜溜的带着媳妇搬走。   实际上呢,人家特么的是捡高枝儿发展去了。   这要是让外头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知道,估计他们的脸都能气绿了。   众人一想到这个可能,顿时憋不住了,哈哈笑起来。   “你个小瘪犊子,啥事儿都瞒着家里,这么好的事儿也不提前跟我说?”   许成厚也憋不住笑了,一边儿笑一边儿骂儿子。 第一百零八章 万物有灵   “爹,这事儿不敢提前说,说出来不是更让人眼红么?   万一有人搁里头使坏瞎搅合,我还能迁户口搬走么?”许世彦也跟着笑。   “爹,我是这么想的,我先搬出去探探路。   等我在东岗稳住脚了,你和我妈也跟着搬出来,大房子这边还是太偏了,比不上东岗。”   许世彦从来就没想过要把老爹老妈扔在大房子不管。   他故意先搬出来主要就是想把户口分开,自己买个房子,不跟家里头掺和,避免以后兄弟们找事儿。   上辈子那兄弟提前搬走了,就剩他自己留在父母身边。   那几个嘴上说的挺好,老三给父母养老了,以后房子就留给老三,他们都不要。   等着老妈没有了房子拆迁,这些人都说话不算了,又说老房子是老妈留下来的,所有儿子都有份儿。   上辈子吃过一回亏上过一回当,这辈子他才不踩坑呢。   养老,五个儿子都有责任,别想全都推他头上。   家产,等老两口没有那天,也是一样平分。   他自己挣的是自己的,这回可别跟老人混在一起,免得以后算不清楚。   “对了,我在东岗买了房,三间房带着挺大的院子,比咱家这个还大。   我的意思呢,让老六跟着我一起去东岗住。   我给她在林业局的裁缝店找了个学徒的活,跟人家大师傅学手艺,学成了说不定能留在店里上班。”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剩下的也没必要瞒着,许世彦直接提出来要带走许世琴的事情。   “三哥,你帮我找了师傅学裁剪?哎呀,可太好了,我早就想学,没人教我。”   那头,许世琴一听,高兴的差点儿蹦起来。   她身体不好,下地干活挣不来几个工分,在这农业队里实在艰难。   要是能学个手艺,往后帮人做个衣服啥的,总归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许成厚跟周桂兰也挺高兴,老闺女是他们夫妻的心病,一直都愁着不知道闺女往后啥样。   没想到老三竟然还有这个本事,把老六安排了去学裁剪。   搁现在来说,这就是个很不错的手艺了,学成了哪怕不能留在店里上班,回来在家里给人做衣裳,好歹也能混口吃喝啊。   “老六,你可得好好用心去学啊,别辜负了你三哥这份儿心。”   周桂兰扯着闺女的手,万分感慨的嘱咐着。   “知道了,妈,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学。”许世琴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了。   “三哥,咱啥时候往东岗搬啊?我得赶紧收拾东西。”   “尽快吧,明天我和你三嫂也收拾东西,然后找几个爬犁,趁着大江还冻着,咱赶紧搬。”   要搬家总得收拾收拾,再说齐云升那边也得给人家点儿时间搬走。   这边,许世琴满心欢喜的憧憬着搬家去东岗,跟着师傅学手艺。   那头,薛秀琳和魏明荣心里可不得劲儿了。   她俩都是松江河林业局下乡的知青,她们还没能回城呢,这咋老三和老六倒是要搬走了?   “老三,你走了谁的门路,能给老六送去学徒?   我跟你二嫂这回城还没消息呢,你好歹让人帮忙打听打听啊?”薛秀琳憋不住了,开口问道。   “大嫂,回城这事儿太大,我可帮不上。   你们要是有空就常回松江河,让家里人给活动活动,总能想办法回城。”   离着七九年回城也就一年多了,许世彦不愿意费那力气。   好不容易跟郭守业搭上线儿,这人情可是越用越少,不能随便开口,得用在刀刃儿上。   薛秀琳一听,泄了气,初三回娘家的时候,她们也回去打听了。   要是没结婚的,眼下就能回城,可她们这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不符合条件。   这种事儿,谁也没长前后眼。   当时下乡过得苦,就想着嫁了人有个依靠,哪成想还会有回城的一天啊?   现在后悔也没用,总不能扔下丈夫和孩子回城吧?她们可干不出那样没良心的事。   能咋办,等吧,说不定哪天政策变了,她们也能回去呢?   许世彦在这边坐了一阵子,误会解开,这才离开许家回去陪媳妇。   第二天正月初八,许世彦跟媳妇俩人在家收拾东西。   别看他俩分家搬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套家具和行李,这大半年来,陆陆续续也置办了挺多东西。   锅碗瓢盆、坛坛罐罐,过日子的各种家什,都有。不光这些,还有他俩分的粮食呢。   大队里分的口粮,许家自留地、小片荒的地里出产,许成厚都按照人口给许世彦分了粮。   原本寻思着他们两口子吃的不多,老李家这头也没啥地方放,就一直在许家存着,偶尔过去扛一些回来。   这回要搬家了,少不得都得带走。   许世彦要搬去西南岔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不少跟他关系好的一见许世彦兄弟来回倒腾,也都过来帮忙。   没用多少时候,该收拾的也就都收拾好了。   初九这天,许世彦又去找了胡连成,让他把看参的人找来,做一个交接。   山上还有许世彦这一秋冬捡的柴禾、明子、木头等东西。   既然他不在山上看参了,这些也是要带走的。   村里新找的看参人,正是胡连成的小舅子李强。   许世彦带着自家几个兄弟上了山,打算把事情交接完,顺道就把山上的东西弄回来。   一行人刚到了参场子,就发现看参小房的门前,竟然堆了好些个野鸡野兔啥的。   众人都是一愣,“三哥,你下山咋没把这些都带下去啊?还落下这么多?”   许世德扫了一眼,那一堆最少也得十多只野鸡野兔啥的呢。   他家三哥这心可真大,这么多东西都不带走?   许世彦愣在那儿了,“不是,这不是我弄的。当时我走的时候都收拾了,肯定不至于落下。”   许世彦说着,上前去查看,结果一看之下发现,那些野鸡野兔都是被什么动物给咬死的。   对比一下齿痕,许世彦怎么看怎么像狐狸或者狼之类。   许世彦急忙起身,往周围看,果然在房子附近的雪地上,发现了一些痕迹。   “是狐狸,我之前在山上,从狼嘴下救了一只火狐狸,带回家养了将近半个月,成天给它吃肉。   回家之前,给它放生了,估计是这家伙弄来的野鸡野兔,当回礼呢。”   万物有灵,更何况狐狸?这小家伙倒是挺有点儿意思,还懂得知恩图报。 第一百零九章 搬家   许世彦在参场子周围转了一圈,没看见那只火狐狸,想来这家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许世彦主要是担心,他要搬走了不在山上,若是那只狐狸还来参场,很可能会被伤到。   原本想嘱咐嘱咐李强,可一想,算了吧。   不说李强可能还不惦记,要是说了,保不齐他还非得想办法把狐狸抓着不可。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毕竟一张好狐狸皮咋地也能值二三十块钱呢,谁不想要啊?   算了,听天由命吧,那赖皮鬼挺机灵的,过几天李强带着狗上山,赖皮鬼没法靠近参场,或许以后就不来了。   回到参场小房,跟李强等人做了交接。   其实也没啥,主要是那些地枪等东西,清点了数量就行。   当初是许世彦设计,大队出钱到铁匠炉打的,肯定属于大队。   交接完,众人出来把那些柴禾、明子,还有几块好木头全都装到爬犁上,赶着爬犁回了村。   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正好东岗那边周长和找人捎信过来,说是齐家已经交房搬走了,许世彦随时可以搬过去。   许世彦去找胡连成,想让队里出几挂马爬犁帮忙搬家。   结果胡连成说,西南岔离着也不远,自己想办法慢慢倒腾吧。   大队的马最近都忙,没时间。   都说人走茶凉,这人还没走呢,茶已经先凉了。   许世彦对此也只能无奈摇头,真是觉得他没啥用处,搬走了正好呗?连最后那点儿面子情都没有?   希望胡连成没有来找他帮忙的时候。   反正那地枪怎么布线,李强没问过,许世彦也不会自己主动提。   那玩意儿,如果不是许世彦手把手教,根本学不会,闹不好能把布线的人给崩了,让他们玩儿去吧。   正月初十清早,许世彦过江去了松江河,直接找郭守业,让他帮忙给找辆车。   油钱、工费啥的许世彦都给出,帮他搬趟家。   为啥找郭守业,没找于守广呢?   一个是汽车方便,就他家那点儿东西,连一车都装不满,一趟就运过去了,省的来回折腾。   第二个,许世彦还没正式落户二大队呢,就用二大队的马爬犁,传出去旁人又得有话说了。   郭守业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直接打电话调板石河林场的运输大卡车,跟司机说了让他帮忙出趟车,搬家。   冬天雪大,崎岖不平的路面被大雪盖住,比夏天好走多了。   再说那大卡车啥路不能跑啊,这原本就是运柴道的老底子,跑起来一点儿问题没有。   平常走路得将近一个钟头,大卡车连半小时都没用,直接开到江边。   许世彦没让车过江,就在江边停着等他。   “师傅,劳您费心了,就在这儿等一会儿,我找人帮忙把东西都搬来。”   许世彦直接塞了两盒烟给司机,把那司机乐得直点头。   “成,你慢慢搬不要紧,反正我今天没别的事儿,就在这儿等着了。”   许世彦回村,立刻找了自家兄弟,还有赵建设杨春明等一干相处好的人。   众人一听说搬家,有卡车在江对面等着,这下可来了精神,啥也不管了,过去李家,把院子里收拾好的东西一通搬。   “媳妇,你今天啥都不用管,就把这个包袱给我抱紧了,千万别丢就行。”   许世彦把一个包袱交给了苏安瑛,那里头是他用薄板钉的盒子,盒子里头装的,自然就是那三棵人参。   许世彦早就将那三棵参炮制好了,装在盒子里小心放着,上山看参的时候就带去山上,下山回来的时候也带回来。   这次搬家,那更是不用说,肯定要带走,而且不能放在啥箱子柜子里头,就给苏安瑛,让她抱着。   苏安瑛自然知道盒子里是啥,当然慎之又慎,“嗯,你放心,我肯定抱住了不松手。”   “三哥,还有我呢,我看着三嫂,肯定好好照顾她。”   许世琴也在,小心翼翼的扶着苏安瑛到了江边,在司机的安排下,坐进了卡车驾驶楼。   许世彦这边闹哄哄的从村西头往村东头搬东西,整个儿村子都知道了,好多人都出来看热闹。   大家伙儿都挺纳闷儿的,这搬家没找爬犁,搁啥往出运啊?   有那好信的忍不住就问。“建设,你们这是帮着许老三搬家呢?不会是真的就这么人工搬到西南岔去吧?”   “屁,我三哥能是那么没排面儿的人么?人家带着大卡车来的,卡车,没坐过吧?”   赵建设瞥了那人一眼,得意洋洋的扯着大嗓门儿就喊。   “还有啊,谁说我三哥是搬去西南岔了?人家要搬到东岗公社二大队呢。”   刚刚许世彦找人帮忙搬家的时候,跟大家交了底儿,告诉他们是往东岗公社搬。   可把这一群小伙伴给羡慕坏了,一个个儿都喊着,让许世彦先去打前站,要是混的好了,到时候他们也都搬出去。   东江沿这破地方,没人乐意留下。   赵建设的话,有人不信,于是就跟着一起去了江边,果然瞧见了大卡车,这下,终于信了。   之前大家伙儿都以为许世彦是受了排挤,不得已才搬走的,不少人背地里都笑话许世彦呢。   结果这会儿一听,全傻眼了。   好家伙,人家这哪是灰溜溜被撵走,人家这特么是步步高升啊。   去东岗公社,二大队?还找了大卡车来给搬家?许老三啥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有几个跟胡连成关系不错的,一看这情形,急忙跑去跟胡连成说。   胡连成一听,气的脸都青了。   “草,许老三这孙子,真特么鬼,他跟我说是搬去西南岔。   闹了半天,他特么是搬去东岗二大队,我要是知道,我就不给他迁户口。”   旁边人听了直摇头,都这时候了,说这些还有啥用?   “对了,书记,那看参的地枪,许老三教给李强怎么用了没有?”   忽地,有人想起了这件事来,随口问了句。   “不知道啊,那天他们去山上交接来着,回来我也没问啊。”   胡连成愣了下,忽然意识到,好像他漏下了什么事情。   “快,赶紧把李强叫来我问问。”   有人赶紧去找了李强过来,一问,李强根本就没跟许世彦学怎么弄地枪。   “那玩意儿还有多难?到时候我上山看一看,琢磨琢磨就会了。   他许老三那点儿本事,还比我强咋地?”李强毫不在乎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新家   许世彦可没工夫管胡连成那一伙子怎么想。   这会儿工夫,大家伙儿已经把东西全都搬上了车,然后众人也跟着跳车上坐着。   卡车开动,直奔东岗。   半路上经过检查站,那检查站的一看是板石河林场的运输车,连拦都没拦,直接放行。   往东岗走一路上坡,能稍微慢点儿,对卡车来说不太影响。   半个钟头后,卡车停到了许家新房子大门外。   路途近,车上众人穿的也多,没等冻透就到地方了。   于是一个个跳下车来,赶紧往下搬东西。   一辆大卡车停在了齐家门口,左邻右舍的瞧见了,少不得也都过来看看。   这一看才明白,合着是许家今天搬家呢。   上回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那今天肯定要帮忙啊,于是,左邻右舍的人,也都伸手帮忙。   别看车上东西不少,有这么多人忙活,也很快就从车上卸下来了,开始往院子里搬。   儿子搬家,许成厚肯定要来看看。   一下车,看见眼前这么大的院子,板板整整的三间房。   哎呦,老爷子这心里头啊,那可真是,骄傲的不得了。   还得是他儿子啊,不声不响的买了房,从大房子搬出来,落户在最好的公社最好的大队。   行,真不错。   按照老规矩,搬家进新房,第一个进门的应该是米缸。   许世彦家没啥米缸,就搬了个装小碴子的木桶。   许世彦亲自搬进去,后头众人跟着,把家具行李、锅碗瓢盆啥的放到屋里,其他东西各找地方归置。   齐家年前新糊的屋子,上面是雪白的墙纸,底下一圈花花绿绿的纸墙围。   屋里各处收拾的都挺干净,根本不用再费力打扫,直接将家具安上就行。   新房子的格局跟许家的不太一样,是北炕。   南面窗下是一溜火墙,冬天烧火暖着屋子,夏天上头可以放东西。   炕琴依旧是摆在炕梢,沿着东墙根儿,搭上架子上头放俩箱子,南墙角放个五斗橱。   五斗橱上头摆上暖壶、茶盘、茶杯。   东屋是许世彦两口子住,西屋留给许世琴。西屋炕上摆俩箱子,地上摆了个桌子,稍微显得有点儿空。   “回头我给老六再打一套家具,最起码弄个炕琴和柜子。不然她的东西没处放。”   许成厚转了一圈儿,回头对许世彦说道。   “爹,你先别忙那些,暂时先将就着也行。   今年缓一缓,明年我打算在西头盖五间房子,到时候找人一起打家具,成套的好看。”   许世彦一听就笑了,忙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老爹。   “啊?你还要再盖五间?盖那么多房子干啥?   就这几个人,盖那么多房子到时候都空着,白瞎。”   许成厚不懂,儿子这都寻思啥呢?总共家里三口人,再盖五间房子?   他们在东江沿三间房,住了十几口人呢,要那么大的房子干啥?冬天烧火得多少柴火啊?   “爹,你不懂,以后就明白了,趁着眼下,赶紧盖起来,那是咱自家的。”   这年月,地皮归大队集体所有,也没有个啥使用证之类的东西,谁占了就是谁的。   就得趁着机会多占地方,以后想要再找这么宽敞的位置可不多了。   许世彦都想好了,以后要是有机会,他还想再多买几处房子呢。   他也没太多追求,平常租出去有人给看房子就行,等拆迁了,咋地还不得一笔钱啊?   往后钱只会越来越毛,不如攒房子。   许成厚还是老思想,搞不懂儿子想啥,“随便,反正钱是你自己的,你看着办吧。   别把手里那几个钱儿都嘚瑟干净了就行,别忘了你这马上当爹,以后得攒钱给儿子说媳妇呢。”   这老爷子,孙子还没出世呢,就惦记着孙媳妇的事儿了。   “知道,放心吧。”   许世彦笑笑,没再跟父亲说话,而是到了大门外,从兜里掏出钱来,塞给了那司机。   “大哥,今天搬家实在是太忙,也顾不上招待你了。这点儿钱,你拿去买两瓶酒吧。谢谢大哥啊。”   那司机一看,许世彦给他的钱,去掉油钱还能剩不少呢,比一天工资高好几倍。   再加上之前还得了两盒烟,这下可把司机乐坏了,拍着胸脯说,以后要是许世彦还用车,就去板石河林场运输队找他。   许世彦自然是满口答应,就这样,司机乐呵呵的开车走了。   “老五,你赶紧去趟供销社,赶紧给买点儿烟酒糖茶。   有啥罐头之类的,也多买几个,中午得留大家伙儿吃顿饭。”   都是相处不错的朋友,还有这街坊邻居,人家大冷天的来帮着搬家,咋地也得做顿饭招待啊。   “对了,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一趟周家咱二哥那儿,叫二哥和庆国来吃饭。”   许世祥就在东岗念的高中,当然对这边熟悉,接过钱,一溜烟的就跑去供销社。   许世彦转身,招呼着大家伙儿都进屋坐。   厨房里,苏安瑛跟许世琴已经忙活开了,生火烧水,把他们带过来的肉食等都找出来缓上,准备做菜招待客人。   这边比东江沿好的一点是,院子里有口压井,不用像在东江沿的时候,成天挑水。这可就方便多了。   苏安瑛干活麻利,别看挺着个大肚子,一点儿也不耽误干活,再有许世琴帮忙,不多时就掂对了六个菜。   一时间就听着厨房里叮叮当当各种动静,再过一会儿,也不知道整啥,反正香味儿出来了。   “三哥,我嫂子在外屋忙活啥呢?   哎呀,嫂子身子沉,可别折腾她了,我们不在这儿吃,说说话我们就回去。”   杨春明察觉出不对,赶紧问许世彦。   “那能行么?我今天搬家,你们跟这忙活了半天,还能连口饭都不吃?   放心吧,你嫂子干活麻利着呢,还有老六。”   许世彦也不太放心媳妇,可当着这么多人,他这个一家之主总不能撂下客人不管,跑去做饭吧?   好在还有老六,姑嫂二人一起,做几个菜还是没问题的。   正好这时候,许世祥跟周长和、周庆国,还有大队的几个干部一起进了院子。   不用说,大队干部肯定是周庆国去叫的,人家这是帮着许世彦联络人呢。   齐家这房子有个好处,窗户上不是糊的窗户纸,而是镶着玻璃。   外面有人进来,屋里的一眼就能看到。   许世彦从窗户看到了外头的情形,急忙出屋去迎。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技术就是本事   “小许啊,你看你多见外?搬家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儿啊,咱大队有的是人,安排些人去帮你搬呗。”   于守广见着许世彦,就半真半假的埋怨道,当然,这其实就是客套话而已。   许世彦当然明白,也没真往心里去,只笑笑。   “我这不是怕于书记太忙,没好意思打扰么?   我一个朋友,在林业局机关后勤,所以就托他帮忙找了个卡车。   一车就全都搬过来了,省心。”   刚刚卡车停在自家门口,好多人都看见了,这个没啥可瞒着的。   “呦,你连林业局都有熟人啊,真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于守广这一句夸赞,倒是真心的。   林业局那可是当地最牛的单位了,能跟机关后勤的人有联系,让人帮忙找车,那肯定不一般。   这话许世彦没法往下接,只能招呼着于守广一行人进屋,然后给大家互相介绍了下。   于守广没啥架子,见了许成厚特别亲切,在看到许世先兄弟几个后,更是好一顿夸奖。   确实,许家五兄弟不论身材相貌都挺出色,别的不论,就那个子,便足够旁人羡慕了。   屋里有许成厚和许世先等人陪着说话,许世彦赶紧去厨房瞅了一眼。   “媳妇,你打算做几个菜啊?都有啥?”   来这么多人,总得做点儿拿得出手的菜,不能太掉价儿。   “兔肉炖土豆、小鸡炖蘑菇、拌野猪肉、炖细鳞、清炒狍子肉、红烧鹿肉。   刚刚老五又买了几个罐头,我寻思着再添个午餐肉,红烧肉粉条白菜,你看行么?”   自打许世彦买下房子确定搬家后,苏安瑛就开始准备了。   那兔肉、野鸡、野猪肉啥的,都是她提前炖好,用盆装了冻在外头的。   这时候气温还很低,正好冻成一坨,用的时候拿屋里缓着,不行直接就倒锅里添点儿汤炖上,方便的很。   苏安瑛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家里那些肉食都没太舍得吃,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许世彦一听,朝着媳妇竖起大拇指来,“行,还得是我媳妇,真能干。”   八个菜,全都是肉,这规格,没谁了。“媳妇辛苦了。”   有这八个菜,许世彦就完全放心了。   屋里还有客人呢,他也不好在厨房多待,于是赶紧进屋了。   东屋里,众人凑一起随便闲聊,东拉西扯天南海北的胡侃。   反正男人嘛,都这样,三分也能吹出七分来,只要气氛够热闹就好。   当然,说最多的,还是夸许世彦。   杨春明等人是怕许世彦初来乍到受人排挤,少不得就说一些许世彦在大房子那些事。   比如看参啊,打猎啊,赵建设这直肠子,还提起了许世彦之前说过那个棒槌增产的办法。   “那天一听说我三哥要搬走,我爸可舍不得了,以前他还说呢,要让我三哥当技术员。”   别以为赵建设憨,憨人也有憨心眼儿。   这话貌似不经意说出来,却引起了于守广等人的注意。   “呦,小许啊,没想到你对这个种人参,懂得还不少呢。   来来,你跟我仔细说说,咱爷俩商议商议,要是可行的话,今年咱就试试。”   二大队可不是东江沿,家大业大的,弄点儿豆饼还不容易?   第一年也别整太多,几十丈看看效果,要是效果好,那往后可不得了。   在大房子的时候,许世彦都没藏着掖着,如今搬到了二大队,往后要在这扎根儿呢,那更得大大方方的不藏私啊。   于是,许世彦就跟于守广几个人讲起了,如何利用豆饼发酵,给人参追肥,增产增收的办法。   听完之后,于守广等几个人都高兴的直拍大腿。   他们都是老参农了,一听就知道靠谱。   “得嘞,小许啊,开春你就负责这个。   等着明年秋天起棒槌,真有效果了,我提你当技术员啊。”于守广当即说道。   主要是许世彦刚来,不能直接提,咋地也得立点儿功啥的,再开这个口,别人也服气。   “于书记您放心,但凡我懂的我会的,肯定不藏着。   至于这技术员啥的,我倒是不求,能安稳过日子就挺好。”   许世彦表现的一如既往那么谦虚,咋看就是个特憨厚老实的人。   正说得热闹,饭菜好了。可这么多人,一张桌子不够用的。   幸亏邻居发话了,赶紧去借了个桌子来。   于是炕上一桌,地上一桌,八个菜摆上,酒倒满,好酒好菜好招待,谁见了不高兴?   “那个,侄媳妇,大侄女,你俩也过来吃点儿呗,我们串一串地方,你俩也过来坐。”   于守广见苏安瑛转身要出去,忙招呼。   “叔,不用了。我俩也不喝酒,就不在屋里吃了,菜啥的都还有呢,我和老六在西屋吃就行。   锅里还有大黄米饭没好呢,我看着锅去。   叔,你们要是缺啥,就喊我啊,我给拿。”苏安瑛笑笑,从东屋出来。   “小妹,咱俩就不去东屋吃了,等会儿大黄米饭焖好,咱俩在西屋吃。   他们又是喝酒又是抽烟的,那屋子没法待。”苏安瑛跟许世琴悄悄说。   “嗯呐,我知道,刚才我往屋里端饭,差点儿没让烟味儿给呛一跟头。”许世琴闻言就笑。   男人凑一起少不了抽烟喝酒吹大牛,东北老旱烟那味儿老冲了,家里一个抽的都呛人,别说这一屋子了,一般人可受不了。   “反正咱做的菜都不少,咱俩在西屋消停儿的吃饭更好。”   当地多数都这样,家里来客人了,都是男人陪着,女的另外找地方吃饭去。   极少有那种人家,女人忙活一大通不上桌,还得等客人吃完了才能坐下捡剩菜的。   就这样,男人们在东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苏安瑛和许世琴在西屋,盛一小盆小鸡炖蘑菇,再来点儿其他菜,就着大黄米饭,吃的也挺香。   下午三点,这顿饭才吃完。   吃过饭,大家伙儿又唠了一阵子,时候可就不早了。   许成厚等人还得回东江沿的,就得赶紧动身走。   于守广一听,立即安排了人,套上两挂爬犁,送许成厚等人回大房子。   这些人一进村,就有人注意到了,有那欠儿欠儿的就好奇,非得上前打听。   杨春明他们就故意说起来搬家的那些事儿。   尤其是二大队几个干部怎么看重许世彦,要让许世彦当技术员啥的,全都说了出去。   然后没多长时间,村子里头就全都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写信   胡连成等人得知消息后,如何后悔生气的,暂且不提。   只说许世彦,送走了父兄等人,赶紧敞开东屋门和外屋门,往外放放烟味儿,免得晚上苏安瑛没法睡觉。   这时候天气还挺冷呢,也不能一直敞着门,热气都散出去也不行。   所以等烟味儿散去大半,就把外屋门关上了。   “老六,我记得你带了一叠信纸来着?你有笔没?给我找一支用用。”   许世彦想起一件事来,就管许世琴要信纸和笔。   许世琴来学徒的,她怕师傅教的东西记不住,就特地带了纸和笔。   打算白天学了啥,晚上回家就赶紧记下来。   这会儿三哥要笔和纸,许世琴就乖乖找了信纸和钢笔,给三哥用。   “哥,你干啥?打算写信啊?”许世琴随口问了句。   “嗯,咱买房子那家人姓齐,他考上了医科大,走的时候留了个地址给我。   我写封信给他,一个是谢谢人家,搬走了也没把家里造的没法收拾,还给咱留了不少东西。   还有一个,我是想让他帮忙打听打听,楚老的消息。   等着过两年,咱这边稳定了,攒点儿钱,我带你去省城,看看给你治病去。”   小妹的毛病,也是许世彦的心病,他一直都惦记着呢,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当年楚老在大营的时候,也没提起他在省城的地址,许世彦只知道人家是医科大的教授啥的,可眼下没处去找。   正好齐云升考上了医科大,让他帮忙找一找,真有了消息,就能跟楚老联系上。   许世琴这毛病估计不好治,楚老毕竟有身份,说不定能找到厉害的大夫。   许世琴一听哥哥这话,眼泪就掉下来了,“三哥,我这毛病治不好的。   以前咱妈领着我去浑江、通化都看过了,人家大夫说了,我这没法治。”   许世琴六七岁的时候,周桂兰带着她出去看过病。   那时候大夫就直接说,领回家去有啥好吃的就吃点儿,别寻思那么多了。   许世琴能养到这么大已经不容易,她早就不敢想还能治好了毛病。   “你看你哭啥?你说的那是啥年月?这都十多年过去了,还不兴医学进步咋地?   你放心,不管多难治,只要有办法,哥一定给你治,实在不行咱就去首都。”   上辈子,许世彦是亲眼看着妹妹岁数大以后怎么遭罪的。   胸腔空间不足,内脏受挤压,心肺连舒张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许世琴总是喘不动气、憋得慌,心肺综合症,死的时候脸憋的青紫。   这辈子,许世彦不求别的,只希望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许世琴的脊椎矫正过来。   让许世琴岁数大了以后,不遭罪就行。   估计这个不容易,得花很多钱,可再多的钱,也没有妹妹重要。   “那得花老多钱了,哥,咱家哪有那些钱啊?”   许世琴还哭呢,抽抽噎噎、很是绝望的说了句。   不管什么年月,穷人都看不起病,更不要说是许世琴这样的毛病了,那就不是几百几千能解决的。   再多,许世琴根本想不出来,他们家啥时候能弄到那么多钱。   即便有那么多钱,谁又能舍得拿去给她治病?   毕竟目前来看,许世琴只是背后长了个罗锅,不痛不痒,并不影响她生活。   为了这么个毛病花一大笔钱,旁人肯定会觉得许世彦就是个神经病,脑子不正常。   “钱慢慢挣,哥想办法,你也好好学裁剪,自己攒点儿。   不管多久,只要有希望,咱就得努力。”   钱会有的,一定会有的,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有个盼头。   为了给妹妹治病,他一定会努力挣钱。   “好了,你先去跟你三嫂收拾收拾行李啥的,哥写信。”   许世彦还有事情呢,也不能总在这哄妹妹啊。   许世琴一听,赶紧擦了擦眼泪,跑去帮着苏安英收拾衣服行李啥的,又把各种挡帘门帘啥的都找出来,明早晨给挂上。   许世彦这边说是写信给齐云升,实际上他写了可不止一封信。   一封是寄去省城给齐云升,另一封寄去大营给苏维忠,搬家了,总得把地址告诉丈人。   还有一封,许世彦是打算寄到县里去。   胡连成还有西岗公社那个曹明川,他们胡乱罗织罪名,诬陷他人,借工作便利肆意打压报复。   许世彦只是个平头百姓,确实没法跟他们明着斗,却也不是一点儿招儿没有。   目前省里正派人来县里视察工作,整顿风纪,纠正过去几年那些错误。   许世彦在大营住那么多年,在东江沿也住了七八年,有些事儿他清楚的很。   尤其是曹明川,好像上辈子是七九年春天被查了,最后查出来好多事情,直接完蛋。   许世彦直接把他知道的都写上了,寄到县里工作组去,要真是有人看见了,就够那几个家伙喝一壶的。   万一运气不好没动静,那就等明年,反正天网恢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许世彦写完信,小心藏起来,时候也不早了,赶紧洗漱休息。   第二天上午,许世彦揣着信,领着许世琴去了松江河。   先到局机关大楼找到郭守业,对郭守业帮忙找车表示感谢。   郭守业一见许世彦领着个姑娘来,俩人相貌相似,就猜出来这是许世彦的妹妹。   郭守业当即表示,他已经跟裁缝店那边说好了,许世彦直接领人过去就行。   “你就说是我让过去的,那边早就打过招呼了,放心。”   一句话的事情,对于郭守业来说简直不费半点力气。   就这样,兄妹俩出了局机关大楼,直奔松林商店旁边的裁缝店。   那边的大师傅一听是郭主任介绍来的,十分热情,扯着许世琴的手问这问那。   在得知许世琴有一些裁剪底子的时候,就更高兴了。   直接给许世琴安排了一些简单的活,锁扣眼儿、扦裤脚之类,让她先练练手。   收徒弟实际上就是找人手干活,师傅教不教,全凭良心。   这要是在旧社会,学徒三年,包吃包住,但师傅家里的活都得干,洗衣服做饭看孩子。   而且师傅还啥都不教,全都是自己偷摸的学,全靠悟性。   如今倒是好多了,许世琴在这学徒,中午管顿饭。   学成以后,可以留在店里上班,也可以拿了活回自家干,计件儿工资。   反正只要手艺好,咋地也能混口饭吃。 第一百一十三章 落户   有郭主任的面子,裁缝店的师傅多少也会照顾许世琴一些。   学徒不是几天就能出成果的,总得慢慢学才行。   许世彦嘱咐了妹妹一番,让她好好跟着师傅学本事,别怕苦别怕累,有眼力见儿,别偷懒。   安顿好许世琴,许世彦这才离开,直接去邮局,买了信封、邮票贴好,写上地址,将信分别寄出。   能做的他都做了,接下来就只能耐心等候结果。   许世彦返回东岗,直接去了队部。   东岗公社地处长白山脉之中,所辖范围东西长五十一点五公里,南北宽三十一公里,下辖十个大队。   公社驻地直属大队三个,另外还有林场、工业总厂、建材总厂、卫生院一所、中学一所、中心小学一所。   同时,地方国营抚松一参场也在东岗所辖范围内。   三个大队基本上就是从东往西排列,一大队在公社最东边,与国营一参场相接。   二大队在中间,三大队在最西边。   公社南面就是连绵的群山,其中最出名的是炮台山,山下有一处山洞,人们都传是防空洞。   据说这炮台山下有煤层,而且是罕见的白煤,但是储量太低,开采成本太高,所以并没有被开采。   炮台山脚下有一条河,被人称为黄泥河。   三个大队的队部,自东向西都离着黄泥河岸边不太远。   二大队的队部是一栋二层小楼,新盖的没多久,外面用青绿和白色的水刷石做墙面,里头都是雪白的白灰墙。   相比于一大队和三大队都是小平房的队部,二大队这队部可就气派多了。   也可以从侧面证明,二大队的条件确实要比其他大队好很多。   许世彦进了队部,在二楼找到了于守广,把他们夫妻的户籍相关文件,都交给于守广。   “于书记,这是我和我媳妇的户口,我六妹的暂时不往这边迁。”   于守广接了户口,安排人给落户。二大队有五个生产队,许世彦被安排在了一小队。   “等着开春以后,让你们小队的队长,带你去山上,划一块自留地。   自家种点儿杂粮杂豆的都行。”   以前自留地不允许种粮,只能种菜,如今管的没那么严了,随便种,只要不违法就行。   “另外呢,就是明天开始,你先帮着大队干点儿活。   我给你安排几个人手,你带着他们去工业,什么地枪、拉炮之类的,赶紧都做出来。   这事儿我可就拜托你了啊,一定办好喽。”   正月十五之后,参地就开始干活,看参的也要上山了。   于守广的意思,既然有地枪这么好用的东西,那必须尽快都装备上。   “成,书记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用心办,保管没问题。”   许世彦刚一到二大队,就给他安排了差事,自然高兴。   有事情做,才有表现的机会,要是啥都不用他,那他啥时候能出头?   成天就跟在人家后头混,啥好事儿也轮不到头上,那他还搬来东岗干嘛?   正月十二,队里果然派了五个小伙子,给许世彦打下手,帮忙制作地枪等看参工具。   东岗公社有工业总厂,跟二大队的队部隔着一条南北道,队部在道东,工业在道西。   工业厂里面各种机床都有,可以加工各种零件,比西岗公社那铁匠炉强多了。   于守广早就跟工业的人打过招呼,许世彦到那边,画出地枪的设计图,提出要求,那边开始给加工零件。   等所有零件全都加工好,许世彦带着人组装、测试。   工业机床生产的零件,精密度比铁匠炉弄出来那玩意儿可强多了。   装上枪药枪砂,布好铁线。   在地枪的枪口前面布置一块胶合板,用绳子拉动铁线。   砰的一声,枪砂喷出,五毫米厚的胶合板,被枪砂穿透,打成了筛子。   “卧槽,这玩意儿威力也太大了吧?”   大队一众干部都去看测试了,当看到那筛子底儿一般的胶合板后,众人皆目瞪口呆。   这威力,要是搁参场周围布上三五十个,再配合点儿拉炮啥的,看谁还敢往参场跑?   “小许啊,行,你整的这玩意儿太厉害了。   这样啊,接下来呢,你就专门负责这个,先给咱大队弄出三五十个来。   咱大队一万多丈棒槌呢,队里安排了六个人在山上,要是有这地枪,看参也能轻松些。”   二大队的参场在西边二号桥附近,就是往东江沿走的那条路,半路上往南岔过去。   二大队一共有参地一万两千丈左右,参场周围环境很复杂,松江河的闲散人员不少,看参的压力比较大。   尤其是去年东江沿大队丢了人参之后,这边也十分重视,由原本的三个人增加到六个人看参。   这样一来,工分等成本增高,虽然二大队家大业大不差这一点儿吧,总归是块心病。   要是参场周围都用上地枪、拉炮啥的,就能缓解看参压力,撤下三四个人回来干活。   地枪是死的,做好了可以用好多年,而且不吃草料不给工分,这多好啊。   “哎,书记放心,我肯定尽快就把这一批地枪做出来,不耽误开春参地用。”   领导安排任务,这是看重自己,许世彦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这干活都给算高工分的,别人现在还都在家里闲着,他就能挣工分了,这不挺好么?   就这样,许世彦领着人在工业待了三四天。   按照于守广的要求,做出来地枪三十管,拉炮一百多个,另外还做了些捕兽的夹子。   在工业上班的人,多数都是三个大队的,许世彦弄的那地枪,好多人都看着新奇,回家去少不得要提起。   结果没过几天,其他两个大队、公社参场,全都知道二大队整了个看参的宝贝。   于守广被叫去公社,一大队、二大队、公社参场的领导,一起围攻他。   “你这老小子不讲究啊,有好东西你藏着捂着不肯让旁人知道,太不地道了。”   “就是,就是,得亏咱还都是一个公社的呢,你都能这么抠。   消息藏的那么深,丁点儿都不漏给我们,太不够意思了啊。”   “老于,来,说说,你是咋整出来地枪的?   我听人家说,是有个年轻人画的图纸?从哪儿来的这么个年轻人?   你小子命儿真好啊,啥好事儿都能让你遇上。   不行,今天你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就不让你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抢手   东岗是远近闻名的人参之乡,人参种植业每年收入可达到二三百万元,占总体收入的一半左右。   可以说,人参产业,是东岗公社收入的支柱,整个儿公社从上到下,哪个不重视?   谁也不想辛辛苦苦几年种出来的人参,被贼偷走,有这种看参利器,那还能不想要?   在众人的围攻下,于守广坚持不住,只能投降。   “得,得,我说还不行么?   我们队,前阵子从东江沿搬过来一户,小夫妻两个。   那小伙子之前在东江沿大队看参,地枪就是他捅咕出来的。”   于守广说这话的时候,那神情别提多得意了,白捡个宝贝,谁不高兴啊?   “草,你老小子真特么有命儿啊,人才都跑你们队去了。”   众人一听,各自唏嘘,这还真是比不了。   二大队名声在外,人家就是奔着二大队来的,他们羡慕也没用。   “赶紧的,把人家小伙子找来,让我们见见啊。   我们没你那个命儿,人家主动投奔,那好歹的让人家帮我们个忙,也给我们几个队都整上地枪啊。”   光羡慕没用,还是来点儿实在的吧,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地枪。   于守广能说啥?还能不让见?这就不是他们二大队能藏私的东西。   如今还算好的呢,最起码过来商量,要是搁以前,那都是无条件平调。   “找人来没问题,帮你们弄地枪也行。   可有一样提前说好了啊,只是帮你们做出来地枪,负责教会使用,工分你们得给,不能白用。   还有,借了得还,别跟以前似的,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那可不行。”   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过,二大队富裕,其他大队往年也有借东西的时候,多数都借了就没影儿。   于守广还真担心,这人借着借着,就借走不还了。   那可不行啊,他还指望着许世彦过一阵子弄那个豆饼发酵追肥的事呢,这人可绝对不能撒了手。   于守广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都面露尴尬。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们能干那样的事儿么?   再说了,这是人,户口都落你们队里了,我们还有啥办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于守广还能咋办?只好叫人去把许世彦找来。   然后,许世彦就成了香饽饽,被轮流借调到其他大队和公社参场,带人做地枪等看参用具。   人家不光给工分,一天还管着两顿饭,好吃好喝伺候着,直到把地枪制作安装全都教会了为止。   二月末和三月前半个月,许世彦基本上没干别的,不是在工业,就是在各大队。   带着徒弟做地枪、拉炮,手把手教他们怎么装枪药、枪砂,怎么布线,有啥注意事项。   每一样都仔仔细细的讲,生怕这些人一知半解听不懂,万一回去瞎捅咕,出了事可就坏了。   主要是地枪这东西太危险了。   前世就有看参的人,自己安的地枪,结果有天喝多了,不小心绊上去,把自己给崩了,重伤住院。   所以许世彦千叮咛万嘱咐,使用的时候必须小心。   好在能被挑来学徒的,都是聪明灵透的年轻人,学东西快还扎实。   许世彦教完之后亲自验收成果,一个个做的都不错,这才放心了。   许世彦做事认真仔细,有技术却没傲气,从来不会仗着自己有本事就眼睛朝天看。   不管对谁都特别和气,说话也很稳当,一点儿不说狂话。   借调到其他大队去干活的日子里,很受欢迎。   跟着他学徒的那些小伙子,一个个都挺服他的,等着教完离开时,大家伙还挺舍不得。   都说往后许世彦家里有啥事儿,喊他们保管到。   转眼间已是三月下旬,天气逐渐转暖,阳坡的雪已经融化了不少,背阴坡依旧覆盖着厚厚的冰雪。   这个时候,参地的活就不能等了,得抓紧时间做棚。   柱脚都是去年冬天砸好的,这时候就要安排人上去,把大联杆子钉在柱脚上,再把棒槌板子钉在大联杆子上头。   赶在棒槌出土之前,将参棚全都苫盖好,避免人参被雨淋。   人参这东西太娇贵,被雨一淋就要烂,那样可就减产了。   参地的活都是挑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去干,往年在东江沿,多数没有许世彦的份儿。   搬到东岗可就不一样了,一小队的队长直接安排了许世彦上山干活。   参地干活工分高,谁不乐意啊?   于是,刚忙完地枪的许世彦,就乐呵呵的跟着人上山干活去了。   参地做棚不难,先用锯把柱脚上头锯个v形的槽口,然后把大联杆子两头各锯去一半。   两根大联杆子搭在一起,正好担在柱脚的槽口上,然后拿六寸的大钉子直接钉进去。   上头再铺上棒槌板子,一样也用钉子钉好就可以。   参棚不是做好了就三年不动它,冬天的时候要把棒槌板子起下来,让雪落在参地池面子上。   新栽是做全套棚,打冻和做货就是只重新钉棒槌板子,苫毛草或油毡纸。   所以每到开春,活都特别忙。   二大队可不是东江沿,这边去年一共栽了三千丈棒槌,一年的就比东江沿总共的还多。   光是这些新栽,做棚就得挺长时间呢。   “队长,咱这大联杆子是不是丢了啊?去年明明记得捡够了的,这咋干着干着不够用呢?”   干了几天活,眼见着快收尾的时候,发现大联杆子不够了,还差一百来丈没有用的呢。   一小队的队长王家仁过来一看,可不是咋地?   地上就剩二十来根大联杆子了,那头还剩不少参地没有用的呢。   “也说不上啊,咱这儿离着松江河太近了。   冬天没人看着,保不齐就有那欠的,自己不去林子里捡柴禾,来偷咱东西。”   王家仁叹气。“没辙,你们几个带着斧子和锯,去林子里再捡一些吧,能咋整?”   于是,一小队的年轻人各种拿着斧子和锯,便进了林子,去找合适的木头。   结果刚一进林子没多久,就瞧见远处山坡上有一群棕灰色的野兽,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狍子,是狍子,快,往背阴坡撵它们。”   都是林区住着的人,还能不认识狍子?这下,大家伙都高兴起来,有人高声喊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棒打狍子   狍子,长得很像鹿,体型比鹿小很多。   浑身覆盖着厚密的、灰棕色的亮毛,但是肚皮上没有梅花鹿那样的斑点。   有的狍子头顶上长着短短的三叉角,有的不长。   这东西长着细长的腿,极其擅长跑跳,奔跑速度很快,一般时候猎狗撵不上。   狍子生性温顺,没有攻击的本领,所以都是群居。   喜欢栖息在草多而林木稀疏的地方,经常活动于幽静的灌木丛里。   眼前这一群狍子,看上去得有十多只,奔跑的速度极快,眼见着就要跑到众人的面前了。   还是许世彦反应快,立即出声儿,招呼大家往北撵这群狍子。   于是众人立刻从南面包抄,抡着手里的斧子、锯等工具,将狍子往北撵。   狍子正奔跑间,瞧见了人,顿时惊慌失措,又见人拿着东西从南面撵它们,于是调头就往北跑。   绕过山包,北面是一大片背阴坡。   这个时候白天气温高,积雪融化,变得暄软疏松,晚上气温低,雪上面冻一层光滑的硬盖。   那些狍子腿细长蹄子小,冲到背阴坡的雪上,便陷在了雪里。   底下的雪太暄不吃力,狍子陷在雪里动弹不得。   山里人有句老话,“落雪撵兔,化雪猎狍”。说的就是眼前这情形。   眼见着十来只狍子全都陷在了雪里,众人可高兴坏了。   拿着手里的工具上前,照着狍子脑袋一敲,直接就把狍子给撂倒。   棒打狍子,就是这么来的。   眼见着十来只狍子一个没跑掉,大家伙儿都特别高兴,于是拖着狍子从雪地里出来。   这下,也顾不上捡大联杆子了,先处理了狍子再说。   “你们先等会儿啊,我上那边瞅一眼去。”   许世彦觉得不对,扔下手里的狍子,朝着方才狍子跑过来的方向去寻找。   走出去二三里地,果然在树林间的雪地上,发现了一只死去的狍子。   一只公狍子,个头挺大,周围都是鲜血。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咬死了,心肝肺啥的都被掏的精光,身上的肉也被啃了些。   许世彦往周围看了下,残存的雪地上,依稀还有几个五瓣的梅花脚印。一看那脚印就知道了,这是狼。   刚才,应该是狍子群被野狼盯上了,咬死了一只大公狍子。   其余狍子惊慌奔逃,却又跟他们迎头碰上,最终,全军覆没。   那头狼应该是听见了有人的动静,吓跑了,这才留下了狍子的尸体。   许世彦拖着死狍子,一路返回与众人汇合。   “呦,许哥,还是你厉害啊,又捡了一只回来。这是让啥东西咬死了?”   几个小伙子一看,都挺好奇,过来瞅那伤口。   “是狼,咱们在这附近干活,都小心点儿。”越是快开春的时候,越得当心。   众人神色一凛,郑重点头,“嗯,是得小心点儿。   往后咱进林子千万别单独一个人啊,多几个一起。”   这下,也顾不上捡大联杆子了,先把狍子弄回参场子再说。   十来个小伙子各自拖着一只狍子回了参场,这下子,可是把其他小队的人羡慕懵了。   “你们不是进林子捡大联杆子去了么?这咋还拖着狍子回来了?哪儿遇上的?”   这帮小伙子便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经过一说,其他人听了,各自感慨。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就进山去捡个大联杆子,也能遇上被狼撵了的狍子群?   唉,人和人啊,没法比。   王家仁也过来了,瞅着手底下这些人弄的狍子,也跟着乐。   “得了,赶紧动手开膛扒皮,时间一长捂了膛可就臭了啊。”   一众小伙子那还客气啥?赶紧找了家什,将十来只狍子开膛扒皮。   下午也不用干活了,王家仁提前给自己队的这些人都放了工,大家伙儿把狍子肉分了,赶着马车一路欢欢喜喜回家。   “媳妇,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许世彦扛着半只狍子回家,不等进屋门呢,就大声说道。   自打来了东岗,一直忙着,再加上手里也没枪了,根本没机会上山打猎。   原本从东江沿带出来的肉,随着天气变暖搁不住,已经被苏安英腌成了咸肉,家里有些日子没吃新鲜肉了。   许世彦一边说着一边往开门进屋,厨房里没见到苏安瑛的身影。   往东屋里一伸头,却瞧见母亲周桂兰坐在炕上,“妈,你怎么来了?”   许世彦愣了下,老妈咋这时候来了?   “咋地?我就不能来啊?”周桂兰白了儿子一眼。   “这眼瞅着四月了,我估计着你媳妇也就半月二十天的就要生孩子。   那我还不得过来照顾着?要不然指望你啊?”周桂兰说着就笑了。   “咱妈给带来两只老母鸡,一篮子鸡蛋,还给孩子做了小被、小衣服、尿褯子。”   苏安瑛挺着大肚子下了地,找家什让许世彦把肉放下。   “这是狍子肉啊?你们不是上山干活了么?这咋还打着狍子了?”   如今的苏安瑛可不是以前啥都不懂的小媳妇了。   去年冬天跟着许世彦在山上,啥猎物都见过,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狍子肉。   “嗯呢,是狍子肉。   山上大联杆子不够用,我们进山去捡,结果遇上一群狍子,就给它们撵背阴坡雪窝子里头了。”   许世彦没提狼咬了狍子的事,怕母亲和媳妇担心。   “妈,家里咋样?我这一搬过来就开始忙,连元宵节都没能回去,家里头没啥事儿吧?”   许世彦把狍子肉放到大盆里,端到厨房,回屋陪着母亲说话。   “家里没啥事儿,过了十五,我做主,给分了家。   老四领着媳妇回青岭了,他工作在那头,吴家也在那边,年前跟着你也整了点儿钱,出去找个房子足够了。”   提起分家,周桂兰的神情有些落寞。   作为老人,谁不希望儿孙都在跟前儿?   “你二哥两口子搬出去了,正好借了老李头家的房子住。   等着从队里批一块宅基地,再盖一处房子就行。   小波和小涛俩以后大了,正好也有房子给他们结婚娶媳妇。”   周桂兰想的远,连孙子娶媳妇都惦记着呢。   “你大哥跟我们在一起,等以后我和你爹没有了,房子就是他们的。   你们哥几个也不用惦记,自古以来都这样,谁养老,家产就给谁。”   按正理,就该这么分,长子长房本就该给父母养老,家里的一切也归长房所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地枪、李强   许世彦听了母亲的话,好半天没吭声儿。   不是他惦记家产,而是在琢磨,父母以后怎么安置。   别看老大两口子现在说得好,等着薛秀琳可以回城,那两口子肯定想办法扔下爹妈,他们搬出来。   “妈,别让二哥在东江沿盖房子了。   大嫂和二嫂早晚得回松江河,就东江沿那破地方,盖房子就是白往里搭钱。   等着搬走,一分钱都捞不回来。”   那破地方的房子谁要啊?有钱烧的才在那边盖房子呢。   “啊?不是说结了婚的知青就不让回城了么?你二哥也不能一直借着别人家的房子住啊。”   周桂兰没重生,自然不知道一年后的事情,三儿子这话,让他有些疑惑。   “政策会变的,现在不就开始翻之前的账了么?   那么多人下乡,只允许没结婚的回城,其他人能没有想法?   现在就挺多人偷摸回城,以后会更多。”许世彦很是笃定的说着。   “妈,等你回去了跟我二哥说,别盖房子,你就说是我说的,盖了肯定吃亏。”   如今的许世彦可不是以前了,在家里的话语权很大,就连许成厚也会听三儿子的意见。   周桂兰点点头,“你说的也在理。   不用等我回去,哪天找人捎个信儿回去就行,我这最少得住到你媳妇满月呢。”   周桂兰就是来伺候月子的,不会很快回去。   周桂兰有些日子没见着儿子了,少不得要问一问儿子搬过来之后的情况。   一听说许世彦因为地枪的缘故,在这边挺吃得开,周桂兰也挺高兴。   “啊呀,不说地枪我还想不起来呢。   咱大队找的那个看参的,李强,前两天在山上,让地枪给崩了。”   周桂兰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赶紧跟儿子说。   “我听说是你没教他怎么使?他上山去自己捅咕。   结果一个没弄好,把枪药给碰着了,枪砂崩出来,打了他一身。”   原本胡兰成是想把许世彦找回去,让许世彦教李强怎么用地枪。   可李强瞧不起许世彦,觉得自己能行,上山去就一直琢磨那地枪。   自己捅咕着往里装枪药、装枪砂、布线,结果也不知道他咋整的,枪药给弄着了,枪砂喷出来,一半儿都打在李强身上。   得亏这时候穿的衣服厚,加上李强不会用,枪药放的少。   可即便是这样,也把李强给伤的不轻。   那枪砂打到肉里头,全都得做手术取出来,本身伤势不重,做手术遭罪。   “妈,他们没喊着要来找我赔钱?”   许世彦听到这消息,一点儿也不意外。地枪那玩意儿真以为是个人就会啊?   别说是李强以前从来没捅咕过,就算是许世彦亲手教的徒弟,也都费了不少工夫才学会的。   李强,自找苦吃。   “他们敢?哪来的脸?   那些都是你整出来看参用的,他们看着你在山上过得好了眼红,把你顶下来气走,他们好捡现成儿的。   活该,他还敢找你赔钱?你爹能抽死他。”周桂兰眼睛一瞪,很有些不好惹的模样。   许世彦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妈,你现在这模样,跟我爹可像了。”   要不人家说夫妻相呢,还真是不假,刚刚周桂兰那一脸蛮横的模样,真就把许成厚的模样学了个八成。   “都过一辈子了,能不像么?”周桂兰一听也笑了。   “妈,咱大队的书记还是胡连成?我赵叔就没恢复职务?”   许世彦其实想问的是,胡连成还有曹明川咋样了,不知道他的举报信有没有用。   可这事儿不能直接问,怕露馅儿。   周桂兰当初被大儿子给吓怕了,要知道许世彦也学他大哥玩了一手,能气死。   “还那样,胡连成暂代书记,你赵大叔现在就是平头老百姓。”   周桂兰摇摇头,不明白儿子为啥提起这个。   “妈,回去劝劝我爹,早点儿从大房子搬出来吧。”   既然胡连成还是暂代书记,就表示许世彦的信没起什么作用。   这样的话,估计就得等到明年曹明川倒台,胡连成才能跟着一起。   如今出了李强的事,可能许家人在东江沿以后会很不好过。   许世彦的意思,不如搬出来算了,那破地方有啥可留恋的?   “搬出来?往哪儿搬?也搬来东岗?   你说我跟你爹带着老五搬过来,你大哥二哥呢?咱家人口太多了,不好安顿。   不行,你这才在东岗落脚呢,我们再跟着过来不好。”   周桂兰其实也是不想留在大房子,可她更心疼儿子。   这么一大家子搬出来,哪里是那么容易安顿的?住哪?往哪儿落户?   这些都得许世彦给张罗,可许世彦也刚刚才在东岗安稳下来,哪能给他添这么大的麻烦?   周桂兰这么说,许世彦也就没再多劝。   反正他知道,老五今年夏天就考上大学了,老大老二明年也会跟着媳妇返城。   算了吧,就这一年,咋地也能将就过去,等那几个都有着落之后,他再劝着爹妈搬出来就行。   母子俩有些日子没见,这一聊就忘了时间,周桂兰猛地抬头,发现时候不早了。   再仔细听,外屋好像有叮叮当当的动静儿。   “哎呦,光顾着跟你唠嗑儿去了,瑛子自己在厨房忙活呢。”   周桂兰急忙下地,去厨房帮苏安瑛做饭了。   “瑛子,你这剁肉是要干啥?不年不节的弄这么多肉?留着过一阵你生孩子吃多好?”   原来,苏安瑛把狍子肉拿了一块,正在那剁馅呢,周桂兰赶紧过去,接过菜刀。   “妈,咱包饺子吃,家里还有点儿白菜啥的,正好世彦这不是拿了肉回来么?”   婆婆难得来一次,正好家里还有点儿白面,又赶上有新鲜的狍子肉,咋地也得包一回饺子啊。   “我生孩子还得一段时间呢,这肉留不到那时候,该吃就吃吧。”   肉都剁了,那还说啥?包呗。   周桂兰叮叮当当剁肉,那头苏安瑛舀了面出来,往面里加一点盐,凉水和面醒着。   又喊了许世彦,让他去屋后的地窖拿两棵白菜回来。   齐家这房子整的挺好,房前有压水井,房后还有个地窖。   齐云升一家子搬走的时候,地窖里留下不少白菜萝卜,许世彦搬过来时又带了一些。   家里人口少,到这时候还剩下不少白菜呢。   地窖里温度挺好,白菜保存的很完整,外皮多少干巴了点儿,扒去就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要生了   周桂兰这辈子生了八个孩子,养活了六个,五个孙子孙女都是她照顾大的。   养孩子方面,绝对经验丰富。   有周桂兰来陪着苏安瑛,许世彦也能放心,不然这大忙季节的他也不能不干活,光在家陪着苏安瑛。   周桂兰过来,领着苏安瑛,婆媳俩在家做了不少小娃的衣裳、包被、褯子等东西。   把孩子出生要用的都准备齐了,只等苏安瑛生孩子。   婆媳俩闲不住,还烙了一回煎饼,留着开春给许世彦带饭。   转眼到了清明,天气越来越暖和,人们也脱去了大棉袄大棉裤,换上毛衣毛裤。   柳树疯狂抽条,毛茸茸的柳毛狗越长越大。   有那淘气的孩子,用柳条做了哨子,然后成群结队凑在一起,吱吱的吹着。   有点儿吵人,大人们却也没人嫌,因为这是春天的声音。   四月十八号早晨四点,苏安瑛肚子一阵紧似一阵的疼,只好伸手推了推身边的许世彦。   “世彦,你醒醒,我肚子疼,可能是要生了。”   许世彦扑棱一下子就从炕上起来,“咋了?确定是要生了么?”   好像上辈子是四月二十号生的,难道他重生一回,孩子出生的日期也会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疼的厉害么?”   许世彦不敢大意,一边询问妻子的情况,一边穿衣服下地。   “嗯,一阵一阵的疼,这会儿疼的有点儿厉害了。”   苏安瑛是个很能忍的人,肚子从半夜就开始疼,她一直忍着没吭声。   到这会儿真的受不了,才把许世彦叫醒的。   许世彦一听,知道媳妇这是要生了,赶紧帮着苏安瑛穿上衣服,然后推开屋门,朝着西屋喊了声。   “妈,瑛子说她肚子疼,疼挺厉害的,可能是要生了。”   西屋的周桂兰一听,立刻起来穿衣服来了东屋。   “瑛子,你感觉咋样?肚子疼的挺厉害了?”   苏安瑛这会儿,肚子正疼呢,脸色发白,眉头紧皱着。   “嗯,挺疼了,看样子是要生。”   虽然是头一胎,可苏安瑛听婆婆还有周围生过孩子的人说了不少,知道自己这个情况,应该就是快要生了。   “走,赶紧去医院。老三,扶着你媳妇,我去拿东西,咱赶紧。”   周桂兰来照顾儿媳妇第一天,就问过许世彦,生孩子在哪儿生?   是在家找接生婆,还是去医院。   其实这年月农村人生孩子,多数都是在家里生,极少有人去医院。   上辈子苏安瑛生第一个孩子,就是在家里生的。   许世彦担心媳妇和孩子,不肯在家里。   更何况医院离着许家也就五六分钟的路程,非常近,那自然是要去医院生的。   别管去医院花多少钱,只要能保证苏安瑛和孩子平安就行。   周桂兰从来不干涉儿子家的事情,人家小两口的事,他们有权决定。   所以这会儿,许世彦一手扶着苏安瑛,一手夹着行李卷儿,周桂兰则是两手各挎个包袱,三人就这样往外走。   “三哥,你扶着三嫂慢一点儿走,我马上也过来。”   许世琴岁数小睡得沉,刚醒。   这会儿也顾不上啥了,穿好衣服锁上门,急匆匆跟着出来,直奔医院。   东岗公社医院,就在中学的后面。   实际上,中学那院子才是老医院的地址,后来公社要建学校,医院就往北挪了,把大半地皮都给了中学。   男生宿舍那边,就是以前医院的太平房,所以经常传言,男生宿舍那头有一些诡异的动静。   苏安瑛肚子疼走的不快,十分钟后来到了医院。   许世彦进门就去找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大夫,我媳妇肚子疼,要生了。”   值班的医生护士一听,立刻出来。   医生上前给苏安瑛检查身体,安排护士准备病房。   “杨大夫在家,赶紧打发人去找来,孕妇这会儿宫缩频繁,应该很快就要生。”   医生听了胎心,又掐着手表测宫缩时间,推断苏安瑛这情况,应该很快就能生。   “杨大夫家我知道,我去找。”许世彦一听,立刻往外跑。   东岗公社有个很厉害的妇产科医生姓杨,接产技术非常好。   许世彦上辈子就听过这个人的名头,这辈子一来东岗,就找人打听过杨大夫的事,也知道杨大夫家住哪里。   杨大夫家就在二大队的队部往东不远,许世彦一路飞奔,很快就到了杨大夫家。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了,赶紧上前拍门。“杨大夫在家么?有人要生孩子。”   许世彦刚喊了两声,屋门推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稍等一下,这就来。”   作为一名优秀的妇产科大夫,早就习惯了任何时间有人敲门。   别说是大早晨了,深更半夜来人都正常,谁知道孕妇啥时间生孩子?   许世彦在大门外等着,没两分钟,一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女人,背着药箱敞开了大门。   “孕妇家住哪里?”多数孕妇都是请医生去家里接生,所以人家才会这么问。   “在医院呢,有医生给检查了,说是很快就能生。杨大夫,麻烦您了。”许世彦赶忙回道。   杨大夫愣了下,估计是以为孕妇有危险,当即着急起来,“快走。”   许世彦跟在杨大夫身边,二人一路急行,很快到了医院。   医院的值班大夫见到杨大夫,上前说明情况。   “杨姐,孕妇各项体征正常,刚刚羊水已经破了,胎心平稳,无其他症状,已经送进产房了。”   杨大夫一听这话,松口气。   主要是这年月极少有人来医院生孩子,除非是难产或者大出血之类,所以她刚才想的有点儿多。   “好,过来搭把手。”说着,便去医生办公室换了手术服,做接生前的准备。   两位医生都换好了手术服,戴上无菌手套进入产房。   许世彦三人就守在产房外,听着里面苏安瑛一声接着一声的痛呼。   上辈子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许世彦还在大安煤矿呢,等他接到消息回家时,孩子早已经生出来了。   这一回,许世彦就守在产房外,听着媳妇在里面痛苦的叫喊声,许世彦这心都揪到一块儿了。   “求求老天爷,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吧。”   重生一世,很多事情已经有所改变,这孩子提前了两天出生。   许世彦已经无法预料,生产过程是否顺利。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子   苏安瑛怀孕之后,不管是婆婆还是娘家妈,甚至街坊邻居家的婶子大娘,都跟她说过,生孩子的时候不能大声喊,再疼也得忍着。   老话说是第一个孩子喊,往后个个孩子都得喊才能生出来。   科学的说法是,生孩子的时候大喊,容易引起高血压、大出血等。   苏安瑛性子坚韧,又牢记大家的叮嘱,所以产房里传出来的动静不大。   可越是这样,许世彦就越心疼。   媳妇在里面生孩子,他半点儿帮不上忙,只能在外面走廊来回的走。   “媳妇,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一边走,嘴里还嘟囔着。   周桂兰被许世彦来回走闹得头晕。   “老三啊,你靠着墙站那儿去,别胡乱走了,我看着你这样我眼晕的慌。”   谁不急啊?她儿媳妇在里面呢,她也急,可再急也帮不上,除了等着还能干啥?   “妈,我静不下心来。”   别的事情上,许世彦都能从容应对,唯独媳妇生孩子这事儿,他是真的稳不住。   “静不下来也得给我乖乖呆着。”周桂兰瞪了儿子一眼,沉声道。   许世彦不怕老爹,就怕老妈。   见老妈生气了,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墙角,面对着墙在心里嘟囔。   忽地,一声婴儿啼哭从产房里传出来,外面等候的三人都面露喜色。   “生了,生了,一听这动静,就是个大胖小子。”   周桂兰高兴的一下子从条凳上站起来,两手合在一起。   “谢老天爷保佑,我们家三儿有后了。”说这话时,周桂兰差点儿哭了。   想起以前三儿子出生那时候,就跟小猫一样,哭的声音都不大。   那个时候哪能想到,三儿子还有娶妻生子的一天?   当时就觉得,能把他养活了就不错,别的哪敢想啊?   产房门敞开,护士抱着用花被包裹的蜡烛包从里面出来。   “苏安瑛的家属,产妇顺利生产,是个弟弟。”   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小娃递给了周桂兰。   “孩子很健康,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我还没见过几个这么胖乎的孩子呢。   大娘,您当奶奶了,恭喜啊。”   新生命的诞生,给人以希望和欢乐,护士满面笑容的向周桂兰道贺。   “谢谢,谢谢。”周桂兰伸手,将孩子接过来,一手抱着小娃,一手拨开被子。   “还真是个小胖子呢,比你出生的时候啊,好看多了。”   许世彦倒是想看看儿子,可他更惦记产房里的媳妇。   “请问,我媳妇她还好么?我现在可以接她去病房了么?”   那护士用一种带着些吃惊的目光看了看许世彦。   虽然来医院生孩子的不多,总归是见过一些。   大多数爸爸一听生的儿子,都乐得恨不得蹦起来,好多人只顾着抱孩子,根本想不起问媳妇。   这小伙子倒是不一样啊,儿子生出来没看一眼,反倒先问媳妇。   还行,这小伙子不错,里头那小媳妇没嫁错人啊。   “嗯,可以进去了,把产妇扶到走廊尽头那间病房就行。   病房暂时没别人,你们注意点儿,别把另外的床铺弄脏了就行。”   护士人不错,加上这年月住院的人也不多,于是给安排了一个单独的病房,便于家属照顾产妇和婴儿。   许世彦跟着护士进了产房,正好这会儿苏安瑛已经在医生的帮助下穿好了裤子。   许世彦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媳妇盖住头。   春天早晨还是很冷的,这医院的条件一般,走廊上有风,许世彦可不敢让媳妇吹了风,怕她落下毛病。   许世彦用衣服盖住媳妇,然后一把将人抱起来,走出产房,直送到病房小心将人放下。   “你刚生完孩子,咱得在医院住一两天观察观察,然后回家坐月子。”   产妇生产后四十八小时内,随时可能出现意外,还是在医院观察一阵子比较放心。   钱不钱的再说,媳妇儿子安全最要紧。   “我留在这看着瑛子和孩子,你俩赶紧回家去,把那个狍子皮的褥子找来。   再烧点儿热水,灌两个热水袋。   这屋子不暖和,瑛子刚生完身体虚,太凉了可不行。”   四月中旬天气是暖和了些,可是病房这会儿没太阳,阴呼呼的发凉。   周桂兰想的就已经够周到了,可还是忘了医院的环境跟家里不一样,忙打发了儿子闺女,回家去拿东西。   医院离着家近,兄妹俩很快就烧了热水,不光装了两个暖水袋,还拎着暖壶,抱着狍子皮的褥子回来。   苏安瑛毕竟是年轻身体好,虽然刚生完孩子,倒是还有些体力。   于是挪到一旁,将狍子皮褥子铺上,再把俩暖水袋放到被窝里,这下倒是暖和不少。   周桂兰又冲了红糖水,给苏安瑛喝,“喝点儿红糖水,暖暖身子,也补气血。”   这时候的人,多数坐月子都喝红糖,在他们眼里,红糖那可是好东西,最补血了。   这还是郭守业给的糖票买来的呢,一般人想淘登都得费不少劲。   “喝点儿就行,也不用喝太多。回家去给你做好吃的补身体。”   许世彦在那边,小声的跟媳妇嘀咕。   红糖补血也破血,产妇少喝可以补血,喝多了不好。   苏安瑛毕竟刚生完孩子,浑身都累的慌,加上晚间被肚子疼折磨的没睡好,这会儿便有些昏然欲睡。   “世彦,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一看,我还没瞧见咱儿子长什么样呢。”   许世彦到这会儿也才想起来,好像儿子出生后,他还没能看一眼呢,光顾着媳妇了。   “妈,孩子给我,我到现在还没瞅见我儿子长什么样呢。”   许世彦将孩子接过来,放到苏安瑛身边。   “媳妇快看,咱家儿子长的真好看,白白胖胖的,眉眼像你。”   许世彦看着那孩子,似乎还有点前世那娃的模样,只是比那娃胖多了。   肉乎乎的,小脸又白又嫩,不再是那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   重生一世,终于改变了某些事情的轨迹。   这个娃,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夭折,他会健健康康长大,成为许家顶门立户的长子,是妹妹们的依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手奶爸   苏安瑛顺利生下儿子,许世彦等人也都松了口气。   那小娃只出生时哭了一嗓子,之后便始终闭着眼睛睡觉。   周桂兰见此情形,便让许世彦留在医院守着媳妇和孩子,她带着许世琴回家,给儿媳妇做饭去。   家里有许世彦前两天特地托人买回来的猪蹄,怕搁不住外面抹了层盐。   周桂兰把猪蹄儿用温水泡上,连着洗了好几遍,焯水去掉血沫子。   之后将猪蹄放到砂锅里,添温水,再放上许世彦好不容易淘登来的花生,另外加两颗路路通。   路路通炖猪蹄儿,下奶最好。   猪蹄一时半会儿炖不烂,苏安瑛还在医院呢,不能饿着,所以还得做点儿吃的。   正好家里有前些天从林业局商店那头买回来的两扎挂面。   周桂兰抽出小半扎,先用大油、葱花爆锅,再添水煮荷包蛋,最后下进去面条,适当调个味儿,装到大饭盒里头。   “老六,快,先把这个给你三嫂送去,让她吃一点儿垫肚子。   你今天就别去裁缝店了,在家帮我做饭啥的,你三嫂在医院,离不得人。”   面条煮好,赶紧打发了许世琴送去医院,这边周桂兰还得做家里其他人吃的早饭。   许世琴这会儿工夫已经梳洗妥当,于是拎着饭盒急匆匆送去医院。   “三哥,咱妈给我三嫂做了面条、荷包蛋,三嫂咋样了?起来吃点儿?”   许世琴进到病房,发现嫂子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许世琴不敢大声说话,小声问道。   “我没睡呢,你三哥说让我闭上眼,多养养眼睛。”   不想,原本闭着眼的苏安瑛却说话了。   苏安瑛头一回当妈,别看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可精神却很亢奋,总想着看孩子。   许世彦嫌媳妇总盯着孩子不休息,就糊弄她,让她闭上眼休息养眼睛。   还以为苏安瑛能睡着呢,结果人家根本没睡。   许世彦哭笑不得,只能扶着媳妇起来,用毛巾垫着饭盒,放在苏安瑛腿上。   “生孩子费力气,吃点儿东西吧。先吃点儿清淡的,等回家了再杀鸡给你炖鸡汤喝。”   说实话,上辈子许世彦就没伺候过媳妇坐月子,那时候他啥都不懂。   还是后来闺女生娃,闺女的婆婆伺候月子啥都不懂,一开始就给产妇喝老母鸡汤。   结果堵了奶,发高烧去医院。   医生说的,其实产妇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应该吃清淡一点,等身体稍微恢复了再喝鸡汤之类。   这些日子以来,许世彦就不着痕迹的给母亲渗透观念。   好在周桂兰从不是那种老古板老封建,许世彦说了,她都会听,也往心里去了。   所以第一顿做了挂面,用油也不多。   如今这时候来说,挂面可是很稀少的东西,更别提里头又是油,又是荷包蛋了,上头还飘着嫩绿的葱花。   别说是费了不少体力肚子空空的苏安瑛,谁见了也想吃啊。   苏安瑛这胃口还真不错,一份面条三个荷包蛋,全都吃了进去,这会儿感觉肚子里舒服多了。   “世彦,我还好,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回家吃饭吧。”   苏安瑛吃完饭坐了会儿,感觉累了也困,便躺下休息。   许世彦哪里敢扔下媳妇孩子,他跑回家吃饭去?只打发了许世琴回家,等会儿吃完饭再来换他。   苏安瑛昨晚被肚子疼折腾的不轻,没睡好,这会儿真的睡着了。   许世彦就趴在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一大一小,不由得笑了起来。   世间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了吧?   可惜,还没等许世彦高兴几分钟呢,被子里包裹的小家伙忽然瘪瘪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吓得许世彦急忙把孩子抱起来哄,可怎么哄,这小东西也不肯停下来。最终还是吵醒了苏安瑛。   “是不是尿了?”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苏安瑛接过孩子,解开包被一看,可不是?好大一泼尿,垫的尿褯子都湿透了。   “那边包袱里有尿褯子,你给我拿几个过来,我给她换上。”   别看苏安瑛头一回生孩子,可伺候孩子这方面,她比谁都在行。   苏家老五老六就是她给带大的,给小娃换个尿布那还不小菜一碟?   苏安瑛动作麻利的给孩子换了尿布,果然,小屁屁干爽了,那娃就停止了哭声。   吧唧吧唧嘴,眼睛也不睁,只在那儿哼唧。   “这小子是饿了吧?”许世彦瞅着儿子那样,估计是饿了。   可苏安瑛刚生完孩子哪有奶?这年月也买不到奶粉啊。   “得,小祖宗,你先忍着点儿,爹给你冲糖水去。”   依稀记得好像听谁说过,新生儿可以喂点儿葡萄糖水来着,说是预防新生儿低血糖?   “媳妇,那个葡萄糖粉还有么?带来医院没?”   许世彦买过一包葡萄糖粉,给苏安瑛还有许世琴俩人喝的,应该是没喝完。   “你翻一翻那俩包袱,我不知道咱妈给没给带来。”苏安瑛指了指包袱说道。   许世彦过去一通翻,果然找到了半包葡萄糖粉,于是用茶缸冲了点,拿勺子一滴一滴的顺着小娃嘴角往里喂。   还别说,那小东西感觉到了糖水的味道,吧唧吧唧的还真就喝了。   许世彦看着儿子喝糖水的模样,喜欢的不得了。   “这小家伙真好玩儿,你听他喝点儿糖水还能整出动静来。”   这小东西,上辈子嫌家里穷,来了几天便走了。   这辈子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也算续了上辈子中断的父子情了。   许世彦小心翼翼的喂儿子喝糖水,大概也就是喂进去两羹匙,便不再喂了。   结果那小东西还不乐意呢,吭叽吭叽直瘪嘴。   “哭也不给了,屁大点儿的孩子,喝多了糖水不好。”   许世彦才不管那些呢,放下羹匙,抱起来小家伙,在地上溜达着哄。   “你抱着他瞎溜达干啥?一天天净瞎嘚瑟。”   正好这时候周桂兰回来了,见到许世彦抱着孩子在地上晃悠,顿时黑了脸。   “把孩子给我放下,小孩不能惯,越抱着哄,往后越不好好睡觉,一不抱着就哭。   你倒是行啊,成天上山,就晚上回来那会儿哄孩子。   瑛子呢?她要是一天光抱孩子,你要累死她啊?”   周桂兰上前,接过小娃,轻轻放在了床上,嘴里哼着歌儿,用手轻轻拍着。   不多时,那小娃就不哼唧了,睡得还挺香。 第一百二十章 古怪的娃   儿子出生,而且很健康,许世彦高兴的不得了。   回家吃了饭,立刻去公社,借了公社的电话,打到大营公社去,拜托人家给苏维忠送个信儿。   之后,许世彦又找到王家仁请了假,还借了辆自行车,骑车回大房子报喜。   许成厚得知又添了个孙子,也很高兴,把家里最近又淘换的鸡蛋给许世彦带走。   “让你妈在那儿好好伺候月子,家里头不用她担心,你也好好干活。   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肩上担子重,一定好好干,老婆孩子还得你养活呢。”老父亲殷切叮嘱。   许世彦惦记家里,也没在大房子耽搁,跟父亲聊了一阵子,就骑车返回了东岗。   苏安瑛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医生给检查了身体。   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就让许世彦去办理出院手续,接苏安瑛回家坐月子。   回家自然就方便很多,有周桂兰细心照顾,苏安瑛很快有了奶水。   小娃有吃的了,不哭也不闹,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拉尿,拉完尿完再吃。   这小家伙胃口不小,吃得多就尿的多,家里准备那些尿褯子差点儿不够用。   外头晾衣绳上全都是小娃的褯子,各色各样跟彩旗似的。   小东西出生后,眼睛一直闭着,直到五六天后,才慢慢睁开眼。   许世彦上山干活傍晚回家,得知儿子睁开眼了,赶紧过去抱起来稀罕稀罕。   结果也不知道咋了,原本好好的小娃,在看见许世彦那一刻,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好么,从他出生开始,就从来没这么哭过。   那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许世彦趁人不注意,偷着掐孩子了呢。   “你看看你,不会抱孩子就别抱,你这一抱,孩子就哭成这德行。”   周桂兰一听孙子哭了,气的够呛,赶紧把孙子抢过来哄。   也就怪了,孩子在许世彦怀里就嚎啕大哭,到了周桂兰怀里,只轻轻晃了晃,那小东西竟然不哭了。   “小兔崽子,你这是嫌弃你爹呢?”许世彦被儿子气够呛。   这混账玩意儿是不是在嫌弃他?上辈子嫌弃他穷,不肯给他当儿子。   这辈子总算过得好点儿,把这小兔崽子养住了,咋地,还嫌弃是吧?   “你给我一边儿去,刚上山回来,一身的汗味儿。   再说了,也不知道你从山上带没带回来草爬子,赶紧换衣服洗把脸去。”   周桂兰抱着孙子,白了儿子几眼,一脸嫌弃。   草爬子,学名蜱虫,长在树林子里,以吸食人畜鲜血而生。   这东西叮了人不松口,一直往肉里扎。   若是硬往外拽,哪怕把身子拽断了,口器也死死叮住不松口,会一直留在肉里,有的能长成肉瘤。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身上携带森林脑炎病毒,万一点儿背传染了,那可十分危险,很容易没命。   住在山区的人进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身上,尤其是腋下、耳后、大腿根儿这些隐蔽的地方。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草爬子确实出来活动了。   许世彦没敢跟老妈犟,赶紧去打了水,洗了头又胡乱擦洗了身上,然后换了套衣服。   本以为这样,孩子就不哭了吧?   结果许世彦刚凑到儿子眼前,还没等抱起来他呢,这小东西又开始咧着嘴哭。   “你说这也是邪门儿了,你不在家,我们一天也听不见他哭一声。   人家孩子吃了睡、睡了吃,可乖了,我还没遇上这么好哄的孩子呢。   哎,结果你一回家来看他,孩子就哭,我要不是就在眼前瞅着,我肯定觉得你偷偷掐他了。”   周桂兰也是被这父子俩整无语了,这爷俩天生有仇咋地?见面就哭?   许世彦举双手投降,“得,我离他远点儿行么?这熊玩意儿,肯定上辈子跟我有仇。”   臭小子,等你长大再,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世彦心里默默念叨着,离开了儿子身边,结果他一走,那小娃立刻就不哭了。   给周桂兰和苏安英这婆媳俩整的啊,真是哭笑不得。   “唉,从小爷俩就不对付,长大可咋办啊?这不又成了你爹和老三那样子么?”   周桂兰坐到炕沿上,低头瞅着被子里还不到七天的小家伙。   “你说你咋这么熊呢?干啥跟你爹过不去?唉。”   小娃哪里能听得懂什么,躺在炕上吐着奶泡泡,还朝着周桂兰笑了笑。   这一笑,直把周桂兰逗的合不拢嘴,赶紧把孙子抱起来哄。   “多好玩儿啊,还不到七天的小东西呢,他竟然会笑。”   小娃刚刚笑的时候,苏安瑛也看见了,这会儿更是一脸惊奇。   “是啊,他竟然会笑,我家五妹妹六妹妹那时候,到满月了才会笑呢。”   苏安瑛瞅着儿子,总觉得这小家伙似乎有点儿不一样。   “这家伙啊,将来肯定是个聪明又调皮的孩子。   你们两口子好好养孩子,用点儿心,将来还指着他给你们养老呢。”   在多数人的观念里,长子养老,这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周桂兰也不例外。   那边坐在凳子上的许世彦听了,忍不住哼了声。   指望儿子养老?估计是想多了。   等这娃长大,那时候可就跟现在不一样了。   孩子有出息,考上大学在外面工作,一年到头回来两三回就算好的。   在大城市里,买房买车娶媳妇,估计家里还得帮着出点儿钱才行。   城里生活不容易,压力又大,做父母的还能再给孩子添麻烦?   要是孩子没出息考不上大学,留在家里能干啥?   种地栽棒槌?经商做买卖?   自己生活都不容易,可能还得爹妈出钱给娶媳妇呢。   等以后再有了孩子,那时候养孩子成本高,各种补习班,生活压力够大了,他们老两口能舍得让儿子再烦心?   都说养儿防老,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心里有个盼头罢了。   重活一回,许世彦也想明白了,闺女也好,儿子也罢,养他们从来都不是为了防老,也不用总把养老挂在嘴边儿上。   孩子们但凡过得好了,有能力了,不可能看着父母无依无靠。   所以,尽心尽力把孩子们培养成才,这才是做父母的本分。   父母的职责做到了就好,既然给了孩子生命,最起码前二十年里,应该对孩子负责,之后的,就全看个人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雨天抓蛤蟆   许世彦回家的时候,天就有点儿阴,等到做好了饭吃饭的时候,外头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周桂兰瞅着窗户外的天气,长出一口气。   “总算是盼来雨了,今年开春这雨水真少,总共下两场。   这场雨下完,地里应该能湿乎些,正好过几天种地,挺好。”   “嗯,地里这阵子都干的快冒烟了,这场雨挺及时。   明后天我先去咱家自留地收拾收拾,过几天抽个工夫种上点儿糜子、谷子啥的。”   老农民,靠天吃饭,庄户院的人最希望的就是风调雨顺。   许世彦搬过来,队里给分了半亩自留地,不多,种点儿杂粮杂豆啥的倒是够了。   毕竟家里人口少,有点儿东西就够吃。   一春一秋,是农业队最忙的季节,参户更忙。   好在这些日子,参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   打冻和做货的参地都已经耧过池面子,新栽还得过几天才出来呢,正好这空档种地。   “我这坐月子不是时候,要不然还能跟你一起去种地。”   那边已经吃过晚饭,正抱着孩子喂奶的苏安瑛听见了,忍不住叹气。   春耕这么忙的时候,偏赶上她坐月子,家里外头这么多活,全都扔给丈夫一个人干,也够他累的了。   “你啊,好好坐月子,养好了身体比啥都重要。   别总是想着干活,啥活都女人干,还要他们男人干啥?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种地干活是他们应该干的。   你就安心在家带孩子,把家里这一摊子弄明白了,别让老三在外面操心就行。”   周桂兰一听,不由得叹气。   她家这几个媳妇里头,就数着老三媳妇最能干,心眼儿还实在,坐月子呢,还想着去干活。   “咱妈说的对,你啥都别操心,家里这一摊子也交给我,你就安心坐月子。   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大功一件了。”许世彦也劝。   自家媳妇啥脾气,没人比许世彦清楚。   苏安瑛就是太能干了,平日里总是不闲着,就连怀孕后期,她都没耽误了干活。   这冷不丁让她成天躺在炕上,除了吃就是睡,她闲的难受。   可再怎么难受,也必须把月子坐好了,没得商量。   正说话间,忽然瞧见外头有人急匆匆走进来,许世彦赶紧开门,一看正是东院邻居。   “晓锋,下着雨你咋过来了,家里有事儿?”许世彦闪身让开,叫对方进屋。   “许哥,家里没事儿,我就是过来找你,问问你晚上去抓蛤蟆不?   这一春天没咋下雨,蛤蟆都憋着没上岸呢,我估计今晚这场雨啊,蛤蟆得一股脑儿都上来。   咱俩打着手电筒抓蛤蟆去,一晚上能抓老鼻子了。”   孙晓峰,许家东边邻居,比许世彦小一岁。   孙家也是二大队一小队的,成天都在一起干活,又是邻居,跟许世彦相处很好。   孙晓锋说的蛤蟆,并不是青蛙或者蟾蜍,而是东北林蛙,属于林蛙的一种。   雌性东北林蛙的输卵管干制品,也叫林蛙油,是一种极其名贵的补品,在南方被称为“雪蛤油”。   所以,东北林蛙也被称为雪蛤。   蛤蟆夏天的时候生活在树林中,深秋季节从山上下来,到河里过冬。   等到开春时,再从河里上岸,在池塘、水沟、或是平稳的河湾产卵。   产卵结束,再进入山林生活,周而复始。   蛤蟆是极品河鲜,尤其是开春的蛤蟆,在河水里过了一冬天,肚子里一点脏东西都没有,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是当地人最爱的一道美食。   人们根据其习性,在每年春天下雨的时候,打着手电筒去河边捕捉。   “哎呦,你要是不提啊,我还真忘了呢。行啊,那我吃完饭,咱俩一起去。”   许世彦这些天光顾着媳妇生孩子的事了,别的啥都想不起来。   孙晓锋这么一说,他也反应过来了,今年下雨晚,估计就这一茬蛤蟆。   不抓的话,今年就吃不上了。   “成,那我先回家准备着,不着急,许哥你慢慢吃饭。”   孙晓锋一听许世彦答应了,高兴的屋也没进,转身又走了。   许世彦回到东屋,跟母亲和媳妇解释了下。   “妈,趁着下雨,我跟晓锋去抓点儿蛤蟆回来,正好炖了给瑛子补补。”   以前在大房子的时候,每年开春,许世彦都去抓两回蛤蟆,大家解解馋。   如今到了东岗,这习惯也改不了。   “行,既然晓锋来找你,那就去吧,别往太远的地方走,也别太晚回来。”周桂兰没拦着,只嘱咐了两句。   就这样,许世彦赶紧扒拉几口饭吃完,然后去找出来雨衣、手电筒、编织袋。   一切准备妥当,便出门去找孙晓锋,俩人就这么出了门,直奔槽子河方向。   槽子河,属于松江河上游的一处分支,离着东岗二十来里地。   对于许世彦和孙晓锋来说,二十来里地就跟玩儿一样。   俩人打着手电筒往前走,目光盯着路两边,这雨下了一会儿了,很可能路边就有蛤蟆。   果然,就在前面不远处,几个黑点儿一蹦一蹦的想要过道。   手电筒的光一照到它们身上,立刻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许世彦和孙晓锋立刻跑过去,一把将地上的蛤蟆抓了起来。   两栖类动物的皮肤滑腻又冰冷,没抓过蛤蟆的人,很可能会被吓一跳。   对于许世彦来说,心里丝毫没有波澜,反倒觉得这蛤蟆抓起来肉乎乎真稀罕人。   入手一只大母抱子,感觉能有二两沉。   许世彦心中感慨,说起来啊,还是这年月好,不像后世,蛤蟆被大量捕捉,野生蛤蟆都没几个大的了。   关键是,后来那些人为了挣钱,都承包河段,然后在河岸边用塑料布挡蛤蟆趟子。   塑料布趟子高、又滑,蛤蟆跳不过去,便都被挡在塑料布底下,直接抓就行。   蛤蟆趟子那真是绝户计,野生蛤蟆没几年就被抓光了,到后面,就只能人工养殖。   可人工养殖的蛤蟆,味道哪里比得上野生的?   “许哥,往前走啊,前面肯定更多,走。”   抓蛤蟆这个活上瘾,越抓越想继续抓。   孙晓锋已经抓了好几只了,见许世彦站在那儿不知道想什么,便吆喝他赶紧往前走。   许世彦把蛤蟆放进腰间挂着的编织袋里,快步往前走。   没走多远,前面又是好几只蛤蟆,这时候也顾不上寻思啥了,抓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情社会   这场雨不大不小,正适合抓蛤蟆。   许世彦和孙晓锋不到七点半就到了槽子河附近,二人也不用走远,随便找一处河岸边来回溜达,有蛤蟆往上蹦就抓。   出来抓蛤蟆的不光他们俩,大家见了面也不说话,各自抓各自的,互不干扰。   这一抓就是大半夜,直到后半夜两点多,雨越来越小,蛤蟆也上的差不多了,许世彦和孙晓锋这才往回走。   许世彦到家都快四点了,正巧孩子尿了在吭叽,周桂兰起来给孩子换尿布。   听见外屋有动静,周桂兰忙出来查看。   “咋这时候才回来啊?这是抓了一晚上的蛤蟆?赶紧把雨衣脱了,缓一缓凉气回屋睡觉去。”   许世彦先把手里的袋子扔到墙角,袋子里的蛤蟆发出呱呱的声音来。   “这一茬蛤蟆上的可厚了,你是没看见,满地蹦。   我们抓着抓着就忘了时间,等着雨小蛤蟆不上了才发现,都后半夜了,急忙往回走。   咱这儿不是大房子,江、河的都离着远。”   “今天抓了不少,母抱子挺多的。   正好我前两天不是挖了一墩天麻回来么?弄些蛤蟆炖天麻给瑛子吃。   再留点儿母抱,白天我去趟林业局郭主任那儿,别管人家稀不稀罕的,送点东西意思意思。   还有,也给老六带走些,送给她师傅。老六在那学徒,人家挺用心教,送点儿东西是咱的心意。”   人情社会,这就是必要的交际,尤其在东北,离开人情就办不成事儿。   许世彦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不管在哪里,都特别注意维护人情关系,关键时候,真的有用。   “嗯,行,你说咋办就咋办,反正咱自家吃,啥母抱公狗的,都行。”   周桂兰这么大岁数了还能不懂这些?儿子辛苦一晚上,干的也都是正经事儿,她能理解。   自家人嘛,有的吃就行,送礼必须送好的。   当地人管雌性林蛙叫母抱,雄性叫公狗。   实际上,应该叫母豹,因为雌性林蛙肚皮发黄有花点儿,像豹子一样。   不过这豹子的豹难写,很多人都写成抱东西的抱,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母抱。   母抱子秋天肚子里有蛤蟆油,春天有籽,而且都比较大,所以多数人爱吃母抱。   公狗肚子里啥都没有,而且个头也小。   送礼,那肯定是送好的,自家吃就随意了,反正都一个味儿。   许世彦忙活了一晚上没睡觉,这会儿已经困得受不了。   跟周桂兰聊了几句,身上凉气散了,便推门进东屋。   苏安瑛已经喂饱了儿子拍嗝呢,见许世彦回来,忙指了指炕上的被褥,示意许世彦赶紧睡觉。   许世彦这会儿也没心思看孩子了,生怕把这小子弄哭,于是脱了鞋钻进被窝,很快睡着。   下了一晚的雨,土地湿透,地里湿漉漉黏糊糊的,自然没法干活。   许世彦一直睡到了八点多才醒,随便吃口饭,挑了三十个大母抱用细网兜装起来,拎着送给了郭守业。   以郭守业的身份,送礼的肯定不少,今天一早就收了三份蛤蟆。   即便如此,见到许世彦来,郭守业依旧很高兴。   人和人相处有时候就这样,不在乎东西多少贵贱,在乎的是心意,有好东西能想着对方,这就够意思。   “哎呀,这肯定是昨晚上顶着雨去抓的吧?   你看你,抓了留着自己吃呗,弟媳妇不是生了么?炖点儿给弟媳妇补身子啊,这还惦记着我,多不好?”   郭守业胖乎乎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乐呵呵的收下了蛤蟆。   “那个,弟媳妇坐月子我也没去看看小侄儿,这里有几张票,我估计你能用得上。”   郭守业这里没别的,就是票多,随手拿了一叠递给许世彦。   “哥,我来可没这个意思啊,就是过来看看郭哥。   这阵子太忙了,实在是没时间过来,好不容易下雨歇工,来看看郭哥。”   许世彦忙摆手,他就送了点儿蛤蟆来,哪里好意思要什么票啊?   换成那多心的,还不得以为他就是图这点儿便宜?   “你看你,跟你哥还客气什么?我这里别的没有,这玩意儿还少了么?   拿着吧,里头好像有肉票啥的,去买点肉,给弟媳妇补一补。”   郭守业见许世彦不收,不高兴了,脸一沉,将票放到许世彦面前。   得,这不收还不行。   “那我就谢谢郭哥了啊,我这一年跟着郭哥可是没少占便宜。”许世彦笑呵呵的把票收起来。   郭守业见许世彦收了肉票,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对嘛,咱兄弟说那些见外的话干啥?往后你缺啥就来找我。   我这别的没有,票还是能弄出来的。”   单位发福利,全都得经过郭守业的手,他说多少就是多少,不过是抽出来几张票,算个啥?   这年月,票贩子多了去,那些票哪来的?   郭守业不往外倒腾着卖,就已经很好了,送人几张,屁都不算。   许世彦跟郭守业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局机关,直奔副食品商店。   手里头有肉票呢,那还不赶紧去买肉?排了一阵子队,总算轮到他,正好还剩下一小条五花肉。   “同志,这条五花肉都给我吧,还有那几个猪蹄、大骨头,我都买了。”   肉需要票,猪蹄和大骨头不用。   这时候剃肉都很干净,那大骨头上没多少肉,一般人都不爱买。   凭着钱,谁不想买点儿肉啊,干嘛去买骨头?   猪蹄也是一样,除了过年,或是家里有女人生孩子下奶,其余时候买的人不多。   买肉的师傅不管那些,只要给他票和钱,谁买都一样。   于是将那条五花肉,还有两个猪蹄、一堆大骨头,都卖给了许世彦。   许世彦拎着网兜,美滋滋的回了家。   不等进屋门呢,就听见屋里有好多人说话的动静。   推门进东屋一看,竟然是丈人和丈母娘、小姨子来了。   “爹,娘,你们啥时候到的?你看,我早知道去车站接你们啊。”   “瑛子生孩子这不是七天了么?我们这当姥娘姥爷的,得来看看孩子啊。   不用你去接,今天是公社有事儿去抚松,我们从抚松坐大客过来的。”   苏维忠自打接到消息,得知苏安瑛生了儿子,就一直惦记着来看欢喜。   好不容易等到七天,赶紧就领着媳妇和闺女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看欢喜   当地习俗,出门子的闺女生孩子,娘家人只能在三天、七天、十二天的时候来看欢喜,不能太早。   苏维忠接到消息的时候晚了,队里正好又忙,只能把生产队的事情安排妥当,赶在七天过来。   来到这一看,姑爷这新家整的挺像样。   三间很周正的房子,前前后后老大的院子,里外收拾的窗明几净,看着就舒心。   再一看坐月子的苏安瑛,精神气色都很好,小外孙白白胖胖那么可爱。   苏维忠一颗悬着的心啊,到这会儿算是彻底放下了。   哪有亲爹不心疼闺女的?苏维忠一个大男人只是不好挂在嘴上,但是看见闺女过得挺好,他也就放心了。   这会儿见姑爷回来,苏维忠更高兴了,拽着许世彦唠嗑,打听他们搬到东岗后过得怎么样。   老丈人来了,许世彦那肯定得好好陪着啊。   手里的肉交给老妈,然后坐下来陪着老丈人聊天。   听说姑爷搬到东岗来,还挺吃得开,苏维忠这心里就更美了。   翁婿两个越聊越热乎,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儿控制不住渐渐升高。   “当家的,你说话小声点儿,孩子睡着呢,再给吵醒了。”   韩氏走过去,伸手捅了捅苏维忠。   苏维忠这才想起来小外孙,“你看,我光顾着高兴去了,一不小心嗓门儿就高。   世彦,走,咱俩去院子里唠,正好带我看看你家这前后院子。”   苏维忠一边说,就拽着许世彦出去,翁婿两人从前院转到后院,看见后头还有个小山包,苏维忠更高兴了。   “你这前前后后得好几亩地了吧?真好,地方大,住着也舒心。”   庄户人的本性,见了土地就觉得亲,这么大的院子,就算啥都不干,看着也觉得心里头敞亮。   “嗯,地方是不小,多数都闲着。   我琢磨着过几年再盖几间房子,另外把两边山坡上,都栽果树。   家里就这几个人,全都种菜也吃不上,不如弄点儿果树,以后孩子们也能有吃的。”   许世彦早就打算好了,这么大的地方不能都空着,合理利用才是正经。   不过眼下不行,政策还没下来呢,他可不能当出头鸟。   等七九年上头下来文件了,他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不用顾忌太多。   “栽果树啊?那你可得小心,不能多了,多了会被割尾巴。”   果然,苏维忠一听,略带担忧的劝许世彦。   前些年闹的就这样,家禽家畜不允许养太多,果树只能少种,多了也不行。   “爹你放心吧,我有数,不栽太多。”许世彦笑笑。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没见他今年春天就没咋折腾么?初来乍到的,还是低调点儿好。   这头翁婿俩一边转悠一边唠嗑,屋里头,周桂兰让苏安瑛陪着娘家妈聊天,她赶紧去厨房做饭。   亲家过来看欢喜,必须好好招待才行,正好许世彦买回来的肉还有骨头啥的,周桂兰赶紧掂对午饭。   开春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其实都没啥菜。   入冬储存的白菜早就吃没了,就算还剩下的也该烂了。   萝卜更不用说,早就糠的不成样子没法吃。   土豆倒是还有些,也开始发芽,削皮抠去芽窝,正好跟蛤蟆可以炖一锅。   从柜子里翻找出去年秋天晒的豆角干,泡上一些,跟大骨头炖出来,也算一个菜了。   菜园子里的发芽葱倒是长的挺好,薅几棵回家,跟鸡蛋再炒一盘。   怎么算这也才三个菜,这也不像话啊。   幸好又找出来一些木耳,泡一些跟咸肉炒一盘,总算凑四个菜。   周桂兰干活麻利,那边韩氏打发了老三老四过来帮忙打下手,一顿饭很快做出来端上桌。   “瑛子,这是单独给你做的蛤蟆,里头放的天麻,这个好,你多吃点儿。”   周桂兰先把儿媳妇的饭菜端过来,送到苏安瑛跟前儿。   天麻可以祛风除湿,都说坐月子的女人吃点儿天麻好,避免因不小心受风坐下毛病。   按说,这时候天麻还在地里没出土呢,不容易遇见。   这还是前几天,许世彦上山干活的时候,瞅见了天麻的老秸子,从底下挖出来不少。   没出苗之前的天麻,品质最好,出苗以后,就空了。   许世彦挖了天麻也没准备卖,弄回家来直接埋在土里,寻思着过几天再炖鸡汤的时候放进去,让苏安瑛吃。   正好今天有蛤蟆,周桂兰就顺手从土里弄出来几个。   清洗干净了切成块儿,放上十来个母抱子,炖一小砂锅,让苏安瑛连汤带肉的一起吃。   这年月坐月子其实吃不着什么好东西,多数都是小米粥和煮鸡蛋,没啥菜,更没油水。   条件好的人家,可以给炖点儿鸡汤、猪蹄汤,条件差的,小米粥能吃饱就挺好,鸡蛋也吃不着几个。   周桂兰伺候媳妇用心,能换着花样儿的给儿媳妇做饭。   加上在医院的时候,医生也说,可以让产妇吃一点菜,只要别太咸。   所以苏安英吃的还算不错,菜里多少也有点儿咸味。   跟产妇的月子饭相比,大家伙吃的就正常多了。   那蛤蟆炖土豆里放了酱油,做出来的菜汤汁红亮亮油汪汪的。   土豆吸收了蛤蟆的鲜味儿,又软又糯,口感比蛤蟆还好呢。   豆角干喜油,正好用大骨头汤炖出来,比平常炖的好吃多了。   别看只有四个菜,苏家众人也吃的很满意。   下午,许世彦也没能去自留地,只在家翻了翻菜园子。   苏维忠是个闲不住的,拎着铁锹跟姑爷一起,把菜地都翻了一遍。   园子东西两个斜坡上,长了好些荠菜和婆婆丁。   前些天不下雨旱,那野菜都贴着地皮。   昨晚这一场雨下来,地里的野菜和草吸收了水分,立刻精神起来。   吃过午饭,周桂兰留下韩氏陪苏安瑛,自己挎着篮子拿个小铲子,就在园子里挖荠菜。   还别说,两边山坡都挖完,装了整整一筐,于是回去摘干净清洗了,开水烫过剁馅儿,包饺子。   女人生娃七天包饺子,这也有说道,叫捏骨缝儿。   要是苏家不来人吧,周桂兰就打算捏一碗饺子给苏安瑛吃。   既然苏家来人了,那就多包一些,正好许世彦买回来那一条五花肉,都剁碎了放进去。   春天里最嫩的荠菜,还有肉,咬一口直冒油,这顿饺子,鲜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许海源   苏维忠一家四口,留在许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吃过饭就走了。   许世彦夫妻再三挽留也没能留住。   眼见着要春耕了,都忙,能抽出两天过来看看就好,咋可能长住?   许世彦跟队里借了马车,送丈人一家子去车站。   又给买了车票,送他们上了火车,这才回队里干活。   眼见着快五一了,春耕马上开始,地里也该收拾收拾。   去年种苞米的地里,还得去打栅子。   苞米秸子割倒了收走喂牲口,苞米的根部还留在地里。   每年春耕前,都得用镐头把玉米根刨出来,所以大家都叫打栅子或者打茬子。   豆子地里不用管,犁杖一趟就行。   天气好,刨出来的玉米根都堆积在一起,晒两天,然后一把火烧掉。之后,就是耕田播种了。   二大队的地,多数就在炮台山往前,整个儿那一大片地都是。   春耕前,队里开了会,根据每块地去年种过什么,还有今年上级下达的指标,综合规划今年都种哪些粮食。   大田地里多数都是苞米和大豆,尤其是大豆,多数都用来出口创汇了,每年都要种很多。   东北地寒,农作物生长期长,一年只能种一茬粮食。   农时不等人,种晚了到秋天,那苞米豆子还都青绿的,就要下霜了。   所以这个时候,必须抓紧时间种地,不管是谁,都不能请假,必须天天出工干活。   队里的牛马全都套上犁杖犁地,后头有人拿着镐头刨埯,有人抬着粪筐,用小铁锹往每一埯里戳点儿粪,再用脚拨拉点儿土盖上一层。   没办法,这年月化肥少,再说就算有也舍不得用。   农家粪肥太少,发酵腐熟晒干后,少弄点用作底肥,可以促进作物生长。   前头施肥,后头有人挎着个筐,从手里漏出三四粒种子,准确的落入坑中,然后再用脚拨拉点儿土盖上,踩实。   种地是个辛苦活,前面抡镐头的,一上午累的膀子疼。   后头点种踩埯的,一脚垄沟一脚垄台,一个大长垄下来,踩埯那条腿酸疼,走道都开始踮脚。   五月初的阳光已经很足了,顶着太阳干一上午活,到中午放工的时候,一个个都累的满头汗。   二大队的地离着屯子不远也不算近,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够回家,只能带饭在地头吃。   从地头的柳树上,摘下各地带饭的兜子。   然后把镐头往地上一扔,人就坐在镐头把儿上,打开兜子拿出干粮开啃。   众人带的饭也五花八门,煎饼居多,再就是苞米面饼子、咸菜头,就这年月,想吃好的也没有。   “许哥,你这煎饼里卷了啥?怎么感觉挺香啊。”   许世彦带的饭,都是周桂兰提前帮他卷好的煎饼。   苏安瑛还没生孩子之前,周桂兰领着儿媳妇和闺女烙了两天煎饼,就是为了这时候许世彦带饭方便。   那煎饼里头,卷着葱,还有咸肉。   咸肉是冬天弄的那些肉,用盐腌上保存起来。   吃的时候用水清洗了,再搁锅里煎一下,卷到煎饼里头,那能不香么?   周桂兰心疼儿子出力干活,怕儿子吃的差了没力气,特地给卷了两张带肉的煎饼,其他的就是葱。   旁边的人一抽鼻子,就闻到了香味儿,忍不住问了句。   许世彦也不知道老妈还给他带肉了啊,又不好说出来,只能随意糊弄过去。   “啥香不香的?你这一上午让太阳晒的,晕了吧?”   一边说,一边赶紧把煎饼啃了,然后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喝几口。   煎饼干,吃的时候总感觉不饱,喝点水下去,顿时就觉得肚子撑得慌。   大家吃过了饭,再抽根烟,歇一会儿又开始种地,直忙到下午五点多,这才收拾了工具往回走。   到家六点了,洗把脸换件衣服吃饭,吃完饭再逗逗儿子。   “徐海源,我警告你啊,再哭,我揍你。”   许世彦抱起来儿子放在腿上,让小家伙平躺着,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许家小一辈的男孩,中间都用海字,后面的字用三点水。   许世彦没读过多少书,顺嘴的名字也都让几个小侄儿用了,这娃上辈子根本没起名,不知道给孩子起啥名。   后来还是找了小学的一位老师,给孩子起了名,叫许海源。   反正许世彦觉得挺好听的,就这么用了。   许海源今天倒是挺给面子,没哭。   五月初天气暖和了,小娃穿着夹袄夹裤,垫着尿褯子没包被。   那小家伙躺在许世彦腿上,两个小胳膊胡乱挥舞,小腿也乱蹬。   许世彦瞅着好玩,就去亲儿子那肉乎乎的小拳头。   结果,一个不小心,被儿子一拳头给打在脸上了。   小娃打的倒是不重,却让许世彦哭笑不得。   “好啊,我刚威胁你说是要揍你,你就先给我一下子是吧?”   腿上那个小东西根本听不懂许世彦说什么,依旧挥舞着小拳头,还咧着嘴朝许世彦笑。   儿子一笑,许世彦顿时心花怒放,这小子从来见了他都哭,哪有笑的时候啊?简直稀罕的不得了。   “妈,海源也朝着我笑了。”许世彦乐的赶紧跟母亲显摆。   结果,还没等他高兴两分钟,忽然就觉得腿上一阵热流。   再一看,好嘛,熊儿子尿了,这一泼大尿,不光把尿褯子湿了,也把许世彦的裤腿湿了大半。   “哎你个小混球,敢尿你爸身上?”   许世彦顿时哭的心都有了,今下午刚换的裤子啊,这又得洗了。   许世彦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儿,那小娃听见爸爸朝他吆喝,顿时不乐意了,瘪瘪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你尿我一身,你还有理了是吧?”   许世彦这个无语啊,他就是想跟儿子亲近亲近,咋这么难的,不是哭就是尿他一身?   “你喊什么喊?孩子尿你身上,是看看你识不识交(浇),知道个屁啊。   童子尿,好东西呢,美吧你。”   周桂兰那边笑呵呵的过来抱走孙子,顺道给了儿子一个白眼儿。苏安瑛啥也不说,坐在那儿就是个笑。   得,啥也别说了,反正自打儿子出生后,他在家的地位就一落到底。   许世彦无奈起身,另外找条裤子换上,自己打了水,把儿子尿了的裤子搓两把,挂外面去晾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叶芹   二大队一共两千六百亩地,好在干活的人也多。   春耕时节不管男女,就连学校也趁着五一放农忙假,所以别看地多,种的倒是也不慢。   没几天大片的地就种完了,剩下些地头地脑儿的,留几个人收收尾就行。   队里的地种完,就轮到各家自留地了。   相比之下,自留地反倒更费劲,因为没犁杖趟地,都得自己用镐头刨。   许家半亩地,费了许世彦三天多时间,好歹都种上了。   没办法,一个人又是刨地开垄沟,又是刨埯点种,来来回回太磨叽。   糜子、谷子,还种了两垄红小豆。   地方小,只能般般样样都种点儿,自家吃不受难为,不然想买都没地方。   许家的自留地在小南沟,也在炮台山南面,比二大队的大田还远一些,靠近山根儿。   忙活完自己的那点儿地,许世彦看着时间还早,便钻进林子,去采大叶芹。   开春时节,家家户户都缺菜吃,没办法就只能进山薅野菜。   五月上旬,山里各类野菜正是好时候,什么大叶芹、燕儿以、铧子尖、山糜子、山菠菜等等,都能吃。   而这其中,要以大叶芹最受人们欢迎。   大叶芹,也有人叫山芹菜,多年生草本植物,丛生,茎青绿色或淡紫色。   叶片是三片倒卵形复叶,叶的背面光亮,开白色小碎花,跟芹菜的花很像,而且大叶芹有一种很特殊的香气。   大叶芹可炒、可拌、可蘸酱,最好吃的莫过于包饺子。   在许世彦重生前的那时候,各类山野菜都已经成了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   每到春天,市场上一堆一堆全都是卖野菜的,大叶芹十多块钱一斤。   即便如此,也有很多人买。   而且,还有人将野菜当做馈赠亲朋的佳品。   每年一到这时候,或是买,或是自己上山薅,弄一些大叶芹之类的野菜,寄给远方的亲朋。   那时候快递业发达,生鲜食品两天就到,远方的人,也能尝到东北的美味。   不过在眼下,吃野菜就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谁让菜园子里除了大葱、韭菜,别的都没有呢?不吃野菜还能吃啥?   秋天晒的干菜也已经吃光了,土豆发芽子老长,谁敢吃?   成天咸菜疙瘩、大葱蘸大酱,谁也受不了啊,哪个见了野菜不红眼?   这个时节,林子里的野草正在疯长,林间星星点点紫色、白色、黄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生姿。   枝头嫩叶刚刚吐出新绿,尚未完全展开,还带着点儿黄底子的嫩芽,处处透着春天的气息。   林间不知道是什么鸟,正在枝头鸣叫,吱吱喳喳的倒还算悦耳动听。   远处山坡上,粉红色的映山红开的正好,鲜艳动人,灿若云霞。   许世彦可没那个心情去欣赏美景,只低着头在树林间寻找。   果然,进林子没多远,前面就有好几墩大叶芹。   如今这年月,大家都是没菜了不得已,进山薅几把菜回家吃,没人指着卖大叶芹挣钱。   所以野菜还没有薅败了,都是一墩一墩特别粗。   等着再过三十年,那山上薅菜的人,比菜都多,菜也细的跟线差不多了,都单棵的。   用手将大叶芹周围的草拨拉一边儿去,然后抓住根部,左右晃悠着用力往下薅,一把大叶芹就到手了。   两三墩薅过去,手里就拿不下了。   随便扒一条树皮,或者从地上找根锉草,也叫接骨草或者铅笔草,将大叶芹捆上,扔在带饭的兜子里,继续往前走。   许世彦正低头往前走呢,忽地前面扑棱棱地从草丛里飞起一只大鸟。   许世彦一看那羽毛,就知道是一只母野鸡。   野鸡多数在灌木丛或草丛中筑巢,这个时候,正是野鸡下蛋孵小鸡的时候。   估计是许世彦走过来薅菜,惊到了窝里的母野鸡,所以才扑棱着飞走了。   许世彦快步走到野鸡飞起来那处草丛,在附近仔细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窝。   里头躺着六七个淡绿色外壳,比家鸡蛋小一圈的野鸡蛋。   野鸡已经飞走撵不上了,这时候不是冬天,抓野鸡不容易,那就拿走鸡蛋算了,反正那野鸡还会再下蛋。   许世彦也没客气,直接把鸡蛋捡起来,都装到兜子里。   捡了七个野鸡蛋,又往前走薅了几把大叶芹,那个斜跨的兜子就装不下东西了。   许世彦没辙,只得往回走,结果刚走几步,就看见前面一簇小草。   那草,跟三叶草很像,却矮小许多,淡红色的茎很嫩,阳光下微微透明。   三片三角形的小叶子,有点儿像铲地的锄头。   这种草,他们当地人叫酸锄板儿,整株都可食用,味道酸酸甜甜的,小孩子很喜欢。   许世彦蹲下来,将那一簇酸锄板儿摘走,带回去给老六吃吧。   那丫头从小就爱吃这些东西,长大了也没变。   往前再走几步路,又瞧见了几簇,许世彦也不管那些,都摘了下来,小心装进兜里。   进山一趟,也算收获满满,许世彦心满意足的背着包下山回家。   当许世彦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许世琴也在家,不由得有些惊讶,“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许世彦记得,往常老六回家都得快六点了啊,这才刚五点呢,咋就回家了?   “三哥,我好些天都是这时候回来了,店里活不忙,师傅就让我早点儿回家。   你最近成天忙到挺晚了才回家,所以不知道。”   许世琴手里拿了件儿小衣服,正一针一线的缝呢。不用看也知道,是给许海源那小家伙做的。   苏安瑛奶水好,许海源那小子生出来就胖,这阵子又长了不少,原本做的衣服都小了。   当初周桂兰和苏安英做衣服的时候,留着余头呢。   可谁也没想到孩子生出来就这么胖,长得这么快,衣服做的不够大,这会儿没得穿了。   许世琴拿了苏安瑛一件穿破了的衣裳,裁了给小侄儿做套小衣服。   正好天气热了,夹袄夹裤也穿不住,索性做成单的。   “我今早晨忘记了,早知道带店里去,店里有缝纫机,这点儿玩意儿几下就秃噜好了。”   许世琴一边说,一边缝上最后几针,然后咬断线头。   许世琴的话,一下子提醒了许世彦。   “我记得家里有缝纫机票来着,得空去买一台缝纫机回来就是,用着也方便。”   许世彦年前去给郭守业送礼的时候,得了一叠票,其中有一张缝纫机票。   那时候想着要搬家,买了太麻烦,搬到这边一直忙,加上苏安瑛也不会用,就忘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酸锄板儿   许世彦从柜子里翻找出缝纫机票,“幸好没丢了,改天去林业局商店,买一台回来就是。”   老六学了这么长时间裁剪,别的不敢说,踩缝纫机肯定没问题。   买回来也不会闲着没人用,那就买呗。   “啊?三哥,你要买缝纫机啊?别了,那玩意儿太贵。”   一台缝纫机要一百五十块钱呢,何必花那份儿钱?   “账不能这么算,一台缝纫机用好了,几十年都没问题。   咱家要是有了缝纫机,你又会裁剪,到时候一家人的衣服都自己做,几年不就省出来了么?   再说了,东岗有几个会裁剪缝纫的?   等你学成了,就把那一套工具都置办起来,别的不说,你就在咱家弄个小裁缝铺,给人家做衣服不是也挺好么?”   许世彦笑着摇头,一百五十块钱对于他来说,还是很容易就能拿出来的。   缝纫机,这年月的三大件之一,早晚都得置办。   许世琴被哥哥说的有点儿心动了,“三哥,你真打算买啊?”   “买,这几天我找个时间就去,先把咱家菜园子都种上。”   许家这个菜园子挺大,光是种菜不行,就这么几口人,哪能吃得了那么多菜?   许世彦打算在菜园里种点儿黄烟、地瓜、苞米啥的,黄烟可以卖、地瓜苞米能当饭吃。   前阵子,许世彦天天早起翻地,菜园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各种菜蔬该种的也都种了。   目前就差黄烟籽和地瓜苗家里没有,得回大房子去淘登。   正好过几天苏安瑛出月子,周桂兰在这边住了一个多月,肯定得回大房子。   许世彦就打算送老妈回家的时候,顺道去淘登点儿黄烟籽和地瓜苗。   “行了,你们兄妹俩别在那儿唠了,赶紧收拾吃饭。”   周桂兰已经做好了晚饭,笑着招呼那兄妹俩来吃。   “光顾着跟老六说话,正事儿忘了。   妈,等会儿再吃饭,我今天薅了几把大叶芹,还捡了几个野鸡蛋呢,对付着再弄俩菜吧。   这两天光吃小豆腐了,吃的闹肚子。”   许世彦一下想起来,他背包里还有东西呢,忙去外屋找着背包,把里头的大叶芹和野鸡蛋都拿出来。   “哎呀,这大叶芹不太高啊。   东岗这头比大房子那边节气晚,这时候搁咱那儿,都快不能吃了。”   周桂兰看着那半尺来高的大叶芹,嘟囔了一句。   “嗯,东岗这边节气晚,我觉得能比大房子晚十来天。”   东岗这边海拔高,离着长白山近,气温低,确实节气要晚好些天。   “哎,老六,我还摘了一把酸锄板儿呢,给你。”   许世彦从兜子里翻出一把酸锄板来,递给了许世琴。   “如今不在大房子了,也没处给你采大脖颈子去。”   大脖颈子,也是一种吃起来酸酸的植物。   一根独茎,上面长个大叶子,多数长在江边石砬子下面。   茎一尺半高,嫩的时候可以吃,酸,还带着些许的涩。   在零食稀少的年代里,能吃一根大脖颈子,那也是很值得高兴的事。   除了酸锄板儿、大脖颈子,春天可以吃的还有老虎蓼子。   老虎蓼子,实际上就是覆盆子的秧子,那种直接从地面冒出来的嫩秧,半尺来高,筷子粗。   把叶子摘掉,茎外面的皮和刺也扒掉,吃里面的嫩茎。   味道好的是清香带着一点甜,有的则是苦中带涩,全凭运气。   反正山里孩子,早就练成了一种啥都敢吃的本领。   春天的酸锄板儿、大脖颈子、老虎蓼子,夏天的山芝麻花、牛波棱盖儿花、托盘儿、甸枣子。   秋天的山葡萄、五味子、软枣子,甚至于黑不溜秋的臭李子,都有人吃。   尤其是臭李子,那东西又酸又涩,吃了都拉不动舌头,而且会染的舌头上呈紫黑色。   吃多了拉不出屎,还是有一大些孩子爱吃。   物资匮乏的年代里,孩子们吃不到虾条薯片爆米花,也喝不到可乐雪碧美年达。   但是他们会想尽方法,找到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获取简单的幸福和满足。   “还是我三哥好,啥都想着我。”许世琴赶紧接过那一把酸锄板儿,捏了一棵放嘴里嚼。   丝丝酸味儿在口中弥散开,口水一下子就跟着丰富起来。   “这玩意儿,真开胃。”一边说,许世琴拿着酸锄板儿就往屋里走。   “别给你三嫂吃啊,她坐月子呢,吃不得这些。”   酸锄板儿性寒,全草可以治烫伤的,苏安瑛还在月子里,可不能吃那玩意儿。   许世琴答应一声,把酸锄板放到西屋,然后拿了镰刀进菜园,割两把韭菜,挑好了洗净切段,留着炒野鸡蛋。   周桂兰则是拿了把大叶芹抖搂一下,然后挑去树叶子和草,用水洗干净了,扔锅里烫一下。   然后捞出来过凉水攥干,切成段儿再配上点儿葱花,来点儿盐、酱油拌一下。   野菜都喜大油,没油炒着不好吃,还不如拌个凉菜算了。   “家里好像还有块儿咸肉,明天我给剁了,咱包包子吃。   大叶芹还是包菜包子或者饺子吃最好。”周桂兰手上不停,边拌菜边说道。   许世彦想说,包啥包子啊,饺子才好吃呢,大叶芹饺子那是一绝。   可转念一想,拿啥包饺子啊?   肉还好说,上回郭守业给的肉票还有,倒是能买来,白面呢?   家里剩下那点儿白面,上回丈人丈母娘来,都包饺子了,没白面包啥饺子?   算了,包子就包子吧,苞米面儿的菜包子也挺好,这年月就别想那么多。   等着明年开春,高低抓两头小猪仔养着,不为了别的,自家吃点儿肉也行啊。   今年没敢养,主要是苏安瑛生娃,怕累着她,再者也是家里底子薄,没多少粮食,拿啥喂?   晚饭多了俩菜,凉拌大叶芹,韭菜炒野鸡蛋,可惜这两样儿,苏安瑛一口也没捞着吃。   韭菜回奶,凉拌菜坐月子的女人不能吃,怕她拉肚子。   苏安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脸可怜相儿。   “媳妇,明天包菜包子,那个你能吃,今晚上你就忍忍吧。   没几天就出月子了,等你出月子就好了,想吃啥都行。”   正低头吃菜的许世彦,猛地一抬头就看见了媳妇那幽怨的小眼神儿,赶紧安慰她。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晚霜   五月十八号,许海源满月。   这天,许成厚领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起来了东岗,庆贺许海源满月。   顺道,还给许世彦带来了一些黄烟苗和地瓜苗,这下倒是不用许世彦回大房子了。   众人在许世彦这儿吃了午饭,下午动身返回大房子,周桂兰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   临走前,许世彦又塞给老妈三十块钱和几张布票。   “妈,按理应该给你做一身衣服,可我这也忙,瑛子更不用说。   这钱和布票你拿着,回头去县里买块儿好看的布,做一身衣裳穿。”   老妈过来伺候了一个半月,媳妇孩子都照顾的特别好。   苏安瑛出了月子没瘦,反倒还胖了。   许海源更不用提,那一身的肉,胳膊就跟莲藕似的一节一节,这都是周桂兰的功劳。   许世彦对老妈从心里感激,也没啥好表示的,只能给点儿钱和布票。   周桂兰推辞着不要,却被许世彦硬给塞在了兜里。   “妈,我大嫂二嫂都在那边看着呢,咱娘俩来回撕吧多不好看啊,给你就收着。”   周桂兰一看,也不好再跟儿子犟,只得收下,然后跟着许成厚等人一起,离开东岗返回大房子。   周桂兰一走,家里顿时好像空了许多。   幸好还有许海源这小家伙,满了月的小东西越来越好玩,白天睡觉时间少了,躺在炕上蹬着小腿儿。   有时候还能咿咿呀呀的唠两句,白白胖胖的模样,特别稀罕人。   许世彦说话算话,找了一天,真的去松江河林业局商店,搬了一台缝纫机回来。   顺道还给许世琴买了成套的裁剪尺子、剪子等工具。   可把许世琴乐坏了,当天就咔嚓咔嚓给苏安瑛裁了件半袖上衣,半晚上做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用熨斗熨平,送到苏安瑛跟前儿,苏安瑛穿上一试,正正好好。   “老六,你这手艺可以啊,做的衣裳真好看。”   苏安瑛站在大镜子前左看右看,十分满意,连夸许世琴手艺好。   许世彦瞅着也挺高兴,老六这手艺还真行,少不得也夸几句。   “三哥,我这跟师傅学好几个月了,大多数衣服我都能做。   我师傅前几天还偷偷跟我说呢,让我再学俩月,到时候想办法帮我走走关系,看看能不能把我留在裁缝店里上班。”   许世琴心灵手巧,不管啥东西一看就会。   再加上她会来事儿,时不时就给师傅带点儿东西。   别的没有,菜园子里新鲜的小白菜、水萝卜、小生菜,每天换着样儿的给师傅拿。   那师傅是工人,家里没菜园子,吃菜就得去买,有人给送,可不乐得?   一来二去,对许世琴就越发照顾,不管做什么衣服,都把许世琴叫到身边看,看完了再给讲。   许世琴本来就不笨,再有师傅这么用心教,还有啥学不会的?   “呦,你师傅这人行啊,能处。   你要是能留在店里那最好了,领工资,吃红卡片儿,不错。”   那裁缝店是林业局下属单位,集体所有制,裁缝店里的师傅都是领工资的正式工人。   许世琴要是能留下,哪怕是最初的学徒工呢,一个月也有二十几块钱的工资,还能吃供应粮,好事儿。   “要是走人情需要钱或是东西,跟哥说,哥帮你想办法。只要能把工作落实了,啥都好办。”   林业局那可是大家削尖了脑袋想进去的好单位,工资高福利好。   要是许世琴真能当了工人,往后真就不用操心了。   就算过几年下岗也不怕,许世琴会手艺,可以自己开店,等着老了还有退休,多好的事情?   就算走人情花点儿钱,也值了。   五月下旬,棒槌已经长的挺高,参地该开始薅头遍草了。   而许世彦,也开始着手准备,发酵豆饼追肥的事情。   于守广拨给许世彦三个年轻小伙子,另外划出来五十丈打冻的棒槌做试验田。   还许诺今年秋天再留一百丈新栽,都用来试验豆饼肥效果。   许世彦接了任务,就带着人开始粉碎豆饼。   这年月的豆饼都是机器压的结结实实一个大圆盘,想要粉碎并不容易。   要把豆饼放在锅里蒸一段时间,等豆饼被水蒸气闷的软了些,再用铡刀切碎。   做底肥的就把豆饼浸湿,加杀虫剂,堆在空闲的屋子里发酵。   等发酵到一定程度,弄出去晾晒,晒干了收起来,秋天栽参的时候用。   追肥的豆饼水,可以用大缸或者池子发酵,但是最简单的办法,是在马道里挖深坑,然后加水和豆饼粉沤肥。   这样的好处是,离着参地近,施肥方便。   缺点就是这年月没有农用塑料薄膜,那临时挖的坑里面肯定有黄泥,豆饼水里头混着黄泥水。   不过也没啥,反正都是要浇到地里的,黄泥水就黄泥水吧。   就这样,许世彦带着人,先是粉碎了豆饼,然后上参地去,就在那五十丈的池串马道里,挖了几个坑,开始沤肥。   “哎?我怎么觉得这两天温度有点儿低呢?”   五月二十四号傍晚,干完活的许世彦和另外三个小伙子,一起往参场外走,许世彦忽然觉得不太对。   这都快六月了,马上入夏,怎么傍晚的温度这么低?   “可真的,你要是不说,我还没留意到呢,是凉飕飕的啊。   今年这破天气也是够要命了,开春不下雨,前些天又连雨,地温上不来,这庄稼也不知道能长成什么样儿。”   一起的人抬手揉搓了下胳膊,赶紧把外套穿上。   “我感觉这个冷啊,不是好事儿,就怕有晚霜啊。”   许世彦依稀记得,好像就是七八年来着,五月末六月初,大营、松江、兴隆、东岗、泉阳、北岗等地区连降晚霜,受灾面积四万多亩。   那时候许世彦在大安煤矿上班呢,听收音机你广播的,具体什么时间,他记不清楚了。   但是许世彦知道一点,二号桥这边是霜道,只要下霜肯定走这里。   如今棒槌可全都出苗挺高了,这要是来一场晚霜把棒槌冻死,后果非常严重。   “走,快坐车回家。”许世彦想到这里,有点儿着急。   赶紧出了参场,找到大队的马车,跟众人一起上车返回东岗。   下了马车,许世彦连家都没回,直奔于守广家里。“于书记,有点儿事情要跟你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办法   “小许啊,你这是刚从山上回来?咋地,豆饼发酵的事儿有岔子了?”   于守广一看许世彦造的浑身土,就知道他这是刚放工下山,连家都没回就过来了,不禁有些奇怪。   “叔,不是豆饼的事儿。   是这几天气温低,我怎么觉得,要有晚霜啊?   二号桥那块儿可是霜道,这要是有晚霜,咱山上的棒槌可咋办?”   许世彦直截了当,把他的担心说了出来。   于守广一听这话,神色一凛,这两天气温低,都能感觉出来。   但是他真没往晚霜上头想,因为前一阵子总下雨,这几天刚晴了,气温低一点,也正常。   “小许,这个可不是闹着玩儿,你有把握么?”   二大队一万多丈棒槌,都在二号桥那头呢,这要是来一场晚霜,棒槌苗全都得被冻死,那损失可就太严重了。   “叔,这事儿我自己说,你肯定不信。   不行的话,叔找几个咱队上的老人儿问问。”   许世彦知道,他年纪轻,说的话人家不重视也正常。   但这个事儿他必须说,关系到一个大队,甚至一个公社今年秋天的收入呢,这要是不整明白,良心上过不去。   “对,对,走,咱赶紧去队部。”   于守广一听,重重点头,跟着许世彦就出门直奔队部。   到了队部,于守广直接打开大喇叭,开始喊人。   把二大队其他干部、几个老参户,还有技术员,都给叫到一起商议事情。   众人到了队部,一听许世彦的推断,别人还没说话呢,技术员先蹦起来了。   “不可能,这都啥时候了还下霜?   这就是之前下雨影响的,咱这离着长白山太近了,气温本来就低。”   那技术员是工农兵大学生,在农大学习,前阵子被分过来实习,有点儿文化,挺傲的。   于守广把豆饼沤肥的事情交给许世彦,还划给他试验田的事,那技术员有点儿不高兴。   觉得是许世彦抢了他的差事,对许世彦有点儿情绪,所以不等别人说话,他先跳出来反对。   倒是那几个老参农,小声嘀咕了半天,谁也没贸贸然发表意见。   于守广一看那几个老人的神色,就知道不太对,“张叔,您老看,这事儿怎么办?”   被于守广称作张叔的人,今年七十了,满头白发,但精神不错。   老爷子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我记得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二十来岁吧。   有一年也差不多这时候,棒槌苗出土长挺高了,一场霜下来,全都冻死。   唉,那时候都是自己家的,有好几个大参户,就因为这一场霜,赔了个底儿朝天。”   棒槌苗被冻死会烂掉,病菌向下感染,连底下的棒槌也会烂。   为了减轻损失,就得一旦冻坏了棒槌苗,就得赶紧起参做货。   可这个时候棒槌没上浆,根本不压秤,做货也不出东西,白瞎。   于守广一听,脸色难看起来,“叔,那你说这事儿咋办?能预防么?”   于守广今年四十来岁,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心里没底,赶紧追问。   张老爷子叹口气,摇摇头。   “不好整,要是大田地嘛,还能用烟熏试试。   咱那是参地啊,池串上头苫着棒槌板子还有茅草,这要是一点火,弄不好连棒槌串儿都烧了。”   有经验的老农,都会看霜头。   在霜来之前,将整块地周围堆一些树枝干草什么的,等霜头一到,四处点火。   借烟火气提高温度,就能避免作物被霜冻死。   但那是大田地,比较空旷,容易操作。这参地咋整?   池串上苫盖着木板和茅草,一个弄不好,火蹿到池串上,别抗霜了,火烧连营吧。   于守广一听,心凉半截儿,这可咋整啊?“小许,你有招儿么?”   于守广回头,满含希冀的目光,看向许世彦。   许世彦也摇头,“书记,这事儿不太好整,关键咱找不着适合的东西。”   “啥东西啊?”于守广和那几个老爷子,一起问。   “草香,用这玩意儿插在池帮子上,安排人手等着。   见霜头到了,立刻点燃,借烟气一熏,霜就落不下来。”   许世彦边说边叹气,上辈子他们都是这么干的,可现在咋整啊?   前些年破除封建迷信,不许烧香烧纸,上哪儿找草香去?   果然,于守广几个人一听,全都摇头叹气。   这玩意儿如今,真是不好找,那生产烧纸、草香的厂子都黄了,上哪儿买去?   “那咋整?咱还真就眼睁睁干瞅着?”   于守广急了,一万多丈棒槌啊,别说都让霜打了,哪怕受灾一两百丈,那就是好几万的损失,谁受得了?   “哼,净在那儿瞎吹胡,我就不信能有霜。还用什么草香?就没听过这样的办法。”   那头,技术员翻着白眼哼道。   许世彦沉吟片刻,“于书记,不行的话,就只能冒一把险了。   这时候山上草木旺盛,浆分足,点燃了不爱起火头,光冒烟。   咱多安排点儿人手看着,只要别跑了火就行。”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在这干坐着吧?   等着霜来了把棒槌冻死,整个儿大队的人搁家里哭?   “书记,我觉得小许说的在理,咱不能干等着,真要是下霜,哭都没地方啊。   赶紧安排人上山,趁着这会儿工夫天还没太黑,尽量准备。”   几个小队的队长,也都赞同许世彦的话。   这玩意儿关系到三百多户人三年的生计,不是闹着玩儿,哪怕是推断错误,也比啥都不准备强啊。   “小于啊,赶紧广播喊人吧,我们几个老家伙也跟着上去,帮忙看着霜头啥时候来。”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那几位老爷子也憋不住了,事情太大,谁能安心待在家里?   于守广咬咬牙,下了决心,立刻开大喇叭喊人。   “各家各户请注意,每户出一个壮劳力,带上镰刀斧头和火柴,立刻到队部报到。”   连着喊了四五遍,这才停下。   时间紧任务重,必须人手多,三百多户,每户出一个人,应该够了。   大喇叭一喊,听到的赶紧互相通知,没用多少时候,三百多壮劳力就聚集到队部后院的空地了。   于守广亲自向大家解释,就一个主旨,宁可做错,绝不放过。   哪怕是白费工夫,也必须立刻上山,砍新鲜的树枝、蒿草,堆在参地各处空地上,一旦下霜,立刻点燃火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抗霜   二大队家大业大,这话还真是不假。   人集齐了,那边牲口棚套上车,众人坐着马车一路直奔二号桥参地。   到了地方,许世彦先喊住众人,在外围割草砍树棵子。   许世彦则是领着几个小年轻,跟看参的人一起,把地枪全都拆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视线不好,万一谁不小心绊了地枪受伤怎么办?   这边拆地枪,那头众人进林子也不管那些,什么蒿草、灌木的,有啥就割啥,割完了捆上,直接扛着堆积在参场各处。   天色渐渐暗下来,干活不方便了,有人找来明子点燃,做成火把举着,其他人继续割草。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总算在参场四周还有里面一些空地上,摆了好些柴草堆。   每一处柴草堆,都有几个人守着,那几位老爷子还有许世彦,分散在参场四周。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能够从土壤和空气的变化中,感觉到霜头来到。   夜里温度逐渐降低,初夏时分,竟然能冻的人直打哆嗦,好多人都觉得这天气不正常,越发警醒。   就连那一直喊着不能下霜的技术员,神色也逐渐凝重。   他好歹也是农大的学生,不可能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   三百多人,就在这冻人的夜里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后半夜,霜依旧没来。   有的人松了口气,也有的人在嘀咕,都觉得可能这一晚白守了。   还有些人实在困的慌,就随便找个地方倚着迷瞪。   就在东方微微泛白的时候,忽然,西边的许世彦一声大喊,“霜头到了。”   接着,有火把亮起,火堆被点燃,青白的烟气随即腾起,飘飘扬扬向四周散去。   火堆从西边开始向东,渐次被点燃。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些火堆。   生怕哪里忽然刮过来一股风,吹的火星子落在棒槌棚上,那可就坏事儿了。   参场各处的火堆都点燃,整个儿参场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人们被烟雾呛的咳嗽,不得不微微低下身子。   火堆燃烧了差不多半个钟头,这才渐渐熄灭。   待烟雾散尽,众人都松了口气,幸亏听了许世彦的提议,要不然,这一场霜,得损失多少?   “总算是躲过一劫啊,这次多亏小许,得给你记一大功啊。”   于守广也跟着上了山,之前一直憋着劲没说话,到这会儿精神松懈下来,就觉得浑身又累又乏了。   “没啥事儿了,那咱都回去呗?”   烟熏抗霜已经成功了,还留在山上干啥?大家伙儿都熬一晚上了,赶紧下山休息得了。   “于叔,下山还不急,我建议,大家伙再费点儿神,进林子再割一些草和树棵子吧。   这霜,怕是要连着来。”结果,那头的许世彦却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他记得,上辈子是五月末到六月初,连着下霜,损失非常严重。   所以,他们只是打赢了第一场仗,后头还不知道几场呢。   “啥?还能连着来?你开玩笑吧。”   原本,那技术员对许世彦改观不少,一听这话,又杠上了。   “我咋就没听说过霜还能连着下的?哪有这一说啊?”   “之前你还说,都快夏天了,不能下霜呢,刚才来没来霜?”   许世彦不爱跟人计较,但这小子也太烦人了,不怼他两句对不住他。   技术员被许世彦一句话噎了个跟头,脸色涨红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气的直咳嗽。   倒是于守广,比那技术员能沉得住气,“小许,你能确定么?这霜还能连着来?”   “叔,看这天气啊,真不敢说,我的意思,有备无患。   咱一会儿进林子再弄些重新堆起来,明晚上看气温咋样。   要是温度还低,不用说,咱就得来继续抗霜,要是温度没那么低了,那就是没事儿。   反正就是几堆草,放在那儿也不碍事儿,万一来霜,咱可就不抓瞎,对吧?”   许世彦能咋说?总不能告诉他们,我上辈子听广播,说是好几个公社受灾,几万亩田地绝收?   于守广琢磨了一下,也在理,反正都已经熬到这个时候了,干活吧。   活干完了再下山回去睡觉,那还能咋办?   “得嘞,大家伙儿受累,那就照着小许说的,继续弄草堆。”   书记发话了,众人也对许世彦的话挺赞同。   这可关系到大家伙儿的切身利益呢,谁也不傻,累点儿就累点儿吧,只要有用就行。   于是,众人又拿起了镰刀斧头,继续进林子干活。   这会儿天色渐渐亮了,干活不耽误,大家伙也顾不上困了,甩开膀子干活。   直忙到了早上六点,一个个又累又困,走路都直晃悠了,好歹又在参场里堆起了好些柴草堆。   这回总算完事儿,这才坐着马车下山。   往山下走的路上,就看见路边的草叶树叶上,都挂着一层亮晶晶的霜。   早上气温低,霜还没化呢,等到白天,那树叶子被太阳一晒,就全都得蔫儿了。   “好了,都回家补觉吧,其他的事儿不用你们管了,晚间看情况,到时候听大喇叭通知。”   回到村里,于守广嘱咐了大家一声,众人各自散去,回家补觉。   许世彦进家门儿的时候,许世琴都收拾妥当要去松江河了。   见到三哥晃晃悠悠回家,许世琴忙问,“三哥,你昨晚上干嘛去了?咋这个时候才回来?   我三嫂一晚上都没咋睡,光等你了。”   许世彦昨晚上就没吃饭,又熬了一晚上,又累又困又饿,整个人都蔫儿了。   “抗霜去了,咱村里感觉不出来么?昨晚温度多低啊。”   许世琴点点头,忍不住好奇打听,“嗯,是挺冷的,山上咋样儿啊?真下霜了?”   家里这头虽然气温低,毕竟人群密集有烟火气,所以没下霜。   “二号桥那块儿是霜道,霜挺重的,回来路上看见道边儿的草叶子上一层。”   许世彦晃晃悠悠进屋,也顾不上换衣服了,一头扎在炕上,啥也不管,倒头就睡。   苏安瑛见状,也不敢打扰,赶紧扯过来被子给许世彦盖上,把饭放在锅里热着。   啥时候醒了再吃吧,哪能咋办? 第一百三十章 立功   许世彦这一觉也没睡多久,十点钟就饿醒了。   刚醒就听见大喇叭在喊,说是让各家各户出人去大田地,准备抗霜。   一听这消息,许世彦就知道,昨晚上那场霜,估计是大田地也有地方沾边儿了。   “媳妇,有吃的没?饿死了,我得赶紧吃饭,下午还不定干啥呢。”   村里人手多,大田地抗霜估计不用他们这些人,但晚间怕是还得上山。   他昨晚、今早都没吃饭,这会儿饥肠辘辘,实在饿得受不了。   苏安瑛就等着许世彦醒呢,赶紧端上来吃的。   “你早晨回来没吃,我就把饭都热在锅里了,吃吧。”   小碴子粥、大饼子、咸肉炒小白菜、水萝卜、葱、大酱,也就这些东西了。   许世彦哪里还管有啥?现在是给啥吃啥,有吃的就不错。   于是唏哩呼噜吃了两碗粥,干掉仨饼子,一盘菜也被他吃完,这才觉得肚子里有底儿了。   “媳妇,你在家看着孩子,我还得去队部一趟。   也不知道昨晚上的霜到底都哪儿遭殃了,我得去队部找于书记。”   抗霜是许世彦提议的,如今具体啥情况他还不知道,必须得去了解情况,才能确定今晚要不要继续抗霜。   许世彦估计,就算他不去队部,等会儿于守广也得让人来叫他,还不如自己过去呢。   吃过饭,许世彦连衣裳都没换,就这么一身土去了队部。   到队部一打听,得知于守广被叫去公社开会了。   临走前还特地留话,说是要把许世彦叫来有事商量,所以队部的人就让许世彦等一等。   许世彦在队部等着,而这个时候,公社正开会呢。   昨晚那一场霜,受灾面积不小,一大队、二大队的参地,都沾了边儿受灾几百丈,而且各大队的大田地,也有不同程度的受灾。   “刚刚接到上级电话,大营、松江、兴隆、漫江、泉阳、北岗,都有不同程度的霜冻。   都说说吧,你们各队的损失有多少?”   公社书记率先开口,让各队往上报受灾面积,这个是要统计数据往县里报的。   书记一问,几个大队的队长全都低着头叹气。   一大队损失参地三百多丈,还全都是今年做货的,大田地也有不同程度受灾,估计得上百亩地幼苗都被霜打死了。   大田地,实在不行还能改种地瓜,种菜,但参地不行,闹不好马上就得起参做货,总比全都烂在地里强。   三大队比一大队还点背,受灾更多。   三大队的参地在南天门,那边霜重,参地受灾五百丈。   所幸都是新栽,这时候起出来做货,然后撒上点儿苏子,过一阵将苏子割倒翻土,秋天重新栽棒槌,参地不至于瞎了。   没办法,谁叫摊上了呢?三大队的大田,受灾面积也上百亩,把三大队书记心疼的直蹦。   轮到二大队了,于守广看着两边的人,倒是不敢开口说话了。   我去,别的队都损失那么多,他们二大队一丈棒槌没受灾,这要是说了,能不能被他们给打死?   “于守广,你们队呢?我记得你们队的参地在二号桥那边吧?   那头据说霜挺重啊,你那咋样?”公社书记越听心情越沉重。   老天爷不照顾人啊,一场霜,瞎了多少粮食,祸害了多少棒槌?社员今年会不会饿肚子?   “李书记,我们队的参地,没遭灾。   昨晚上我带着人上山抗霜,一晚上没睡,好歹保住了棒槌。   大田地倒是有上百亩遭灾了,没办法,分不开身,壮劳力都在参地呢,没顾得上大田。”   于守广看着两边的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啥?老于,你真带人上山去抗霜了?卧槽,你咋就能确定有霜的?”   一大队、二大队的书记,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于守广。   三个大队都在一个公社,彼此都挨着,二大队昨天傍晚大喇叭一个劲儿的喊,其他大队也都听见了。   昨晚于守广带人上山的时候,还特地打发了人去通知其他俩大队,让他们也做准备。   那俩大队都没当回事儿,结果,真有霜,这下都傻眼了。   所以这会儿,他们就都特别好奇,是什么让于守广坚信,会下霜?   “我们队有个小伙子,就是之前帮着弄地枪那个,昨天下午是他找我,说很有可能会下霜。   那小伙子吧,特别实在特别稳重的一个人,我知道,他没有把握肯定不能这么说。   我就找了队里几个老人商议,然后我们就上山抗霜去了。   别管能不能下霜,好歹我们努力准备了,就算没用,也尽心了啊。对吧?”   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好像不太对,但于守广就觉得忍不住想笑。   这个许世彦啊,真是个福星。   看,多亏听了他的话吧?要不然,今天哭的就是他于守广了。   要不是听了许世彦的话,估计二号桥参地,能全军覆没一点儿不留,一想到那结果,于守广死的心都有。   “草,你老小子就特么是有命儿,啥好事儿都能让你遇上,你说我们队怎么就没这么个能人呢?”   那俩大队的书记,全都懊恼不已,他们都接到消息了,但是没信。   谁能想到,眼瞅着六月了啊,还能下霜?这下可好,损失惨重。   之前几个大队弄地枪,李书记知道,而且还往上汇报了。   但这个做地枪的人,他没怎么关注过。   这回一听说,抗霜还是那个年轻人提起来的,李书记这好奇心就上来了。   “老于,你给我说说你们队这小伙子的事儿来。”   于守广就把昨天抗霜中,许世彦起到的作用说了。   这回,许世彦立下大功,必须受到表扬。   “对了,小许跟我说,今晚上还得去抗霜,闹不好这霜得连续下。”   于守广忽然想起许世彦这话,赶紧说给大家听。   众人一听,那还在这开什么会啊?赶紧安排人抗霜去。   这要是真的连着来几场霜,大家伙儿今年不用过了。   “李书记,我们先回去了,得赶紧安排人抗霜。”   几个大队的干部哪里还能坐得住?一个个跟火烧屁股似的,急急忙忙离开公社大院,召集人手上山抗霜去了。   “老于,我得赶紧往县里汇报,这可是大事儿,要是县里能及时安排下去,说不定能减少损失。”   李书记这会儿也没心思闲聊了,立刻抓起电话打算向县里汇报。   “你们队那个年轻人,立了大功啊,今年的劳动模范、先进个人,都给他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奖励   七八年五月二十四号到六月二号,抚松多地区连续降晚霜。   由于各级领导积极带领全体社员抗霜,最终只有数千亩地受灾。   跟许世彦上辈子在广播里听到,四万多亩地受灾相比,已经是万幸。   统计结果出来,县里领导也都松了口气。   多亏听了东岗公社的建议,连续抗霜,这才保住了大面积农田。   不然的话,今年秋天,大家伙怕是要饿肚子了。   县领导派人到东岗公社调查,得知是二大队社员许世彦提出连续抗霜建议,当即对许世彦做出奖励和表彰。   推选许世彦为本年度劳动模范和先进个人,同时还给予一定奖励。   不光县里,东岗公社、二大队,也都给了相应的奖励。   而且,于守广还直接将许世彦提为技术员,从今往后领高工分,干技术活。   除了奖状、为人民服务大茶缸、毛巾之外,比较让人意外的是,县里竟然给奖励了一张自行车票。   别的许世彦都不在乎,那张自行车票到手,可是把他高兴的不行。   二话不说,拿着就去松江河商店,买了一台大金鹿自行车回来。   自行车、缝纫机,三大件里已经置办下两样,这下,可把大家伙羡慕不轻,都夸许世彦有本事。   东岗这边就这一点好,地方大,能人多,家里富裕的也有。   所以大家伙羡慕归羡慕,却没人嫉妒眼红。   连续九天抗霜,把大家都累的够呛,可是再累,地里的活不能耽误啊。   大田该铲头遍地了,参地该掐参花,哪样也不能耽误。   许世彦已经是二大队技术员了,铲地的活肯定不用他,他带着人去参地掐参花。   参花,就是人参的花,总状花序,小小碎碎的一朵绿色花。   参栽子时期不开花,从新栽开始,人参每年都开花。   人参开花结果,肯定会影响产量,为了平衡产量和留种,一般都是打冻这年留籽,新栽和做货不留。   既然不留籽,那就必须在参花还没开之前,就掐掉,避免浪费营养。   掐参花,要找天气晴朗的日子,这样掐下来参花之后,留下的茎部断痕很快就会干掉,不至于感染。   而且掐下来的参花,还得晾晒,赶到阴天晾不干,容易捂长毛了卖不上价钱。   “都仔细点儿啊,翻一翻叶子底下,别落下参花。   咱这是做货的棒槌,留参籽的话,棒槌不压秤做货容易抽沟。”   许世彦现在是技术员了,不用像以前那么出大力,他现在就是看着别人干活。   所以一边走动着一边吆喝,就怕有人干活秃噜反仗的,看着像是干活挺快,实际上没质量。   那些出土晚长得矮小的棒槌,就忘了掐参花。   这种事儿太常见了,以前许世彦在山上看场子的时候,每到参籽成熟,他就去做货的池串去拦参籽。   所谓的拦,就是捡漏儿。   拦棒槌,就是别人起参之后,有人拿着四齿子去地里,重新刨一遍地,从地里捡漏下的人参、参须。   拦栽子,也是一个道理,至于拦参籽,那就是捡别人掐参花漏下来,长成的参籽。   一丈棒槌可能只有三五朵,架不住一个场子做货的多啊,很可能上万丈呢,积少成多,就能捡不少。   而且做货的棒槌留籽,个头都大,品质还好,搓洗出来晾干,到时候发开口撒到地里,都能长出好参栽子。   要不说,这看参门道多呢,会看参的三年下来能挣不少,不会看参的,那真就是混个吃喝啥也不剩。   至于说什么做货抽沟,那是人参加工行业里的术语了。   就是人参浆气不足,里面空,蒸熟晒干后不圆润,反倒瘪瘪着,这就叫抽沟。   抽沟的货,评不上等级还不压秤,自然就卖不上价。   许世彦是干活仔细那个类型的,有他看着,这些人真没机会糊弄,都仔仔细细的在叶子底下翻找,争取不漏下一朵。   别看说着好像掐参花容易,实际上挺费事。   池面子五尺来宽,上头苫着棚,必须俩人面对面,跪在池帮子上,伸手掐参花,一天跪下来,属实也挺累。   应该说,参地里好多活都得跪着干,掐参花、薅草、松土、掐参籽,不跪着不行。   要不说这人参值钱呢,磕头下跪三年,再便宜卖了,都对不起这个工夫。   掐参花不快,俩人一天也就三四十丈。   二大队今年做货的三千来丈,加上新栽那头还有,差不多三天,才把所有参花都掐完。   掐下来的参花,就在队部后面的空地,铺上破席子摊平了晾晒。   这活,女的就能干,只要看着别下雨,适当翻动一下别晒得太狠就行。   参地掐完参花,大田里头遍草也铲完,这时候地里就没啥要紧的活了,属于挂锄期间,社员都会进山搞副业。   “媳妇,他们来找我,说是明天上山薅牛毛广。   家里还有煎饼吧?你明早帮我多叠点儿煎饼。”六号下午,许世彦一进门,就跟苏安瑛说。   苏安瑛正做饭呢,听见许世彦的话,就好奇的问了句,“牛毛广是啥啊?”   以前在大营,没听说过这东西。   “嗯,就是蕨菜一类的东西,浑身细毛,就跟牛毛差不多,所以叫牛毛广。   等着我薅回来你看看就知道了,咱这后树林的沟塘子里就有,只是数量少。”   许世彦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媳妇形容。   牛毛广,又叫薇菜,学名桂皮紫萁,属薇科,多年生草本植物。   牛毛广的干制品,在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非常受欢迎,被誉为山珍。   从七二年开始,国内每年出口量两百到三百万吨。   能出口创汇,所以好多收购站都收,每年到这个季节,大家伙儿都会结伴进山,去薅牛毛广。   牛毛广一般长在沟塘子或者涝甸子里头,东岗公社附近没太有,后树林里也极少。   所以多数都是去八公里、白灰窑、白西大甸子这些地方,离着都挺远。   现在都是骑自行车,往后有摩托了骑摩托,再不然就是坐别人家的农用三轮,付车费。   有那厉害的,开半截子或大汽车拉着人,进保护区里面薅牛毛广。   保护区里头人少,牛毛广分布密,长得还粗,多数出杠菜,品质好价钱高。   当然,这年月就别想了,离着保护区一百多公里,一般人去不了,也就前川、胜利那些林场的人还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薅牛毛广   六月七号早晨四点,许世彦已经吃完饭,带着干粮背上口袋,跟队里几个年轻人一起,骑车往白西大甸子走。   白西大甸子,在白西岔路口往东走五六公里处,离着白西林场挺近。   这地方,三十年后,会被开发成长白山机场。   而眼下,这里还是个很荒凉的大甸子。   当地人所说的甸子,多数就是指山间闭合性洼地,也就是沼泽地。   多数位于阔叶林带和针阔叶混交林带的河谷、溪流附近。   许世彦等人,都把自行车放到大甸子外,找棵粗一点的树,用铁链子拴树上,搁锁头锁住。   这年月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呢,丢了能心疼死。   再过几年,像白西大甸子这样的地方,就会有专门给看车子的人了,两毛钱。   锁好了车,众人各自背着口袋,往甸子里走。   他们背的口袋就是编织袋,把背筐的背带解下来,底下拴住编织袋的两个角,上头扎紧袋口,这样比背筐轻,还方便。   大甸子里林木稀疏,主要是小灌木和草丛,尤其是塔头草分布极广。   众人都穿着水靴子,走的时候尽量踩着塔头草或是树根,否则一个不小心就陷水里去了。   牛毛广,就分布在这样的甸子里。   一墩墩一簇簇,嫩芽二十公分左右,叶片尚未展开,都缩成团,像小娃的脑袋,毛茸茸的。   进了甸子,众人四下分散开来,各自低头薅牛毛广。   许世彦手里一把小刀,在牛毛广根部离地两公分左右,一刀割过去,一墩牛毛广到手。   先装到手提筐里,等着装满了再往背后的口袋放。   白西大甸子今年没被晚霜光顾,牛毛广长的挺好,众人也顾不上说话聊天了,都抓紧时间薅牛毛广。   沼泽地里蚊子更多,还有小刨锛儿,成群成群的往人跟前儿飞,一个不小心就被咬一口,起个大包。   为了防止蚊虫叮咬,多数人只能叼着烟,试图用烟气熏走蚊虫。   也有的人,把媳妇的纱巾拿来了,直接把头包住。   那纱巾非常薄,透明的,包在头上倒是不遮挡视线,但时间长了,也会觉得不舒服。   没办法啊,为了不挨咬,只能这样。   许世彦还是老办法,掰块老牛肝点燃了绑在头顶上,好歹管点用。   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找个干爽的地方坐下休息,吃口饭,下午继续。   等到下午三点来钟,许世彦吆喝了众人,开始往回转悠,出了甸子找到自行车,然后往外走。   刚推着车子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前头有一群什么东西很快一闪而过。   “卧槽,是鹿,一群鹿啊。”有人大声喊道。   “那么激动干啥?咱也没有枪。”   许世彦也看见那群鹿了,估计是来甸子周围啃苔藓地衣的。   鹿奔跑速度极快,他们连枪都没有,就不用想那些了,白激动而已。   听见许世彦这么说,旁边俩小伙子都一脸不甘,“早知道能遇上鹿,真应该带着枪进山。”   许世彦瞅了说话的人一眼,这小伙子叫黄胜利,跟许世彦家就隔着一条道,在道南。   “你家有枪啊?”许世彦随口问道。   “有啊,我爷是东岗有命的老猎手了,我爸也会打猎,我家有杆撅把子。”   黄胜利满不在乎的随口说道。“对了,许哥,听说你也会打猎是吧?等着冬天咱一起啊。”   许世彦摇头,“没枪,打不了。”   如今不是在大房子了,能用队里的枪和狗,这没枪没狗的,咋打猎?   “那有啥难的?跟咱于书记说一声,从队里借呗。”黄胜利笑呵呵的摇头。   “咱书记那么欣赏你,借把枪还有啥了不起?再不行,还能跟周庆国借呢。   他是治安助理兼民兵连长,枪支弹药啥的也归他管,你们两家关系好,借支枪也不难。”   其实东岗这边,年轻人里能打猎的也不多了,很多人都在工业、林场上班。   黄胜利受爷爷影响,挺喜欢打猎的,可惜没几个人能跟他一起,黄胜利他爹不许他独自进山。   许世彦摇头,“不行,借队里的枪自己用,不好。”   吃一堑长一智,许世彦现在可不想招惹事端,如今他好不容易在东岗站稳脚跟,老老实实种参种地就挺好。   就算是想打猎,也得找机会自己买一把枪,再养几条狗,绝对不给旁人攻讦他的机会。   “不借的话,买也行,就是太贵了,上百呢。”黄胜利不甘心,继续嘟囔。   许世彦心头一动,扭头看黄胜利,“咋地?你有门路买枪?”   “有啊,这还有啥难的?咱东岗以前老多炮手了。   也就现在,好多人都去上班,不爱进山打猎。   我知道几家,都有枪,你等我回去帮你问问。”   黄胜利拍着胸脯,向许世彦保证,这事儿交给他了。   能弄到枪自然不错,许世彦当即高兴起来,跟黄胜利多聊了几句,拜托他帮忙。   旁边其他几个小伙子一听,也都喊着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上山。   都是年轻人,又多数都是邻居相处还不错,大家伙儿说说笑笑的骑着车,一路回家。   “媳妇儿,我回来了,家里咋样?没啥事儿吧?”   五点多回到家,许世彦推着车子进门,见苏安瑛在厨房里做饭呢,随口问道。   “源源呢?”源源,他家儿子的小名。   “在摇车子里头呢,天气热炕上也热,我怕他出热痱子,就把他扔摇车子里晃悠着。   你回来正好,帮我看一眼,他尿了没有。”   苏安瑛正忙着往锅里贴饼子呢,腾不出手来,就让许世彦进屋看孩子。   苏安瑛说的摇车子,就是摇篮,这摇篮是许金凤出生时,许成厚做的,家里孩子们小的时候都用。   许海源满月那天,许成厚特地带过来,让苏安瑛哄孩子用。   房梁上拴根绳子,把摇车子挂在上面,小娃躺在摇车子里头,晃晃悠悠的很容易哄睡。   这也是东北一大怪,养个孩子吊起来。   主要是以前东北野兽多,真有狼什么的闯进来把孩子调走,放在摇车子里,安全些。   “等会儿,我先换件儿衣服再啊,这在林子里头蹿一天,身上保不齐有草爬子。”   许世彦现在特别在意,急忙去屋里找了件上衣换了,又洗把脸洗洗头,这才进屋哄儿子去。   “宝贝大儿子,来,让爹抱抱。”   尽管许海源每次见了许世彦,不是尿他一身,就是哭,许世彦依旧喜欢抱儿子玩。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落实工作   六月里天气渐渐热了,平房烧炕更热,苏安瑛怕孩子热的起痱子,就给儿子穿着半袖和短裤。   将近俩月的小娃,胖乎乎的,胳膊和腿都一节一节跟莲藕一样。   小家伙躺在摇车子里头,正无聊呢,见到有人朝他伸手,估计是乐坏了,一下子手舞足蹈起来。   许世彦伸手,将儿子从摇车子里抱出来,摸了摸屁屁,尿褯子是干的。   于是放心抱在儿子放在腿上,低头与儿子对视,故意弹舌弄出声音来,逗得小娃直笑。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许海源倒是不至于一见许世彦就哭了,反倒是能咿咿呀呀的跟许世彦鸡同鸭讲,唠的挺欢。   许世彦就这么哄着儿子,哦、啊的随便答应着,时不时拿起拨浪鼓来晃一晃,吸引儿子注意力,父子俩相处还算和谐。   只可惜,这和谐很快就被打破,没多会儿,许世彦就感觉腿上一股热流。   得,他家好大儿,又尿他身上了。   “你是逮着一个人可劲儿祸害是吧?我每回抱你,你都往我身上尿。   多亏你爹留了个心眼儿,回来没换裤子。”   许世彦哭笑不得,赶紧把儿子抱起来,抽出湿透的尿褯子,然后从炕头再抽出来一块,叠好了塞到小娃裤子里头。   “媳妇,儿子又尿我一身。”换完尿褯子,转头向媳妇告状。   “谁叫你不把尿来着?他现在可以把尿了,你抱起来他先把尿啊,要不然可不是尿你身上怎么?”   苏安瑛在外屋听见了,一阵无语。   “白天我们娘俩在家,我都把尿,你看现在都不用几块尿褯子了。”   这年月的人都如此,小娃满了月就开始把尿。   许世彦记得,上辈子听人说过,小孩把尿不好。   可周围都这样,他能咋说?现在也没有尿不湿,再不给孩子把尿,这么大的娃一天换下来的褯子能装一大盆。   媳妇成天哄孩子做饭就够累了,再洗那么多褯子?   他这成天下地干活,家里啥都帮不上忙,那就别瞎指挥了。   反正他们这些人也都是从小这么过来的,不也都好好的么?   “我给他换了褯子,放摇车子里了啊。今天换下来的褯子在哪儿呢,我顺手一起洗了。”   裤子被尿了,总得搓洗出来,媳妇那边忙着呢,许世彦索性自己打水洗,顺手把几块褯子也搓了出来。   正搓衣服呢,许世琴回来了。   “哎呦,三哥,你快放那儿吧,我来。”许世琴一看哥哥那笨手笨脚搓衣服的模样,赶紧接手。   “得,你啊,还是进屋哄孩子去吧。”许世琴一脸嫌弃的把哥哥给撵走了。   “哦,对了,三哥你上山的时候,得空掰点儿柞树叶子回来啊。   快过端午了,林业局发福利,每个人二斤江米,我寻思着家里还有大黄米,掺着包几个粽子吧,过节应应景儿。”   许世琴想起一件事来,忙嘱咐许世彦。   “你是学徒,也有江米分啊?”许世彦闻言愣了下,这福利太好了吧?连学徒都有?   “嗯,我师傅之前不是就说了么?要给我找人把工作的事儿办下来。   今天已经通知我了,让我尽早回去迁户口。所以过节福利,也有我的一份儿。”   许世琴很麻利的搓衣服,随口解释了句。   “这么快?你师傅厉害啊。成,那我抽空掰点儿柞树叶子回来。”   这年月吃个粽子不容易,大黄米还好说,家家户户都种点儿,但是粽叶很难买到。   多数人都是用柞树叶子包,柞树叶子大,用做树叶子包的粽子,煮出来一股特别的清香,很好吃。   许世彦成天上山,掰点儿叶子倒不是啥难事儿。   “小妹,不用你哥上山掰,咱家后树林就有,而且叶子还大。”   许世彦刚答应,那边往外盛菜的苏安瑛就来了句。   “后山有好些柞树呢,都没长起来,矮棵子,叶子都挺大的。”   苏安瑛在家可没闲着,趁儿子睡觉的工夫,她就房前屋后的转悠,后头树林子里有啥,她最清楚了。   “今天初二,后天早晨现去后树林掰就行,正好初五过节,咱回大房子看看爹妈,再把小妹的户口迁出来。”   端午是大节,就算分家了,过节也得回去看看老人。   更不用说,还有许世琴要迁户口的事儿呢,正好一起办了。   许世彦这么提议,大家也都没啥意见,于是赶紧收拾了吃饭。   吃完饭,许世彦又赶紧烧了一锅开水,把牛毛广倒进锅里去烫了。   从锅里挑出一根牛毛广,从根部劈开一扯,要是能直接劈成两半,那就是烫好了。   这东西不能烫大,火候大了不出秤,烫轻了也不行,颜色不好看。   待火候正好,赶紧用打场的叉子,将牛毛广挑出来,弄到院子里的破席子上头摊开。   许世彦这一天没少划拉,差不多薅了七八十斤,一锅没烫开,分成两锅。   “对了,那些是猴子腿儿,等会儿单独烫了,留着炒菜吃也行,晒干了冬天吃也行。”   猴子腿儿,也是蕨类一种,跟牛毛广相比,茎上有一趟沟。   猴子腿儿上头也有毛,是黑色扁状的毛,跟牛毛广那个黄色细绒毛不一样。   牛毛广在国人眼里其实不好吃,苦。   但猴子腿儿很好吃,清香爽滑,新鲜的炒着就挺好,要是干品冬天泡出来,拌凉菜很不错。   许世彦在山里看见猴子腿儿也薅了一些,不卖留着自家吃呗。   不管是牛毛广还是猴子腿儿,烫完之后都得撸毛。   晚间,就在院子里拢了个火堆,上头扔点儿艾蒿熏蚊子,然后三个人一起动手撸牛毛广,直到快十点了才干完。   “媳妇,明天你得在家晒牛毛广了,我还得上山,趁着这个时候,多薅点儿。   你要是不会晒,就去问问左邻右舍,我跟黄胜利、孙晓锋他们一起上的山。   黄婶儿和孙婶儿明天也晒牛毛广,你跟她们学一学。”   十二斤牛毛广能干一斤,收购站的收购价两块五毛钱。   许世彦今天弄回来这些,差不多能干五六斤,一季牛毛广将近半个月呢,咋地也能弄个百十块钱回来。   这就不少了,毕竟不能跟放山或者打猎比,日常过日子嘛,大钱要挣,小钱也不能放过,对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端午   第二天早晨,许世彦又早早骑车走了。   等七八点钟,苏安瑛按照许世彦说的,就把牛毛广晾在院子里空地上。   反正许家地方大,晒啥也有地方。   晚间临睡前,许世彦给苏安瑛讲过怎么晒牛毛广了,苏安瑛聪明,一听就会。   白天又特地抱着儿子去左邻右舍串门,看人家怎么揉怎么晒,回头也跟着学。   晾晒牛毛广,并不是直接晒干,那样就晒出来一条线,收购站可不要。   晒牛毛广,得不停揉搓,揉上劲儿,还不能揉过了。   底下垫着麻袋揉,半干的时候要垫着麻袋踩一遍,之后揉成一团一团的再晒。   揉好晒好的牛毛广,呈紫红色,扭扭巴巴都蜷蜷着一团一团的,这样显得菜粗,品相好。   许世彦上山薅菜,苏安瑛在家哄着孩子晾晒牛毛广。   小夫妻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这日子还怕过不好么?   六月九号农历五月初四,苏安瑛趁着晾晒牛毛广的空档,去后树林掰了一筐柞树叶子回来。   江米和大黄米分开泡水,下午许世琴提前回来,姑嫂两个一边哄着孩子做饭,一边包粽子。   这年月吃粽子,讲究没那么多,更没有蜜枣可以放,大枣都是稀罕东西。   好在苏安瑛有办法,提前泡了大白豆搁点儿糖煮出来。   包粽子的时候,里头放点儿豆子,吃起来香甜软糯,口感也很不错。   粽子包好,饭也做出来了,正好许世彦回来,赶紧吃了饭,还得烫牛毛广。   “明年不等到这时候,我就在院子里支口锅,咱往后搁外面烫牛毛广。   不然这大热天的,炕还烧的死啦热,晚上都没法睡人。”   许世彦一边干活,一边吐槽。   他今年其实没想过要薅牛毛广,原本家里没自行车嘛,那么远的路没自行车咋去?   等买了车,就急忙进山薅菜了,根本没时间搭灶,只能这么将就着。   “明天咱早去早回啊,我去买点儿纱网,给窗户都钉上。   晚间太热了就敞着窗,钉上纱网不进蚊子。”   天气热,炕也热,晚上睡觉真挺遭罪。   开窗吧,怕蚊子进来咬人,不开吧,屋里跟蒸笼似的,晚上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要是在外面支个灶,一些费柴火的东西,全都在外头做,屋里炕一天就烧一回通通气儿,最起码没那么热。   许世彦这话,大家都深有体会。   尤其最近天天晚上烫两锅牛毛广,那炕摸着都烫手。   幸亏炕大,都尽量往炕梢睡,好歹强点儿,这要是睡炕头,能烙熟了。   三人在外面撸牛毛广,锅里还煮着粽子。   一灶火过后,就不添柴禾了,锅盖得严严实实那么闷着。   闷一宿,早起直接吃,不凉不热的正好。   初五这天一早,苏安瑛煮了六个鸡蛋,早晨也不用做别的饭了,粽子鸡蛋直接吃就行。   吃过饭,三人收拾好东西,许世彦把摇车子取下来,牢牢绑在大金鹿自行车后面。   然后把儿子放里头推着走,这样不用人抱着,都舒服。   前面车把上,还挂着两嘟噜粽子,都是江米的。   这玩意儿平常少见,带回去给爹妈还有几个娃尝一尝。   许世彦推车,苏安瑛和许世琴走路,趁着早晨还不算太热,路上也不太遭罪,就这么回了大房子。   到江边坐船的时候,苏安瑛把孩子抱在怀里,许世彦把自行车搬到船上。   刘大爷瞧见了许世彦几个,还挺热情,“自打你们搬出去,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呦,这自行车是自己买的?要不说还得是三儿有能耐呢,自行车都置办上了,行。”   一行人连自行车一起过了江,这回也不用再把孩子放在摇车子里了,苏安瑛抱着,很快就到了村子东头的许家。   “爹、妈,我们回来了。”进门,许世琴先喊道。   “我刚才还说呢,不知道你们回不回来过节?快点儿,让我看看小源源。”   周桂兰一听见动静,赶紧从屋里出来,二话没说,直接把孙子接过去。   “哎呦,这胖小子嘞,你瞅瞅,又白又胖的,随瑛子了。”   苏安瑛天生长得就白,太阳怎么晒都不黑,只是晒的皮肤发红。   人们都管这种肤色叫气死太阳,实际上就是冷白皮。   许海源睡了一路,刚才过江的时候醒了,这会儿挺精神。   被奶奶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结果刚一进屋,看见屋里的情形,这孩子哇一声就哭起来了。   把大家都闹的一愣,“这是咋地了?我记得源源不爱哭啊,我抱着他从来都不哭的。”   周桂兰也懵了,月子里都是她伺候,小孙子可好哄呢,这是咋了?   “可能是饿了吧?他睡了一路,刚醒。”   苏安瑛接过孩子,到一旁喂奶,那娃好歹算是止住了哭声。   这边,许世彦把粽子递给了母亲。   “妈,这是老六发的福利,二斤江米,包了粽子,带点儿回来给你们尝尝。”   起来太早,商店还都没开门呢,也没带别的。   周桂兰笑呵呵接过来粽子,赶紧喊孙女。   “凤儿,去你二叔家,把小波小涛都喊来,就说三叔给他们拿粽子了,江米的,过来尝尝。”   这年月,江米可是稀罕物,江米粽子更少。   大人吃不吃这一口的无所谓,留给孩子们尝尝味道。   许金凤一听说有江米粽子,立刻穿鞋下地,一溜烟就去村子西头李家,找两个堂弟去了。   这边,许世彦坐下,又跟母亲说起了许世琴工作的事儿。   “妈,还有个好事儿要跟你说一声儿,老六有工作了,被她师傅留在了裁缝店里。   学徒工,领工资倒不高,后头会慢慢涨起来。”   最开始那叫学徒,不给工资的,现在叫学徒工,等于带着工资学徒,跟工人一样的福利待遇,那可绝对不一样。   周桂兰一听,高兴极了,“真的?哎呦我天,那可太好了,我闺女出息了,要当工人了呢。”   原本,这六个儿女里头,周桂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三和老六。   如今老三搬到了东岗去,日子越过越好,还把老六的工作也给安排了。   林业局的工人啊,这可就算是离开了庄稼院,往后吃供应粮铁饭碗,多少人做梦都想的好事儿。   “老丫头,你可得好好谢谢你三哥,没有你三哥把你从咱这破山沟你带出去,你咋能当上工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都想搬走   许金凤人小腿快,不多时就把俩堂弟叫来了,后头还跟着魏明荣。   “哎呀,这是谁家的自行车?大金鹿,新的呢。   这车一百多,老三,你管人家借的?”   魏明荣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许世彦那大金鹿自行车,扯着嗓子问道。   “二嫂,那是我三哥买的,县里奖励了我三哥一张自行车票,他就买车了。”   许世琴嘴快,不等哥哥嫂子说话,抢着说道。   “县里奖励老三自行车票?咋回事儿啊?”   屋里,周桂兰一听有点儿懵,她家儿子干啥大事儿了,县里还给奖励?   “妈,前阵子下霜,咱队里咋样?有损失么?”   许世彦没直接回答母亲的问题,而是问起了下霜的事。   东江沿跟二号桥都是一趟霜道,保不齐就得沾边儿。   “唉,可别提了,县里下来命令,让想办法抗霜。   胡连成根本没当回事儿,连着三天都有霜,地里庄稼打死了不老少,棒槌地好像也冻坏了挺多。   胡连成见势不妙,这才带人抗霜,晚了,损失挺大。   这几天胡连成张罗人,起棒槌呢。”提起这件事,周桂兰满肚子的怨气。   “你说他这个领导咋当的?县里都下令了,他愣是不听,这下好,今年秋天还不知道咋样呢。”   因为这件事,村里头也是怨声载道,可是能怎么办?   公社那头有人护着,这么大损失,胡连成一点儿没受处分。   大家伙儿背地里都说,东江沿再这么发展下去,谁都不想留下了。   “得亏你搬出去了,我看啊,就这么闹下去,大家伙儿的心都散了,往后估计都想往外搬。”   周桂兰叹气,七零年开春搬到大房子,这才住了几年啊,难道又要搬走么?   “公社就一点儿都不管?胡连成出了这样的错儿,没撸了他?”许世彦觉得挺不可思议。   “唉,你知道啥?胡连成家闺女,前阵子跟曹明川家儿子订婚了。   那曹明川在县里有靠山,胡连成这是靠上大树了,他还怕啥?”周桂兰叹气。   当初陈德勇那么嘚瑟,不就是因为傍上了曹明川么?   这下好,陈德勇没了,又冒出来个胡连成。   “对了,你还没说,自行车票咋回事?”   周桂兰忽然想起来,儿子还没跟她说县里奖励的事儿呢。   “哦,那个,下霜的事儿就是我先提出预警的,我们队的参地,一丈都没被霜打。   后来也是我说,可能有连续晚霜,然后公社上报,县里才下令各地抗霜。   县里就奖励了我一些东西,其中有一张自行车票。”   许世彦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跟母亲还有嫂子讲了。   “妈,我三哥不光得了奖,队里还让他当技术员了呢。”一旁的许世琴颇为自豪的说道。   薛秀琳和魏明荣一听,眼睛瞪老大。   这小叔子自打去年结了婚,可真是处处走运,一帆风顺啊。   才搬到东岗几个月,就成技术员了?   “老三,你看看能不能帮忙使把劲儿,干脆咱家都搬去东岗算了,这鬼地方呆着真憋屈。”   薛秀琳没忍住,冒出来一句。   “大嫂,我要是说不让你们搬吧,你们肯定不乐意。”   许世彦摇摇头,不等俩嫂子变脸,又接着说。   “我听说,明年很可能政策要改,你们这种情况,也能回城了。   你们琢磨琢磨,是搬家到东岗好,还是找人活动活动,回松江河当工人?”   这还用说?那自然是工人好啊。   “老三,你说的这个是真的?”薛秀琳魏明荣俩人脸色一变,急切问道。   “听人说起来的,具体啥时候不一定,我们队也有知青,他们都在说。”许世彦只能找这样的说辞。   明知道俩嫂子转过年就能回城了,他何苦来再费那个劲?没必要白折腾一场。   “那等着不忙的时候,我俩回去问问,要是能回城更好。”   两人都高兴起来,不管怎么样,许世彦的话,给了她们希望。   这大房子啊,她们是住够了,巴不得立刻回城才好。   许世彦跟两个嫂子议论回城的事,那头许世琴帮着侄儿侄女们,把粽子扒开皮,孩子们拿着咬一口,都觉得可香了。   “今年地里这样,也没敢张罗包粽子。”   周桂兰看着孙子孙女们那一脸满足的模样,忍不住叹气。   地里遭了灾,还不知道粮食能剩下多少,家里那点儿粮也得省着吃了,那还舍得胡乱挥霍?   “多亏老丫头的工作安排了,以后吃供应粮,不然啊,都愁得慌。”   魏明荣过来的晚,不知道许世琴有工作的事儿,这一听,更是羡慕的不得了。   “还是老六有福,跟着三弟沾光了。”魏明荣感叹一句。   “妈,我先领着老六去把户口迁出来,这个是大事儿。”   这次回来可不光是过节,最主要的是迁户口,这个最要紧,不能耽误。   “老三,等会儿让你爹陪着老六去迁户口吧。”周桂兰想了想,拦下了儿子。   “上回你迁户口的事儿,得罪了胡连成,我怕他见了你更生气。”   胡连成被许世彦耍了一次,这回又去迁户口,怕是不太好办。   “让你爹去,胡连成要是敢不给办,就让你爹跟他蹦,你爹岁数大。”   周桂兰后头没说,实际上她想说,论耍混,八个许世彦绑一起,也赶不上许成厚一个。   胡连成要是不给迁户口,那就跟他闹。   许世彦还能听不出老妈那话啥意思?当即忍不住,扑哧就笑了出来。   “行,这事儿确实我爹出面比我强。”   只要老爹拿出来跟儿子们蹦高那劲头,相信胡连成也头大。“我爹呢?”   “你爹在咱家自留地呢,趁着队里没啥活,先把咱自家的地收拾收拾吧。”   正所谓人勤地不懒,许成厚也算是老庄家把式了,自家的那点儿地,侍弄的特别精心,成天在地里呆着。   “老六,那你去自留地找咱爹,让咱爹陪着你去迁户口,要是有啥岔头,你再回来找我。”   许世彦嘱咐了妹妹两句,让她去地里找人。   这边,许世彦跟老妈说了声儿,找出来家里的挂网、鱼坞子,再找点儿饼子、拎个桶,去江边抓鱼抓蝲蛄去了。   难得来一趟,不能空手回去啊,这边蝲蛄大,鱼也多,别管啥鱼了,弄几条回去吃也挺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钓蝲蛄   许世彦顺着江边往上,来到一块他认为会有鱼的位置,将挂网下到江里。   然后又把罐头瓶子做的鱼坞子里头,放进去掰碎的饼子,重新扣好,下到稳水小鱼聚集的地方。   五六个鱼坞子都下好,许世彦也没回家,就在江边水浅的地方,翻石头找蝲蛄。   这边大江里蝲蛄很多,随便翻开一块石头,底下都有蝲蛄。   这蝲蛄,还有个名字,叫长白山倒爬虫。   掀开石头的那一刻,就见到蝲蛄不往前跑,反倒是退着走。   许世彦伸手,直接抓住蝲蛄尾部,那蝲蛄挥动着大钳子,却怎么也夹不到许世彦,只能被扔到桶里。   许世彦抓蝲蛄很快,没多会儿就抓了半桶。   不过这么抓的,大多都不算太大,自家吃倒是还行,送人就差了点儿。   许世彦有心弄点儿蝲蛄回去送给许世琴的师傅,还有郭守业,那就得想办法抓大的。   这倒是也不难,随便提上来一个鱼坞子,里头还真是进去了几条鱼。   捞出来两条大点儿的,放在石头上砸碎,然后找根长柳条,把砸碎的鱼绑在柳条前端。   踩着大石头走到深水处,将柳条伸到大石头附近的水里去。   蝲蛄吃各类动物的尸体,死鱼当然也吃。   没多会儿,许世彦就感觉到柳条一沉,立刻拽出来,果然,一只巴掌长的蝲蛄被钓了上来。   许世彦赶紧抓了扔进桶里,然后继续钓。   这个办法挺好,就是有点儿费鱼,幸亏许世彦下了好几个坞子,有的是鱼可以用。   没多会儿,桶里就装了不少大蝲蛄,许世彦估摸着也差不多够用了,这才拎着桶往回走。   那挂网不着急,等着他们要走之前收起来就行。   许世彦拎着一大桶蝲蛄回了家,刚进大门呢,就听见屋里传出来一阵阵笑声。   看样子,应该是许世琴的户口迁完了,大家伙正说笑呢。   夏天,窗子都敞开着,许世彦拎着桶往院里走,屋里人就看见了,好几个人从屋里出来。   “三哥,啥时候回来的?也不去找我们,倒是先去江边抓鱼摸虾了。”   第一个跑出来的是赵建设,后头才是许家兄弟。   赵建设嘴里埋怨着,却直接上前,伸手就要抱许世彦。   “听说三哥现在可厉害了,不光立了功得了奖,还当技术员了?”   许世彦往后退了两步,躲开赵建设的熊抱。   “哎,哎,就几个月没见啊,别整这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咋回事儿呢。”   许世彦放下桶,抬手捶了赵建设肩膀一下子。   “大男人,整的那么肉麻干啥,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许世彦这么一说,后头众人都跟着哈哈笑起来。   赵建设也不好意思了,抬手挠挠头,嘿嘿直笑,“我这不是挺长时间没见着三哥了么?激动的。”   “那激动个啥?走,进屋说话去。”许世彦笑笑,跟赵建设和自家兄弟一起,进屋。   一进屋发现,赵大海夫妻也在屋里呢,“赵叔,赵婶子,您二位好啊。”   赵大海看见许世彦,高兴的连连点头,“好,都挺好的。   三儿这回可真是出息了,你爹没少在我跟前儿夸你。”   赵大海过来有一会儿了,也知道了许世彦的事儿,这会儿是既高兴又感慨。   这要是之前没整出来那些事儿,许世彦是不是就留在大房子了?   大房子要是出来了劳动模范、先进个人,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赵叔,瞧您说的,哪有啥出息啊?都是过日子。”   许世彦笑着摇摇头,他没觉得自己多能耐,不过是占了重生的光儿而已。   比别人多了四十年的经验和阅历,要是还一点儿没长进,他重生回来干啥?   “爹,老六的户口迁出来了么?”许世彦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当然,以刚刚许家那么热闹的气氛来推断,应该是迁出来了。   “迁了,刚开始胡连成还不给迁呢,这不行那不行的。   我直接就让老六把手续都拿出来了,他一看啥手续都有,就瘪了茄子,顺当给迁了户口。”许成厚笑呵呵的回道。   许世琴迁户口跟许世彦那时候不一样。   许世琴这是农村户口转城镇,农转非,还是转去林业局,什么准迁证、农转非证明、工作证明,全都得有。   幸好许世琴全都准备好了带回来,直接拍到桌子上。   胡连成一看,啥手续都有,没辙了,只能给迁户口。   这事儿他可不敢在里头使绊子,万一惹恼了许成厚,以许成厚那脾气,真能跟胡连成拼命。   以前,许成厚顾忌着他们是外来的,又是因为许世先在大营闯了祸,赵大海等于是顶着压力收留了许家。   所以许成厚不管啥时候都念着这份儿情,不能给赵大海添乱,对外处事特别温和,跟谁都不起争执。   可自打赵大海下来,换上了胡连成,还把许世彦看参的差事给顶了,许成厚对胡连成就满肚子的怨气。   以许成厚那脾气没直接去找胡连成算账就挺不错了,还指望他对胡连成有好脸儿?做梦去吧。   再说如今许家跟以前也不一样了,老三在东岗混的挺好,老六还成了工人,老四当老师。   老五过几天参加高考,这要是考上了,那就是大学生。   许成厚现在,腰杆子硬着呢,胡连成不给迁户口,许成厚能一巴掌给他拍那儿去。   许世彦能想象的出来,自家老爹跟胡连成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   “行啊,只要迁出来就好。   爹,你平日里也别跟胡连成总顶着来,毕竟还得在这儿住呢,对吧?”   后头的话,许世彦没好当着赵大海说。   咋地也得混到入冬,算了工分,把粮食和钱拿到手再说啊。   今年混过去,等明年老大老二他们往外迁的时候,索性就一起搬走完事儿。   谁还在大房子这破地方跟他们瞎搅和啊?   “切,就他干那些事儿,你问问咱村有几个服的?   咱村儿这些人啊,平时胡搅蛮缠瞎捣乱行,正儿八经的事儿上,全特么是怂包。   一个个的心不齐,要是齐心啊,直接上县里去闹。   就把胡连成那些破事儿抖搂出来,我看他下不下台?他还敢跟我这乍翅儿?嘚瑟的他。”   许成厚看了赵大海一眼,故意这么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榆黄蘑   许成厚这一番话,其实就是说给赵大海听的。   可赵大海就好像没听懂一样,并没有接话,许成厚叹口气,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许世彦夫妻抱着孩子回来过节,再加上许世琴有了工作,都是喜事。   周桂兰就说咋地也得庆祝下,正好院子里韭菜长得正好,后院那个榆树墩子上头长了些榆黄蘑。   周桂兰就让许世琴去把榆黄蘑摘下来,自己去院子里割韭菜,中午包韭菜榆黄蘑馅儿的饺子。   榆黄蘑,学名金顶侧耳,颜色金黄,有特殊的菌菇香气。   野生的榆黄蘑香气浓郁,炒菜、做汤均可,还可以炒盐心蘑,比虾仁味道还鲜。   当然,对于爱吃饺子的东北人来说,榆黄蘑跟韭菜一起包饺子,绝对是让人难忘的美食。   许家后院原本有棵老榆树,后来砍了,留下个树桩子渐渐腐烂,每年都能长出一些榆黄蘑来。   今年这是头一茬,不太多,也就七八朵,黄灿灿的格外好看。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周桂兰觉得榆黄蘑少了点,又炒了五个鸡蛋,一起调在馅儿里。   这边忙着包饺子,赵大海一家子也不好继续留下,于是起身告辞。   许成厚出门送,屋里则是直接摆上面板,开始干活。   家里人多,眼见着又中午了,得赶紧包出来吃饭。   下午许世彦他们还得早点儿回去,昨晚撸出来的牛毛广堆在仓房,咋地也得回去晾开见见太阳,不然很容易就黏了。   这回,周桂兰也不再执着于手揪剂子了,拿起刀一顿切,全都切成一般大小的剂子。   这样就快多了,闺女媳妇齐动手,很快就包出来两盖帘饺子。   南炕包饺子,北炕许成厚领着儿子们在那闲聊。   许成厚如今是看着三儿子越来越顺眼,少不得详细问一问,许世彦在东岗的情形。   得知许世彦在二大队挺吃得开,许成厚这心里头说不出的骄傲。   许世先、许世安对弟弟很羡慕,话里话外透出来,也想从大房子搬走。   这会儿家里没外人了,许世彦就直接跟父亲还有哥哥们说,让他们再坚持半年。   咋地也得混到大队算了账,分到粮食和钱之后,再商议搬家的事儿。   许成厚父子一琢磨,也有道理,这时候搬走确实不合适。   就胡连成那德行,不说扣着户口不让迁,也肯定能克扣工分故意为难人,还是忍一忍吧。   众人又说起来今年减产的事,许成厚少不得又把胡连成骂了一通。   “行了,少在这耍你的威风,赶紧烧水去。   这边还剩一块儿面了,包完赶紧煮饺子。   下午老六得回去办手续落户,老三不是说了么?家里还有什么牛毛广得晒呢。”   大房子这头不产牛毛广,也没人薅这玩意儿,周桂兰并不懂那是个什么东西。   只听儿子说,可以卖钱。   只要是能卖钱的,那都是好东西,可不能耽误了正事儿。   就这样,许成厚被周桂兰打发了去烧水。   不多时锅里水开了,屋里三盖帘饺子也包好。于是全都端出去,唏哩呼噜饺子下锅。   素馅儿的饺子不用煮那么久,开锅两回捞出来就行。   “这味道,真香啊。”   饺子开锅正往外捞呢,许金凤、许海波几个小家伙,在屋里就坐不住了。   馋的趴在门框上往外屋瞅,被香气馋的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   “一群馋猫,都让开别挡道儿,当心烫着你们。”   周桂兰拿着笊篱往外捞饺子,回头看见孙子孙女们鬼头鬼脑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赶紧喊他们躲开。   那边苏安瑛几个赶紧过来,端着饺子往屋里送。   两锅饺子都煮好,众人上炕坐下开吃。   夹起一个饺子咬开,翠绿的韭菜、金黄的鸡蛋和榆黄蘑,看着就让人欢喜。   吸一口汤汁,再细细品尝饺子,“好吃,真鲜,这韭菜榆黄蘑包饺子,就是鲜。”   许成厚替大家说出了心里话。   “瑛子,你吃这样的,这个是小白菜和肉的,里头没韭菜。”   周桂兰端过来一碗饺子,单独放到苏安瑛面前。   用小白菜和咸肉调馅没韭菜,主要是怕苏安瑛吃了韭菜回奶。   “妈,不用,我啥都能吃,这个给孩子们吧。”   是有挺多人都说韭菜回奶什么的,但是苏安英并没有感觉出来。   春天菜园子里除了韭菜就是大葱,不吃韭菜还能吃什么?   出了月子,她就跟家里人吃一样的东西了,也没感觉出来咋地。   不过婆婆能想着她,还特地包了不带韭菜的饺子,苏安瑛还是挺感动的。   最后,那一碗饺子,还是给孩子们分着吃了,苏安瑛跟大家吃一样的。   吃过午饭,许世彦又跟兄弟们聊了一阵子,一点来钟,去江边把挂网起了。   还别说,许世彦运气挺好,这一网抓了好几条鱼,其中两条是细鳞。   许世彦原本想着只把细鳞拿走,让许世琴带去走人情,可周桂兰说啥都不肯留剩下的鱼,全都让许世彦带走。   不光如此,周桂兰还给抓了两只鸡,开春孵的小鸡,到这时候都半大了。   就这样,许世彦推着车子,车后座是睡着的许海源,车把上挂了好几条鱼。   苏安瑛背了个小背筐,筐里是两只小鸡,两网兜蝲蛄,一行人就这么过了江直奔松江河。   到了林业局,苏安瑛抱着孩子在树荫下等着,许世彦和许世琴拎着东西分别去办事,不多时办完,一起回家。   到家都三点多了,一进门赶紧把牛毛广都拿出来,在破席子上摊开晾晒。   多亏这几天没下雨,天气挺好,晾到傍晚,表皮干爽了,不至于烂掉。   许世琴的工作就这样办妥,从此以后就成了林业局下属裁缝店的学徒工。   一个月工资二十来块钱,其他福利跟林业局工人一样。等着过个一年半载的,工资还会上调。   牛毛广还在长,许世彦也趁着机会,尽可能的多薅一些。   这个牛毛广头一茬的最好,压秤,到后头就越来越细,也不压秤了。   许世彦忙活了十多天,最终攒了六十来斤干货,今年牛毛广价格涨了,三块钱一斤。   一季牛毛广卖了不到两百块钱,自行车的钱回来了还有剩余,一家子也都挺高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冰雹   薅一季牛毛广,十来天,挣个自行车还有剩余。   这要是搁大房子,怕是又得引来不少人羡慕嫉妒了。但是在二大队,真没人觉得咋地。   有的人家父子俩或是夫妻俩一起上山薅牛毛广,这一季能挣三百多呢。   这玩意儿主要是得有交通工具,指着走路进山那是白扯,所以有辆自行车,真的很重要。   牛毛广刚过季,参地里的活又开始忙了。   薅二遍草,然后许世彦的那五十丈试验田,该施肥了。   二遍草容易,只要把地里的大草薅一下就行了,不像头遍草还得顺道松土。   不过二大队一万多丈参地全都得薅二遍草,也着实够忙活一阵子的。   许世彦依旧带人在参地干活,他不光要领工薅草,还得带着人,给那五十丈试验田施肥。   在两行人参中间,用小镐头搂出一个小沟来。   然后用长把儿勺子,一勺一勺的舀了豆饼水倒在沟里,再覆上土就行。   这活说的挺轻巧,实际上又脏又累。   那豆饼搁水坑里发酵了这么长时间,简直臭不可闻。   没办法,大家都用布条捂着鼻子,硬着头皮干活。   好在就五十丈,两天也就干完了。   六月十九号,大家正在参地里干活呢,忽然间天就阴了,风呼呼的刮,顷刻间电闪雷鸣。   豆大的雨点儿就砸下来,伴随着雨点儿,竟然还有鸽子蛋般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幸亏参地里都苫着参棚,一脸懵的众人直接躲在参棚下,倒是没让冰雹砸到。   只是听着冰雹落在参棚上,砸的板子叮当想,大家这心也跟着往下沉。   这么大的一场冰雹,也不知道覆盖面有多广。   要只是参地这片还好,毕竟有参棚罩着,不至于造成什么损失。   这要是砸到大田地你,就怕地里的庄稼又要完蛋了。   “许哥,你说今年这天气是咋了?前些日子下晚霜,这又来一场雹子。   唉,也不知道,咱大队那些地,有没有被雹子打了。   这要是打了,咱今年怕是连口粮都不够。”   几个人坐在池面子上躲雨,一边看着外头不断掉落的冰雹叹气。   “谁知道今年这是咋了?唉,咱老农民,靠天吃饭,吃饱还是饿肚子,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难啊。”   许世彦叹气,这事儿他有印象,好像这一场冰雹,县里挺多地方遭灾了。   松江公社因为这一场冰雹,绝收上千亩,今年的日子,估计都不太好过了。   雷雨加冰雹都是一阵,不到半个钟头,雨渐渐小了,冰雹也不再往下砸。   雨过天晴,众人从参棚底下钻出来。   就见到那马道里一层雹子,亮晶晶的,大的如鸽子蛋,小的也跟手指头差不多。   众人一阵叹息,完蛋,今年的收成又要瞎。   “老天爷啊,你这是可着我们祸害,今年这又是晚霜又是冰雹,日子可咋过?”   “哎,许技术员,你不是能预测天气么?那你咋没预测到今天的雹子啊?”   忽地,那边传来一阵轻笑,有人一脸轻蔑的看着许世彦,出言嘲讽。   许世彦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队里之前那个技术员乔晖。   因为晚霜的事情,许世彦被提上来当了技术员,乔晖因为实习期还没过,只能继续留在队里干活。   估计是因为工作被抢了,对许世彦有点儿不满,这会儿故意出言讥讽。   “大学生,你说雹子有办法预防么?我就算提前预测出来,难道你还能给所有大田地都扣上棚子?”   许世彦摇摇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遇见点儿事情就赶紧冒头。   这种话说出来有啥意思么?只能让人笑话罢了。   即便后世有大棚了,遇上这样的情况,也未必能防得住那个大个儿的冰雹。   再说,也没有把大田都扣大棚的啊。   果然,许世彦这话一出,大家伙儿全都跟着笑了。   “就是啊,大学生,要不然你发明个东西,把咱的大田都扣上呗,那样就不怕雹子了。”   原本,乔晖也只是想讥讽挖苦许世彦几句罢了,不想倒是被许世彦反讽回去,顿时脸上挂不住,哼了一声,扭身就走。   “有什么可牛哄的?真当自己是大学生了?   不过就是个普通农民,有关系被推荐去读了两年书。   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肚子里没多点儿墨水,倒是比谁架子都大。切,什么玩意儿?”   乔晖一走,这头几个小伙子忍不住吐槽。   “许哥要是有机会去念书,肯定比他强。”   许世彦一听,忙摇头,“哪至于啊?我初中都没念完呢,跟人家还是没法比。   得了,咱都干活吧,他就是在咱这儿实习,过一阵子就走了,何苦闹的不愉快?”   众人一琢磨也是,就是个实习的,过几天就得走了。   “对,对,干活,不跟他一般见识。”   等大家从参地回村,就听说这一场冰雹不小,不光是队里,公社有些地方都被冰雹砸了。   所幸雹打一条线,东岗公社受灾面积不算太大,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即便如此,大家伙也都心情低落。   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就是为了那点儿粮食,照这样下去,今年秋天口粮还能够吃么?   农家无闲时,参地里要薅二遍草,大田也该铲二遍地。   心情再怎么不好,也得干活啊,不干活,剩下这些庄稼不也荒了么?   忙忙活活的就过了夏至,而这个时候,林子里的天麻出土了,灵芝也该采摘。   队里不少人,开始成帮结伙的进山搞副业。   左邻右舍相处好的几个小伙子,都跑来找许世彦,大家伙一起结伴进山,挖天麻去。   挖天麻不像薅牛毛广必须去大甸子,天麻很多地方都有。   上辈子许世彦在这边生活多年,周边哪里天麻多,他都很清楚。   于是带着孙晓锋等人,或是去开峰岔道,或是去大牛沟,再不然去小沙河、大沙河。   虽然远一点,但他们有自行车,早点儿出发不耽误。   也正是因为离着远,旁人去的少,他们一天都能遇上不少天麻。   天麻,兰科、天麻属腐生草本植物,无根无叶,不能进行光合作用,只能依靠伴生的蜜环菌提供营养来生长繁殖。   而蜜环菌多数分布在阔叶林,尤其是柞树、椴树林中,所以挖天麻,也要找这样的林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麻比人高   天麻这东西长得纺锤状,也有点儿像土豆子,长在地底下,很可能会分布好多层。   挖天麻有两种办法。   一个是春天,天麻没出土之前,拿把铁锹上山。   在认为可能有天麻的地方,用铁锹挖地,挖一锹看看土里。   说不定运气好,就能遇见一墩,指不定这一墩就能挖出来一盆。   这时候挖出来的天麻,因为没出苗,营养成分高,块茎不空,品质好价格也高一些。   另一种,就是等到夏至后,天麻苗出土。   天麻苗一般黄绿色或紫红色,上面有黄绿的花穗,在林子里很容易看见。   多数时候,一棵天麻苗底下,会伴随好多大大小小的天麻崽子。   若是遇到三四棵长在一处了,那就更好了,几棵苗中间的土全都翻开,保不齐就能挖出来半袋子。   要是遇见了天麻龙,就是一下看见十几二十棵天麻苗像一条龙一样,那就不用说了,开刨吧。   “完了,咱来晚了,你看这里,这么老长一趟都被人挖了,这肯定是天麻龙啊。”   这天,众人一起到开峰岔道北边挖天麻。   刚从运柴道下来,进林子没等走几步呢,就见到前面被人挖了好长一趟。   看那泥土翻动的模样就知道,这地方出来过天麻龙,至少得有二三十棵。   几个人一看见那天麻龙被人挖走,顿时都泄气了。   这表示有人在他们之前已经来过了这里,接下来就算是他们再遇上,多数也就是单棵的,没啥意思了。   “来都来了,往林子里头找找吧,那咱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啊,走吧。”许世彦倒是没灰心。   正所谓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   上山搞副业也是一样,谁都不可能一遍过去丁点儿不漏,总有漏下的地方。   指不定那人挖了个天麻龙就心满意足走了呢?进山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众人一想也是,都到这儿了,还能再往别处跑?   走吧,往里头走走,走远点儿,说不定还能有点儿收获呢?   就这样,大家跟着许世彦一路往林子里走。   也不知道这边是被人挖过了,还是今天来的地方不对,走了半个多钟头,真就一棵都没看见,众人不由得泄了气。   黄胜利越走越没信心了,于是就停在半山坡上休息,一手扶着个草棵子,搁那儿耍蘑菇。   “今天这事咋回事儿,咱好几个人都没开眼儿。   天麻啊,天麻,都跑哪儿去了,难道说都让人给挖走了么?”   许世彦这会儿,已经走到山坡上了,听见黄胜利在那儿念秧儿,忍不住回头瞅他一眼。   然后,许世彦就发现不对了。“胜利,你看看你手里攥的是个啥?”   “啊?我手里攥的还能是啥?草棵子呗,青秸子?”   黄胜利不以为意的瞅了眼手里,一根小手指头粗的树棵子,有啥好奇怪的?   “你抬头看一眼。”许世彦笑着摇头,指点黄胜利抬头。   “抬头?抬头能干啥?天麻也不在天上,我抬头就能看见了?”   黄胜利一边念叨,一边抬头往上看,然后,他就傻眼了。   “草,天麻,这天麻特么比我还高?”   黄胜利个子不高,一米六多点儿,但是一棵天麻长得比他还高,也属实过分了。   “太欺负人了,我还没有天麻高。”   黄胜利这话,逗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行了,你别搁那儿念秧儿了,赶紧把天麻挖了吧,看看底下有多少?”   黄胜利一把将天麻杆子撅断,只留下底部一尺来高。   然后用手顺着茎秆下面拨开草皮和土,一点一点往下挖,直到露出土豆般的天麻块茎。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将块茎取出,而是顺着块茎尾部往后扒土。   果然,就在不远处,扒拉出来四五个大崽子,再往下找,还有些略微小点的。   最后,在方圆两尺的范围内,黄胜利挖出来两大捧天麻。   一棵苗底下带着这么多,那就是很不错了。   黄胜利开眼儿,大家伙也有信心了,于是各自散开往前走,去找天麻。   许世彦朝着前面一个岗梁走,翻过岗梁,忽然瞅着前面一棵树上,有一朵粉红色的东西。   许世彦快步走过去,发现是一朵树鸡蘑。   这树鸡蘑,颜色粉红,是少数颜色鲜艳却没毒的蘑菇。   树鸡蘑,学名叫硫磺菌,是一种可食用也可药用的菌类。   这种菌类有个特点,就是生长特别快。   可能前一天看着还没有鸡蛋大,结果隔两天过来,就已经长成蒲扇大小,木质化不能吃了。   所以进山遇见生长正好,鲜嫩可食用的树鸡蘑并不容易。   今天赶巧了,这一朵树鸡蘑长得正好,嫩呼呼的。   回家切了焯水,跟韭菜炒着吃特别鲜。   要是舍得东西,还可以用面裹了炸,然后蘸点儿椒盐吃,美味极了,真有种吃鸡肉的感觉,要不怎么叫树鸡蘑呢?   许世彦伸手,小心的将这层层叠叠一大朵树鸡蘑掰下来。   从身后背着的袋子里又翻出个袋子,单独包裹住,再装进袋子里背着。   山里的东西不是家养的,不可能事事如意,想啥来啥。   遇见什么都行,只要有收获不空着回去,许世彦都能接受。   背好袋子,许世彦继续往前走,他打算从这个岗梁下去,往前面走走看看。   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发现前面有两棵天麻苗。   进山这半天,总算开眼儿了,许世彦挺高兴,朝着那两棵天麻走去。   结果刚到跟前儿往周围打量几眼,哎?前面不远处还有三棵?   许世彦高兴起来,五棵,离着这么近,中间就很有可能是一大窝。   “我这边遇见天麻了,五棵苗呢。”许世彦喊了一声。   “你们也都仔细找找啊,说不定这附近还有。”   天麻不是山参,不值多少钱,所以进山都是谁看见的归谁。   山参太贵重了,如果做不到平分,很可能会有人心里不平衡,尤其是遇见大货,那就很可能会出人命。   那边几个人听见许世彦也开眼儿了,都听高兴,也更有信心,于是各自在附近转悠。   还别说,这附近真有,不多时,孙晓锋他们也都喊着,开眼儿了。   进山就怕不开眼儿,只要开眼儿就好说。   许世彦将五棵天麻周围的草全都清理了,然后从外向内,开始在这五棵天麻围起来的位置翻找。   果然,遇上了一窝,最终这一窝挖出来大大小小的天麻,得一脸盆。 第一百四十章 小挣一笔   跑山搞副业有不确定性,谁也不知道进山能遇见什么,遇见多少。   反正许世彦见了天麻就挖,见了蘑菇也捡,有一天还碰见了灵芝。   一棵风倒木上,竟然长了一圈儿的灵芝,大的如盘子,小的巴掌大,十来朵。   当时跟着许世彦一起进山的几个,都惊呆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灵芝呢。   长白山灵芝,属于赤灵芝,颜色深红。   灵芝正面和菌柄覆盖一层坚硬光亮如蜡质的东西,反面呈细小多孔状。   长白山灵芝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但是在眼下,其价值并没有被人们挖掘出来。   当地人都管灵芝叫木灵芝,并不把它当好东西,收购站有时候都不收。   许世彦也没打算卖,他捡灵芝是要给家里人用的。   灵芝有降血糖、降血脂、增强免疫、抗肿瘤的功效,留着给许世安还有老爹都行。   冬天弄的那几个野猪肚,在周桂兰的劝说和监督下,许世安都吃完了。   这回正好接着再吃灵芝,只要是许世彦能想到的办法,都用,希望有效果。   许成厚这个年纪了,也应该开始注重保养身体,只要多注意些,不至于那么突然就发病走了。   挖天麻的时间短,不用十天的时间,天麻苗就长老高开花。   再过些时候出苗的天麻开始发黑腐烂变成网状,生出许多小天麻崽子。   而那些大的天麻崽子,也会变的空了。   天麻一空,药性就差,卖不上价钱,所以就没人再去挖了。   挖回家的天麻清洗干净,放锅里煮熟。   以前挖的少,都是跟小米粥一起煮,这样煮出来的天麻晒干了压秤,成色也好。   可现在挖的天麻多,根本没那么多小米配着煮,就只能用清水煮了。   煮熟的天麻放到外面晒干,大的直接摆在席子上,小的可以用线串起来。   出苗的天麻晒干后就是一张皮,不压秤,也不值钱。   最值钱的是大崽子,晒干了微微泛着黄色,半透明,品质最佳,一般大崽子四五斤就能干一斤。   干的天麻价钱也不高,县里药材公司收购,天麻皮一块来钱一斤,大崽子两块来钱。   许世彦一天最少挖二三十斤,最多一天遇见了天麻龙,挖了七十多斤鲜天麻。   不到十天的工夫,攒下了六七十斤干货,又是一笔钱到手。   “我怎么觉得,东岗这边挣钱,比在大房子容易呢?”   许世彦抽空去县里药材公司,把天麻卖了,回来跟媳妇报账的时候,苏安瑛就在那儿感慨。   “那肯定是容易的多啊,这边人多,机会也多。   当然,最要紧的是,咱家多了辆自行车,我可以去远的地方跑山,当然比别人挣得多。”   以前在大房子,每到天麻出土的时候,大家都进山去挖。   两条腿走,自然比不过俩轱辘转悠,大家都走得近,谁也挖不到太多。   就像一大队那边,为啥说一大队挖天麻?   主要也是因为他们在东边,离着高丽堡子后山近,那边天麻多。   这年月有自行车的还是少数,许世彦他们几个可以骑着车去远一些的地方。   四五十里之外,要是靠着两条腿每天走一个来回,还得满山跑着找天麻,估计不累死也够呛。   但是骑自行车就不一样了,四五十里地,不用俩钟头就到了。   走得远,自然就比别人机会多,挣钱也多。   “你还没见过前川林场、胜利林场那些地方呢。   那边离着长白山保护区近,人家都进保护区搞副业,更挣钱。”许世彦笑着跟媳妇解释。   苏安瑛倒是懒得分析这些,她只知道有钱挣就行了。   “钱给我一半就行,剩下的还是你揣着吧。   咱家买啥也都是你去,总不能回回买点啥都得找我来要钱吧?   大男人的,兜里不揣点儿钱,让人笑话。”   苏安瑛数了数钱,像之前卖牛毛广一样,自己留一半攒着,另一半给许世彦。   反正她平常哄孩子也不怎么出门,买东西的活都是许世彦去干,不给钱,许世彦去哪里变回来东西?   两口子坐在炕上说话,谁也没注意炕上躺着的许海源。   等他们偶然一回头时,发现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来身子了。   “媳妇,你给孩子侧过来的?”   许世彦觉得奇怪,刚才没见着媳妇动孩子啊,这娃咋就侧过身了呢?   “没有啊,我没碰他,刚才吃完奶换了尿布,我给他放下平躺着的。”   苏安瑛看着炕上侧躺着已经睡着的儿子,也愣了。   “估计是这小子自己翻过来的,他眼见着快三个月了,学着翻身也正常。”   苏安瑛伺候过好几个妹妹呢,对这个倒是明白不少。   三翻六坐八爬,是婴儿生长的规律,大部分建康的孩子,都差不多是这个节奏。   “咱儿子四月十八号生的,这都七月十二号了,快百天了呢。   我估计啊,等着到百天,他就能全都翻过来了。”   “今天七月十二号了?哎呀,老五应该是考完试了,也不知道考的咋样?   我这一天光上山,都把正经事儿给忙活忘了,得空找人捎个信儿回去问问。”   许世彦猛地想起,七月初,许世祥参加高考。   上辈子是啥时候出来的考试成绩来着?好像是七月末出来成绩,八月中旬出来录取结果。   “希望老五顺顺利利的考上大学,往后有个好工作,不用起五更爬半夜的下地干活当泥腿子了。”   许世彦说着,低头看向炕上已然睡着的儿子。   “小家伙,你要记得啊,长大了得好好学习。   将来你也考个好大学,去城里上班,在城里说媳妇,可别跟你爹一样,当个老农民。”   许世彦伸手,摸了摸儿子嫩呼呼胖嘟嘟的小脸蛋,露出老父亲心满意足的笑容。   睡梦中的许海源,并不知道父亲对他的未来有怎样期许。   也不知道小家伙梦里梦见了什么,忽地咯咯笑了一声,倒是把许世彦吓一跳。   “呦,你这是做什么美梦呢?做梦娶媳妇了?”许世彦觉得好玩,又摸了儿子脸蛋一下。   结果这回,被苏安瑛一巴掌给拍一边儿去了。   “你把他弄醒了你就自己哄啊,这都啥时候了,他要是这时候醒了能玩到后半夜去,谁跟他熬得起啊。”   苏安瑛白了许世彦一眼,嗔道。   许世彦一把将媳妇拽进怀里,轻笑道,“那咱还不趁着臭小子睡着了,干点儿别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打底柴   七月伏天,炎热少雨,正是参地里整地作床刨土的好时候。   二大队栽参的历史比较长,二号桥那附近大部分参地都用了,今年没有伐区。   新批下来的参地,在抚南林场西南的小黑河附近。   选好参地,头一件事就是要清理场地。   这一片是去年的新伐区,大木头早已经被运走,剩下些灌木、小乔木、杂草都得清理掉,这就是打底柴。   一般来说,打底柴最适合在伏天进行。   将有用的木材留下,其余的枯枝、杂草耧到一起,晾晒几天后,点火烧净。   以提高地温、加速有机质分解,促进土壤的熟化,减少虫害和病害。   许世彦是二大队的参业技术员,那这些活肯定都得他带人来干。   抚南林场离着东岗挺远,成天来回跑也不方便,所以许世彦就带着人,在参地旁边搭了地戗子。   趁着天气好,赶紧把活抢出来。   晒了几天,地上的枯枝和杂草都半干了,于是找了个没有风的上午,打算把柴草堆点燃。   “大家伙儿都精神着点儿啊,一定得看住,千万别跑了荒。   这周围全都是林子,万一出点儿啥事儿,咱都得进去。”   许世彦不放心的嘱咐众人,生怕一个马虎大意跑了荒,那可就是大事儿了。   “许哥,放心好了,咱这些草堆都离着林子边儿上挺远,不能跑了火,你就安心上一边儿歇着吧。”   别看许世彦是技术员,但他没架子,跟大家伙一起住地戗子一起干活,也从来不会瞧不起谁,所以大家对许世彦都挺近乎。   “咱这回整的草堆太大了,我怕火头起来不好整,还是小心点儿吧。”   许世彦哪敢离开地方啊?他就前天回家了一趟,这些混小子们,就把柴草堆摞的那么老高。   开玩笑,这要是火头一起来,再刮一阵风,真不敢说啥情况,还是老实儿的在这看着吧。   “先别着急点火,都拿着铁锹,在那些草堆外围挖一圈防火道,这玩意儿真不是开玩笑。”   许世彦还是不放心,又安排人用铁锹把柴草堆周围的土地挖一圈。   一起干活这么长时间,大家伙儿也都知道许世彦的脾气,小心谨慎处事周全。   既然许世彦领工,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于是这群小伙子也不嫌累,都拿了铁锹、镐头啥的,在那些大柴草堆周围挖了一圈防火道。   这下,许世彦好歹放心了些,喊人点火。   那些杂草被太阳暴晒了好几天,早就干透了,一点火,顿时火苗子就蹿起来,带着半干的树枝一起燃烧起来。   大夏天,本来就热,这火堆一着起来,更是烤的慌。   众人急忙都退出老远,坐在林子边儿上阴凉处,闲聊说笑。   别人都嘻嘻哈哈说笑打闹,许世彦却一点儿也不敢分神,始终盯着火堆,就怕出点儿意外。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火堆虽然大,但毕竟大部分树枝不太干,火头不大。   忽然间,一阵大风吹了过来,火头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许世彦吓得一下子站起来,“快,到四周看看,千万别跑了火。”   就他们挖那点儿防火道,真有大火根本就挡不住,这真不是闹着玩儿。   “都别坐着了,快点儿看看啊。”   一边说,许世彦就沿着林子四周转悠,查看火堆周围的情况。   结果,就在西边一处火堆旁,发现了异常。   那边的防火道没挖好,火堆周围的草被烤干,刚才那股风,应该是把火星子吹出去了,火势朝着旁边蔓延。   “快拿着家什过来,这边跑荒了。”许世彦急忙高声喊,自己拎着铁锹就冲了过去。   那边众人一听,也吓得够呛,急忙就往西头跑。   到这边一看,火在地面蔓延出挺大一片。   众人二话不说,抡着铁锹树枝开始拍打,还有人从地上撮了土往上压。   幸好打底柴的时候收拾的还算干净,地上的草不厚。   再加上那风就吹一阵,很快停了,在众人的扑打中,火势被控制住。   “好悬,真特娘的要命,咋就来了那么一股妖风呢?”   见火被扑灭,大家都松了口气。   这下,谁也不敢跑去玩了,都守在林子周围,盯着那些火堆,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有几个火堆太大了,里头又有些大树根啥的,一直烧到了下午,好歹完事儿。   许世彦不放心,带着人挨个儿火堆检查一遍,用棍子把火堆从上到下翻一遍。   确认都熄灭了没有残余火星子,这才松口气,领着人下山。   参地离着东岗三十多里地,幸好许世彦骑着自行车呢,到家五点多了。   没等进门,就听见家里欢声笑语的好像挺多人说话,许世彦有点儿纳闷儿,这是谁来了?   夏天,窗户都敞着,许世彦走到窗跟前儿特意往里瞅了眼,好么,屋里人还不少呢。   老丈人、丈母娘,亲爹、亲妈,都来了。今儿是啥日子啊,咋这么齐全?   “爸、妈,爹、娘,这咋都来了?”俩爹,总得区分一下吧,那就只能管许成厚叫爸,管苏维忠叫爹了。   “咋来了?你这个当爹的,连你儿子百天都忘了吧?   海源今天过百天,我跟你妈、你丈人和丈母娘,都来看孩子,给孩子过百天呢。”   许成厚白了儿子一眼,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忘?   许世彦一拍脑门儿,“哎呦我天,真是忘了,这几天山上太忙,我都住山上了,哪天是哪天都不知道。”   可不是?他家儿子农历三月十二生的,小娃算百天不按日子,按月份,而且是九十九天过。   今天阳历七月二十五号,农历可不六月二十一么?   “你这都忙啥?瞅你造的灰头土脸,咋还一脸黑灰呢?”   周桂兰一看,儿子这一夏天晒得又黑又瘦,当即心疼起来。   “参地,打底柴嘛,今天烧那些树枝和杂草,这不是领着人在那儿看着火堆烧完么,落了一身灰。”   许世彦没敢说差点儿跑了荒的事儿,怕父母担心。   “行了,你赶紧去洗一洗,换件儿衣服吧,瑛子,赶紧给他找套干净衣裳。”   周桂兰爱干净,哪里看得了儿子这脏兮兮的模样?赶紧撵着许世彦去洗漱收拾。   许世彦在山上这些天,也着实造的不像样子。   正好院子里大盆晒着水呢,还温乎,赶紧洗吧洗吧。   “妈,老五高考的成绩出来没有?”许世彦接过母亲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头脸,随口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娃百天   “出来了,昨天去县里看的成绩,一百九十六分。   比去年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周桂兰略带忧心的回道。   许世彦一听,果然跟上辈子一样的分数,那估计还是通化农校没跑了。   想想也挺不容易的,老五他们念书的时候都是农村中学,学的内容简单,多数都跟农业口实践有关。   总共复习了九个月,考这些分数也不错,还有好多人都没考上呢,对吧?   “那估计八月就能有录取结果了,妈你放心,老五肯定能考上。”许世彦很是笃定的安慰母亲。   “嗯,但愿像你说的吧。   老五要是能考上个大学,往后就不用在庄户院,成天哈腰撅腚的干活受累了。”   周桂兰点点头,笑了。   “得,别说那些,咱赶紧进屋吃饭吧,今天老六买了肉回来,正好包的饺子,芹菜肉的。”   许世彦回来的时候,饺子就已经包完了。   刚才他在外面洗漱,屋里正好煮饺子,这会儿已经端上了桌。   许世彦这些日子在山上,住窝棚,啃煎饼、咸菜头,着实把他靠的够呛。   这会儿饺子的香气扑鼻子,许世彦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唤,这是真饿了也馋了。   一家人也不用客气,招呼了父母和丈人丈母娘上炕坐,然后许世彦翻了翻柜子,找出来一瓶酒和三个酒盅。   “爸、爹,今晚上有饺子,咱来点儿。”一边说,一边给自家老爹还有老丈人,各自倒满。   “那必须喝点儿啊,饺子酒儿饺子酒儿,越喝越有嘛。”   许成厚笑眯眯的看着儿子给倒酒,那心里别提多美了。   那头的苏维忠更不用说啊,自家姑爷这么能干,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这个老丈人心里也美啊。   一个亲爹,一个丈人爹,俩老头凑一起,这小酒儿喝起来,话匣子一打开,互相夸对方。   夸完了对方就夸许世彦和苏安瑛,哎呦这一通互吹,把那头的周桂兰和韩氏,都弄得哭笑不得。   “来来,吃饺子,这么好吃的饺子不吃,光喝酒哪成啊?”   周桂兰夹了好几个饺子给许成厚,并瞪了他一眼。   许成厚还没喝多呢,哪能瞧不出啥意思啊,于是赶紧招呼苏维忠吃饺子。   那头韩氏也给苏维忠夹,并且碰了碰苏维忠胳膊,苏维忠也回过味儿来,赶紧吃。   “嗯,这饺子好吃,真鲜灵。   要不说么,还得是工人啊,你看月月都有肉票领,哪像咱啊,一年到头就等着自家杀猪。”   苏维忠一边吃饺子,一边感慨道。   “嗯,这是真的,自打老六成了工人,我们倒是跟着沾光了,隔三差五的能吃着肉。”   许世琴虽然只是学徒工,但是该有的福利都不差。   许世琴在这边住着,许世彦两口子从来不提伙食费的事儿。   她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就时不时的往回买点儿肉,单位发什么,也都拿回来。   “亲家,你家老六今年十九了吧?有对象没?”   韩氏这边儿,瞅了眼默默吃饭的许世琴,小声问周桂兰。   周桂兰摇摇头,“没有,唉,以前在大房子,倒是有人介绍,我没看好,推了。”   去年有人给许世琴介绍对象,那小伙子二十四了,家里穷不说,没爹没妈,底下六七个弟弟妹妹,最小的才八岁。   这要是嫁过去,又当嫂子又当妈,吃苦受累还糟心。   就许世琴那个体格,哪里能受得了?   周桂兰觉得不行,都没跟许世琴说,直接拒绝了,闹得媒人还挺不高兴。   “嗯,得亏你没同意,你看现在,老六有这么好的工作,往后咋地不找个工人啊?   这要是两口子都工人,那日子还能孬了么?   亲家,我可跟你说啊,这事儿不能马虎。   咱凭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还有正式工作,会手艺,咋地不得找个条件好的?”   韩氏凑到周桂兰耳边,轻声嘀咕。   还别说,韩氏这话,真是说到周桂兰心里头去了。   谁家闺女谁不稀罕?都看着自家姑娘好,都盼着闺女将来找个好婆家。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着急,才十九呢,遇见好的再说。   当一天姑娘做一天官儿,嫁出去给人当媳妇,又是公婆又是儿女的,一根肠子八下挂。   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让她享几年福吧。”   周桂兰一边说,一边看向闺女,目光里尽是慈爱和疼惜。   女人们不喝酒,吃饭快,没多会儿就吃完了,于是坐到旁边聊天,等着那三个酒足饭饱,这才往下收拾。   正好这会儿许海源吃饱了,也尿完了,许世彦赶紧抱起来跟儿子玩。   结果就见到,自家儿子的脖子上,还有一挂白线,白线的下面,拴了十块钱。   这不用说,肯定是丈人和丈母娘给挂的。   以前吧,都是给百天的娃挂长命锁,现在哪有那东西啊?   就换了个样式,弄一挂白线,底下拴上钱,给孩子挂在脖子上,寓意长长久久。   估计是脖子上有个东西,许海源觉得不太得劲儿,总想挥动着手去抓。   许世彦一看,就回头问周桂兰,“妈,这个线能拿下来么?我瞅着小源源光想抓。”   “哦,对了,咱都忙活着,忘了把线摘下来。   姑爷,那个线,从头到脚往下摘啊,哎,对,就这样。   行了,让瑛子放好吧,线以后留着用用啥的。”   韩氏赶紧走上跟前儿,指点着许世彦,把那挂白线摘下来。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白胖白胖的,你瞅瞅这小胳膊小腿儿,一节一节的多好玩儿啊。”   这年月难得见着个胖娃娃,谁瞅见都稀罕。   “来,姥姥抱抱。”韩氏也没管那些,直接把孩子给抱走了。   到周桂兰跟前儿,俩人一起逗孩子玩,把小海源乐得咧着嘴直笑。   许世彦傻眼,他才抱起来儿子没多会儿,还没稀罕稀罕呢,这就被抢走了?   唉,没辙,一个是老妈,一个是丈母娘,惹不起,那就只能等着了,等她们稀罕够了再说。   结果,许世彦等啊等,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机会。   一家子都稀罕小娃,这个抱抱那个亲亲,哪有许世彦的份儿?   好不容易都亲够了,许世彦想抱过来吧,儿子又被苏安瑛抱走了。   小家伙饿了要吃,吃完又拉,等收拾完,就困得睁不开眼,睡觉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镐头   许成厚等人在许世彦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各自回家。   许世彦忙的很,一大早就被叫走了,也没能送丈人和丈母娘去车站。   好在苏维忠夫妻都理解,自然不挑理,高高兴兴走了。   许世彦则是带着人,继续在新场子里头折腾。   参地打完底柴,接着该是定向和挂串。   定向,就是根据人参对光照的要求,结合地势,确定参床前檐面对的方向。   总体的要求是,利用早晚阳,避开中午阳,不用正面阳。   一般以上午十点或者十点半,阳光从池面子上退出为标准。   平地多取露水阳,即池串为南北或南偏东方向。   岗地多取正南正北方向,山地的南北两坡多顺山。   东西两坡如果坡度不大,水能顺利排出,可横山或斜山。坡度大的要顺山或斜山。   定向关系重大,于守广找了几个老参农,跟许世彦一起,拿着罗盘在参地周围测量半天,又商议许久,这才确定了阳口。   定好阳口,接着就是挂串儿了。   按照定好的池串方向和参床规格要求,标桩作记,就叫挂串。   依旧是用罗盘定好方向,找准两端的标桩位置,用绳子把两个标桩点连接起来。   顺着绳,每隔五米插一个标桩,这就是基准线。   再从基准线端点起,沿端线方向,量出畦串的宽度,也就是池面子和马道加在一起的宽度。   然后插上标桩,每个标桩上头都用墨水笔画上号,相同号的标桩连起来,就等于是将整块地画出无数条平行线。   相邻两条平行线中间的面积,就是一个畦串,刨土的时候,不能拔掉或移动标桩。   说起来像是挺简单,实际操作很麻烦,二大队今年打算弄五千丈参土,光是挂串就费了两天工夫。   挂好串,接下来要刨土。   干活的人抡着镐头,将草皮子连同底下的土层一起刨起来,形成一尺半左右见方的大土坯,反扣在畦串中间。   同时把两侧的底土也收拢到畦串的中间,土坯放在底土上面,呈鱼鳞状。   土坯经过暴晒充分熟化后,再打耧土。   刨土,那就纯是个力气活了。   这年月刨土用的镐头,比大田地里用的要大一些。   可是在许世彦眼里,这玩意儿还是不行,太窄,干活不出数。   于是,许世彦又开始发挥他重生的优势,画了张图纸。   请示过于守广之后,找了工业的人按照图纸打造几把新镐头。   新镐比原本镐头的两倍还宽,为了减轻重量,只在底部一半往下是实的,上面镂空。   新镐头锋利无比,小树根两下就能刨断,草皮子那更是不在话下。   刨一块土坯只需要两三下,比原本的镐头省力一半还不止。   “我的天,这玩意儿太好用了,小许啊,你咋想到的?”   许世彦带了四五把镐头上山,给大家试验,结果上手一试,都说这新镐头好用,干活快,省力气。   跟着一起上山的于守广等大队干部,一个个也都看傻了眼,这新镐头也太好使了。   “瞎琢磨的,咱用的镐头太慢了,费时费力,干活太慢。”许世彦笑笑。   前世这镐头刚出来的时候,好多人都抢着买,打镐头的铁匠铺挣了不少钱呢。   这玩意儿确实好用,一直到他重生前,除非是机器翻地,人工的话,都是用这种刨土利器。   许世彦一共就在工业打了五把镐头,全都被抢走了。   其他人没有,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又快又轻省的干活。   “于叔,您老就别在这站着了,赶紧回去,跟工业那头定镐头啊。”   旁边有那机灵的,赶紧凑到于守广跟前儿,给于守广出主意。   “定个百八十把的,大家伙儿人手一把,干活也快啊。”   “叔,我估计用不上几天,别的大队又该来找你了。   这回可别像地枪那次似的,发扬风格了。   干脆,就从工业定个上千把,然后咱卖,一把哪怕挣两块钱呢,不也能挣不少么?   这事儿行,叔,琢磨琢磨,最起码把咱队里自己用的镐头钱,挣出来。”   许世彦更狠,来了个绝的。   好歹这也是他整出来的,不能总是白送人啊,哪怕是他自己不得利,也得让大队借此挣一笔才行。   被许世彦这么一提醒,队里几个干部立时都瞪大了眼睛。   “哎呀,可不是咋地?咱一个个这脑子都特么装的是啥?这点儿事情都想不明白。   走,走,快点儿,赶紧回去,找了工业的人,让他们务必保守秘密。   这镐头,咱大队要是不赚上一笔,那真是白瞎了小许的心思了。”   东岗公社有多少个大队?十个。   十个大队都栽种人参,都得刨土,就不信他们见了这么好用的镐头不动心?   哪怕一个公社定一百把镐头呢,那数量也很大了。   一把镐头不用挣多了,一块钱就行,也比每回都让别的大队占便宜强啊。   于是,大队几个干部啥也不管了,麻溜下山。   一回去,于守广立刻找到了工业厂的厂长,直接跟对方敲定,只给二大队做镐头,第一批先做一千把。   搞定工业那边,于守广先去公社参场,找到公社参场的场长,跟人家一通白话,成功卖出去一百把。   比工业报价高一块钱,而且是预付一半儿订金。   第一步成功迈出去,接下来就好办了,于守广几个人继续忽悠。   几天的工夫,东岗公社下属的大队,全都被他们给忽悠来定了货。   二大队这么闹腾,还能不惊动公社?   公社领导知道了也挺好奇,亲自去山上查看,发现这镐头确实好用。   “老于啊,你这就不地道了,有钱光你们大队挣啊,这可不行。   那啥,这镐头的事儿,公社接手了啊。”公社几个领导二话不说,把后续工作接了过去。   “哎,老张,你们公社今年总共弄多少参土啊?都刨完没有?   我这边儿有个刨土挺好使的东西,又快又轻省,我们公社的几个大队都用,你要不要来看看?”   公社书记直接摇电话找人,比于守广他们骑着车子可哪跑,强了百倍。   被东岗公社这么一忽悠,附近的兴隆、松江、漫江等公社都派了人过来取经。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个镐头确实不错。   东岗这边就说,我们这有一部分现货,不够的可以预定,你们要不要?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前世师父   其实不管是于守广,还是公社的领导,都明白一个道理。   这镐头的事情藏不住,就算他们不主动找人,估计过一阵子,人家也能仿制。   主要是这东西没多大技术含量,只要有个样子,铁匠炉就能做。   所以,他们打的主意就是,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占先机。   能捞一把就挣点儿,不至于最后全都被旁人占了便宜。   其他公社的人呢,也确实存了自己回去仿制的心思。   就想着买个十把当样品,回去找铁匠炉自己打。   结果东岗公社这边也狠,每个公社订货必须五百把以上,预付七成订金。   想要仨瓜俩枣的就把好东西糊弄走,没门儿。   东岗公社敢这么硬气,自然也有他们的依仗。   不是哪个公社都有工业厂,能用机床制作镐头的,整个儿县里除了东岗工业,就是县五金厂。   东岗公社的领导已经去县里谈了,那边只接受大笔订单,少于一千把人家不干。   工业化量产就是这样,数量上来了成本就能降下去。   所以别看东岗公社加了价钱,实际上也比铁匠炉手工打出来的成本低。   双方心里都明白咋回事,但做买卖嘛,总得讨价还价,不然心里不舒坦。   双方一番商议,最终其他公社的人犟不过,没办法只能订五百把。   全县一共十四个公社四个镇,镇上有镇办参场,公社不光有公社参场,公社下属大队也多数都栽参。   光是这一轮,东岗公社就定出去几千把镐头,还有不少地枪。   东岗工业厂和县五金厂一起开工,加班加点,抓紧时间完成订单。   然后,许世彦就被调下来,负责镐头和地枪的生产事宜,尤其是监督质量。   “小许,工业这边再加五百把镐头、一百支地枪、三百个拉炮。   这是国营一参场定的货,弄好了,你还得负责过去,帮忙安装教技术。”   这天,许世彦还在工业盯着干活呢,公社的干部过来通知他。   抚松地方国营第一参场,就坐落在东岗境内。   四六年的时候叫“永茂参园”,五四年改为地方国营参场,后来又改成国营第一参场。   一参场有职工一千来人,经营参地五六万丈,年收入五六百万,上缴利润上百万。   一参场有自己的中小学一所、职工俱乐部、卫生所、托儿所。   生产用汽车、小汽车、拖拉机、各类农用机械都有,而且还有一处机械化加工厂。   都说二大队厉害,跟一参场比,啥都不是。   别说二大队了,就连公社参场,在一参场跟前儿,连小弟都算不上。   “小许啊,一参场这份儿活,一定要用心。咱公社现在正跟一参场商议,要联办中学和高中呢。”   公社干部拍了拍许世彦肩膀,嘱咐他一定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联合办校的事,许世彦上辈子听说过。   东岗高中,用的就是人家一参场的地盘。   一参场把原本的小学搬到了东边去,原本的小学教学楼改成了寝室楼,在寝室楼的西边,盖了四层的教学楼。   然后东岗中学把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开,高中部迁移到新校,初中部还在原址。   联合办学的条件就是,一参场户口的学生,不管小升初考试成绩如何,全锅抬,都能上初中。   而且参场中学的学生念高中,也有优惠。   “领导放心,这事情我肯定办妥。”   对于许世彦来说,不管干啥都是本分,他是二大队的人,也是东岗公社的社员,领导安排啥,他就干啥。   说句不好听的,去教技术不过就是动动嘴,给算工分,还管着饭,不比他在山上抡着镐头刨大土强百倍?   于是,接下来工业全力先完成一参场的订单,等完成后,一参场那边派人来验收。   验收合格,直接用车把东西拉走。   顺道,跟许世彦约定好了,第二天派车来接他,上山教看参的人安装地枪。   一参场的参地,都在槽子河附近,离着东岗挺远,工人干活多数都是坐汽车。   八月十二号早晨,参场果然派了车来接许世彦,跟着干活的职工一起上山。   往槽子河参场的路并不好走,一路颠簸急弯。   好在许世彦坐的是吉普,好歹还强点儿,那些干活的职工都坐大汽车,更颠。   一路颠簸过了槽子河大桥,再往里走三十里地,总算到了一分场。   “韩叔,这是东岗公社二大队的技术员,之前场长不是提过那个什么地枪么?就是人家这位小伙子整出来的。   咱场长定了一百支地枪,让小伙子教教你们几个,这样以后看参也轻松点儿。”   众人下车进了参场,就见到一个不到五十岁,个子挺高身材魁梧的汉子。   领着许世彦来的那个人,赶紧给介绍。   “小许,这是咱一分场看参的韩大叔。   你可别小看了韩大叔啊,人家那可是咱参场出了名的炮手,打猎可厉害呢。   而且,人家祖上是开镖局的,韩大叔那可是一身的好功夫,要不然能在山上看参么?”   许世彦看着眼前的人,眼泪差点儿没掉出来。   眼前人他太熟悉了,上辈子,就是眼前人,教他打猎,教他拳脚,这是他的师父,韩文忠。   “韩大叔,久仰大名。晚辈许世彦,一点儿小聪明,不敢在韩大叔跟前儿卖弄。”   许世彦上前,规规矩矩行礼。   真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师父,许世彦高兴又激动。   上辈子是八七年,许世彦从大房子搬到东岗,想发展人参自家底子太薄,后来经人介绍,就上山去给一参场看参。   那时候一参场也都承包了,一分场的参地,就是韩家包下来,不过韩家人手不太够,所以外雇了几个。   许世彦跟韩文忠很投脾气,俩人在山上看参,老爷子就教许世彦一点儿拳脚,夏天带许世彦放山,冬天带着他打猎。   老爷子从小练武,体格特别好,别看那时候都快六十岁了,领着许世彦翻山越岭的一点儿落不下。   许世彦跟着韩文忠在山上看参三年,一边放山、打猎攒钱,一边买了参土参栽子往地里投。   结果三年后下山,就赶上了九一、九二年人参行情大跌,钱又赔进去了。   后来没办法,许世彦只能继续找地方看参挣钱。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恩情   可以说,韩文忠是许世彦的师父,也是恩人。   自打搬到东岗来,许世彦一直都想去拜访韩文忠。   可这辈子他们两个没有半点儿交集,他贸贸然去找,人家怕是得把他当神经病。   许世彦还琢磨呢,怎么能找个机会认识韩家人,不成想,今天上山来,竟然就遇见了。   韩文忠瞅着眼前年轻人那激动的模样,有些不解。   这小伙子以前见过么?好像没有,那咋一副见了亲人的模样?   “许技术员是吧?咱以前见过?”韩文忠试探的问。   “没,没见过,就是听人说起过您的大名,您可是出了名的猎手,曾经打过虎。   晚辈也喜欢打猎,最敬佩您这样的神枪手。”许世彦收敛神色,一脸敬佩的说道。   韩文忠听了这话,咧嘴笑了,“多少年前的事了,没想到还有人想着呢。   许技术员也喜欢打猎啊?那敢情好,等着入冬了,上山来找我,我带你打猎去。   现在的年轻人啊,喜欢打猎的可不多喽,都想着当工人挣工资旱涝保收,瞧不上这手艺呢。”   韩文忠的父亲是镖师,以前在县城开镖局。   走镖的人性格多豪爽仗义,广交天下朋友,韩家人都遗传了这样的性格。   韩文忠也是一样,最喜欢结交朋友,照顾晚辈。   一听说许世彦喜欢打猎,韩文忠就高兴起来。   “您别叫什么技术员了,就喊我小许。能跟您一起进山打猎,我可太乐意了。”   许世彦做梦都想再跟着师父一起打猎,别管韩元忠是不是真心邀请,他就当是真的了。   韩文忠一听这话,更开心了,“行,那我就叫你小许,走,先进屋歇会儿,叔给你沏茶去。”   许世彦就长了个憨厚朴实容易亲近的面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韩文忠也不例外,见了许世彦说几句话,就觉得这小伙子挺好。   “叔,我上山来,主要还是为了安那个地枪。   还得劳烦您,把山上看参的都叫过来,我教一教这东西咋用。   等着把地枪都弄好了,咱爷俩再坐下来唠。”   虽说见了师父挺激动,许世彦倒也没忘了他上山来的目的。   “那也行,你等会儿啊,我喊人去。”   韩文忠还就是喜欢许世彦这个踏实认真的劲儿,于是立刻去那边瞭望台上,拿了个喇叭大声吆喝两下。   不多时,就听见其他几个地方也有回应,再过一会儿,就见到三个人从不同方向过来。   “这是我家老大,韩立民,参场治安队的,秋天上来帮忙。老二是参场派出所的,老三当兵去了。”   韩文忠指着那个跟他体型、相貌都很像的小伙子,给许世彦介绍。   “他二十六了,小许你多大?”   “叔,我也二十六,我十月的生日。立民哥应该比我大。”   许世彦对韩立民,那可太熟悉了,上辈子俩人一起栽棒槌,关系处的相当铁了。   那时候许世彦夫妻出车祸,苏安瑛伤势过重当场身亡,许世彦昏迷不醒送去医院抢救。   周桂兰领着三个孩子,全都麻了爪儿。   家里的钱都拿出来,亲戚朋友借了一圈儿,还是不够用。   韩立民帮着出了两万块,后来又帮着想办法,把许家的参地、棒槌都卖了,这才凑够了苏安瑛办丧事和许世彦后续治疗的钱。   九八年的两万块,属实是一大笔钱了。   这份情义,许世彦一直记着呢。   上辈子过得不咋地,没啥机会报答人家,只能逢年过节去韩家看看韩老爷子,韩家有啥大事小情都去帮帮忙,别的做不了什么。   这辈子若是有机会,一定得还了上辈子的人情。   “嗯,立民是三月的生日,那你该叫声哥。”韩文忠点点头。   “这两个是小王、小李,都是我们参场的人,跟着一起在山上看参。”   一分场共有参地三万丈,有四个人看参,韩文忠总管事,其他几个都听他安排。   “这是东岗公社派过来的技术员,小许,之前咱听说过的那个地枪,就是人家小许做出来的。   今天过来,就是教咱怎么用,都好好听着啊,不许溜号儿。”   韩文忠收敛神色,一脸严肃的说道。   山上看参,一切都得听韩文忠安排。   再说了,四个人里头俩姓韩,其余那俩除了听话还能干啥?   “知道,知道,韩叔放心,我们保证好好学。”那俩人赶紧点头应道。   许世彦领着人,从车里搬下来地枪、拉炮。一分场这边给了五十支地枪、一百五十个拉炮,光是这些,也得布置两天。   拉炮还好点儿,只要告诉了怎么扯线,安置在参场周围就行。   地枪麻烦,要教会装枪药和枪砂,还要教怎么隐藏在树林中不起眼,怎么布线最灵敏。   这些都得许世彦亲自做示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讲解。   就怕他们有地方记不住,一个闹不好崩了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儿。   “我怎么瞅着这东西,跟以前打猎用的那个地崩子挺像呢?”   韩文忠怎么瞅,这东西都跟早些年打猎用的东西挺像。   那时候也有类似的东西,设在猎物经常出没的地方,猎物不小心绊到,就会被枪砂打了。   不过这东西只能固定在一个位置,而且枪砂的威力不高,大型动物都打不死,还容易被人误碰,后来就不太用了。   “叔,你没看错,就是从那个改良过来的,现在用的这种,威力更大一些。”   许世彦闻言就笑了,不管什么,也都是一点一点改进过来的。   地枪最初确实就是用在打猎上,后来才被用于看参。   “嗯,看出来了,你这个更精妙更灵敏,杀伤力也大一些。   还别说,你挺有点儿想法,能把打猎的手段用在看参上,行。”   韩文忠闻言,点点头,对许世彦越发欣赏。   小伙子脑瓜儿挺够用,能把猎户淘汰的老家什改成看参利器,行,这小伙子有前途。   “咱们安这个地枪,一定要记住了位置,实在怕记不住,就在附近做个记号。   这东西威力不小,被地枪崩了,死不了,活罪遭不起。”   许世彦一边教他们安装,还不忘了叮嘱,不管干什么,安全才是第一重要的事。   可别安上个地枪,小偷没崩着,把自己人给崩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请假   关系到生命安全,至关重要,谁敢大意?   许世彦认真的教,韩文忠几个认真的听。   该怎么做都熟记于心,然后按照许世彦教的去操作,直到熟练无误了才行。   一上午,光教怎么用地枪了,没能安装上几个。   中午韩文忠父子做了不少好吃的,还备下了酒,招待许世彦。   许世彦没敢多喝,只喝了两杯,下午还得干活呢,喝多了迷迷糊糊的咋干活?   那可是地枪,万一整不好出了事儿,后悔都来不及。   当天晚上许世彦没下山,直接在山上住着,倒是跟韩文忠父子喝了个尽兴。   一分场这边,用了两天时间才算是全都安装好,该立警示牌的立上。   许世彦完成任务,这才下山,临行前,韩文忠父子跟许世彦约定好,等着冬天他们下山了,去找许世彦喝酒。   接下来许世彦又去了二分场,教会了那边的人怎么安装地枪。   等他忙完这些,就已经八月十六号了。   “媳妇,咱明天回大房子一趟啊,我跟队里请假了。   老五过些天该去通化念书,老四媳妇早就生了孩子。   我这一直忙着,没腾出时间回去,咱赶紧趁着这几天队里事情少,回去一趟。”   这时候,地里的苞米豆子都长的差不多了,只等秋收。   参地里棒槌苗长的挺老高,不用薅草松土,打冻的参籽前两天已经掐完。   许世彦去请假的时候,听于守广说,用豆饼水追肥的那五十丈,参籽特别好,粒儿大还饱满,看起来追肥确实有效果。   参土也都刨完了晒着呢,过几天打耧土就行。   许世彦打算趁着这个空档,赶紧回大房子去看看。   许世祥的录取通知前阵子就到了,果然还是通化农校。   许世德家大儿子徐海洋,农历六月二十三出生的,也就是许成厚、周桂兰刚给许海源过完百天回去的第三天。   大房子那头早就托人捎信过来了,可许世彦那时候正盯着工业呢,脱不开身,哪有时间回去?   这回好歹算是告一段落了,许世彦还不赶紧请假回去看看?   “哦,对了,这是公社和队里给的奖励,你收着吧。”   许世彦说着,从兜子里翻出一些东西来。   这一回刨土的镐头,队里和公社都小挣了一笔,后来还被县里头知道了,设计图县里直接要走。   据说是县五金厂又给生产了一批,也不知道是卖到哪里去了。   反正公社和队里都觉得,这是许世彦想出来的,不表示一下不太好,所以都给了些奖品。   这年月,所谓的奖励也就那么回事儿。   大茶缸、毛巾、肥皂盒、镜子,都是些比较实用的东西。   县里头更抠,实物都没有,就给了些票。   许世彦翻看过了,里头有手表票,还有收音机票,都是紧俏商品的票。   还行吧,也都有用,就算自己不用,送人也是人情。   “行啊,你说回去咱就回呗。”苏安瑛笑呵呵的把东西归拢了放起来。   “老五考上大学,你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应该意思意思啊?   还有老四那边,咱是给买点儿啥,还是给钱?”   亲戚朋友家里有喜事,还得凑个份子热闹热闹呢,这自家亲弟弟一个上大学,一个有孩子,做哥哥的还能一毛不拔?   当初苏安瑛生许海源,许世德夫妻虽然没来,却也托许成厚带了东西和钱,许世祥也给小娃买了东西。   人情往来,有来有回才叫往来。   兄弟间,分家了也不是仇人,该走动还是要走动的,不然岂不是越来越生分了?   “嗯,老五那头给钱吧,他缺啥自己出去买。通化那头啥都有,咱给买的可能不一定合心意。   老四那头,照着咱源源当时他们给的,你看着再给添一些吧。   我好歹是哥哥,别太小气了让人笑话。”许世彦想了下说道。   两口子达成共识,然后许世彦去收拾洗漱,回来哄着儿子玩,苏安瑛去做饭。   过了百天的许海源,比以前更有意思了。   小家伙挺硬实,一个高兴就翻过来身,扬着小脑袋趴在炕上,笑嘻嘻的瞅着许世彦,俩小手还兴奋的拍着炕席。   许世彦也没抱儿子,反倒是蹲在炕沿前,跟儿子对眼儿,然后往下一躲,藏了起来。   那小娃不懂啊,一见爸爸没影儿了,就伸着脖子找,他还小,不会爬,就急的啊啊叫。   “猫儿。”许世彦忽然直起身子,又出现在许海源眼前,故意逗他。   这下,许海源高兴起来,咧着小嘴乐的啊,咯咯直笑。   “好玩儿吧?要不要再来一个?”   许世彦一见到儿子笑,满身的疲惫都烟消云散,这小家伙儿,太好玩儿了。   也不知道许海源听懂了没有,反正这会儿他就开始啊啊的叫唤,好像是催促许世彦再玩一次。   这回,许世彦不蹲下了,他随手扯过来枕巾,挡在脸上,然后再放下。“猫儿。”   果然,小家伙又笑了起来。   许世彦在屋里想方设法的哄儿子玩,父子俩一个逗一个笑,玩的不亦乐乎。   结果就是,许世彦又忘了把尿,这回倒是没尿到他身上,许海源的衣服裤子、炕上的被,都尿湿了。   “媳妇,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许世彦抱着儿子,站在炕前看着媳妇拆被,一脸诚恳的道歉认错儿。   “得了吧,我早就知道,指望你没用。   说几百回了,哄孩子要记得把尿,你就是不听,总忘。”   苏安瑛早就不信这一套了,许世彦每回都这样,答应好好儿的,结果跟儿子一疯起来就啥都忘了。   许世彦低头,跟怀里的儿子大眼瞪小眼,“儿子,你妈生咱俩的气了,咋办?”   许海源哪里懂那些?他还以为爸爸在跟他玩儿呢,又咯咯笑了起来,小手还不停的挥动着,手舞足蹈可高兴了。   许世彦低头,脑门轻轻顶了儿子脑门一下,“小傻蛋,啥都不懂。   唉,人这一辈子啊,就这时候最好,无忧无虑的啥都不用愁。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高兴了就哭,高兴了就笑,谁都没你自在。”   许海源可听不懂那些,他只觉得顶脑门儿这个挺有意思,摇头晃脑的还想跟许世彦再顶一个。   许世彦哪里敢?意思一下就挺好了,万一再把儿子碰哭了,媳妇能饶了他?   “得,玩一会儿就行啊,可别不知足,不然你妈生气了可不得了。”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朝着苏安瑛眨眨眼,然后哈哈笑着抱儿子去外面玩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狗死了   八月十七号礼拜四,许世琴不休息,不过夏天做衣服的少,请一天假不要紧。   于是早晨吃过饭,三人依旧像上次那样,推着许海源,先去松江河商店买了些东西,然后回大房子。   许世德原本在青岭大队教书,放暑假前大营公社通知,把他调去大营中心小学。   所以趁着放暑假,吴秋燕又坐月子,许世德就把青岭的房子退了,暂时搬回了大房子。   等着开学,他先去大营公社安顿下来,吴秋燕出月子也搬过去。   吴秋燕在东屋北炕坐月子,周桂兰用心伺候,母子两个都养的挺好。   许世彦三人回去,给吴秋燕和小娃带了三十个鸡蛋、一斤红糖、二斤挂面,还有两块儿布。   比当初老四两口子送的东西多了点儿,倒也不超出太多。   “老五,这是一张手表票,这是二十块钱。   你出去念书,我就不给你买东西了,到学校看着缺什么,自己去买吧。”   许世彦掏出钱和票,塞给了老五。   这次给老五钱,跟上回老四娶媳妇,许世彦给家里钱不一样。   上回是给家里头的,主要是帮衬父母。   而且那时候只有他一个分家单过了,所以他给多给少的,许世先等人也都不攀比。   毕竟许世先兄弟几个挣的钱也都在父母那里呢,不归他们管。   现在不一样了,兄弟们都分了家。   老五上大学,许世彦要是给的多了,其他几个哥哥给还是不给?给多少?   旁人可没许世彦底子厚,到时候人家心里头该不高兴了。   二十块钱,不多不少,那几个兄弟都能拿得出来,谁也不至于多心。   “哎呀,三哥,你从哪里淘登着的手表票?我这阵子就各处淘登,都没弄到。”   手表在这年月也算大件儿,不容易淘登。   以前许成厚为了儿子们订婚结婚,都是提前好几年,就开始托人找关系,费不少力气才弄到。   “前阵子县里奖励的,我有手表了,这张票给你正好。”   许世彦结婚的时候,许家也是给了苏安瑛一块表。   这时候的手表多数都是差不多的款,很少有纯女款的表,就算有一般人也不买。   结婚后苏安瑛不怎么戴,就给许世彦用了。   “老三,你又干啥了?县里给你奖励?”   许世彦这么一说,那兄弟几个都好奇起来,凑过来问。   许世彦就把那刨土镐头的事儿,跟家里人说了。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队里前阵子弄回来那二十把大镐头,竟然是许世彦捅咕出来的。   “这事儿我们都听说了,好像东岗公社这回还挣了一笔呢,闹了半天,又是我三弟弟的功劳啊。”   许世安拍着许世彦的肩膀,笑了起来。   “这要是让胡连成知道了,怕是鼻子都能气歪,他把三哥撵走,结果半点儿便宜没落下,反倒损失了一大笔。”   许世祥忽然想起来这事儿,觉得挺好玩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被许世祥提醒,大家也琢磨过来了,都跟着笑。   “活该,谁叫他不长好心眼子呢?   挤兑老三,把老三挤走了,以为他家亲戚去看参能占便宜,结果呢?   李强上山去没几天,让地枪给崩了,李明李刚又上去看参,嘚瑟着进山打猎。   带着几条狗进山碰见了黑瞎子,让黑瞎子挠了,还死了三条狗。”   那头,许成厚哼了声,一脸不屑。“真以为看参打猎是那么容易呢?切,做美梦吧。”   “爹,你说那个李明李刚进山被黑瞎子挠了,啥时候的事儿?我咋没听说啊?”许世彦一听愣了。   李明兄弟死活的跟他没关系,可那几条狗都不错,死了太可惜。   “就前两天。这不是红榔头市了么?村里一群不着四六的想起来你去年放山的事儿。   就想着进山去转悠转悠,运气好说不定能遇见棵棒槌。   结果进山了棒槌没遇上,碰见了黑瞎子。   然后李明就张张罗罗的带着狗和枪进山了,说是要去打黑瞎子。”   许成厚叹口气,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给儿子听。   “李明跟李刚,带着场子里那五条狗,两杆枪进了山。   也不知道他们咋整的,让黑瞎子挠了,差点儿没了命,五条狗就剩下两条花狗回来。   头狗大黄、母狗大黑,还有青狗,都没了。   唉,这些完犊子的东西,他们是真能祸害啊,好好的三条狗,就那么白瞎了。”   许成厚说到最后,忍不住开始骂人。   “你是没见到李大爷和李大娘,他俩知道狗死了,李大爷哭成了泪人儿。”那头,许世安接着说了句。   那五条狗都是老李头一手养大的,老李太太每年冬天也帮着喂,感情挺深。   得知狗死了,老两口心疼的两天没吃下去饭。   许世彦闻言,心中也是一痛,可惜了那几条好狗,白瞎了。   “爹,我记得你上回跟我说过,好像那条黑狗带崽子了?下没下崽子呢?”   许海源百天的时候,许成厚提起过,说是山上那条黑狗带崽子了,许世彦还寻思着让老爹帮忙,要个小狗崽呢。   “下了,大黑刚下完崽子不到二十天,就让李明给带进山了。   唉,可惜了那几只小狗崽子,妈没了,也没有奶喂,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呢。”   这事儿,许世安最清楚不过。   “李家兄弟伤着了,还在公社医院住着呢。   那几个狗崽子没人管,李大爷拜托我们给带回来,现在都在李大爷那儿养着呢。”   如今这年月,多数人家都没啥余粮,养不起狗。   再者那狗崽子还没满月,太小了,不好伺候,弄不好就死了,所以村里没人管。   老李头不忍心,非得让人帮忙,把狗崽子给他带回来,他养着。   老李头在山上看参多年,最初的几条狗,就是老李头自家打猎的狗带了上去。   这些年狗生狗,再加上别处淘登来的,才有了后来的狗帮。   只可惜,去年被老胡头药死了两条,这又毁在李明兄弟手里三条。   剩下那两条大狗,老李头往回要,队里不给,只把没人经管的几只小狗崽子,给了老李头。   “唉,老李头也是,犟种,你说他现在都啥德行了,还养狗干啥?能养得起么?”许成厚叹气。   “爹,妈,你们先聊着啊,我去看看李大爷。”许世彦心头一动,立刻起身出门。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狗崽子   许世彦一路小跑来到了村西的李家,刚进门,就听见屋里小狗崽汪叽汪叽的动静,许世彦一听就知道,狗崽子这是饿了。   “李大爷,大娘,都在家呢?”许世彦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了句。   老李太太从东屋出来,一见是许世彦,又惊又喜。   “哎呀,三儿啥时候回来的?”   “大娘,我刚到家没一会儿,过来看看我李大爷咋样了。”   许世彦朝着老李太太笑笑,跟着一起进了东屋。   老李头如今倒是能坐起来了,身后倚着个枕头坐在炕头。   地上铺了个麻袋片儿,上头趴着四只小狗崽,两只黄毛两只黑毛,一看就知道,这是大黄的孩子。   “哎呦,大爷身体明显见强啊,都能坐起来了?真好。”   许世彦看了看,老李头气色还行,要不说呢,老辈儿人的身体真是不错。   脑出血这么重的病,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老李头还能一点一点好起来,真是全仗着原来体格好。   “呦,三儿啊,快,赶紧坐,坐下说话。”   老李头说话也明显比之前强了,见到许世彦,特别亲切的招呼他坐下。   许世彦挨着老李头坐在了炕沿上,目光看向地上那几只狗崽子。   “大爷,这是咋回事儿啊?你这咋又养起狗来了?这几个狗崽子看起来好像没满月,这咋养啊?”   “唉,三儿啊,可别提了。我都让你李大爷愁死。   你说咱家这条件,哪能养得起狗?就算满了月咱也养不起啊,别说这没满月的了。   真是愁死我了,喂米汤不顶用,狗崽子饿得直吭叽。”不等老李头说话,李大娘先开口了。   “大黄、大黑、大青,被李明李刚兄弟俩给带上山,叫黑瞎子祸祸了。   剩下这一窝狗崽子,队里没人肯养活,你大爷非得要来。   你说咱这家里可咋养?我一天伺候你李大爷都够忙了,根本就照顾不过来。”   老李太太估计也是没处倾诉了,见着许世彦,就跟他吐槽。   结果刚这么一说,炕上坐着的老李头,眼泪就下来了。   “我的大黄、大黑,那都是从小养大的,就这么没了。   我,我好歹也得把它们的崽儿养活啊。”   老爷子无儿无女,跟老伴儿相依为命,那几条狗就跟他儿子一样。   如今狗没了,这几个狗崽子,他咋地也舍不得不要啊。   许世彦看了看老李头,又看看地上的几个狗崽子,叹口气。   “李大爷,你要是信得过我,能把这几只狗崽子卖给我么?   我们队里有牛有羊,我能想办法要来牛奶羊奶,咋地也能养活了这几条狗。”   二大队家底儿厚,可比东江沿强多了,不光养了大牲口,还有一群羊呢。   许世彦跟二大队的人都相处挺好,他要是管牲口棚的人要点儿牛奶羊奶,或者干脆借一头羊回家,应该不难。   这几只狗崽子已经二十来天了,只要再喂个十几天,往后就可以吃食,不喂奶也能养活。   大黄、大黑都是好狗,它们的崽子也不会差了。   许世彦原本就有心养两条狗,一直淘登不到好的狗崽子。   如今见到这四只小家伙,就想起来去年冬天带着狗进山的情形。   大黄和大黑的孩子,不管咋地,他也得养大了。   “大爷大娘,我今天回来带的钱不多,就五十块钱,您二位别嫌少。”   许世彦说着,掏出五张大团结,就要塞给老李头。   老李头哪能要许世彦的钱?赶紧摆手。“可别,可别,咱爷们儿可不行谈钱。   三儿,你要是喜欢它们,那就把它们都带走吧,大爷信你,你是爱狗的人,肯定能好好养它们。”   老李头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他是真怕自己照顾不了狗,这几个狗崽子死了。   许世彦会打猎,但凡好猎手都稀罕狗,视狗如命。   狗崽子也只有在这样的人手里,才能被精心照顾。   “大爷,你放心,这几条狗我肯定好好养着。”许世彦很是郑重的向老两口保证。   “得,大爷信你。老婆子,你找个家什,把这是个小狗崽子装上,让三儿带走吧。咱养不起它们,三儿能行。”   老李头万般不舍,却也没办法,只好让老婆子找家什装狗。   许世彦趁着老李头不注意,把钱塞到了枕头后面。   老李太太去外面,找了个旧的挎筐,在筐里铺了块破麻袋片儿,然后把四只小狗崽挨个儿装到筐里。   小狗崽一挪地方就醒了,又开始哼唧。   老李太太似乎有些不舍,抬手挨个儿摸了摸狗崽子的头,“去吧,给你们找个好去处,别在我这饿死了。”   “大娘,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养它们。”许世彦瞅着这四只虎头虎脑的小狗崽,特别喜欢,这几只长大了,将来都能是好猎狗。   老李太太叹气,摆摆手,“拿走吧,我和你大爷都能信得过你,这狗在你手里,肯定能长成大黄大黑它们那么厉害。”   许世彦接过筐,跟李家老夫妻又聊了几句,就拎着狗出了李家,直奔村东头。   至于老李头和老李太太,到晚间才发现那五十块钱,可许世彦早走了,他们也只能把钱留下。   “呀,小狗狗,好几只小狗狗,长得真好看。”   许世彦拎着筐一进院子,许金凤许金秀几个全都围了上来,好奇的看着筐里几只小狗。   “小狗狗还太小了,你们现在只能看,不能摸哦。”   老辈人都说,小猫小狗都不好总摸,容易上火生病。   尤其是这几只狗崽子还没满月呢,若是到了孩子们的手里,怕是没多会儿就被他们给揉搓死了,所以许世彦特地叮嘱。   孩子们倒也乖,真就没人动手摸,只一脸惊奇又兴奋的看着筐里熟睡的狗崽子,满心欢喜的跟着许世彦进屋。   “爷、奶,我三叔捡回来好几只狗狗。”   许金秀进屋抢着说道,在孩子的心里,这么小的狗狗肯定是捡回来的。   “老三,你着急忙慌的出去,就是为了这几只狗崽子?这么小,你带回去咋养活?”   许成厚伸头看了一眼,好么,四只狗崽子都拎回来了,这谁家养得起啊?   “爸,不怕的,我有办法养活它们,放心。”   小时候去要点儿牛奶羊奶喂,大一些了,苞米面子烫熟了,里头添点儿土豆南瓜之类的,总能喂饱。   二大队今年收成还行,他家人口也少,肯定能有余粮喂狗。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红榔头市   许世彦说他能养,旁人自然不好说别的。   周家南北炕,屋里热,许世彦就把四只狗崽子放到仓房去。   孩子们都瞧着新鲜,哪里舍得离开?于是一个个都凑到仓房,围着小狗崽转悠。   娃们在外面看着狗狗,大人们也在院子阴凉处坐着闲聊。   兄弟几个又有些日子没见了,凑在一起倒是有不少话可以唠。   许世彦少不得问问许世祥去上学、许世德调工作的事,许世先他们则是更关心许世彦在东岗怎么样。   如今东江沿这边闹的乌烟瘴气,大家伙儿的心早就留不住了,都想往外搬。   许世彦还是那个态度,兄弟们想往外搬可以,各凭本事,他没辙。   他才在二大队立足,没那么大能耐把这一大家子都弄走,安顿不了。   外头父子兄弟聊天,厨房里,周桂兰领着儿媳妇和闺女做饭。   许世琴把她这个月的肉票都买了肉拿回来,这个时候菜园子里的菜也多,随便划拉就能弄好几个菜,一点儿也不用愁。   周桂兰还特意煮了些米汤,让许世彦喂小狗。   那几只狗崽子估计是饿了,米汤也不嫌,喝了不少。   中午,大家伙儿凑在一起欢欢喜喜吃了顿饭。   赵建设、杨春明等人知道许世彦回来,也都跑过来坐了会儿,跟许世彦闲聊。   “三哥,你能在家住几天不?咱一起去放山啊?”   别人都欲言又止,赵建设性子直嘴快,不想那么多,直接问。   赵建设一问出来这话,别说杨春明几个了,就连许世先他们,也都满眼期盼的看着许世彦。   去年,许世彦可是遇见了好几棵棒槌,杨春明几个都跟着分了不少钱。   谁还嫌钱多啊,其实都惦记着放山呢,就是不好张口。   “不行,我就请了一天假,没法跟你们一起进山了。”许世彦摇摇头。   “我现在不是东江沿的人了,再带着人进山,让村里那些人知道了,又得闹出些麻烦来,不好。”   其实许世彦也惦记着砬子下面那些棒槌呢,可眼下真不是时候。   他领着媳妇和孩子回来,进山的话,家里人肯定瞒不住。   不带着兄弟们吧,都不乐意,闹得父母也跟着心烦。   领着兄弟们吧,那砬子底下的山参也就等同于绝根儿了。   即便眼下兄弟几个听他的话不会全挖走,以后呢?   谁见了钱不眼红?估计等许世彦前脚一走,后脚这几个就能去把棒槌全都挖出来。   咋说呢,许世彦也有私心,现在的山参价钱低,挖出来属实不划算。   他是打算把那平台当做一块秘密山参基地,以后真有用到的时候再去。   所以,秘密还是继续隐藏着吧,他不提起,别人永远不会知道。   许世彦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丧气,可也没办法。   “唉,你说要是三哥没搬走该多好?咱兄弟一起放山、打猎,都能挣点儿钱。”赵建设遗憾万分的感叹。   再怎么感慨也没用,许世彦该走还是得走。   下午两点来钟,天气没那么热了,许世彦和媳妇、妹妹,带着儿子还有狗,动身返回东岗。   来的时候拎了些东西,走的时候垮了个筐,筐里装了四只小狗崽。   那四个小家伙中午喝了不少米汤,肚子里多少有东西了,倒是不怎么闹腾,就这么一路睡觉回了东岗。   一回家,许世彦安顿好媳妇儿子,立刻去大队的牲口棚,找养牲口的老冯。   “冯大叔,有点儿事想求你帮忙。”   许世彦搬过来半年多了,跟队里的人相处都不错,养牲口的老冯,他家儿子跟许世彦关系挺好。   老冯对许世彦也挺照顾,每次许世彦有事要借用牲口,老冯都挺痛快。   “啥事儿你就直说,跟你冯叔还客气啥?”   老冯一见许世彦就笑了,还不知道许世彦求什么事情呢,就直接答应下来。   “叔,是这么回事儿,我呢,要了四只小狗崽子。   那母狗前天进山被熊瞎子给弄死了,小狗崽子还没满月。   我寻思着从你这要点儿牛奶还是羊奶,回去喂狗。”   老冯不见外,许世彦也没磨叽,直接说明来意。   “咳,我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呢,不就是喂狗崽子么?   这样,我给你牵去一只母羊,你家房后不是有个小山包么?你就拴后山上养着,还怕喂不了四只小狗崽子么?”   二大队养了一百多只羊呢,母羊占一半儿,下崽子产奶的不少,随便牵走一只就是了。   “你等着啊,我给你牵去。”老冯办事爽快,二话不说就去牵羊了。   不多时,牵来一只块头挺大的母羊,也不知道他把小羊羔弄哪儿去了,反正就直接把母羊交给了许世彦。   许世彦谢过了老冯,牵着羊回家,把羊拴在仓房,教小狗崽子怎么吃羊奶。   小狗崽好几天没吃奶了,这下吃的特别欢,也幸亏那羊体格大产奶量不少,喂养四只小狗崽倒也够了。   “媳妇,明天白天,你把羊拴在山坡下让它吃草,隔几个钟头回来喂喂狗。   这几只狗再喂十几天奶,也就能断奶吃食了。”   许世彦看着狗崽们都吃的挺好,这才放心,回头嘱咐了苏安瑛几句。   许世彦白天还得上山忙活呢,哪有时间在家里看着羊和狗啊。   夫妻俩看完了狗崽,正要回屋做饭呢,忽地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扭头一看,是孙晓锋、黄胜利、冯超几个人。   “这时候你们咋过来了?吃饭了没有?正好你嫂子要做饭,不然留下一起吃口?”   许世彦跟这几个人都很熟悉,经常一起上山干活,一起搞副业,所以跟他们也不见外,扭头就要让苏安瑛多做几个菜。   “许哥,别让嫂子费劲了,我们一会儿回家吃去。”黄胜利摆摆手。   “我们几个来找你,主要就是想问问许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进山去放山?”   红榔头市,是放山最好的季节。   谁都有个发财梦,但凡山里人,哪个不是做梦都想着进山挖一苗大棒槌,卖几千块钱过好日子?   这时候大田和参地都没什么活,参土暂时也不能打耧,正是放山的好时节。   黄胜利他们早就坐不住了,今天过来找了许世彦好几次。   许世彦愣了下,这是咋了?今天都来找他放山去?   “能行么?咱队长能让去?”   要说许世彦不心动,那是假的,他也想多挣点儿钱啊。   明年打算盖房子,还要给小妹治病,哪一样不花钱? 第一百五十章 豺狗子   “那还有啥不让的?咱公社的人,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拉帮结伙的上山去。   我们几个跟许哥对脾气,就想着找你一起。”   放山,也多数是找平日里相处好的一起,像许世彦去年那回,纯粹就是被逼无奈。   别看许世彦来东岗时间不长,还真是交下了不少朋友。   之前他们一起薅牛毛广,一起刨天麻,都觉得挺合把,所以这回又来找许世彦了。   “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呗,人选你们找啊,放山的规矩大家都懂,要单不要双。   最好都会骑车子,咱要走就走的远一点儿,近便地方估计没咱的份儿。”   要说许世彦不心动,那是扯淡,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就一起结伴进山呗,保不齐就遇上了呢。   众人一听许世彦答应了,都挺高兴,于是商议好了,后天也就是农历七月十六上山。   商议妥当,那几个赶紧回家准备东西。   许世彦这边也赶紧做饭吃饭,然后翻箱倒柜找放山的各类工具还有衣服啥的。   第二天七月十五中元节,如今这时候还不让上坟烧纸,再说许家在这边也没什么先人,不用祭奠。   所以这天许世彦在家休息哄孩子,苏安瑛正好有机会,切了不少豆角、茄子、黄瓜晒干。   庄户院就是如此,夏天的晒干菜,好留着冬天和开春吃。   立秋以后,天气干燥,晒出来的菜不容易发霉长毛。   平时苏安瑛要哄孩子,只能趁机会少切一些,这回有许世彦帮忙,苏安瑛切了好多,西边院子摆了一地。   太阳很好,晒一天,那些菜就半干了。   晚间许世彦帮着都收拾起来,等第二天再晒一晒,就差不多可以收起来放着了。   七月十六一大早,许世彦、黄胜利、孙晓锋、冯超、周庆国。   五个人各自带着六七十斤的行囊,骑着车子从东岗出发,走八公里、白西林场,奔保护区。   长白山自然保护区六零年就成立了,分为一般保护区和绝对保护区。   这年月保护区管理还不是那么严格,一般保护区允许外人进入。   要到八二年以后,才取消了一般保护区和绝对保护区,设为统一管理,到八八年颁布管理条例后,实行严格管理。   从东岗到保护区,许世彦选了最近的路,还得七八十公里呢。   这年月全都是运柴道,跟后世的水泥路、柏油路没法比,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总算到了预定的地点。   许世彦上辈子在马鞍山林场看参好几年,每年都进山,所以对保护区附近特别熟悉。   轻车熟路领着众人从一条林间小路进入,找到一处窝风向阳的山坡。   到地方依旧是先立老爷府,然后搭窝棚,捡柴禾。   许世彦正抡着斧子砍木头呢,忽然瞧见有个什么东西,从不远处跑了过去。   那东西毛色棕红,像狼,比狼小,尾巴尖儿上间杂这几撮黑毛,细腰短腿,行动灵敏,嗖的一下子就蹿没影儿了。   “刚才是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几个人里头,就数着周庆国从来没进山过,他十八就当兵走了,去年冬天回来的,哪有机会进山?   所以见到一个东西跑过去,周庆国就想去追。   “庆国,你不要命了,敢去追它?”许世彦赶紧把周庆国叫住。   “你知道那是啥么?就敢贸贸然去追?”   周庆国一听许世彦这话,就知道不对劲儿了。   “刚才那是狼还是狐狸?”周庆国不太确定的问道。   许世彦摇头,“不是狼也不是狐狸。   那东西,你别看它小,就连山里野兽的祖师爷,虎豹熊猪都怕它三分呢。   猎人要是带狗进山,敢招惹它,连人带狗都得完蛋。”   “啊?啥东西啊那么厉害?”   那边,冯超、孙晓锋一听,也都傻眼了,他们还从没听过这种动物呢。   倒是黄胜利,家里爷爷、老爹都会打猎,听家里老人讲过,知道是啥。   “许哥,你说的是豺狗子吧?”   “对,就是那东西。”许世彦点头。   豺狗子,是本地人的称呼,实际上就是豺,山里人也管它叫红狼。   豺狗子长的比狼小,但是嗅觉、听觉和视觉都比狼还敏锐,行动敏捷,善于奔跑,是山里很多动物的死对头。   这东西非常狡诈,凭借着自己身灵脚快,一阵风似的跳到对手脊背上,钳子似的卡住对手脖子,狠狠咬住喉管。   再粗壮的野兽也挣脱不掉,直到被它咬断喉管为止。   山里人都知道豺狗子的脾气,所以谁也不敢主动招惹它,所以很少听说豺狗子伤人的事情。   周庆国听完许世彦的讲解,长出一口气,“幸亏刚才我没追上去,不然还真是挺危险呢。”   周庆国带着枪上山的,倒不是为了打猎,就是为了防身。   刚才他就是一时好奇,此时想来,幸亏听了许世彦的话没冲动跟上去,不然还真是挺悬。   “进了山,就得守山里的规矩,别看你带了枪,那也不行。   咱是来放山的,不是来打猎的,不是遇到危险,不能主动招惹动物。”   放山规矩多,讲究的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多数人进山都不打猎。   除非是在山里时间太久没东西吃了,没办法,多数也都是设陷阱下套子,抓狍子啥的。   “哎,知道了,三叔,我都听你的。”周庆国连连点头。   像他这从来没放过山的人,能带他就不错了,他可不敢胡乱嘚瑟,乖乖听话比较好。   几个人加快动作,赶紧把地戗子搭好,晚间在外头拢一堆火。   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吃东西,一边闲聊。   聊到晚上八点多了,许世彦就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晚上做个好梦啊,明早晨把梦说给我听。”   照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放山人的梦可不是白做的,都有说道儿。   好多人都是顺着梦的指引,才找到了棒槌,所以许世彦会跟大家这么说。   窝棚里头铺着草和狍子皮的褥子,许世彦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深山老林里,时不时会传来些野兽的叫声,尤其是狼,出气儿声小,回气儿声大,那动静真挺瘆人。   睡到半夜,许世彦就觉得有一股子尿骚味儿。   他觉得奇怪,起来查看,结果就瞧见一个影子飞速的跑了。   那影子看起来,分明就是下午瞧见的那只豺狗子。合着那家伙来着附近撒尿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兆头、苏州码   山里人传说,这豺狗子是放山人的守护神。   曾经,有个闯关东来的小伙子,自己一个人进山找棒槌,啥都不懂,晚间一个人随便找地方就睡觉了。   结果半夜就看见有只像狼的东西,守在他身边。   小伙子吓够呛,把那东西赶走,可那东西转一圈又回来,离着小伙子不远,就那么坐着看着他。   后来小伙子下山,跟人说起,才知道,那东西是豺狗子。   有它守着,其他动物都不敢靠前儿,小伙子才能安然无恙的下山。   许世彦并不清楚传说的真假,反正他不会去招惹豺狗子,见周围没别的异常,就重新回窝棚里睡觉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豺狗子撒尿有用了,反正后半夜,再也没听见狼嚎,大家伙儿都睡的挺安稳。   早起吃了饭,五个人站成一排,齐声高喊晃山。   接着,许世彦为头棍,黄胜利为边棍,其他三人为腰棍。   五个人手里拿着索拨棍,横着一排,按照许世彦指点的方向压山。   压山是个枯燥的活,不能说话唠嗑,目光得始终盯着地面上的草。   一切命令,都通过头棍手里的索拨棍来传达。   众人从早上出来,一直走到十点多了,也没什么收获。   许世彦用索拨棍在树上敲了两下,大家伙儿停下来抽烟休息。   周庆国当兵的出身,走这点儿路倒是不算啥,随便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来,掏出烟卷分给大家。   “三叔,来一根不?”   周庆国知道许世彦平日里不抽烟,但是进了山,蚊虫多,抽一根烟缓缓劲解解乏,顺道也驱赶蚊虫。   许世彦接过了烟,周庆国又拿出火柴,给许世彦点上。   “三叔,山这么大,咱就五个人,咋能找到棒槌啊?”   周庆国是初把儿,头一回进山,啥都不懂,就随口问。   许世彦抽了口烟,正要跟周庆国说点儿什么呢,忽地瞧见周庆国刚才坐下的地方。   顿时哭笑不得,忙一把拽住了正要坐下的周庆国。   “棒槌。”许世彦看着被周庆国压倒的那片草,喊道。   众人都是一愣,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许世彦骂周庆国呢。   还是黄胜利脑子快,顺着许世彦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赶紧接山。   “什么货?”这就跟问几品叶是一样的。   “开山钥匙。”就是二甲子。   因二甲子只有两个杈,像钥匙。   放山人进山,如果先遇见二甲子,接下来很有可能会遇见大货,因此,二甲子就被称为开山钥匙。   “许哥,在哪儿呢?我们咋没看见?”   孙晓锋、冯超都凑过来,四处撒目,根本就没瞅见。   许世彦将索拨棍插在了地里,用手扶正了被压倒的棒槌苗,另外又找了两根小棍,将棒槌锁缠绕在棒槌苗上。   这下,大家伙儿都瞧见了,这株参不太大,上头只结了两三粒参籽,根本不显眼。   刚才周庆国没留神,就那么一屁股给坐腚底下了,要不是他拿烟出来给许世彦,许世彦也注意不到。   众人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不知道谁起头,哈哈笑了起来。   “庆国啊庆国,可真有你的,人都说初把儿运道旺,你这可真是啊,一屁股坐出棵棒槌来。   亏你还在那问把头,上哪儿能遇上棒槌呢,你自己腚底下就坐了一棵。”   周庆国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伸手挠挠头,一脸尴尬的在那儿嘿嘿笑。   他是真没看见,就随便找地方坐下了,哪成想这一下坐的就那么准啊?   “幸亏把头眼力好,不然咱就错过了。”周庆国只能这么说。   “得了,别在那儿胡吹。   胜利,这棵参你来抬。晓锋,你去整个火堆,帮着熏蚊子,我在附近转悠转悠。”   许世彦觉得,这附近应该还有参,他得四处再看看。   就这样,黄胜利、孙晓锋、冯超三个人留下来抬参,许世彦跟周庆国俩人结伴,在附近转悠。   走着走着,周庆国忽然瞧见了一样东西,他不敢胡乱说话,就用索拨棍敲了敲树干。   许世彦听见,便往周庆国这头靠过来,“咋了?”   “三叔,你看那个是不是你说的老兆头?”周庆国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棵老松树。   就见到离地一人高,有块树皮被砍掉了,露出的木质上,刻着些东西。   许世彦一看,可不正是老兆头怎么?急忙领着周庆国走到跟前儿。   再一细看,上面刻的是乱码,并不是寻常的兆头。   周庆国毕竟是林区长大的,对这些咋地也懂一些,可眼前这兆头,他愣是看不明白。   “三叔,这是啥?我怎么看不懂呢?”   一般的兆头,都是左边刻上人数,几个人就刻几道横杠,右边刻人参的生长年限,几品叶就刻几道横杠。   这些从小就听村里老人讲,大多数人都明白,可眼前这个,周庆国愣是看不懂。   “这刻的是苏州码,也叫花码。   当初在这儿拿到大货的人,不想让人知道具体情况,就改了兆头,用苏州码来刻。”   许世彦仔细分辨了一眼上面的记号,果然是苏州码。   苏州码,也叫草码、花码,是早期民间的商用数字。   南宋时期从算筹中分离出来的一种计数方法,多用于商业记账等。   这种码子,在东北极少出现,许世彦也是上辈子跟韩老爷子在一起的时候,听老爷子讲过。   韩家当年走过镖,接触过不少南北客商,所以懂这些。   “这上头说,他们一共九个人,在这里抬到了一苗六匹叶,三苗五匹叶。   我看看年份啊,宣统二年,宣统二年是啥时候来着?大清朝最后那皇帝吧?   哎呦,这么算的话,是不是六七十年了?”   许世彦历史学的不咋好,也就是从评书里听过,好像末代皇帝的年号叫宣统来着,那就是说,这兆头年头挺长了。   “来,庆国,过来,跟我一起,给山神爷老把头,还有老前辈们磕个头,让老把头保佑咱,能在这附近找着大棒槌。”   早年间,放山人都秉承着山神爷老把头留下来的规矩。   遇见大货抬参的时候,要把参籽采下来,随手撒在周围。   以图给子孙后辈留下财路,不能绝了儿孙后辈的根儿。   以前的人都很信这些,很虔诚的遵守,不像后世,恨不得一下子全都自己得了才好,谁还管什么子孙后辈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品叶   有年头的山参,年年都会结参籽。   即便是没人播撒,参籽成熟被风吹落,或是被鸟儿吃了再排出来,都有可能落地生根,再长出来人参。   此地当年出了一苗六匹叶,三苗五匹叶。   按采参人的规矩拿大放小,估计当时就能留下来不少四匹叶、灯台子或是二甲子。   过了这么多年,或许有人经过挖走了,也或许没人找到,但这周围,肯定还会有参。   刚才看见那苗二甲子,很有可能就是这边大货的参籽又繁衍出来的。   周庆国很听话,乖乖跟随着许世彦,在老兆头前磕了头。   嘴里还嘟囔着让老把头保佑,遇见大货发财、保佑平安的话。   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对大自然的一种敬仰,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二人站起来,周庆国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寻找,只能问许世彦。   许世彦摆摆手,示意周庆国别说话,他转圈打量了周围,脑子里不停的复盘当时那些人压山寻参的情形。   “走,跟我来。”许世彦示意周庆国跟着他,二人沿着老兆头往东边走,一边走一边用索拨棍拨开草丛。   走了不到五十步,许世彦就看见前面一朵通红的参籽,好大一朵。   顺着参籽往下看,紫青的秸秆下,六片掌状复叶,在风中摇摆,好像朝着人招手一样。   “棒槌。”许世彦忙喊道。   “什么货?”这回,周庆国聪明了,赶忙接山。   “六品叶。”进山第一天,就遇见了六品叶,这可是非常难得。   许世彦特别高兴,扭头瞅了周庆国一眼。   老辈人传说,山参都是有灵性的。   那人参故事了里不都有人参娃娃、人参姑娘么?传说人参有灵,会跑,也会自行选择出山的年岁。   所以,这进山的人,不是有缘有福气的,多数遇不到。   上辈子,周庆国从东岗公社的治安助理,一路升到东岗副镇长、松江河镇长,然后又参加干部考试,提拔到市里任职,无疑是个有福气的人。   所以,这小子第一次进山,就坐腚底下一棵参,那老兆头,也是他发现的。   许世彦上辈子来过这附近,但是并没有遇见老兆头,也没在这边遇见过人参。   可以说是有人来过挖走了,也可以说,那不是许世彦的机缘,所以就没遇上。   不管是谁的机缘,总归这一回,他们几个算是捞着了。   “快当,快当。”周庆国学的挺快,接着说了句。   快当,有吉祥、吉利的意思,这里有庆贺的意味。   “庆国,你在这儿守着,我再往前找。”   许世彦接过周庆国手里的棒槌锁,将这棵参做了标记,然后让周庆国在这里守着,他继续往前找。   果然,就在离此地东偏南,五六十步远的位置,许世彦又看见了一棵五品叶。   再找,又发现两棵四品叶。   到此,也就算是告一段落,哪怕是周围还有,许世彦也不找了。   还是那句话,做人得知足,山神爷赏多少饭吃,都是一定的,贪心会出事。   许世彦把找到的参全都做了标记,正好那边黄胜利也把那棵二甲子抬了出来。   众人汇合,看着那棵六品叶,其他几个人都傻眼了。   “三哥,难怪人家都说,跟着你进山就能遇见大货,看起来是真的啊。”黄胜利等人感慨道。   去年大房子出来大货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就算之前不知道是许世彦,随着许世彦搬到东岗,大家也都听说了些。   有的人相信,也有的人对此嗤之以鼻。   黄胜利几个,跟许世彦相处时间长,都觉得传言靠谱。今天这不就证实了么?   “别啊,这回可跟我没啥关系,都是庆国,咱们都是跟庆国沾光儿了。”   许世彦笑着指了指周庆国,大家伙一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样,胜利领着晓锋和超子,你们回去把咱窝棚里的东西搬来。   这边抬参不是一天半天能结束的,咱得在这附近打小宿儿。”   他们从早上六点来钟就出来,走到十点多,就算压山走的慢吧,离着窝棚十几里路也是有的。   那么远,来回跑不行,得守在这附近,等着把几苗棒槌都抬出来,他们就直接下山。   “哎,知道了,许哥放心,我们这就回去。”   现在,许世彦说啥就是啥,大家都听他的。   于是,按照许世彦吩咐,黄胜利和孙晓锋他们去搬戗子里的东西,到这边另外搭戗子。   周庆国在六品叶的上风口处,拢火堆驱赶蚊虫,许世彦则是拿着鹿骨签子,一点一点拨开泥土,开始抬参。   这棵六品叶看起来不小,许世彦不敢大意,仔仔细细的往外拨拉土。   生怕一个手抖,划破了棒槌皮,跑了浆气,那可就不值钱了。   黄胜利几个很快就把大家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先支起锅灶做饭,下午又重新选地方搭戗子。   别人忙活,许世彦就负责抬参,周庆国则是拿着枪,站在附近,负责警戒,生怕有什么野兽过来伤了人。   那苗六品叶不小,一天抬不出来,晚间大家就在附近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世彦睡到半夜,总觉得又闻到了一股子尿骚味儿。   不过好在晚间没啥野兽的动静,大家也能安心些,晚间好好休息,天一亮就起来抬参。   三天后,四苗人参都被抬了出来,其中那苗六品叶,大概重四两左右,形体非常漂亮。   那苗五品叶长得也不错,得有三两半。   两苗四匹叶小点儿,二两来沉,有一棵形体差了些,估计卖不上太多钱。   至于那棵二甲子,小小一棵,估计也就半两左右,已经抬出来了,也不能嫌弃不要,一样打好了参包带走。   五个人收拾好东西,趁着天亮去找到锁自行车的地方,然后骑上车子一路往回走。   “许哥,我怎么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啊。   别人放山都费老些劲,还不一定能不能遇上。   咋咱们进山,就跟那人参是咱自家养的一样,进山就遇见大货,拿了就下山?”   都骑着车子下山了,冯超几个还没缓过劲儿来,一个个都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简单拿到大货了。   “我不是都说了么?咱这回跟庆国沾光儿了。   庆国运气好,有福,所以咱这回就特别顺当。”   许世彦坚持这个说法,这一次肯定是周庆国的功劳。 第一百五十三章 钱   别管是谁的功劳,反正这一回,他们几个算是捞着干的了。   几个人美滋滋的骑着车子往回走,等他们回到东岗,就已经大半夜了。   “哥几个,要我说呢,今晚上你们也别回家了。   都在我家住一晚,明天一早,咱坐车就去县里。”周庆国提议。   四苗大棒槌,放在谁家旁人也不能放心,最好就是赶紧卖掉。   周庆国没娶媳妇,家里最清静。   冯超也没结婚,但是上头几个哥哥都结了婚没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闹哄哄的。   剩下许世彦、孙晓锋、黄胜利都结婚有孩子了。   这大半夜的回去,再把孩子吵醒了,连哭带叫的不好。   众人一想也对,六品叶着实太出眼了。   他们去放山挺多人都知道,这大半夜的回来弄出大动静,旁人肯定明白这是遇见大货了,万一有人惦记上呢?   倒不如在周庆国这里歇一晚,明早直接就走,安全点儿。   都知道周庆国退伍回来的,又是治安助理,没人敢琢磨他。   “行,咱今晚就在庆国这住下,明早去开证明,别去县里了,咱直接去通化。   通化那边有药厂直接设的收购点,给的价钱高,比县里划算多了。”   许世彦直接同意了周庆国的办法,另外他提议去通化。   去年许世彦领着杨春明等人那次,主要是不敢让村里人知道棒槌大小,怕人眼红,所以没能开介绍信去通化。   那苗棒槌少卖了好几百,许世彦有时候想起来就觉得可惜。   这次他们遇到的棒槌多,要是去县里,太亏了。   众人一听就明白,许世彦这是有经验。   “成,就听许哥的,咱明天去通化。”   就这样,五个人直接去周庆国家,大晚上的敲开门。   周长和一看是儿子领人回来了,顿时明白咋回事儿,啥也没问,直接把人领到周庆国那屋。   五个人没脱衣服,就这么倒头大睡。   早晨六点起来随便扒拉口饭,然后周庆国赶紧去公社找人开了介绍信。   其他四个连家都没回,跟着周庆国一起,到松江河坐上火车,直奔通化。   幸好临走之前,周庆国的母亲给叠了一包煎饼,还给拿了些咸菜,周长和又给带了些钱。   几个人急忙往松江河走,坐上早晨八点多那趟快车,直奔通化。   火车到通化,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五人下车,急忙往收购点赶,到那儿将人参全数卖掉。   今年的价格比去年略微上涨一些。   那苗六品叶重四两一钱,形体很漂亮,山参超过四两,价钱又往上翻了不少,光是这一棵就卖了五千三。   五品叶重三两六钱,两千六百。   一苗形体好的四品叶,二两多沉,九百块,形体差一些的五百。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至于那棵二甲子,只卖了六十块钱。   五苗参加一起,九千三百六,差六百来块钱就一万了。   七八年的一万,那是什么概念?   周庆国等人全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进山一趟能挣这么多钱。   相比之下,许世彦算是最正常的一个。   接过来工作人员点数清楚的钱,直接装进背兜子里头,拽着那四个人急匆匆出了收购点。   也幸亏离着下班不远,收购点里没几个人,再者他们几个都穿着上山的破衣服呢,一身泥土破破烂烂的,也没人在意他们。   五个人出了收购点,直奔火车站,到了这才知道,下午那趟往回走的慢车已经发车了。   没办法,只好找了个旅店,好在周庆国带着介绍信呢,顺利办理了入住。   五个人正好要一间房,一进屋,许世彦就让周庆国听着门外的动静,这边把钱拿出来开始算账分钱。   九千三百六,六十块钱留着吃饭、买车票,还得还给周长和给垫的钱,剩下的再说。   那九千三,依旧还是平均分,每人一千八百六。   进山挖棒槌,大家都没少出力。   虽然人参是许世彦抬出来的,可没有周庆国等人负责警戒、做饭等杂事,许世彦一个人在大山里,还不知道遇见什么危险呢。   放山讲究的是齐心合力。   老把头孙良为什么受人敬仰?不是他放山的本事多么厉害,而是他仁义,为了找朋友丢了性命。   没有仁义之心,是吃不了跑山这碗饭的,就算有人使坏心眼儿得了参,最终也会遭到报应。   黄胜利等人,拿着一千八百多块钱,手都抖。   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进山几天就能挣小两千块钱啊。   “晓锋,你让我掐一下,试试疼不疼?我咋觉得这是在做梦呢。”   冯超眨巴着眼睛,伸手就要去掐孙晓锋。   孙晓锋闪身躲开,回手就狠狠拧了冯超一把,冯超疼的嗷一声,然后咧开嘴笑了。   “疼,那就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了。哎呦我的天,一千多块钱啊,这回我就能娶媳妇了。”   冯家六七个孩子,日子过得不太好,冯超上面四个哥哥都结婚了,到他这儿没钱,一直没说上媳妇。   有了这笔钱,别说是冯超一个人娶媳妇,后头俩弟弟都算上,也够了。   “瞅你那傻样儿吧,可千万找个精明一点儿的媳妇。   要不然啊,我都替你儿子愁得慌,要是随了你可咋整?”孙晓锋故意取笑冯超。   气的冯超就要去抓冯晓峰,俩人就在这屋子里一追一赶的疯上了。   “得,你俩都消停点儿啊,等会儿人家旅店的人来敲门了。”   许世彦赶紧拉开俩人,不许他俩嘚瑟,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娃一样上蹿下跳的。   “回去,咱就说遇见一苗五品叶,买了两千五百块钱,每个人分了五百,听懂没有?”   这事儿,许世彦最有经验,他把另外那几个都叫到跟前儿,给他们出主意。   “你们跟家里人说多少,这个我管不着。   但是对外人,记得,就说是分了五百块钱,谁也别说岔了,懂么?”   五百块钱,在这年月就不少了,要是搁大房子,也能惹来一群人眼红妒忌,借钱的怕是要踏破门槛儿。   但是在东岗,旁人知道了也会羡慕,但仅止于此。   毕竟这边副业多,挣钱也多,好多人家里都挺有钱的,不至于眼红别人家那三头五百。   别看那几个年岁都跟许世彦相仿,但是在这些方面,还是愣头青。   一听许世彦这话,都瞪起了眼睛,“许哥,还是你心眼儿多,我们都没想到。”   这年月的人,多数都实在,这么耍心眼的不多。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积蓄   五个人带了这么多钱,属实不敢出去嘚瑟,就连晚饭,也是在旅店里吃的。   好说歹说,旅店的人允许他们端着盘子回屋里吃,吃完了再给送回去。   晚间,大家也没敢睡实了,都把各自的钱塞到包里,放在枕头底下睡的觉。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随便吃口东西,然后就坐着六点半那趟快车往回走。   火车上,五个人也是凑在一起,周庆国随时保持警惕。   好在路上并没有出什么事,就这么顺顺利利回到了松江河。   下了火车,许世彦依旧是去了储蓄所,存上一千五百块钱,剩下的带回家。   那四个人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可以把钱存起来,还有利息。   那几个商量了一下,干脆每个人都存一千三,正好各自带着五百块钱回家。   就这样,储蓄所一下子办了几千块钱的业务,那几个柜台的工作人员都傻眼了。   这五个人穿着破破烂烂,满身泥土,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不会是干了啥坏事儿吧?   当然,这跟储蓄所没啥关系,他们只负责办理业务,其余不管。   五个人存好了钱,一身轻松,周庆国就说,不如去买点儿东西,下午到他家喝酒。   许世彦一算,那六十还剩不少呢,干脆谁也不用拿钱,就从剩下的钱里出。   能买到啥就买,回去做了好吃的,把各自的媳妇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就这样,几个人直奔商店,买了些罐头,还在副食品店那头,买了些不要票的排骨、猪下货等。   拎着回了东岗,直奔周家。   从昨天几个人走了,周长和就一直惦记着。   不知道这几个人出门顺利不顺利,也不知道那棒槌能卖多少钱。   总算盼着都回来了,周长和这才松了口气。   “哎呦我的天,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快,赶紧都进屋,坐下喝口水歇一歇。”   “二哥,我们不进屋了,先回家一趟,等会儿来你家喝酒啊。   劳烦嫂子费点儿心,把那些东西做了,晚上咱大家伙儿,都在二哥家里热闹热闹。”   许世彦笑着摆手,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就往外走。   其他几个跟周长和打过招呼后,也都推着自行车离开,各自回家报喜去了。   “媳妇,我回来了。”许世彦推着自行车,一进大门就大声吆喝。   许世彦农历七月十六进山,七月二十二回来,这一走就是六天。   苏安瑛在家成天惦记着,不知道丈夫在外面怎么样,会不会遇到危险,能不能顺利回来。   她又得照顾儿子,又得伺候家里这些张口兽,操心受累提心吊胆。   一听见丈夫在外面喊她,苏安瑛也顾不上别的了,抱起来儿子就往外跑,正好看见许世彦推着车子进来。   “回来了?咋样?还顺利么?”   见到丈夫安好的那一刻,苏安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不管进山有没有收获,只要人平平安安回来,就比啥都强。   “嗯,挺顺利的,进屋说吧。”   虽然左邻右舍离着都挺远,许世彦还是很小心。   支起来车子,把车后座上那些放山用的东西都拿下来,跟媳妇一起进屋。   到了东屋,许世彦从背兜里掏出一本存折和三百块钱,递给了苏安瑛。   “这个小心存好了,里头有一千五百块钱。这些钱也留在家里吧,平时有个急用啥的。”   苏安瑛一听许世彦那话,就知道这回进山又遇见大货了。   于是接过去存折,拿出钥匙敞开箱子,把里头一个上锁的小匣子拿出来,用钥匙打开小匣子,里头不光放了存折,还有钱。   去年通化那次回来,存了三千,第二次跟杨春明等人分了五百六。   冬天第一次卖熊胆皮张一千四,第二次分了四百来块钱。   今年夏天,牛毛广卖了不到两百,天麻卖了一百多。   扣除买房四百,买缝纫机、自行车,还有平常过日子的花销,两个存折里有五千五,现金还有差不多一千块。   两口子眉开眼笑的数了一遍钱,然后把小匣子重新锁上,放到箱子最底下,然后再锁好箱子。   “媳妇,明年我打算在西边盖五间房子,全都盖砖瓦的,结实。省的一到夏天,还得上房收拾屋顶。”   许世彦一边逗弄者儿子,一边跟媳妇说起了明年的打算。   “等着再过两年缓一缓,把东头这三间也重新翻盖,再盖一溜仓房、牲口棚,咱往后有的是好日子。”   许世彦早就想好了,等明年秋天政策下来,允许各家养大牲畜、养猪、养家禽。   他就想办法养两头牛或者两头骡子留着干活,再搁西边坡下,盖一溜猪圈,养上五六头猪。   后面小山包别的不干,种上果树,养十来只大鹅,再养几只鸡,这个家,才有过日子的模样。   许世彦说,苏安瑛就笑呵呵的听,也不发表什么意见,等许世彦说完,她就点头。   “行啊,只要你乐意,想怎么安排都行。   不过,现在你得去洗把脸收拾收拾,瞅你这样子吧,跟泥猴儿似的,灰头土脸。   也不知道你几天没洗脸了,造这样儿。”   苏安瑛抬手在许世彦脸上一抹,好么,全是泥。   “上山还能有好模样?   回来带着那么多钱呢,我特意跟庆国他们说,谁都别洗脸,就这德性,正好没人往我们跟前儿凑。”   这可是多少年的经验。   坐车出门的时候,越是穿的干净板正,就越是有人往你身边坐,也很容易被人盯上。   越是穿的破破烂烂,造的泥滚千球,别人瞅你一眼都觉得膈应,肯定不往你身边凑,反倒是安全。   “歪理,懒就说懒得了,净整那么多歪理来糊弄我。”   苏安瑛哭笑不得,拍了丈夫一巴掌,催促他快点儿去洗漱换衣服。   “赶紧去洗干净了,不然晚上不许你上炕。”   结婚久了,原本害羞的小媳妇,也开始变厉害了,动不动就威胁人。   “真不许我上炕啊?我出去好几天了,你都不想我?那我想你怎么办?”   许世彦故意使坏,凑近了媳妇,吧唧在她脸上亲一口,然后拔腿就跑。   靠在妈妈怀里的小海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咯咯笑了起来。   苏安瑛抹了下脸,低头看着儿子,也笑了。   “你懂什么啊,还知道笑?”   一边说着,一边翻柜子,给许世彦找了干净的衣服,放到炕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猪嘴蘑   许世彦洗漱收拾干净换了衣服,然后写了张条子留给许世琴,就抱着儿子领着媳妇,锁上门去周家了。   一到周家,发现其他人早就到了。   黄胜利领着媳妇和一儿一女,孙晓锋也领着媳妇和儿子。   一起上山的这几个人里,只有冯超和周庆国还单着呢。   此时众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见了面赶紧打招呼。   女人们彼此不太熟,不过都有孩子,凑到一起聊着聊着,也就熟悉了。   周庆国的母亲李氏,在厨房忙活着做菜。   其他几个媳妇一看,赶忙把孩子都塞给自家男人,然后都去厨房帮忙了。   这几个媳妇都很能干,有她们帮忙,饭菜很快就做好了端上来。   排骨炖豆角、炒大辣椒、黄瓜拌猪嘴蘑、糖拌西红柿、三烀一炸、猪肝猪舌头拼盘、猪心丝拌葱丝、韭菜炒榆黄蘑。   李氏特别能干,拾掇出八个菜来。   “那猪嘴蘑是家里老三去楞场摘的,我洗了七八遍。   先用小灰泡,又搁面碱还有盐搓洗了,放心吃。”   李氏端上猪嘴蘑拌黄瓜的时候,特地解释了下,生怕大家心里犯疑。   这猪嘴蘑,学名叫胶陀螺,是一种生在柞木上的菌类。   黑褐色,像陀螺又像猪嘴,故而被人起名为猪嘴蘑。   猪嘴蘑是一种被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爱它,是因为口感特别好,比木耳吃起来有肉,软软的有弹性,堪比猪拱嘴。   尤其是跟黄瓜、大蒜拌在一起,清香滑润富有弹性,那真是越吃越想吃。   让人恨,是因为这东西含有一种有毒物质。   如果不洗或者清洗不干净,吃了之后嘴又肿又麻,真的跟猪嘴一样了。   而且浑身都像针扎了一样的难受,见不得光,严重的连手指都肿。   症状类似于日光过敏性皮炎,得六七天才会消退,特别遭罪。   想要去掉猪嘴蘑的毒性,就必须用小灰,也就是草木灰水,浸泡十来个小时,然后一遍一遍搓洗。   最好还要用碱和盐再搓洗两遍。经过浸泡搓洗的猪嘴蘑,变得又软又滑,吃起来口感特别棒。   “哎呦,让嫂子费心了,整这么多菜,受累了啊,谢谢嫂子。”   许世彦一看,桌上陆续摆了八个菜,当季的菜蔬都上来了,知道李氏费了心,自然要道谢。   除了许世彦喊嫂子,其他几个都喊婶子。   街坊邻居,也不论什么辈分,反正就各叫各的,也不管什么乱套不乱套。   “咳,都客气啥?赶紧吃吧,也没啥好菜招待,你们随便吃啊。”   李氏这人特别爽快,菜摆好,酒也放桌上,招呼了周长和还有周庆国父子陪着。   自己则是出了东屋,跟苏安瑛等人,在西屋吃饭。   一起的,还有周家老三,十六岁的周庆安。   周长和当兵出身,几个孩子受他的影响,也都对参军入伍很向往。   周家老二周庆军大前年也当了兵,老三现在读书呢,成绩不太好,反正也成天喊着,他也要跟大哥二哥一样当兵去。   女人这屋,都得照看孩子,吃饭挺麻烦。   像许海源小点儿还好说,直接放炕上让他自己伸胳膊蹬腿的玩儿着就行,苏安瑛一边吃饭一边回头瞅两眼。   黄胜利家儿子大,三岁了,正是满地跑不闲着的时候,小的还不到一周岁,可哪爬。   黄胜利媳妇只好抱着闺女,哄着儿子吃饭。   如今这个社会多数都如此,男人天天在队里干活,白天累一天了回家,很少有人哄孩子啥的。   女人都是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做家务,吃饭也得哄着孩子,大家都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如何。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除了聊丈夫也就是孩子,男人就不一样了,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能扯。   东屋里,周长和说起了公社这几天发生的一些事。   “一大队的几个人,进山也挖到大货了,听说去县里卖了两千多,几个人都分了四五百块钱。   三大队也听说有一伙儿进山拿着棒槌了,好像没有一大队的好,一家分了两百来块钱。”   赶上红榔头市,山里的人谁不想进山去碰碰运气?   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伙人进山,但是能遇见大货的,却不多。   这么大个公社,也就听说了这两伙人,要是加上许世彦他们,那就是三伙了。   许世彦一听,心里高兴。   一个公社越多人挖到山参,他们几个就越是不起眼,也就没人在意他们了。   许世彦捅了捅周庆国和黄胜利他们,几个人互相看了眼,心领神会。   不管对谁,就像在通化商议的那么说,免的让人妒忌眼红。   “看起来,今年是个好年头啊,棒槌下山多。   挺好,估计是山神爷老把头,知道咱日子难,故意派了人参精下山,救济咱来了。”   许世彦给周长和倒了酒,笑呵呵的说了句。   这话说的有趣,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别人难不难不知道,但他们几个,有了这笔钱,能干不少大事儿呢。   “可不是?我这还没说媳妇呢。   正好,今天回家我妈说了,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姑娘,改天去相看。   要是能成,冬天赶紧娶进门。”冯超咧嘴憨憨笑着说道。   “嗯,老大不小了,是该赶紧娶个媳妇。   不光超子,还有庆国,周叔,你也赶紧给庆国张罗张罗。   别让他成天挑拣,眼光那么高干什么?找个贤惠点儿的能过日子就行。”   那头,黄胜利忍不住调侃冯超和周庆国。   周庆国今年都二十五了,搁这边儿,小伙子二十五还没说媳妇,那真是挺晚了。   没办法啊,周庆国当兵好几年,才从部队回来。   他眼光又高,旁人给提亲,都看不上,回来家这大半年,相看了好几个,都没成。   提起这事儿来,周长和就头疼,“可别提我们家庆国了,这臭小子,就没那个结婚的心。   人家给介绍一个不成,再介绍还不成,我都让他愁死了,也不知道他要找个什么样儿的。”   “二哥,你愁啥?   咱庆国这模样个头,这工作,咋地也得找个好看还有工作的媳妇啊,急啥?”   别人不知道,许世彦很清楚,周庆国七八年冬天结婚。   娶的就是东岗医院的大夫,人长的漂亮,工作也挺好。   “保不齐啊,庆国的媳妇就在哪儿等着呢,改天就遇上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秋收   五个人统一口径,对外就说是遇见了一苗五品叶,一家分了五百来块钱。   有一大队和三大队放山的例子比着,大家伙也没觉得如何。   羡慕的多少会有,却不像大房子那样妒忌眼红到暗地里使绊子。   如此一来,许世彦等人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少打扰,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田地里的庄稼已然进入成熟期,这时候不需要除草松土,只等着九月中下旬收地即可。   参地里也没太多活,入秋之后,当年做货的棒槌,要掀开参棚,放上一场雨,让棒槌吸足水分,秋天做货出秤。   但是最近一直晴天,须得看天气,等雨。   倒是小黑河那边的参土,该抓紧时间打耧了,不然一下雨,就得好些天干不了活。   参土晾了这些天,草根已然枯死,泥土也松散许多,这个时候就得趁着天晴赶紧干活。   小黑河这头的参土,一直都是许世彦负责,打耧土也少不了他带人过来。   打耧土,要用三齿子将已经刨好的土坯钩起来,抛至胸前一米左右。   同时用脚踢动,用三齿子砸,反复几次,直到土坯粉碎,草根全都抖搂出来为止。   打耧好土,要立即清理场地,把树根、草根等杂物收拢到畦串两侧,再晾晒几天然后烧掉。   土一定要打耧散,没有土块儿。   一些黑土多的地方,还得去山坡取黄土,按一定比例掺起来。   然后再用铁锹,将土翻匀,这叫倒土。   要把土倒细、倒匀,用铁锹折成尖尖的土垄。   土垄要直,土要够用,厚薄要匀称。   把参土全都倒成大土垄,这才算是告一段落,等着深秋时节起了参栽子栽参即可。   可以说,参地里的活,就没有轻松容易的,成天造的一身泥土。   为了抢天气,大家伙儿还得在山上住着干活,省得来回跑耽误时间。   所以等许世彦他们把参土收拾完下山,一个个又造的跟泥猴儿差不离了。   九月份,许世祥背着行囊去通化念书。   家里正忙着秋收呢,谁也没时间送他。   反正离家近,坐火车就到了,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这点儿路程还用人送?   如今这时候念大学不花钱,每个月还有十几块钱的补贴,反正一个人吃喝足够,要是省着点儿还能有剩余。   周桂兰给儿子带了些钱,几个哥哥也都多少意思了一下,许世祥手里有钱,生活上不用担心。   别人没去送,许世祥的对象倒是跟着去了趟通化。   在通化住了几天,看着许世祥安顿好,这才回家。   秋天大忙季节,男人白天在队里干活,收苞米豆子,一早一晚还得忙自家那点儿自留地。   女人也不得闲,菜园子里各种菜也得挨样收拾。   不然哪天一下霜,全都被霜打了,那还吃啥?   所以就得抓紧时间收拾,老的摘下放在阴凉的仓房里,还能存一段时间慢慢吃。   嫩的,就得想办法腌起来,留着冬天吃。   东北地区有蔬菜吃的时间并不长,一下霜,除了白菜萝卜土豆,就没有别的菜可吃。   所以大部分女人,都得抓紧时间晒干菜,腌咸菜。   菜园里的各类菜,都可以腌起来慢慢吃。   嫩茄子上锅稍微一蒸,凉透了中间扒开,放进去加了足够盐的蒜泥和香菜末。   放在坛子里密封起来,腌几天后,蒜茄子就可以吃了。   嫩豆角、嫩辣椒,甚至连辣椒叶,统统搁开水烫了,撒上盐腌起来。   要是有条件,还可以切一些葱叶、蒜片之类的,味道更好。   芹菜根、香菜根,从地里刨出来,清洗干净了用开水烫,然后撒进去盐揉透,装到坛子里。   吃的时候拿出来把芹菜根切片,早晨喝粥的时候吃,越嚼越香。   反正勤快的女人,会把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变成咸菜或干菜,存起来,留着没菜的时候吃。   这也是无奈之举,大东北就是如此,冬季时间太长。   不像南方,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蔬菜。   秋收,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节,也是最让人高兴的时节。   每天干活累的直不起腰,回家一看到园杖子上搭着捆扎在一起的高粱穗、谷穗、糜子。   园子里木架上一杆一杆的黄烟,墙上红红的辣椒串、大蒜辫子,仓房里一大堆南瓜、地瓜、山药、土豆。   再看见满脸喜悦的妻子,白胖可爱的儿子,再多苦再多累,也觉得值了。   “来,大儿子,来找爸爸。”   许世彦忙了一天回家,顾不得身上的累了,伸手就把儿子抱起来,放到脖颈上。   六个月的小娃已经挺硬实了,可以坐着。   自从那天许世彦闹着玩儿把儿子放到脖颈上,这小子就上瘾了。   每次见了许世彦,就啊啊喊着伸手,抱起来还不乐意,非得骑脖颈上才高兴。   许世彦扛着儿子满地溜达,那小家伙也不知道害怕,高兴的挥着手啊啊叫唤。   父子俩这个疯啊,把苏安瑛看的心惊肉跳。   “你当心点儿,别摔着孩子,这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苏安瑛伸手去接,可小海源根本就不理妈妈,跟他爹玩的那叫一个开心。   “媳妇,没事儿的,放心吧。我哄着孩子,你安心做饭就行。”   许世彦抓着儿子的腰呢,哪会让儿子摔着?   就这么扛着儿子,从屋里跑到院子,然后在院子各处转悠。   “来,看看咱家的狗狗。”   转悠到狗窝跟前儿,许世彦把儿子放下,让他伸手去摸小狗。   那四只小狗崽子已经快俩月了,前阵子断了奶,如今吃食都挺好。   有苏安瑛精心照料,四只小狗崽都长得特别好,很精神,一天到晚各种皮,动不动就打架。   许海源每天都得出来看看狗崽子,特别喜欢,伸出小手,摸摸这只,再摸摸那只。   小娃,手上没数儿,一个用力,薅住了小黑狗的后脖子。   幸亏他没那么大的力气,只薅了一把,没能把狗提起来。   小黑狗汪叽了一声,许世彦赶紧把儿子抱起来放在腿上。   小家伙手够不着狗崽了,就撩着小腿小脚丫,看那架势,有点儿要踢的样子。   “你这熊孩子,我看你长大了也是个撩猫逗狗的主儿,淘气包。”   许世彦伸手握住了儿子肉乎乎的小脚丫,不许他乱动。   “爸爸告诉你啊,这是咱家的狗狗,不许欺负它们。”许世彦正色警告儿子。   小海源哪里能听懂那些,只疑惑的扭头,瞅了许世彦一眼,“八,八?” 第一百五十七章 楚老的消息   六个月的小娃,已经可以无意识的发出一些音节了。   最近许世彦为了训练儿子,故意让儿子喊自己爸爸。   如今听见儿子发出类似的音节,可把许世彦高兴够呛。   “媳妇,媳妇,儿子会叫爸爸了。”许世彦抱着儿子进屋,向苏安瑛卖弄。   苏安瑛一脸无奈,有些人啊,都当爹了,没见着更稳重,反倒越来越像孩子。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么点儿的娃,他知道个啥?就是随口说的。   前两天还叫妈呢,你再让他叫试试?小娃冒话也值当你大呼小叫?”   苏安瑛伺候过妹妹们,对这个再清楚不过。   小娃要真正叫人,怎么也得十个月往后,一周岁了才能叫的清楚。   有的娃口齿不清,还得更晚呢,指望六个月的娃清楚会叫爸?那真是想多了。   许世彦不信,抱着儿子回屋,一遍又一遍的逗儿子,想让小家伙再叫爸爸。   可许海源刚刚没玩够,一心还想出去呢,只扭头看着外面啊啊叫唤,哪里肯再听爸爸的话,乖乖叫爸?   父子俩鸡同鸭讲了半天,最后许世彦败下阵来,只能扛着儿子继续出去疯。   也不知道是小家伙心情好了,还是灵机一动,再次发出八八的声音来,这下可把许世彦乐坏了。   “你个小坏蛋,合着还得你爸当马给你骑,你才肯叫爸爸。”   许世彦象征性的拍拍儿子屁屁,以示气愤。   小家伙毫不在意,咯咯笑了起来,一听那声音,就知道他特别开心。   “行了,你们爷俩别在那儿疯,赶紧把他放下来,把把尿,免得尿你一脖子。”   苏安瑛做好了饭,手里拿着锅铲子从厨房出来,吆喝着许世彦赶紧给儿子把尿。   许世彦忽然想起来,他陪着儿子玩了挺长时间。   这要是好大儿一泼尿出来,怕是得给他洗热水澡了。   于是赶紧把儿子放下来,抱着把尿。   那小家伙还没玩够呢,哪里肯?就开始耍驴打挺儿。   还是苏安瑛看不过去了,把儿子抱走到园子里哄着,不多时果然尿了回来。   正好这时,许世琴也下班回来了,于是赶紧洗手吃饭。   一家人正吃着饭呢,忽然听见大喇叭里头喊,明天去二号桥起参,让点到名字的明天都带着工具去队部集合。   许世彦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个,不用说,肯定是他领队。   “三哥,自打搬来东岗,你可是处处都在前面,真是不一样了。”   许世琴听见大喇叭里喊的,很是感慨。   在大房子的时候,好多工分高的活,都轮不到许世彦。   再看看现在,许世彦干活少,挣工分多。   今年苏安瑛生娃坐月子哄孩子,没法去干活挣工分,但是今年家里的工分闹不好还会更多,这就是改变。   “有啥不一样的?不都是过日子么?”   许世彦笑笑,用勺子舀了点儿鸡蛋羹,喂给儿子吃。   “不管在哪儿,踏踏实实干活过日子就行。   你三哥现在,有媳妇有儿子,已经很满足了。”   有妻有子,有自己的房还有存款,这就挺好。   未来,他们还会有更大的房、更多的钱,再生两个闺女,满屋子小娃的欢笑,此生足矣。   “对了,齐云升来信,说是找到了楚老。   楚老目前就在白求恩医大,任副校长兼什么教授,我已经回信委托齐云升,帮我要楚老的联系方式了。   等我跟楚老联系上,就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给你治病。”   许世彦忽然想起来这件事,赶紧告诉小妹一下。   许世彦只知道楚老的名字,对楚老现在的事情一概不知。   齐云升也是费了不少的工夫打听,总算前阵子有了消息,赶紧写信告诉许世彦好消息。   齐云升在信里还说了,他会慢慢再打听楚老的事情,到时候会再给许世彦来信。   许世琴一听这话,愣了下,“哥,真能有用么?”   许世琴一直都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生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不管有用没用,咱都得去试,试了哪怕没用咱也不后悔。   你现在岁数还小,只要有办法咋地也得帮你治。   就算不能完全恢复,哪怕能改善一些,也值得。”   许世彦态度很坚决,不管费多少力气多少钱,也得去治。   哥哥一心为她着想,许世琴还能说什么?   “嗯,我信三哥,三哥说治,我一定就去治。”   其实许世琴内心里,又何尝不希望自己能直起腰来,跟正常人一样呢?   如今总算有个希望,她也盼着,能早点儿有好消息。   “对了,三哥,你再去山上的时候,给我挖点儿花土回来呗。   我师傅养了几棵君子兰,长的可好了,我挺喜欢的。   她答应分给我几棵小苗,让我回来自己养。   咱家菜园子的土不行,最好是要山上的黑土。”   许世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想养几盆花,但是花土没地方弄。   后树林的黑土层太薄了,土壤肥力不够,应该是参地的土最合适。   许世彦听见这话,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   他仔细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索性不想了。   “行啊,那简单,我这几天去起参,中午休息的时候,进林子给你挖点儿参土就是了。”   已经种过人参的土不行,土壤里的肥力都被人参吸收光了。   得在林子里取土,回来晒一晒,才能养花。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了。   这时候没电视也没啥别的娱乐,虽然东岗通了电吧,大家也舍不得电费,都是早早就休息。   许海源可能是白天睡得多了,晚上来了精神,怎么也不肯睡觉。   躺在炕上还不行,吭叽吭叽的瞅许世彦,那意思,还想让许世彦扛着他玩。   许世彦无奈,只得抱起来儿子,用力往半空一扔,然后再接住。   许海源是个胆儿大的,半点儿不怕,反倒高兴起来,笑的可开心了。   那头的许世琴和苏安瑛看的胆战心惊,恨不得上前去把孩子抢过来。   姑嫂二人随时都盯着许世彦的手,就怕他一个不小心没接住。   许海源出生就胖,估计苏安瑛的奶水也好,把这小子喂的肉嘟嘟胖乎乎,六个月的娃快二十斤了。   许世彦连着扔了十来下,也觉得有点儿累,这才把孩子交给苏安瑛。   “对了,家里是不是还有张收音机票来着?   等着忙过这段时候,去松江河或是县里看看,买一台收音机回来吧。”   电视没有,弄个收音机也行啊,晚上没点儿动静,属实太无聊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混合肥料   九月二十号,东岗公社二大队开始起参。   一大早,许世彦带领着一百来号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各自带着工具、麻袋,赶着马车直奔二号桥。   到这边,撤棚的,割参叶子的,拿着三齿子起参的。   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各自忙各自的什么也不耽误。   棒槌出土,许世彦过来瞧瞧,嗯,还行。   身条不错,没水锈,个头在旁人眼里也算不小了,但是在许世彦这儿,就觉得还是差点儿火候。   这就是没追肥的原因,要是肥力够,肯定还能长的大一些。   许世彦领工,不需要他自己动手干活,他只要来回溜达,负责调度和监工即可。   看着大家伙儿干活,别把棒槌刨坏了,别捡的太慢落在泥土里埋起来。   收获,总归是令人愉悦的。   看着一堆一堆像小娃娃一样的棒槌被装进麻袋,不论是谁,都会觉得再辛苦也值得了。   二大队的人参长势好,产量也不低。   干活的人,虽然累,却都满脸笑意,这就是丰收的幸福感。   一百多人都是壮小伙,干活自然快,三四天的工夫,三千丈做货的全都起完。   二大队在黄泥河南岸,炮台山前有队里办的加工厂,加工厂前面是一条小河。   正好将河水引过去,修筑一个大池子,浸泡水参清洗。   加工厂面积挺大,里面各类区域划分明确。   泡参池、刷参池、蒸参室、烘干室,院子里一排一排的架子,上头都是晾晒人参的叉子,各类设施一应俱全。   队里的姑娘媳妇们,到这个时候都争着抢着来加工厂干活挣工分,一群人凑在一处,说说笑笑的格外热闹。   别人都去忙着挣工分了,苏安瑛却只能在家哄孩子,把她急的直跳脚。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许海源太小了,没人帮着看孩子,她总不能背着儿子去干活吧?   就算许世彦乐意,加工厂那头也不让啊。   “媳妇,你就别着急了,咱家现在不用你去挣工分,你只要把家里这一摊子管好,就比啥都强。”   许世彦瞧见媳妇着急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好生劝慰。   “媳妇,你可别小看了在家,这些杂七杂八的活要是没人干,我哪能安心在外头干活挣工分啊?”   上辈子苏安瑛活着的时候,许世彦想法也跟别的男人一样。   觉得女人在家里不就是看家做饭照顾孩子么?有什么累的?还天天唠叨?   可是等苏安瑛走了之后,许世彦才明白,一个家没了女人,那根本就不成样子。   饭不会自己熟,衣服不会自己变干净,屋里屋外也不会自己就变得一尘不染。   女人的一生,就陷在这些别人眼里无所谓的小事中,却撑起了一个家。   所以重生回来后,许世彦就改变了观念。   男人女人,社会分工不同,不管做什么,都很重要。   苏安瑛从小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家里姐妹六个,没有男孩,她就像男孩一样出去干活习惯了。   平常还行,每到这春种秋收的时节,她就觉得在家里呆着不对劲儿,主要是身份没转换过来。   被许世彦劝了几次,苏安瑛也渐渐明白过来,她现在是有丈夫有依靠的人了,没必要再跟以前那么拼。   于是安心留在家里带孩子,家里家外收拾的板正利索,什么都不用许世彦操心。   转眼间,九月过去,十月也过了大半,参地里起了参栽子,挑拣过后,准备栽参。   开春的时候,于守广就说,拨给许世彦一百丈参土,让他做豆饼底肥试验。   当时许世彦是照着一百丈来发酵的豆饼粉,结果夏天豆饼水追肥效果很明显。   于守广这个后悔啊,就跟许世彦商议,能不能想个办法再多弄点儿肥,今年尽可能的多弄点儿参地做试验。   这事儿,倒是也难不倒许世彦。   他不光会用豆饼发酵做底肥,还会做混合肥料。   炒熟粉碎的苏子、过石、腐熟的豆饼粉、炕洞土,以二、二、二、四的比例充分混合,再次堆积发酵。   栽参时时每丈四斤左右施做底肥,三年后可增产百分之二十到三十。   如果再配合豆饼水追肥,增产可达百分之五十。   当然,这配方,许世彦可不会教给别人。   混合肥配制,完全是许世彦自己动手,谁都没用。   而且他要了很多东西,让人猜不出具体配方。   不是什么技术都能无偿传授,这一手可是许世彦上辈子多年积累的经验。   哪怕后来有了化肥,也比不上这种办法好。   人参长势旺,不易起病害,做货出秤,不抽沟不白皮。开玩笑,谁会轻易外传啊。   许世彦不传方法,队里也没辙,反正只要收成好就行了,其他的不能太贪心。   小黑河这边五千来丈参地,有四千三百丈栽参,留下一千丈撒籽。   栽参也不是容易的活,俩人一副架,早晨到地里先放池子。   就是把大土垄用工具耧平摊开一部分,按照参地要求,土层要够一定厚度。   之后用铁锹,在池面子上,按照一定行距挖沟,深度以五六公分为宜。   若是不施肥,就可以直接把参栽子摆在小垄沟里了,株距根据参栽子大小来定。   参栽子越大,株距越远,参栽子越小,株距就可以适当近一些,要留下足够的生长空间。   参栽子摆好,再覆盖一层六到八厘米的土,就可以了。   这是正常的栽参程序,而那些要施肥的试验田,则是在摆参栽子之前,多了个撒肥覆土的过程。   这样一来,栽参的速度就要慢一些。   当然,二大队有的是人手干活,慢点儿就慢点儿吧,谁也不在乎。   只要人参产量增加,这点儿人工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栽参这个活是倒着干,干活的人前头摆个特制的方盘,方盘两端各伸出一节木方。   木方的长度,跟池面子宽度相同,木方上头,还钉着两根短木方,这两根短木方的长度一般是六寸,也就是行距。   这东西,参业行话叫制子,就是专门用来衡量行距的。   每次用力在池面子上一按,留下印记,拖动的时候照着印记来,就可以准确把握行距,不至于俩人你这边宽我这边窄。   制子上的方盘,主要作用就是放参栽子。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栽参,一边拖着制子倒退,一天大概能栽十五到二十丈。   当然也有干活快的,许世彦前世的时候,有两口子一天能栽五十丈。   放到眼下,那是不可能,生产队大帮轰,谁肯出那个力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商议看参   参地一栽上棒槌,就必须有人看着了。   “小许啊,叔找你商量点儿事。”   刚栽两天参,从山上回来,于守广就叫住了许世彦。   “你看,小黑河那边,你能不能上去看参啊?   主要是吧,今年咱队的参地分两下了,二号桥这头还得两年才能拔营,小黑河那头也得有人管着。   我琢磨着你看参有经验,要不你上去?”   于守广可不是没人用,才来找许世彦的。   如今的看参可不是以前了,大家都抢着干呢。   山上有地枪有拉炮,看参不难,还能挣高工分,谁不乐意啊?   可有一样,别人不行,没狗。   二号桥那头还剩八千多丈呢,山上总共五六条狗,根本不能分开。   各家各户的狗没看过参不顶用,再说了,如今养狗的少,一家顶多养一条。   那狗彼此不熟悉,上山了不干活,光互相咬去了,没用。   许世彦家养了四条狗,队里都知道,虽然还都没长成吧,却也管用了。   于守广觉得,许世彦这人性格稳重周全,还有看参的经验,带着四条狗上山,肯定没问题,所以才来找他。   “叔,你让我上山,是只看冻皮子,还是往后都用我?”   许世彦没有直接答应,他得先问清楚了。   刚栽上棒槌这一年冬天看参,叫看冻皮子,主要也就是十月末到十二月末两个月的工夫。   其实冻皮子最好看,因为参栽子太小,下地里想要偷太费事。   扒拉一晚上,可能也扒不出一麻袋来,哪个小偷傻啊?费一顿劲整点儿不值钱的参栽子?   看冻皮子就是走个形式,工分却不少挣,属实划算。   但许世彦更想一直看参。   分田到户,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东岗这边是八三年春天开始实行的,还有好几年呢。   这期间不能单干,莫不如就在山上看参,积累点儿底子。   等分田到户后,他要是乐意的话,还可以承包了队里的参地看参。   到时候雇俩盲流子在山上干活,自己干点儿别的,挣的不少还轻松。   两辈子都是跟人参打交道,他只会这个,别的不会。   让他去经商做买卖,他也只能做跟人参有关的。   可如今这时候政策不允许,想都别想,那他干嘛?   虽说手里现在有点儿钱了,可也不够用啊,光老六治病就得不少钱呢,还是得努力挣钱才行。   所以许世彦是乐意去看参的,主要是看队里什么态度。   如果也像大房子那头似的,只是权宜之计,看俩月就让他下来,年后找别人,那他索性就不去了,省的折腾。   要是允许他一直看参,那他就得好好准备准备。   “你看你这话说的,你看参有经验,地枪拉炮啥的又都是你整出来的,那肯定是一直用你啊。”   于守广一听就笑了,这看参哪有胡乱换人的?   用哪个都是一直用,随便换人容易出事儿。   “今年冬天就这样了,冻皮子你自己就行。   明年,咱这边儿挨着继续往外扩,还得五六千丈呢,到时候我再给你找个帮手来。   等后年,二号桥那头彻底拔营,这边再上一个人,都听你管辖。”   自打许世彦到二大队,处处都挺出彩,也给二大队争光不少。   所以有好事情,于守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世彦。   “你带着狗上山,吃喝队里管,给你记满工,队里再给你配一杆半自动枪。   看参的房子,这两天我就让人上去帮你盖起来,必须整明白儿的,你看咋样?行不行?”   “叔,你都这么说了,那必须行啊。我得谢谢叔,有好事儿第一个想着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世彦再拿乔说不行,那就纯粹是不想在二大队呆着了。   “叔,还有件事儿问一下啊,大队的枪,我拿着打猎,行不行?   要不行的话,干脆我自己买一杆枪算了。”   前车之鉴,必须当心,先问明白最好,大不了自己出钱买一杆枪呗,何必落下把柄让人说呢。   “你这孩子真能说笑,枪给你不就是让你使唤的么?   那要是野猪、黑瞎子进参地里祸害,咋地?还不让你打啊?   你就放心大胆的干,队里每个月给你一定的子弹数额,超出了,那你自己想办法买去,这行吧?”   于守广听了许世彦的话,笑的不行。   二大队家大业大的,还差那点儿子弹不成?   都安排人上山看参了,枪不让用,那是干啥?当烧火棍使啊?   “得嘞,有您老这话,我就放心了,那我这就回家跟媳妇说,给我收拾收拾我上山看参去。”   许世彦也跟着笑,不怪他太小心,之前不就是吃了这个亏么?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让人上山,给你盖房子去。”   于守广这下放心了,笑呵呵摆手,让许世彦回家。   许世彦回到家,就跟苏安瑛说起看参的事。   苏安瑛听完,也没说啥,只叹口气。   “行吧,既然你都跟于叔说好了,我还能说啥?你这是干正事儿呢,我不能拦着。   家里你放心,有我和老六呢,肯定没事儿。   孩子也不用你惦记,等你下山回来,他肯定会叫爸了。”   丈夫这是去挣钱,为了家努力拼搏呢,做媳妇的怎么能拖后腿?必须支持啊。   “也就是孩子小,要是孩子大的话,我都想跟你一起上山了,不为了别的,山里头东西多。”   说着说着,苏安瑛自己就笑了起来。   她其实还挺怀念去年在山上的情形呢,各种东西往回划拉,多好?   “得,你可别想啊,山上遭罪,我可舍不得你跟孩子去受苦。   咱如今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东岗多好的地方啊,还是家里呆着吧。”   许世彦伸手,揉了揉媳妇脸蛋。   还别说,这一年苏安瑛在家养着,皮肤比以前更好了。   以前虽然晒不黑,但是风吹日晒的多少还是有点儿粗,如今这皮肤又细又滑的,摸起来真舒服。   “好了,趁机会,赶紧多抱抱你儿子吧,不然你得好久才回来一趟呢。”   苏安瑛拍开许世彦的手,把儿子塞到丈夫怀里,转身去给许世彦收拾衣服行李。   许世彦抱着儿子,先跟小家伙顶个门儿,接着,又把小家伙抱起来扔两下。   许海源一点儿也不怕,很喜欢这样的游戏,乐得咯咯直笑,嘴里还不听嘟囔着,非得让许世彦继续不可。 第一百六十章 是赖皮鬼?   于守广说干就干,第二天果然带着人上山,伐木挖土盖房子。   山上看参的小房一般都不太大,两间房,木刻楞。   里外糊上黄泥抹平,房顶没用苫房柈,而是直接木板铺平,钉上油毡纸。   东屋一间南炕挺大,连着外间厨房的锅灶,北边盘个炉子,砌一溜火墙。   冬天冷了之后,就烧上炉子,炉子连着火墙,正好屋里都热乎了。   反正多数时候就在山上住到阳历年冰雪封地,再冷就下山了,这样足够用。   人多,房子很快盖好,然后开始烧火通风。   几天后,炕干了,墙面也干的差不多。   许世彦就借了大队的马车,拉着四条半大狗子,还有不少行李等东西上山了。   十月末,山上已经有点儿冷了,许世彦上山看参,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   冻皮子又好看,几乎没人打主意,也就是晚间溜达两圈。   白天参场里有人干活,许世彦就随便在附近转悠,还是跟以前一样,挖坑、布线、安地枪、拴拉炮。   多余的时间,就去林子里,划拉点儿核桃、松子、萫子、冻蘑之类的东西。   松子可以留着吃,也可以卖,收购站收松子一斤五毛钱。   抚南林场正好有一片红松母树林。这年月红松林没承包,谁都可以打松塔。   这边也就抚南林场的人过来,今年正好赶上松塔大收,每棵树上都好多。   许世彦脚上捆好了脚扎子,腰里系上绳子,手里拿根杆子,就这么爬上树,用杆子往下捅松塔。   一棵树上的都捅完了,就下来捡,把树周围都捡干净后,再爬一棵树继续捅。   几乎两棵树的松塔,就能装一麻袋。   回去堆起来困几天,晚上闲着没事儿了就拿木棍子敲,敲碎了松塔往外扒松子。   除了松子,许世彦最爱捡的是萫子。   明年他打算家里养两头猪,要是光指着喂猪草,猪长不大也不肥,要是喂粮食呢,又心疼的慌。   萫子是喂猪的好东西,多捡一些,等着下山了就捎下去,留着喂猪挺好。   今年下雪晚,到了十一月中旬,第一场雪才下来。   赶在下雪之前,许世彦划拉了不少萫子,仓房里堆了好几麻袋。   下雪了,许世彦也没着急去打大围。   主要是那四条狗都半大,而且没有打猎的经验。只能慢慢训练着,不能急。   幸好,场子周围下了不少套子夹子,也能有些收获。   什么野鸡野兔都是经常套中,鹿、狍子也偶尔有收获。   有一次还套中了一只野猪,正好许世彦过去,一枪结果了,拖回来收拾好冻住,留着下山带回家。   这天,许世彦早起遛套子,结果就发现,有个套兔子的铁丝圈上有兔子毛。   而且周围有血,还有些模糊的足迹。   许世彦觉得奇怪,就顺着踪迹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发现了兔子头,还连着一块兔子皮。   合着他套中的兔子,不知道被什么野兽给偷摸吃了。   “呦,还有敢来偷我东西的?真行啊。”   许世彦看着那踪迹,觉得奇怪,按说雪地里,野兽的爪印应该很清晰才对,这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竟然看不太清楚?   别管啥,既然敢偷他的猎物,那就等着挨收拾吧。   于是,许世彦在丢失兔子的这一片区域,下了连环套,就等着那东西再次偷兔子,好一举成擒。   结果等了几天,兔子丢了好几个,那家伙始终还是没见着影儿。   许世彦有点儿生气,又重新做了套子下上。   这天清早,许世彦再次去遛套子,结果刚走到那片连环套附近,就听见有呜呜的动静。   许世彦立即往连环套的位置跑,结果到那儿一看,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被套中了。   “咋又是这玩意儿啊,哎呦我的天,愁死了。”   许世彦在山里最不想招惹的就是胡黄,传说这两类都小脸子爱记仇,惹了它们,早晚要报仇的。   可已经套中了怎么办?幸亏还没死,赶紧上前去,解开套子放了吧。   结果许世彦刚到跟前儿,原本还呜呜直叫唤的那只火狐狸,忽然就变了动静,嘤嘤起来。   这声音太熟悉了啊,去年救的那只赖皮鬼,就成天跟他撒娇,整出这动静来。   许世彦解套子的动作一顿,仔细瞅了瞅眼前这只,越看,就越觉得,怎么特别像去年那只呢。   许世彦赶紧去查看这家伙的后腿,果然,在一条腿上,发现了旧伤痕。   “赖皮鬼,是你么?”   许世彦格外吃惊,有点儿不太敢相信。   东江沿的前川参场,离着抚南小黑河多远啊,那赖皮鬼怎么会转悠到这么远来?   可那腿上的伤,确确实实很像啊。   赖皮鬼被狼咬伤了,许世彦给治的伤,那伤好了之后,皮毛跟原来的不太一样。   别管是不是了,先解开再说。   连环套很麻烦,许世彦费了不少劲,总算把套子解开了。   然后,就见到那家伙围着许世彦开始转悠,一边转,还发出嘤嘤的动静来。   好吧,就冲着这个赖皮劲儿,不用说,也肯定是去年那只。   “得嘞,既然遇上了,你就跟我走吧。   一天天的不学好,偷人家套子里的猎物,你这也就是遇上我了,要是遇见旁人,小命儿准没。”   许世彦气的拍了火狐狸脑袋一下,伸手就拎起狐狸后脖颈子,直接把它拎走。   说来也怪了,狐狸好歹也是山里的野兽,平常挺凶的,可偏偏见了许世彦,乖的很。   许世彦拎着它,它都不凶,就这么乖乖的由着许世彦拎着。   下套子的地方,离着看参小房不算太远,许世彦走的快,没多会儿就到了。   一进参场子,许世彦就把赖皮鬼放下了。   结果,那边拴着的四条狗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立刻汪汪叫了起来。   那四条狗是大黄和大黑的孩子。   大黄是一条非常出色的头狗,这四条中间有一个黄色的叫小黄,就继承了父亲的基因。   也是香头不错,对猎物的气味十分敏感。   这下可好,见到狐狸,小黄直扑直上的,恨不得一口咬上去的模样。   赖皮鬼却根本不怕,就在许世彦身边晃悠,还故意甩一甩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   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完美解释了什么叫狐假虎威。   “得,别在这撩闲了,赶紧进屋去。”   许世彦哭笑不得,这特么是要成精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獾子洞   赖皮鬼的到来,让参场子里头顿时热闹起来。   四条狗只要见了赖皮鬼就各种狂吠,那赖皮鬼呢,还非得去狗前面嘚瑟。   不光嘚瑟,它还放屁,一股臭气出来,熏的四条狗直打喷嚏,原地打转转儿。   那四条狗毕竟还年轻不经事,被赖皮鬼收拾了三四次之后,再见了赖皮鬼,便不叫了。   扭头连理都不稀得理它,任凭赖皮鬼在它们眼前转悠,它们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免得挨臭屁熏。   这下,赖皮鬼在参场里称王称霸,一天天得意的不行。   原本,冬天大雪封地、北风怒号,天气寒冷,猎物稀少,是狐狸最难熬的季节。   多数狐狸都是整天蜷伏在土穴或石洞里,紧紧抱着自己那条绒毛丰厚的大尾巴睡觉,直到饿得受不了了才出去觅食。   如今可到好,这赖皮鬼温暖的小屋住着,跟着许世彦,吃喝不愁。   那一身浓密的火色皮毛,养的水光溜滑,别提多漂亮了。   许世彦也懒得管它,由着赖皮鬼在参场里瞎晃悠。   反正做饭的时候,家里有啥就给先赖皮鬼预备些。   肉类、蔬菜,搭配着喂,生的不用做熟,也不放盐。   一天喂一顿,也不能喂太胖,不然等他下山,这家伙胖成球跑不动,反倒害了它。   赖皮鬼可是精明的很,如今有房子住有人管吃喝,自在极了,也不再去参场周围偷套子里的猎物,每天就围着许世彦转悠。   参场这附近没有泉眼,也没打井,吃水多数是雪水,或者去附近小河里砸开冰窟窿挑水。   如今这年月环境好,没有汽车跑,也不烧锅炉。   尤其是山上,那雪落下来堆积老厚,上面也不至于落一层灰。   所以许世彦乐意动弹的时候,就去河里挑水,不乐意动弹了,就在附近撮点儿雪化了,也能做饭。   这天上午,许世彦闲着没事儿,就挑着俩水桶,想要去河边挑点儿水。   那赖皮鬼一见许世彦出门,蹭的一下就蹿了出来,跟在许世彦身边,忽左忽右的满哪蹦跶。   这回,它也不用大尾巴扫雪清除足迹了,就满地撒欢儿。   许世彦看了眼满地蹦跶的赖皮鬼,无奈摇头。   这家伙真的是要成精,别的都是狗仗人势,这是狐仗人势啊。   着在许世彦身边,它可真能蹦跶,不够它嘚瑟的。   许世彦正自腹诽间,忽地就见到赖皮鬼不知道咋回事,一溜烟就往前跑了。   许世彦怕这家伙出事,赶紧追着过去。   就见到火色影子在雪地上飞快奔跑,一路向南,来到了一处窝风向阳的山坡。   许世彦好歹也是老猎手了,一看这地形,就觉得这里应该有獾子一类。   果然,就瞧见赖皮鬼停在了不远处一块石头跟前儿。   那石头底下有个洞,洞口挂着白霜,很显然,洞里面有东西住着,是不是獾子不太确定。   许世彦放下水桶和扁担,就在这附近转悠起来。   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下,又发现了一处洞口,也挂着白霜,这底下,应该是有獾子居住。   獾子是半冬眠的动物,秋天吃的一肚子肥油,到冬天就蹲在洞穴里睡觉。   但是偶尔也会醒过来,或是出来排泄,或是找点儿吃的。   獾子的洞穴非常精巧,里面有好几条错综复杂的通路,每一条路都有个出口,每个出口的功能还不一样。   有的出口还会用草、苔藓、泥土遮掩着,可以随时扒开。   发现獾子洞,可以直接用工具抠。   冬天的獾子肥嘟嘟的,又在冬眠,行动缓慢,抠开洞口很容易捕捉。   另外一种办法,就是找到所有出口,堵住多余的,只留俩。   然后在一个洞口外面点柴禾,用烟熏,里头的獾子受不了烟熏,就会找出口往外跑。   另外一头的出口留人或者狗守着,就能捕捉。   许世彦今天是来挑水的,没带镐头,这时候的土层虽然还没完全冻透,可也不能用手抠啊。   他就打算,等会儿回去,带狗出来,用烟熏,正好也训练训练家里那几条狗。   想到这,许世彦就起身重新挑起水桶,打算去挑水。   不想那赖皮鬼却不干了,朝着一个土包附近,发出呜呜的动静,还不停用爪子扒土。   许世彦觉得奇怪,只得又放下水桶,来到土包附近查看。   一看之下明白了,这里应该是另外一处洞口。   刚才找那两处洞口的时候,赖皮鬼都没啥动静,到这里却不停扒土,还发出声音。   许世彦忽地心头一动,这个出口底下,是不是有獾子?   想到这儿,许世彦干脆也不去挑水了,放下扁担和水桶,从腰间抽出刀来,拿刀抠土。   结果发现,这土质很疏松,很容易就抠出来挺大个洞。   借着光亮往洞里一看,就在洞口处不远,蹲着三只灰呼呼、胖墩墩的家伙,连动都不动。   许世彦伸长了胳膊,直接就从洞里掏出三只肥嘟嘟的獾子来。   再仔细一看,原来,这三只獾子的眼睛上糊满的眼屎,怎么眨巴眼皮也没用,都变成瞎蒙眼儿了,还往哪里跑?   不管什么动物,都是秋天疯狂进食,积累一身厚厚的脂肪。   獾子体内的热量大,獾子窝在地下又暖和,所以热的生了眼屎,把眼皮都黏住了。   估计是三只獾子嫌太热,就跑到一处出口附近想吹个凉风散散热量,结果就被赖皮鬼给发现了。   这下可倒好,被许世彦活生生逮住三只肥嘟嘟的大獾子。   活捉了獾子,也不可能活着带回去啊。   这东西凶的很呢,别看眼下它们好像不爱动,那是睡懵了加上眼睛糊住看不见。   要是这么往回带,不出几步路,它们就得反抗。   这东西皮糙肉厚、爪子锋利,被它咬一口挠一下,伤的也挺重。   没办法,就只能把獾子弄死了,再带回去。   许世彦二话没说,趁着獾子还没反应过来呢,直接用刀收拾了。   然后开膛破肚,把内脏扔给赖皮鬼,等赖皮鬼吃饱,许世彦直接把三只死獾子扔到水桶里,挑着往回走。   还没等走回参场呢,就听见一阵狗叫,听那动静,好像是有人来了。   许世彦急忙往回走,回到参场一看,竟是孙晓锋带着许世安。   “二哥,你咋来这儿了,家里有什么事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提前回城   十二月份,大江还没有完全冰封,没法行走。   许世安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是家里有什么大事?   许世彦心头一惊,赶紧问。   “没事儿,家里都挺好的,我搬下来了,跟你二嫂和孩子,在松江河找了处房子安顿下来。   寻思着去东岗找你呢,结果弟妹跟我说,你上山看参了,我就来山上看看你。”   许世安见了弟弟,倒是挺高兴的,笑着解释。   许世彦又一愣,感觉不对劲。   上辈子明明是七九年开春之前,大哥和二哥两家都搬出大房子的。   眼下才七八年十二月啊,二哥咋搬下来了?   “走,二哥,进屋说,家里到底咋回事?你搬下来了,大哥呢?”   老二能搬下来,就说明二嫂能回城了,二嫂可以回城,大嫂也可以。   那大哥一家肯定也会搬下来,爹妈呢?爹妈在哪儿?   许世彦满肚子疑问,领着孙晓锋和许世安进了看参小房。   那赖皮鬼见到有外人,早就躲远了,根本没露面。   三人进屋坐下,许世彦倒了两杯水给二人,这才详细询问。   “二哥,你跟我细说一下,大房子那头是不是有啥事儿?”   “许哥,你在山上不知道,别处都传遍了。   大房子那个胡连成,隐瞒粮食减产不报,为了如数交定额,克扣社员口粮。   社员粮食不够,闹到了县里。   不光东江沿,连带着西岗公社,都撸了一批人呢。”   不等许世安说话,孙晓锋先开口了。   东岗公社和西岗公社挨着,西江、新华、沿江几个大队,就在东江沿的对面,东江沿那头出了事,这边很快就知道。   只不过最近没人上山干活了,所以没人给许世彦送信,他不知道而已。   按理,应该是每年十一月份,山上的活差不多,就该结算每年的工分,并且各家各户分粮。   等到十二月末,棒槌干货卖了,再分钱。   可东江沿大队一直拖着不给结算工分,也不给分粮食。   一打听,今年因为下霜减产三成,胡连成不敢上报损失,上头也没给减免定额任务。   胡连成为了交定额,扣下了大家伙的口粮。   这下,东江沿的人炸锅了,直接闹到了县里头,把事情捅了出来。   偏也巧了,上面正好第二次派工作组下来,核查一些事情。   这下好了,胡连成,连同曹明川,还有西岗公社、县里头,好几个人都被挖了出来,该撸的撸,该抓的抓。   “好像是有人写了份材料,举报曹明川。   工作组第一次下来的时候,被人压下去了,这才有了第二次。   然后就好多事情都挖出来了,曹明川这回,彻底完蛋。”许世安一脸幸灾乐祸。   “老三,你还不知道吧?去年逮起来那个混混,就姓曹的那个,跟曹明川还沾着亲戚。   好像跟县里什么人也都有瓜葛,要不然能那么嚣张么?”   听到这,许世彦大致明白咋回事儿了。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他写的那封信,第一次被人压住了没起作用,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留下了线索。   正好这次东江沿大队闹起来,有人顺着线挖出来一串儿。   “不对啊,二哥,这跟你搬家有什么关系?上头有政策了?二嫂可以回城?”   许世彦忽然回过味儿来,觉得不对。   他记得很清楚,政策是明年才出来的,魏明荣和薛秀琳现在不符合回城的条件,他们怎么搬出来的?   听见弟弟问,许世安只能叹气,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清楚。   原来自从许世彦搬走后,许家在东江沿就受排挤,等许世祥也迁走户口,胡连成更是变本加厉。   找了借口把许世先的差事撸了,许世安也总是被安排最累工分又不高的活。   许成厚几次跟胡连成争吵差点儿打起来,还是没解决问题,只能越闹越僵。   因为这些事情,许世先、许世安都动了搬家的念头。   正好他们手里也有钱,就让媳妇回娘家走动关系。   好不容易拿到了回城名额,没想到胡连成死卡着不放,就说不符合规定,把许成厚气的带着儿子把胡连成父子给揍了。   胡连成因此诬陷许成厚父子,说是什么大队晒的三千斤粪不见了,肯定是许成厚偷去撒在许家自留地里。   这事儿传出去没一个信的,大家伙儿都当笑话讲。   正好赶上口粮这件事,许成厚挑头,联合了赵大海、于善海,发动了东江沿众人,一起把胡连成给整了下去。   之后,许世安跟许世先,就借机会搬出了东江沿,跟着媳妇搬到了松江河。   “大哥的户口落在了长青菜队,我落户在东站菜队。   我俩都是刚搬出来没几天,找别人家的房子暂时住着,慢慢再买或者找地方盖房子。”许世安最后说完。   听完二哥这一番话,许世彦直接变了脸。   “合着你俩带着老婆孩子搬出来,把咱爹咱妈扔在大房子那破地方了对吧?”   靠,这哥俩真特么会办事儿,扔下爹妈不管,他们就这么搬家走了?   许世安一听这话挠挠头,“那咋整?我跟咱大哥都是随着媳妇落户的,费了不知道多少劲,才落在菜队。   咱爹咱妈不符合规定啊,他们搬出来,户口落在哪儿?”   菜队,是下属于林业局的直属农业队,主要就是种菜,供镇上林业局的职工们吃菜。   别看是干着农业口的活,却属于城镇户口,也是吃供应粮的。   这户口不容易落,薛家和魏家费了不少事,托人情走关系,才把姑爷的户口落实了。   说实话,他们也确实没能耐再给许成厚夫妻办户口。   “你们就没想过,胡连成家的亲戚都在东江沿。   这次是咱爹挑头,把胡连成给整了下来,你们都搬走了,咱爹咱妈在那儿,往后会不会受人欺负?”   许世彦瞪着许世安,气的直咬牙。   “就算你们安排不了爹妈,好歹给我送个信儿也行啊。”   别人安排不了,许世彦咋地也能安排了。   只要给他送个信儿,他想办法,让老两口一起跟着搬出来。   哪怕是落户在东岗呢,总归有个去处,咋地也不能把老两口就这么扔下啊?   儿子闺女都不在身边,让老两口在东江沿那破地方呆着,出点儿啥事儿可咋整? 第一百六十三章 接人   “不能吧?赵大叔已经恢复工作了,有他在,谁还敢欺负咱爹咱妈?   老两口身体也挺好的,能有啥事儿?”许世安被弟弟给训的莫名其妙。   “当初你不也是扔下咱一大家子就搬出来了,那咋就许你搬,不许别人搬呗?”   许世彦被二哥这话给气笑了,“二哥,你让我说啥好?   我搬的时候,咱家兄弟几个都在大房子呢。   我就算搬出来还有你们在那儿,不是留下孤零零的老两口啊。”   上辈子,就是兄弟们陆续都搬走,扔下老两口跟许世彦在大房子。   这辈子许世彦故意先搬走的,倒不是不想给父母养老,只是想抢占个先机,省的这些人还把爹妈扔给他。   结果呢,这回倒是没机会扔给他了,直接把老两口扔在大房子。   “你们咋就没想想,赵大叔还能眼睛不错珠儿的一直盯着咱爹咱妈?   那些混账玩意儿要是想祸害人,还会明着来?   但凡他们暗地里使点坏,咱爹咱妈都岁数大了,还能防得住?”   许世彦摇头,这哥俩没经历过,哪知道大房子那些人能有多坏?   “再说了,咱爹咱妈一直跟儿子孙子住一起,热闹惯了。   这冷不丁的都搬走,你就不怕他俩闪的慌?再闪出啥毛病?   俩人在那破地方,真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儿连个跑腿儿听使唤的都没有,想要给咱送信儿都费劲。”   许世彦白了二哥两眼,叹气。   “晓锋,你们是怎么上来的?”许世彦不想跟二哥说话了,扭头问孙晓锋。   “骑车,我给二哥借了辆自行车,我俩骑车来的。”   孙晓锋不明白许世彦问的啥意思,只如实回答。   “帮哥一个忙,在山上住两天,主要就是照顾照顾狗。   我得回去办点事儿,顶多三天,我保证回来。”   许世彦得赶紧下山,去安排爹妈。   上辈子老爷子不肯搬下来,是没发生这么多闹心事儿,而且还有许世彦在身边。   这辈子不一样啊,这要是还留下老两口在那边,真出了事儿兄弟几个得后悔死。   “许哥,你放心下山办事儿,这头我帮你看着。回头你跟我媳妇说一声就行。”   两家挨着,关系处的也好,就是帮忙在山上看两天,这时候大雪封地了,实际上就算没人看着也不要紧。   “行,这是我今早晨刚抓的獾子,你看着处理吧,实在不会收拾,就扔外面冻上。   那几只狗就苞米面子馇狗食喂它们。   主要是有只狐狸,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见着别打它就行。   那是我之前救的,一直赖皮赖脸的住在山上,我也没撵它走。”   许世彦得把事情交代清楚,尤其是赖皮鬼,这要是不说明白,就怕孙晓锋见到了会打它。   多数跑山的人,都不招惹胡黄,但有些人,不信邪,专指着抓黄皮子和狐狸挣钱。   一张黄皮子的皮能卖十二块钱,一张狐狸皮能卖二十多将近三十呢。   “哦,知道了,许哥你放心,我不招惹它。”   孙晓锋忙点头应下,从小家里人就说过,不能招惹那些东西,他记着呢。   “二哥,走,赶紧跟我下山。”   许世彦穿戴好了,叫上许世安,俩人骑车子下山。   许世彦上山看参的时候,把他的自行车也捎上来了,就是为了下山方便。   大冬天骑车,其实挺遭罪,可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些了。   许世彦蹬着车子一路狂奔,回到东岗公社,直奔二大队去找于守广。   于守广见了许世彦,还以为山上出事了呢。   后来一听,原来是许世彦要把爹妈接过来,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就这么点儿事儿,还用提前说?你直接把爹妈接过来,我给落户就行了。”   慢说许世彦的爹还不算太老能干活,就算不能干活,人家想搬过来,也得给落户啊。   有于守广这话,许世彦就放心了,于是把许世安借的车子还回去。   然后回家一趟,跟苏安瑛说了下,又去隔壁跟孙晓锋的媳妇和爹妈说一声,接着就往松江河去。   这时候大江还没彻底冻上,许世彦不敢走,所以他得坐车到珠宝岗,再从珠宝岗走去大房子。   “行了,自行车先放你那儿,等我回来再去找你。”   许世安骑车带着许世彦到了火车站,正好有趟慢车马上要发车。   于是买票进站,回头嘱咐了许世安一句,然后就上车走了。   火车慢车晃晃悠悠到了珠宝岗,许世彦下车,直奔青岭,再到大房子。   进了村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随口应答两句,便急匆匆往家走。   走进大门,还不等着来到屋门前呢,就听见自家那个爹的动静了。   “一个个没良心,说搬走就全都搬走了,就留咱俩在这儿。   我看了,养儿子都是白养,都给人家养的。   老四搬大营去了,老吴家脚跟脚就搬去。   现在老大老二也都投奔老丈人家,合着我养了这么些年的儿子,都成人家的了。”   不用猜,这肯定是老爷子在家发牢骚呢。   “你怨谁?老三好几次跟你提,说是让你搬去东岗,你不乐意。   现在好了,人家一个个都搬走,就剩咱俩老干巴叉子在这儿,吊树丫巴上了吧?”   另一个声音,自然是周桂兰。   隔着门,许世彦在外头听见了,就觉得心里头不太得劲儿。   都说养儿防老,可到最后,真正能指望上的有几个?   上辈子是他陪着爹妈在大房子。   那时候成天被爹骂,被埋怨不成器,他心里确实也堵得慌,总想着跟老爹较劲。   可是真等着老爷子过世,好像哭的最狠的,也是他。   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无,人生何处是归途?   没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懂。   有爹有妈才是家,岁数再大,也希望还有人能喊他一声三儿。   “爹,妈,我回来了。”许世彦收拾心情,推门进屋,一边朝屋里喊道。   东屋里,正在发牢骚的许成厚,一听三儿子的动静,立刻穿鞋下地,从屋里出来。   “三儿?你咋这时候回来了?不是听人家说,你在山上看场子么?”   许成厚满脸惊诧,“咋地?山上出啥事儿了?”老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忙问。   “爹,山上没事儿,我来接你们去东岗住。”许世彦朝着老爹笑笑,说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说通   一听说三儿子要接他们去东岗,许成厚眼睛亮了下,随即又摇摇头。   “不去,大房子挺好的,我跟你妈就在这儿养老了,哪儿都不去。”   许世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他家的犟老头,死鸭子嘴硬的爹。   明明心里头高兴的不行,也得嘴硬,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要是不去,我把我妈接走。”许世彦故意气老爹。   “你敢?”许成厚一听,立即瞪眼睛,那还了得?   他连个饭都不会做,没有老妻在跟前儿,他不得饿死啊?   许世彦才不理那犟老头呢,径自进了东屋,坐到母亲身边。   “妈,我来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你跟我爸,搬东岗去呗?”   周桂兰在屋里,早就听见那爷俩的对话了。   知道三儿子要接他们走,周桂兰从心里头高兴,可她还是挺多顾忌,所以没直接点头,而是瞅了瞅许成厚。   “三儿,这咋好好的跑回来,要接我们去东岗呢?”   周桂兰不能像丈夫似的,张嘴就怼人,许成厚不会说话,她得好好说啊。   “没啥,这不是听二哥说,他们都搬走了么?你俩留在大房子,我有点儿不放心。   离着我们都太远了,这头又蹩脚,你说我们回来一趟还挺麻烦。”   许世彦知道,想要让爹妈搬出去,这事儿就得先说通老妈。   “有啥不放心的?我跟你妈还都没老到动弹不了的地步,不用你们管。   我俩过得挺好,没你们在跟前儿烦我,还清静。”   不等周桂兰说话,那头许成厚就坐在炕沿上,拿起烟袋磕了磕,哼道。   “我们两个老家伙过得好好儿的,还不至于落魄到去投奔你的地步。   你啥都别寻思,好好在山上看你的参,别再把差事丢了,就比啥都强。”   老爷子用最强硬的语气,说着关心的话,就这么个别扭的人。   许世彦深呼吸一口气,忍住想跟老爷子吵架的冲动,谁叫他就摊上这么个爹呢?   不管咋地,就算爹能不要,妈还得要啊。   不惜的跟那犟老头计较,两辈子了早就习惯他那德行。   “妈,你看这样行么?你们先搬过去,住我那儿。   我这不是上山看参么?家里就老六和瑛子,说实话我也是不太放心,你们过去跟她俩作伴儿,好歹我在山上也能安心。”   许世彦也不看他爹,就跟母亲说,当然,这话实际上就是说给老爹听的。   “户口,单独给你们落,不跟我一起。   过了年呢,我去找队里,给你俩单独批一块儿宅基地,开春盖上几间房子。   老五还没说媳妇,老六还没出门子呢,咋地也不能让他们在我那儿办喜事儿对吧?”   许世彦其实能理解老爷子的心思,那老头肯定是担心,他们要是搬过去了,就等于投奔三儿子。   以后跟三儿子一起,那老五和老闺女往后咋安排?   大房子这边再不好,这也是许成厚的家,他自己当家做主。   老儿子老闺女都没结婚呢,为了他们,老爷子也必须留下来。   哪有弟弟妹妹在哥哥家里办喜事的?没这个规矩。   “您二老要是愿意呢,就找个离我家稍微近一点儿的地方,这样我妈得空了还能帮着照看一下源源。   要不这一春一秋的,我又不在家,瑛子自己家里外头的忙不过来。”   最后,许世彦使出撒手锏,把儿子搬出来。   隔辈儿亲隔辈儿亲,这话绝对没错儿,上辈子老爷子那么不待见许世彦,可是对家里三个娃却稀罕的不得了。   许成厚和周桂兰俩人互相看了眼,其实这俩人早就动心了,只不过是顾虑多,不能张口就答应。   可儿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俩要是再拿乔,那就真有点儿过分了。   “你不早说让我去哄孩子?说一堆废话,就这句最有用。”   许成厚顺坡下驴,点头同意了。   “老婆子,那咱挪动挪动地方,哄孙子去?”   岁数大的人,哪个不稀罕热闹?   尤其是许家这样,一直都是跟儿孙在一起,这冷不丁都搬走了,老两口都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特别难受,要不然许成厚也不会在家里发火。   周桂兰早就想答应了,只是碍于丈夫的面子,总得他先点了头才行。   这会儿见丈夫态度转回来,周桂兰也跟着笑了。   “那咋不行?这地方我早就待够了,再说,我也惦记源源。   那小家伙现在是不是能满炕爬了?肯定老好玩儿了。”   许世彦挠挠头,“我这阵子一直在山上,还真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爬,应该差不多了。   今天下山就回家扎了一头,跟瑛子说了声,连孩子都没抱一下呢,我就坐车来了。”   说实话,许世彦也惦记儿子呢,可是没办法啊,挣钱要紧,不挣钱拿啥养活老婆孩儿?   不说孩子还好,一说,老两口都有点儿沉不住气了,他们都惦记小娃呢。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这时候大江没真正冻住,搬家不太好弄。   不如老两口先去东岗,帮着哄哄孩子照顾家啥的,等过一阵子,大江封冻了,再回来搬家。   正好那时候队里也该分钱了,分了钱起了户口,直接搬家走人,不在这玩儿了。   许世彦觉得这么处理也挺好,最起码给二老一个适应的时间。   要是俩人真的去东岗不适应,那也没辙,再送回来呗。   应该不至于,上辈子苏安瑛能跟公婆相处不错,这辈子也不可能太差。   反正就一冬天,开春了肯定给老两口另外找房子。   别的许世彦都能凑合,就这一点,必须坚持。   爹妈毕竟养了他一回,照顾是理所应当,但是该分的一定分清楚,不能混一起。   都这个时候了,估计没有回去的火车,许世彦只能在家住一晚上。   周桂兰赶紧去张罗饭菜,吃过饭后,三个人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老两口过去,好歹也得带着行李和换洗衣服啥的啊,划拉划拉,就不少东西。   第二天早上,许成厚去找了邻居,拜托人家每天过来帮着烧烧炕。   原本开春的时候,家里抓了两头猪,可后来下霜,地里庄稼长的不好,许成厚担心粮食不够吃,就卖给别人家了。   家里就剩两只鸡,直接装口袋里拎走。   然后,三人就连背带扛的带着行李衣裳等东西出发,还是从青岭到珠宝岗,再从珠宝岗坐慢车,到松江河。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安顿   一家三口下了火车,直接先去了车站北。   许世安的丈人家,就在车站北。许世安跟着媳妇回城后,也在这附近找了个房子住。   离着挺近,许世彦得先去把自行车推回来。   许世安夫妻一看,老三真的把爹妈都接来了,心里也有点儿慌。   这边属实是没处安顿,他们也没办法。   许世安虽然落户到菜队了,可大冬天的没活干不挣钱。   魏明荣虽然安排工作了,可是才上班没几天,真的养不起那么多人。   许世彦看出哥哥嫂子的心思了,也没说别的,只告诉他们一声,爹妈暂时住东岗,以后有事去东岗找。   之后,许世彦就领着爹妈返回车站,找了个驴吉普,包车直接让人家送他们回东岗。   驴车晃悠着到了东岗烈士墓东,许家门前停下,然后三个人把东西都扛下来进院。   刚一进院子,苏安瑛就从窗户里看见了,急忙出来,帮着拎东西。   “爹,妈,总算把你们盼来了。世彦上山看参,我和老六在家,晚上说实话真有点儿害怕。”   苏安瑛是故意这么说的,实际上东岗的治安还可以。   周庆国是东岗公社治安助理兼民兵连长,这些都是他负责,早就背地里关照过了,让人多注意点儿许家。   于守广那边,也暗地里嘱咐过左邻右舍和前面街坊,多关照着点儿许家。   所以许世彦离家这些日子,家里一切都挺安稳。   但是对于许成厚和周桂兰来说,听见儿媳妇这话,老两口就感觉被人需要了。   好像他们还挺有用处,不是废物,心里头就特别高兴。   “哎呀,你出来干啥?源源呢?他现在会爬了吧?可别掉地上。”   许成厚忽然想起这事儿来,也顾不得那些了,几步就冲进了屋子。   结果一进屋瞧见孙子,顿时乐了。   苏安瑛用被摞起来,挡在外面,把许海源堵在炕里头,这会儿工夫,那许海源正努力往外爬呢。   还不到八个月的小家伙,刚刚会爬,还没那么大本事能翻山越岭的爬过去。   许海源累的满脸通红,吭哧吭哧的还不肯放弃,想要征服眼前的被子高山呢。   “哎呦,我的乖孙儿嘞,你这是要干啥?”   见着孙子那一刻,许成厚一张老脸顿时就笑开了花儿。   随手一扔,把行李卷儿随便就扔地上了,棉帽子一摘,凑到小娃跟前儿,跟小娃对眼儿。   许海源好久没见到爷爷了,哪里还认得?   不过这娃不认生,大眼睛盯着眼前这老头,眨巴眨巴的看了好几眼。   或许是血缘天性,也或许是这娃天生爱笑,瞅着怪老头也没哭,反倒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娃这一笑,许成厚就觉得心都跟着化了,赶紧上前伸手抱住孙子。   “源源,我是你爷,快让爷爷抱会儿。”   老爷子连身上的大衣都没脱,就这么抱住了许海源,把许海源放在自己腿上,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   “还是瑛子会伺候孩子啊,你看看把源源养的多胖乎?   我的天,这小脸蛋嘟噜着,咋就这么稀罕人呢?”许成厚难得夸了三儿媳妇一句。   苏安瑛在旁边也没说话,只抿着嘴笑笑。   嫁过来这么长时间,苏安瑛也摸透了公公的脾气。   这老爷子啊,就是长了张不饶人的嘴,再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没那么好听。   能这么夸一句,那就挺不错了。   “妈,快把东西都放下吧,我这边都收拾好了,你和我爹住东屋。   世彦不回来,我就跟老六住西屋,世彦回来,老六就搬东屋来住。”   苏安瑛接过周桂兰手里的两个包,放到了炕上。   “不用不用,我跟你爹住西屋就行,搬来搬去的多费劲啊?”   周桂兰一听赶紧摆手,他们就是来住一阵子的,睡哪个屋还不一样?什么东屋西屋的,没那些讲究。   “那可不行,老人住东屋,这是规矩。   我要是让您二老住西屋了,不用说别人,回头我爹娘知道了,也得骂我。”   苏安瑛笑笑,扶着周桂兰坐到炕沿上。自古以来的规矩就是如此,家里长辈住上房。   人和人相处向来如此,争着不足,让着有余。   媳妇和婆婆争锋斗气,非得争出个高下,那家里就得成天鸡飞狗跳没有安稳日子。   要是媳妇和婆婆互相让着,客客气气的,家里就能和睦。   婆婆不是妈,儿媳妇不是闺女,相处起来不可能真的亲密无间。   尤其是新媳妇,那就更得互相让着,慢慢适应。   苏安瑛嫁到许家第一天就分了家,除了坐月子期间,没怎么跟公婆一起生活过。   不过苏安瑛脾气好,她在娘家都能跟继母相处的不错,自然也不会对公婆如何。   该守的规矩守好了,别人挑不出毛病,这就行。   “妈,就照着瑛子说的吧,你和我爸住东屋。   我也就腊月到正月十五这段日子能在家,其余时候都得上山,我们住西屋更方便点儿。”   许世彦自然是跟媳妇站在一路,只要家庭和谐,啥东屋西屋的,不都一样么?   等着明年,这边也盖房,直接盖五间,到时候有的是地方,爱住哪屋都行。   儿子儿媳都这么说,许成厚老两口也挺高兴,于是顺水推舟就这么应了下来。   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离着天黑不远,许世彦总不能这时候再往山上走,索性就留在家里住一晚得了。   正好许世琴也下班回来了,一见到爹妈都来了,许世琴也格外高兴,抱着周桂兰不松手,非得要晚上跟妈一起睡不可。   周桂兰少不得要笑话闺女一番,许世琴不依,抱着老妈撒娇。   许海源跟小姑姑很熟啊,瞧着小姑姑抱着个老太太,这小家伙儿也不知道咋想的,就朝着许世琴使劲儿。   伸出小手朝着许世琴啊啊叫唤,非得让许世琴抱他。   “你个小鬼头,那是你奶,还跟你奶争呢。”   许世琴赶紧过来,把小侄儿抱起来,在小侄儿脸上吧唧一口,然后抱着小侄儿坐到母亲身边。   许海源仰着头,打量了周桂兰一会儿,然后就朝着周桂兰伸手,找周桂兰抱抱。   可把周桂兰高兴坏了,忙把孙子抱在怀里,“还认得奶奶不?你刚出生啊,就是奶奶抱着你呢。”   周桂兰跟孙子顶了个门儿,逗的小家伙呵呵直笑,一时间,满屋子欢声笑语,别提多热闹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活的紫貂   许世彦在家住了一晚,十二月十一号早晨,骑着车,带了些吃的用的赶紧上山,换下孙晓锋。   孙晓锋在山上倒是住的挺舒坦。   那三只獾子被他扒了皮,肥肉都熬了油,瘦肉炖大萝卜吃。   见到许世彦回来,孙晓锋还感慨呢,不能继续在山上住着了。   许世彦给孙晓锋拿了两只野兔,一块野猪肉,另外还给他装了一小罐獾子油。   这獾子油可是好东西,治烧烫伤效果很好,不留疤。   而且,还可以治冻疮,把獾子油抹在冻疮处,在火上烤,獾子油被皮肤吸收,冻疮慢慢就好了。   “兄弟,客气的话就不说了,这些你拿回去给家里人吃。”   孙晓锋推拒不要,许世彦硬塞给他。   最后,孙晓锋只能收下,推着车子离开。   “对了,许哥,我没见到你说的那只狐狸,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   临走前,孙晓锋忽然想起来这事儿,赶紧跟许世彦说一声。   “哦,不要紧,估计是跑出去玩了。”   许世彦一点也不担心,那赖皮鬼又精又灵,肯定是知道场子里有外人,不肯回来。   不出所料,到了傍晚,赖皮鬼果然回来了,还叼着一只野鸡呢。   许世彦回到山上,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每天早起遛一遛套子、夹子、陷阱。   吃过早饭或是领着几条狗进山,遇见什么猎物就打什么。   或是去高山上的松林里下夹子,夹紫貂、灰鼠,再不然就去河边找水獭窝打水獭。   如果许世彦领狗出门,赖皮鬼就不跟着,老老实实在家里。   要是许世彦自己出门,赖皮鬼就寸步不离,非得黏着许世彦不可。   还别说,带着这家伙真挺有用,狐狸的嗅觉听觉都特别好,比狗都好使。   遇见危险可以及时躲避,还能帮着许世彦找水獭、貉子、獾子的窝。   有这么个得力助手在,许世彦的收获也是格外丰厚,积攒下不少皮张。   这天,许世彦又踩着滑雪板去山上松林遛夹子,赖皮鬼依旧是左右不离的跟着。   来到山顶松林,许世彦挨个儿找自己当初下夹子的位置。   遛了两个地方都是空的,还没等走到第三个呢,赖皮鬼忽然就蹿了出去。   许世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赶紧跟上。   结果来到第三个夹子处,就看见一只家猫大小,浑身棕褐色的小家伙。   那小家伙身体细长、四肢细短、尾毛蓬松,棕褐色的毛中夹杂着稀疏的白色针毛,下颌底下,带着一溜黄橙橙的喉斑。   这小家伙不是别的,正是东北三宝之一的紫貂。   那紫貂还没死,正吱溜溜的叫唤呢。   许世彦下的夹子,夹住了紫貂的一条后腿,那夹子分量不轻,紫貂拖不动夹子,只能在雪坑里挣扎。   赖皮鬼上去就要咬,吓得许世彦赶紧喊住,“等会儿,别咬它。”   难得遇上活的紫貂,许世彦哪里舍得弄死?   赶紧上前,从赖皮鬼嘴下抢下来紫貂,将夹子掰开,把小家伙抱在怀里。   那小家伙后腿受了伤,又受到了惊吓,被许世彦抱起来后,浑身吓得直发抖。   许世彦一见这样,便把紫貂用绑腿兜在胸前,这小家伙腿受伤了,再说还有赖皮鬼盯着呢,跑不掉。   抓了一只活的紫貂,许世彦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许,他可以把这只小家伙带回去养着。   这是只母貂,要是能驯养成功,以后有机会再抓只公的,是不是就可以人工养殖了呢?   想法挺好,具体实施起来怕是难度不小,不过可以尝试。   后世那些貂皮大衣的原料不都是养殖的么?别人能养,他为啥不能养?   许世彦心里想着,脚下却不停,继续踩着滑雪板往前走,把之前他下的夹子都挨个儿看了一遍。   有两个被触发了却没有收获,只能起出来再寻找地方重新安置。   其余没有触发的,继续留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派上用场。   转悠一圈,得了一只活的紫貂,许世彦很高兴,领着赖皮鬼回到了看参小房。   一进屋,许世彦就赶紧把怀里的紫貂放出来,给它治伤。   那紫貂被夹断了后腿,需要接骨。   这倒是难不住许世彦,很容易就给接上,又找了木条比住,用绳子缠起来。   “你给我看住了它,别让它跑了,但是不许咬,听见没有?”   许世彦一抬头,就看见赖皮鬼正直勾勾的盯着那紫貂呢。   许世彦赶忙拍了拍赖皮鬼的脑袋,又去给它找了吃的,不许它打紫貂的主意。   果然,赖皮鬼有东西吃,就不盯着紫貂了。   那紫貂估计是吓坏了,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   许世彦赶紧出去,到仓房里找了八号线和细铁丝,用钳子等工具,编了个笼子,然后将紫貂放进笼子里。   这样,紫貂就跑不了了,赖皮鬼也咬不着。   自从抓了一只活紫貂后,许世彦越发用心,隔两天就去山上的松林溜达一次,希望能再抓到一只公的。   山上的紫貂本就没多少,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还能回回都碰见活的紫貂?   只有一回夹到了一只,结果许世彦去晚了,那紫貂已经奄奄一息,没救活。   对此,许世彦也不灰心,不管死的活的,有收获就好,反正那只养活了,以后慢慢再想办法呗。   转眼间,七八年的十二月还剩几天,农历也到了冬月末。   北风呼号、天寒地冻,山上的参地已然冻得邦邦硬。   许世彦惦记着家里,尤其是父母搬家的事,索性也就不等进腊月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我得下山了,你在山上怎么办?   我也不敢带你回家啊,万一你去偷人家的鸡,这不是作祸么?”   看着赖皮鬼,许世彦倒是犯了难,他要不要带着赖皮鬼一起下山呢?   带着吧,怕这家伙回去捣乱惹祸,村里都养着鸡呢,万一它去偷,被人逮着就死路一条。   就算不去偷鸡,一旦被人发现了,也是在劫难逃。   可要是不带它下山吧,留着它在山上,没人照管。   赖皮鬼好似能听懂许世彦的话一般,瞅了瞅许世彦,又在他身边转了两圈,然后转身就跑了。   见到赖皮鬼跑了,许世彦倒是松口气。   这家伙鬼精鬼灵的,有它自己的生存方式,不需要太操心。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手欠的娃   许世彦着急给爹妈搬家,所以松子、核桃、萫子等山货都被他暂时锁在仓房里了。   今年冬天打大围的机会不太多,毕竟狗子太年轻经验不足。   也就打了两头野猪,杀过一次黑瞎子仓,还打了头鹿、两只狍子。   倒是因为赖皮鬼的缘故,各类皮张攒下不少,装了一个大麻袋。   许世彦打算搬完家再上来一趟,找爬犁拉东西,所以这次下山带的肉食没有特别多。   许世彦骑着着自行车在前面慢慢走,后车座上带着装皮张的麻袋。   车把上挂着笼子,笼子里是那只紫貂。   他下山了没人喂紫貂,留着不得饿死?所以就只能带回家。   四条狗拉着爬犁在后头跟着,爬犁上装了一部分吃的,不重,狗子很轻松就能拉着爬犁跑。   从小黑河参场到东岗差不多三十里,路上许世彦停下来好几次,让狗子们休息。   等他们到家,已经中午了。   “媳妇,我回来了。”许世彦一进大门就开喊,接着便见到苏安瑛从屋里出来。   “家里咋样?咱爹咱妈还好么?儿子呢?”   许世彦见了媳妇也挺高兴,真恨不得过去抱住媳妇亲一口,可这院子里呢,家中还有父母在,忍着吧。   “咱爹前几天回大房子了,那边应该算账分钱,他说回去收拾收拾,分了钱起了户口好搬家。”   苏安瑛瞧见丈夫回来,也格外高兴,上前来帮着许世彦把爬犁解了,狗牵到仓房外面狗窝去拴好。   然后两人这才把东西都搬下来,该放到仓房的放仓房,剩下的往屋里拿。   “呦,这是只活的紫貂?你抓了只活的?又打算养着了?”   苏安瑛跟着许世彦在山上一冬天,涨了见识,认识不少东西呢。   所以一眼就认出来,那笼子里跟家猫差不多大的小东西,是紫貂。   “嗯,那天遛夹子的时候抓到的,腿断了。   我没舍得弄死,打算养着,这是只母的,等以后有机会,再抓只公的,它们就能下崽子了。”   许世彦笑呵呵的把铁丝笼子摘下来,交给媳妇拎着,他扛了一大袋子皮张,二人一起进屋。   东屋里,周桂兰正抱着许海源玩儿呢。   许海源现在可长能耐了,会满炕爬,一个不注意能掉地上去,所以现在不敢离人。   苏安瑛和周桂兰俩人换班看着小家伙,就怕他掉地上摔出个好歹来。   “妈,我回来了。”   许世彦进了东屋,摘下帽子脱了大衣,坐在老妈跟前儿,一边伸手逗儿子,一边跟老妈说话。   “在这住的咋样?还习惯么?”   “那还有啥不习惯的?东岗这边啥都方便,瑛子更不用说,对我们可好了。”   周桂兰一听就笑了,儿子儿媳孝顺,还有这么可爱好玩的小孙子,老两口还能住着不习惯?   “你爹到了这头,别提多高兴了,动不动就去长和你二哥家串门。   左邻右舍,街坊邻居,见了你爹也都特别客气,动不动就找你爹去喝茶聊天下棋,你没见他一天天美的啊。”   要是住着不舒心,那犟老头能早早就回去收拾东西,打算搬家么?   “嗯,只要爹妈住着习惯就好,明天我就回大房子。   要是我爹那头都办好了,我就赶紧回来找车,搬家。”   听这话,许世彦点点头,心里松口气。他还真是有点儿担心老爷子那犟脾气,在东岗待不住呢。   “行,赶紧搬过来省心,不然还得惦记着那头。”   周桂兰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搬,那就趁早,过来收拾利索了,正好过年。   娘俩正唠嗑呢,那头许海源爬着爬着就爬到了许世彦的腿上,仰着头,张着小嘴,笑呵呵的看着许世彦。   许世彦一瞅,小家伙长出来了六颗白生生的小牙,看起来跟个小兔子似的,特别可爱。   “来,让爸爸抱一抱。”   快二十天没见着儿子了,许世彦也想的慌,赶忙抱起来儿子,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一手揽着儿子的腰。   “爸爸,来,跟着我叫一个,爸爸。”   可那小娃根本不听他的,反倒是伸出小手来,去摸许世彦下巴上的胡子。   许世彦在山上住着,大男人嘛,没几个特别注重仪表的,几天不刮胡子都是常形。   下山前也没寻思,胡茬子都老长了,那娃看着新奇,伸手就去摸。   “儿子,你爷的胡子还剩几根了?”   许世彦一看儿子小手这么熟练的就摸上来,就知道这小家伙平日里肯定没少练习。   也不知道,自家老爹那一把胡子,还能剩几根了?   大房子那头,多数男人过了五十就爱留起来胡子,以证明自己岁数够大了,很少有老头把胡子刮干干净净的。   反正大家伙都留,谁也不觉得奇怪。   一听许世彦这话,周桂兰跟苏安瑛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说咱爹的胡子呢,早就剪了。   咱儿子那手太欠,只要咱爹一抱他,他就去薅咱爹的胡子。咱爹没辙,就把胡子都剪了。”   苏安瑛一边说,一边瞪儿子。   这淘气鬼简直了,没有比他还皮的,小手也狠,抓住爷爷的胡子就不松手。   把许成厚疼的龇牙咧嘴也舍不得打孙子一下,没办法,只能去剪胡子了。   许世彦一想那个情形,也觉得好笑,却又不能笑,还得板起脸来训儿子。   “混蛋,怎么能薅爷爷胡子呢?   你爷爷那胡子都留好几年了,你大滨哥哥都没薅过,让你小子给逼的去剪了,淘气包。”   别看许海源小,可最会看脸色,一见爸爸板着脸训人,小娃立时就不干了,嗷一嗓子开哭。   好么,这家伙哭的,就好像许世彦打了他一样。   吓得周桂兰赶紧把孙子抱回来,“你说你啊,上山住了这么多天,孩子见了你亲近亲近,你还来本事了。   你训他干啥?你爹那胡子留着好看啊?我早就说让他剪了他不听。   你出去看看,东岗这头谁像你爹似的留胡子?   才六十的人,整个胡子跟七老八十了似的。我看着剪了挺好,年轻。”   在周桂兰这里,孙子不管干啥都是对的,不就是个胡子嘛,剪了就剪了呗,有啥大不了?   “去去去,找你媳妇儿说话去,别在这儿吓唬我们。   平常日子听不见个动静,你一回来就给俺们整哭了,真是。”周桂兰满脸嫌弃的撵儿子回西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没落   许世彦倒是想好好坐下来跟媳妇说会儿话呢,哪有时间?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呢。   爹妈搬家跟他那时候不一样,老两口在大房子住了这些年,攒下不少东西。   要搬家不得找车找人?找车不得提前跟郭守业打个招呼?   那么多东西要是指着爬犁往外倒腾,得倒腾好几天,不如找两辆汽车,一下子也就出来了。   所以,许世彦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就带了不少东西去林业局找郭守业。   郭守业许久没见许世彦了,见面倒是挺热乎。   一听说许世彦要给父母搬家,想找两辆车用,郭守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只说是许世彦啥时候用,他就啥时候打电话叫车。   车的事情解决了,许世彦又去找了许世先和许世安,跟他们约定好明天一起回大房子,帮老爹收拾东西。   许世先跟许世安早就知道老三有意把爹妈接到东岗,也挺高兴。   反正他们现在也都没啥事儿,那就回去帮忙搬家呗。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兄弟三个碰面,直奔大房子。   江面的冰层已经很厚了,走人走车都没问题。   过了江直奔许家,一进门就瞧见许成厚正在拆仓房,院子里堆着好些东西。   不用说,老爷子这是早就开始收拾东西了,就准备搬家呢。   “爹,我们回来了,你这都收拾差不离了啊?”许世彦先开口。   “嗯,得空了就收拾呗。我还以为你得过几天下山呢,没寻思这么早。”   许成厚见了三个儿子,只跟许世彦说了句话,那俩,他连搭理都没搭理。   也不怪许成厚,这俩人说搬家就搬家,谁都没提一句要带着爹妈的话,老爷子心里头能舒坦么?   尤其是老大,谁家不是长子养老?   当初分家的时候也是说的好好的,老两口跟着老大过。   结果呢?老大的媳妇一说回城,这犊子玩意儿二话不说就跟着媳妇走了,火烧屁股似的,根本没想过爹妈以后咋样。   到最后,还是老三,心里头记挂爹妈,想着老两口留在这破地方不行,把他们接走。   许成厚这心里存着火气呢,自然不爱搭理那俩儿子。   许世先和许世安一看也知道,他俩这是把爹给得罪了。   各自也都臊眉耷眼的不敢多说话,赶紧帮着收拾。   倒是许世彦,一边干活,一边跟许成厚聊天。   “爹,你俩的户口起出来没?我赵大叔没说什么吧?”   “那能说啥?家里头儿子闺女都搬走了,不能留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这儿啊,搬走那不正常么?   不过你赵大叔倒是挺羡慕我的,那天叫我去喝酒的时候还夸你来着。   夸你有能耐,还有心,知道把我们老两口接去东岗享福。”许成厚这话,是故意说给那俩儿子听的。   五个儿子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真没想到差距这么大。   以往总是看着老三不成器,觉得老三没出息,觉得那几个都有能耐。   到这时候才发现,还是老三最靠谱,其他的几个,哼,都指望不上。   这话,许世彦没法接,只能摇头笑笑,赶紧过去干活。   父子几个把仓房、猪圈、鸡窝,该拆的都拆了,能拿走的全都拿走,就算不用,还能烧火呢。   这边爷几个忙活,周围邻居瞧见了,也都过来帮忙。   没多会儿,赵建设、杨春明等人也都知道了,全都过来。   大家伙儿一起动手,把许家那两大垛柴禾也都收拾到了江对岸去。   江面的冰再厚,许世彦也不敢让汽车过来。   不出事都好说,要是真点儿背出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所有东西都倒腾到对面,等着明天直接装车就行。   大家帮着忙活了一天,把东西都收拾差不离,晚上赵大海那边安排了饭菜,把许成厚父子还有帮忙的人,都叫过去吃了顿饭。   这顿饭,赵大海跟许成厚都没少喝,喝到最后,俩人都有些伤感,差点儿掉眼泪。   赵大海借着酒劲儿,直骂胡连成不是东西。   要不是他瞎搅合,东江沿大队的人不至于心都散了,现在一个个都想往外走。   许成厚呢,也是喝的不少,就跟赵大海说,等着过两年岁数大了,也别干什么大队书记,该走就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没啥发展。   许世彦坐在旁边瞅着,真是不知道说点儿啥好。   上辈子是老陈家搅合的,东江沿大队不到一百户人家,最后剩了三十来户。这辈子又变成了胡连成。   其实这事儿也未必就全都怨谁,东江沿这地方属实没啥发展,人往高处走,很正常。   这才哪到哪?只是许家搬走,等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出台,随着公社、生产队的解散,会有更多的人往外走。   尤其是九零年往后,松江河梯级电站修建,在上游修了大坝,大江的水直接没了,连小河都赶不上。   以前是靠水吃水,后来啥都吃不上,还留着干嘛?   东江沿的落寞,是注定的结局。   “三哥,东岗二大队还能要人不?”   许世彦正想事情呢,赵建设和杨春明凑了过来,小声问。   “咋地?你俩也想搬走啊?”许世彦回神,看这俩人。   “嗯呢,东江沿这头实在没啥意思了,你不知道,今年粮食都分的不多,钱也没多少。   而且前川那头参地也没多少了,我爹说,再有两三年就没地方栽参了。”   赵建设瞄了他爹一眼,小声说道。   东江沿毕竟是个小地方,能用的林地并不多。   前川那一块儿已经栽很多年人参了,周围想再扩,确实没地方。   原本地就不太多,要是再没了人参,这地方还能指着啥发展?也难怪赵建设动了心思想要搬走。   “行,回头我问问我们书记,到时候给你们信儿。”   都是相处很好的朋友,许世彦自然不能驳了人家面子。   以后,东岗公社人口会越来越多,也不差赵建设和杨春明几家了。   他就是动动嘴的事儿,能帮忙就尽量帮呗。   “哎,谢谢三哥,那我们以后,可就去投奔三哥了。”   赵建设一听就高兴起来,咧着嘴直笑。   “咱弟兄,啥投奔不投奔的?以后有钱一起挣呗。”   毕竟相处这些年,许世彦在山上的时候也会想起大房子这些朋友。   赵建设和杨春明能去东岗也不错,以后有机会一起发展一起挣钱,更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收音机   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九号,农历冬月三十。   一大早,许世彦就去了松江河,找到郭守业,让他帮忙找两辆大卡车。   然后许世彦领车回大房子,这边许世先等人开始往车上倒腾。   家具行李、锅碗瓢盆、各类家什、口粮,还有柴禾、木头、拆下来的仓房等等东西,装了满满两大卡车,直接拉到了东岗。   东岗这头,于守广、周长和知道了消息,带着不少人过来帮忙。   除了家具行李搬进屋子,其他东西都归拢在院子里摞好。   这些暂时用不着,等着年后盖房子,还得再挪走。   忙活大半天,总算安顿妥当,许家这边做了不少菜,请帮忙的人喝酒。   酒桌上,许世彦就提起来赵建设和杨春明想搬到东岗的事情。   于守广二话没说直接点头,告诉赵建设和杨明春,啥时候搬来都行,只要他们迁过来户口,这边就给落户。   把杨春明俩人高兴的,敬了于守广好几杯酒,都说回去准备准备,开春之前就搬过来。   许家老两口就此,正式落户在东岗公社二大队。   不过他们没跟许世彦在一个户口上,而是单独立户。   老两口看好了上辈子许世先的那个房场,就在烈士墓前的一块空地,挺大,离着道边不远。   跟许世彦家就隔着一条道,以后有啥事情互相照应着也方便。   许世彦早就猜到了爹妈能好看那块儿地皮,于是去队里办了手续,交钱买下房场。   等开春以后就开始备料,张罗盖房子。   “小许啊,你家西头那么大的空地,你咋不在那儿给你爹妈盖房子呢?   离着近,也不用另外花钱办房场了。”大队干部有点儿整不明白许世彦的想法,没忍住就问。   当然,这也是很多人心里的疑惑。   这年月,有个房子住就行,一大家子挤在三间房的也很多,要那么多房子干嘛?不烧火啊?   “我爹妈还年轻,再说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没结婚成家。这要是跟我一起过,不像话。   还是独门独户过日子好点儿,我离着近,多照顾着就有了。”   许世彦不以为意,笑呵呵的解释。   “对,对,我觉得小许这事儿办的挺敞亮。   你说他不是长子不是幼子,中间排老三,从哪头数,老人也不应该跟他一起过啊。   现在他把老人接过来就近照料,就已经挺好了。   反正老许头岁数也不大,还能干几年,等着过些年干不动活了,五个儿子养老。   咋地也不能可着小许一个人啊,对不对?”于守广倒是挺向着许世彦,处处帮着许世彦说话。   就这样,许家老两口的户口落上,队里也给分了块自留地,就在许世彦家那块自留地旁边,倒是方便管理。   宅基地的手续也办好了,只等开春准备盖房子就行。   暂时,那就只能住在许世彦家里,正好一起过个年。   家里总算安顿妥当,许世彦又借了大队的马爬犁,上山去把山上存着的肉还有各类山货都拉下来。   萫子扔仓房去,等着开春抓两头猪,掺着猪草啥的一起喂,到冬天好歹能杀个猪过年。   许世彦秋天可没少划拉,光松子就打了三四百斤呢。   留出来自家吃的和分给亲戚朋友的,剩下都送去收购站卖掉,连松子带核桃,一共卖了一百二十块钱。   之后,许世彦又去了趟抚松,把皮张、熊胆等都卖了。   今年皮张比去年涨了不少,尤其是貂皮,几乎翻了一倍,两张貂皮就卖了四百多。   加上一个铜胆,还有貉子、水獭、獾子、灰鼠等,划拉划拉,卖了两千多块钱。   许世彦出了收购站,直奔商店,买回家一台收音机。   这下,三转一响,算是凑齐了。   “爹、妈,看我买啥回来了?”许世彦抱着箱子进门,满心欢喜的让家人猜。   结果进门发现,家里头正包饺子呢。   “这咋包起饺子来了?小妹,你今天没去上班?还是下班早啊?”   “三哥,你是不是过糊涂了啊,今天是阳历年。”   许世琴一听就笑了起来,看出来了,她家三哥这阵子忙得晕头转向,连阳历年都忘在脑后了。   许世彦一听就愣了,扭头去看墙上的阳历牌,可不是,都挂上新的了,那么大个“1”在上头呢。   “哎呦,我是真的忙忽悠了,连阳历年这大事儿都忘在脑后。   那啥,我买回来个收音机啊,就放东屋吧,等会儿我给调一下频段,晚上能听个新闻啥的。”   许世彦赶紧把箱子放炕梢,把收音机从里头抱出来,放到了箱子上头。   他家箱子是半掀盖儿的,收音机放上面正正好好,一点儿不耽误开箱子。   “收音机?我的天,你是真敢买啊,这就把收音机弄回来了?”   那头正哄孙子玩的许成厚一看,赶紧抱着孙子凑到跟前儿去,欣喜不已的打量。   “这个跟以前在大营公社瞧见那个不太一样啊。”   大房子没电,更没收音机,连大喇叭都没有。   人口少,有啥事队部门口喊一嗓子,大部分人就能听见,实在不行就跑腿儿挨家挨户通知。   倒是以前在大营的时候,大营公社在汤河上游弄了个土电站,可以发电供应公社需求。   公社里有个收音机,通过喇叭,成天给社员播新闻啥的。   “爹,你说的那都十年前了,那是啥时候啊?   现在收音机也好多牌子呢,外壳不一样正常。”   许世彦笑笑,把电线从收音机后面拽出来,插到插座上。   然后扭动开关,调波段,一阵滋啦滋啦的动静后,总算听到声音了,是地方台的新闻。   这年月收音机也没啥太好的节目,除了新闻,就是样板戏啥的,评书,还得再过几年才有。   到那时候,才叫一个万人空巷,每天一到播评书的点儿,外头连人都没有,全都在家里听评书。   “等着再过几年,咱这儿也该有电视了,到时候我想办法弄张电视票,咱搬个电视回来,让你看看带人的。”   上辈子,老爷子直到走的时候,也没看上电视。   希望这辈子,老爷子能身体好点儿,健康长寿,啥都能见到享受到。   “电视?啥电视?还有人?”   许成厚有点儿懵,不明白儿子说的啥,一听就是老贵老贵的东西了。   “可别,有这么个收音机就挺好了。” 第一百七十章 韩家   二大队和东江沿一样,也是入冬结算工分,先把粮食分下来,等到棒槌都卖出去,再分钱。   正好阳历年第二天,队里通知,各家各户去队部开会领钱。   许世彦家里三口人,只有许世彦一个人干活,但是他工分高,而且天数也多。   从正月里带人做地枪,一直到冬月末,都算工。   而且国营一参场、公社参场,还有几个大队,也都把该给许世彦的工分或者工资结算了过来。   所以别看只有一个人,却分了三百多块钱。   许成厚得知儿子分了这么多钱,也挺高兴。   周桂兰更是啥都不说,直接从搬过来的粮食里头,翻找出粘苞米、大黄米啥的,找了个缸泡上半缸,她这是打算包粘火勺。   如今老两口住在老三这儿,吃的用的全是老三家的。   就算二大队富裕,队里分的粮食多,钱也多,那也禁不住好几口人这么吃。   既然暂时在一起过,他们也不能一点儿口粮不出。   别的时候苏安瑛不让周桂兰动用老两口的口粮,周桂兰就只能泡米包粘火勺,一家人吃。   钱到手,交给苏安瑛一部分,剩下的许世彦揣起来,“媳妇,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许世彦打算去参场,看望一下韩文忠。   上辈子俩人是师徒,韩老爷子教了许世彦不少东西,这辈子怕是没有师徒的缘分了,可许世彦还是很想跟韩家人结交。   关系处好了,以后才有机会报答上辈子的恩情。   这些事,许世彦没法详细跟苏安瑛说。   只能告诉她,之前在一参场的参地遇见个老爷子挺投脾气的,他想拜托人家再帮忙弄几条狗。   苏安瑛对这些事从来都不管,许世彦是个有正事儿的人,又不是去吃喝玩乐、耍钱找娘们儿了,没必要管太多。   只说让许世彦去买点儿东西,第一次到人家不能空手。   许世彦先转悠去商店,买了两瓶酒、两个罐头、一包点心。   韩家是猎户,也在山上看场子,槽子河那边离着长白山更近,猎物肯定不少,人家不缺野味儿。   再说了,第一次登门,咋地也得拿点儿像样的东西,还是从商店买的拿着好看。   国营一参场就在东岗公社的东边,跟一大队相接,面积也不小。   韩家,则是在一参场的紧东头,六间大瓦房,院子很大很宽敞。   上辈子许世彦来过不知道多少回,特别熟悉,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   刚一进大门,就听见院子里的狗汪汪直叫唤。   韩老爷子是参场出名的炮手,他养的狗也都特别厉害,见了陌生人进门,那恨不得一下子就扑上来咬一口。   “韩大叔在家么?”许世彦没有冒冒失失的就往里走,而是站在大门里喊了声。   屋里人听见动静,出来查看,发现来人不认得,“你找谁?”   “是韩家大嫂吧?我是来找韩文忠,韩大叔的,请问他在家么?”   这个时候,基本上看参的人都下山了,许世彦猜着韩老爷子应该能在家。   “在家呢,在家呢,快进来吧。”出来这人是韩立民的媳妇刘春华。   一听说来人是找他家老爷子,赶紧喊住了狗,不许它们再叫唤,很客气的领着许世彦来到最东边的那间屋子。   “爹,有人来找你。”   许世彦跟着进了屋,就见到韩文忠坐在炕头,正抽烟呢,旁边坐着韩文忠的妻子孙氏。   那边炕沿上坐着韩立民。“韩大叔,韩大婶,立民哥。”许世彦进门,跟韩家众人打招呼。   “哎呀,这不是许技术员么?你咋来了?”   刚才听儿媳妇说有人找,韩文忠也没在意,寻思着可能是参场的人,知道他下山了过来坐坐。   不想着一抬头,发现是许世彦,韩文忠挪到炕沿边上就要下地。   “叔,你坐着,可别下地。”许世彦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炕上,然后一把扶住了韩文忠。   “叔,我今年冬天也上山看参去了,才下来,忙了点儿事情,正好过来看看叔和婶子。”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扶着韩文忠坐下。   “你看看,你来就来呗,这咋还拿着东西呢?   按说该是我跟立民带东西去看你啊,今年得亏是你教我们安那地枪,秋天场子真进去一伙人。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有人绊了拉炮,还有人绊了地枪,崩着一个人,后来那一伙都抓着了。”   韩文忠见了许世彦,特别亲切。   那天晚上刮大风,狗根本就不管用,要不是有地枪、拉炮示警,肯定得丢棒槌。   韩文忠在参场看参这些年,这要是丢了棒槌可真打脸,以后他还怎么在山上看参?   “许技术员啊,真得谢谢你。”   “叔,咱不是说好了,你叫我小许,我喊你叔么?咋又叫技术员了?   我这点儿能耐,在叔面前哪够看啊。”   许世彦在韩文忠跟前儿,可不敢拿大,没有老爷子教他那些本事,他就算重生回来也白扯。   韩老爷子,才是许世彦从心里感激的人呢。   “爹,小许,我看你你俩也不用谢来谢去的了,咱都自家人,客气啥?”   韩立民性情爽直,见父亲和许世彦互相谦让客气,觉得别扭,便笑着说道。   “可不是,咱都自己人,客气个啥?”韩文忠当即哈哈笑了起来,拽着许世彦往炕里坐。   “小许啊,跟叔说一说,你咋还上山看参了呢?你们队里就没别人去?”   韩文忠一脸好奇的打听,还没听说过哪个队,把技术员派山上看参的呢。   “不是,队里好多人都想上山呢,他们家没狗。   我之前管人家要了四只小狗崽子,正好养半大了,再说那地枪啥的不都是我弄出来的么?   我们大队书记也是照顾我,看参工分高,他就让我上山了。”   许世彦笑笑,如今这看参都成抢手的差事了,要不是于守广看重他,他还真就不一定能抢得上呢。   “哦,哦,是这么回事啊,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挣工分多,干啥都一样,山上看参还自在呢,对吧?”韩文忠闻言,这才放心。   参场跟农业队不一样,韩文忠是领固定工资,看参有补贴。   他不太懂农业队那边怎么算,就怕许世彦吃了亏。   “你家也有狗啊,咋样?能不能进山打猎?要是会打猎的话,改天咱爷几个带着狗进山呗?”   韩老爷子在山上习惯了,回来家闲不住,就想找人进山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头猪   “叔,我家那四条狗都是当年的,还小,经验不足。   您要是不嫌我笨,狗也不太硬,那我就陪着您进山试试。”   许世彦来,并没有找韩文忠打猎的意思,他只是来看望老爷子的。   可他也知道,韩老爷子这人从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儿,既然开口了,那就是真心实意邀请。   许世彦自然乐意跟着韩文忠上山,不过有些话,得先说明白。   “咳,瞧你这话说的,你叔别的不会,就会驯狗。   这样,明天咱爷们儿就一起进山,我帮你把狗拖出来。”   韩文忠是真没吧许世彦当外人,当即就答应,要帮着许世彦驯狗。   “我家那五条狗个顶个儿厉害,头狗香头好,口还狠,几条帮狗也挺硬。   你就放心吧,有我家狗带着,几回就练出来了。”   韩文忠难得遇见个脾气相投又爱打猎的年轻人,就特别想带许世彦一把。   老爷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世彦还能说啥?那就只能答应了呗。   韩文忠一听许世彦答应了,也挺高兴,赶紧跟妻子孙氏说,让孙氏张罗几个菜,要留许世彦在家吃饭。   许世彦想要拒绝,可韩家父子那个热情劲儿,哪能放他走?   就这样,许世彦被留在韩家。   中午的时候,韩家老二韩立新也从参场派出所下班,一起陪着许世彦喝酒。   韩文忠夫妻只有三个儿子,估计是韩家人的遗传,个顶个儿都一身好本事。   韩立民拳脚不错,是参场治安队的。   秋天忙的时候上山协助看参,等秋天起货之后,就下山负责加工厂的治安。   老二韩立新在参场派出所上班,老三去当了兵,在部队已经四年了。   韩立民、韩立新都结了婚,也没分家,依旧跟老人住在一起,西边那三间房就是他们住着。   韩家人都豪爽率真,不拘小节,酒量也好。   几个人凑一起边喝边聊,越聊越投机,酒也越喝越多。   好在许世彦心里有数,没把自己喝醉了,不过到最后也有点儿晃。   这顿酒喝得时间不短,等许世彦从韩家告辞出来,一路走回许家时,都快四点了。   许世彦回到家,一头栽炕上呼呼大睡,直睡到晚上,连晚饭都没起来吃。   三号早晨迷迷糊糊起来,想起了跟韩家父子约定好的,要一起上山打猎去。   于是赶紧收拾了东西,跟爹妈还有媳妇说一声,带着干粮等东西,领着四条狗出门,一直往东走,去韩家找韩文忠父子。   东岗公社人口稠密,这附近不会有野兽,想要打猎,就必须往深山里走。   韩文忠父子对这一片都十分熟悉,就说不如从槽子河往里走,直奔保护区。   许世彦自然没二话,反正韩文忠说去哪儿,他跟着就是了。   于是,三人领着狗,先到了韩文忠看参的一分场,在这休息住了一晚,第二天从这里出发顺着槽子河往东走。   走出不到二十里路,许世彦家的小黄,还有韩家的那条头狗“二串子”,都抽了抽鼻子,然后叫了起来。   韩文忠瞅了眼小黄,颇为赞许的点点头。   “你家这头狗不孬啊,香头不错。还不到一年的狗,能跟我家二串子比香头,行。”   韩家那只头狗二串子,是本地笨狗和赤峰猎犬的串儿,体型不小,特别凶,今年四岁,正是最好的时候。   “嗯,小黄的爹叫大黄,也是条很不错的头狗,去年我带着打猎来着。   可惜夏天的时候护主人,死在黑瞎子爪子下了,挺可惜的。”   许世彦感慨一句,跟韩文忠一起,撒开了狗。   两家的狗昨天凑在一起一整天,已经熟悉了,撒开后也不会互相咬。   头狗开声儿,领着其他的狗就往前跑,许世彦和韩文忠、韩立民三人,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往前走了一段路,地面上显出一大溜野猪的足迹,看那个样子,大大小小的差不多得六七头。   小黄跟二串子,估计就是发现了这群野猪,领着其他狗去追了。   进了山,遇见什么那就是全凭运气,这个由不得人挑拣。   “行啊,咱今天打几头野猪回家,正好过年不用杀猪了,走,咱们跟过去看看。”   韩文忠笑笑,领着许世彦和韩立民,快步往前走。   别看韩文忠五十了,那体格棒的很,腿脚灵便,比许世彦他们走的还快呢。   往前走着,就听见远处有狗的叫声,听那个动静就知道,这是已经跟猎物交手了。   三人加快了脚步往前追,翻过一个岗梁子,就见到山坡下,九条狗跟两头野猪战在了一处。   许家那四条狗围住了一头黄毛子,韩家那五条狗,围住一头公猪跑篮子。   别看许家这四条狗都是当年的小狗,可也都不是善茬,个顶个儿的凶。   小黄随了它爹,掏后门,虎子和二黑俩挂钳子,小黑是逮着哪里方便容易下口,就咬哪里。   这四条狗都才半年左右,体型却不小,缠住了一头一百斤上下的黄毛子。   硬是逼的那黄毛子走投无路,只能四处乱窜,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四条狗的围堵。   另一头,韩家那五条狗更不用说,都是三四年的狗,体力精力最好的时候。   二串子体型大,又是迎头狗,敢跟野猪硬干。   其他帮狗也都是硬茬子,头狗一上,它们全都往上扑,各找各的地方下口。   这五条狗体型都不小,口也极狠,还聪明灵活,见势不妙立刻松口就跑,其他的立刻补上,不让野猪有机会伤到同伴。   九条狗两头猪,分别战成两团,就在这半山坡上且战且走,不停撕咬缠斗。   猪想跑,狗不让,一时间狗吠猪叫之声,不绝于耳。   终究是小黄毛子好对付,别看四条当年狗,还是很快就把黄毛子逼到了一棵大杨树下。   那黄毛子背靠着杨树半坐着,挡住了身后。   结果虎子和二黑一左一右扑上去,死死咬住了黄毛子的耳朵。   小黑也跟着上前,一口咬住了猪鼻子,三条狗死死咬住黄毛子,并尽力压低身体。   黄毛子的头被压得贴着雪地,这只猪,被定死窝了。   许世彦这时候已趁机砍了木头,套在刀把上,从旁边过去,一刀从野猪后颈刺入。   那黄毛子身体抽搐,惨叫不已。   许世彦抽出刀,又来了一下,那猪哼唧两声,再没了动静。 第一百七十二章 黑瞎子偷袭   许世彦这边干净利落的解决了黄毛子,那边韩文忠父子,也找机会开枪,打死了那头跑篮子。   进山就有收获,自然高兴,于是赶紧将野猪开膛,免得捂了膛肉就臭了。   就在许世彦一手拿刀,一手扯着猪腿开膛,四条狗都围在旁边等着的时候。   忽地,从大杨树后面,绕出来一个黑影,朝着许世彦就扑了过来。   小黄察觉出不对,一边叫着一边扑向那黑影。   而许世彦这时候也感觉到了危险,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就地一滚,滚出去几步远。   然后站起来回头看,竟是一只黑瞎子。   原来,那野猪靠着的树是棵两人合抱的大青杨。   杨树年头久了多数都空心有树洞,正好那树洞里住了只黑瞎子。   洞口在背面,许世彦方才光注意狗和野猪去了,没时间细打量那棵树。   估计是底下狗和野猪的动静太大,惊扰了树洞里住着的黑瞎子。   这黑瞎子就从树洞里爬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朝着许世彦的方向扑过去。   多亏许世彦警觉,加上小黄机灵,好歹算是躲过了这一扑。   小黄一上,另外三条狗也跟着往上扑。   可这四条狗本来就不大,刚刚跟野猪干了一场,累得不轻,再遇上一头黑瞎子,明显不是对手。   一个不留神,二黑就被黑瞎子一巴掌给打飞了出去,惨叫着落地。   黑瞎子出现的太突然,韩家父子距离许世彦还挺远。   而韩家的几条狗,这时候也都盯着死去的野猪呢。   小黄叫的时候,韩文忠听着不对,立刻扭头往这边看,一看吓的不轻。   “二串子。”韩文忠立刻招呼自家的狗,并且伸手端起了枪,朝着那头又要扑向许世彦的黑瞎子开了一枪。   韩老爷子的枪法确实没的说,仓促之下开枪,还得躲着许家那三条狗,这一枪打在了黑瞎子后腚上。   黑瞎子跟野猪不一样,野猪听见枪声跑,黑瞎子是迎着开枪的人往上扑。   韩文忠这一枪,黑瞎子怒了,撇下许世彦和那三条狗就要往这边扑。   这时候,小黄从后面掏了一口,疼的黑瞎子嚎一声,回头给了小黄一下子。   幸亏小黄机灵,咬一口立刻跑,黑瞎子的爪子贴着小黄的皮毛刮过去,没伤到。   黑瞎子没伤到小黄,扭头又往韩文忠这边扑,而这个时候,韩家的狗也全都上来了。   刚才二串子正盯着韩立民呢,眼见着韩立民就把猪心剖开要给它吃了,那时候韩文忠叫它,二串子就有点儿不甘心。   可接下来枪声响了,作为训练有素的头狗,听见枪声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朝着黑瞎子就扑了过去。   二串子一边扑一边叫,韩家另外那四条帮狗,听见了头狗的叫唤,也放弃了先吃肉的想法。   都朝着黑瞎子扑过去,各自找地方下口。   这头黑瞎子看样子有三百多斤,站起来跟人差不多高,二串子那个体型在它跟前儿也不算啥。   熊掌一挥,二串子嗷的一声就摔飞出去了,再一回身,一条花点狗也被拍了出去。   主要是几条狗都累了,行动不如之前那么敏捷。   黑瞎子可以站起来,挥动着锋利的爪子,被它拍一下,属实不轻。   随着二串子和花点儿的惨叫,还有一声枪响,是许世彦开的枪。   刚才他把枪竖着倚在一棵树旁边,拿着刀去杀猪了。   借着韩文忠开枪引开黑瞎子的机会,许世彦赶紧抓起来枪,找准机会直接开枪。   这一枪正好打在黑瞎子的脑袋上,黑瞎子晃悠两下身体,往前倒了下去。   许世彦端枪到跟前儿,又开了两枪,确认黑瞎子真的死了。   剩下的几条狗,这时候都扑了上来,撕咬着黑瞎子的尸体。   韩文忠父子,这时也赶了过来,老爷子朝着许世彦竖起拇指。   “好枪法,年轻一辈里头,很少有你这样的枪法了,行,小伙子果然有本事。”   韩文忠早就看出来了,许世彦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笨,此刻少不得要夸赞两句。   “瞎猫碰了死耗子,我也是着急了,怕它再伤了咱的狗。”   许世彦客气一句,转回身赶紧去查看狗的伤势。   二串子被黑瞎子锋利的爪子抓伤了右侧前肩,皮肉翻开着,血往外冒。   许世彦赶紧从兜里掏出药瓶,将药粉倒在伤口上,拿绑腿捂着伤口慢慢缠上几圈。   花点儿伤的不算重,后腿上方被挠了一下,许世彦也赶紧给上药包扎,然后回头,又去找自家的二黑。   二黑是肚子伤着了,差一点儿就把肚皮划破。   许世彦也是用同样的办法,止血止疼,可这会儿他发现,绑腿不够用了。   好在韩文忠跟过来了,递上一条绑腿,许世彦也不管那些,赶紧给二黑包扎了伤口。   三条狗都包扎好,许世彦端枪警戒,韩立民上前,将黑瞎子开膛,取出熊胆。   “我说嘛,这母黑瞎子带着崽子呢,刚才趁着咱被它引开的工夫,那崽子跑了。”   韩文忠看出不对,在大杨树周围转了几圈,有用木头杆子往树洞里捅了几下,随即说道。   许世彦过去一看,果然在杨树后面有一行脚印,正是黑瞎子留下来的,看样子也就一年左右。   “小的跑了就跑了吧,有这大的就够了。”许世彦跟韩文忠重新回来。   这时候,韩立民已经把黑瞎子胆摘下来,内脏挂到了树上。   接着,韩立民又去把黄毛子开膛,然后喂狗。   几条狗都出了力,不光干下来两头猪,还有一头黑瞎子,那还不敞开了喂它们?   二串子和花点还行,都敢动弹,一点也不耽误它们吃。   二黑就有点儿严重了,不太敢动,许世彦只好拎了肉送到二黑嘴边去喂,二黑又累又饿,吃了不少。   “立民哥,你把俩猪肚都留着给我,我有用。”   许世彦怕韩立民把猪肚也喂狗了,赶紧说了一声。   也不知道许世安的胃咋样了,猪肚不能停,还得继续吃。   韩立民点点头,单独把猪肚留下,又割了些黑瞎子肉喂狗,直到九条狗都吃的肚子溜圆,这才停下来。   韩立民喂狗的同时,韩文忠也弄柴禾拢了火堆。   从黄毛子身上割了些肉,穿在树枝上烤着,连同带来的干粮一起烤了烤。   三个人吃饱了,这才有力气,做了两个临时的爬犁。把野猪、黑瞎子整到爬犁上。   二串子和花点儿虽然受了伤,却勉强还能走。   二黑伤到了肚子,许世彦不忍心,只能把二黑也放到爬犁上,一起拉着往回走。   折腾这大半天,时候就不早了,今天不能下山,还得回看参小房去住一晚。   幸亏韩文忠在看参小房留下不少米粮,三人先把野猪和黑瞎子扒皮卸了肉。   然后烀肉焖饭,再来点儿小酒,别说,这小日子也挺舒坦。   “还是山上舒坦,我现在一回家啊,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吃完饭,韩文忠点了一袋烟,边抽边感慨。 第一百七十三章 香獐子   难得来山上一次,韩文忠又有心多带一带许世彦,自然不肯轻易下山。   许世彦呢,也觉得家里没啥事儿,不如在山里多转悠几天,保不齐还能遇见别的猎物。   就这样,三个人在山上住了下来,今天打两头野猪,明天遇见个黑瞎子仓,后天碰见一群鹿。   有韩文忠这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带着,几乎不走空。   有时候走的远了,回不去看参小房,韩文忠也能找到山林间猎人留下来的房子,遮风挡雪住一晚。   第二天离开时,留下柴禾跟一些米粮给后来人方便。   “快来看,这是山驴子道,这附近应该有山驴子。”   这天,三人没带狗出来转悠,韩文忠看着雪地上一行脚印,把许世彦和韩立民招呼了过去。   韩文忠说的山驴子,实际上是本地人对麝的一种称呼,也叫香獐子。   香獐子长得有点儿像鹿,但体型较小,不论雌雄都没有角。   雄麝腹部肚脐后边有个香囊,囊内藏有麝香,是一种珍贵的药材和香料,收购站收购的价格很高。   香獐子体型小,轻盈灵敏,善于跳跃。   不仅能自由活动在悬崖峭壁上,而且还能轻而易举的攀登斜树。   香獐子视觉和听觉都格外灵敏,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立刻就逃之夭夭。   而且香獐子经常会站在悬崖上瞭望,一旦发现天敌的踪影,或是猎人和猎狗,立即逃遁的无影无踪。   香獐子喜欢吃地衣和苔藓,冬季里爱吃松树、冷杉的嫩枝嫩叶。   所以多数香獐子都有固定的生活地,直到把周围的食物吃光了,才会迁移到别处去。   山驴子道,也就是香獐子留下的脚印。   粗粗看去,有点儿像小几号的牛蹄子印,仔细分辨,又有不同。   香獐子后腿比前腿长,奔跑的跳跃的时候,后蹄在前,前蹄在后。   许世彦低头在附近寻找,果然找到了一些香獐子的粪蛋蛋。   如果山驴子的粪蛋蛋表面光滑油亮,就说明这是刚刚排泄出来的,顶多两三天。   如果表皮已经变暗、粗糙,那就是半个月以前排出来的。   若是有的已经残破风化,那就是最少一两个月之前经过的。   有经验的猎人,能够通过足迹、粪便等情况,判断出猎物经过的时间,从而找出打猎的规律。   一看那粪蛋蛋,许世彦就知道,这群山驴子刚刚经过此地顶多两天。   韩文忠也发现了,于是领着许世彦和韩立民顺着山驴子道又往前走了一段。   远远的,好像传来一些声响,“呦……呦……”声音顺着风传来,断断续续时大时小。   韩文忠摆手,示意许世彦和韩立民藏到小灌木丛里去,端枪时刻准备着。   另一边,韩文忠用手捏住鼻子,腮帮子鼓起,也学着发出了“呦……呦呦……呦”这样的声音。   许世彦知道,这是韩文忠的拿手绝活。   学雌性香獐子的叫声,吸引雄性香獐子前来,也叫唤麝。   这个可不容易学,当初许世彦跟着韩文忠学了好几个月,才勉强学会。   韩文忠不仅会唤麝,还会用桦树皮制作号角,吹出声音来唤鹿。   这些手段,许世彦上辈子都学过,但是学的一般,偶尔好使偶尔不好使,所以他多数时候也不太用。   就在许世彦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那“呦……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很显然,真的有香獐子往这边来了。   香獐子,多数都雌雄分居,每年冬季,都是它们寻找伴侣的季节。   雄性香獐子听见雌性的呼唤,就会应声大叫朝着呼唤声音的方向跑过来。   韩文忠继续呼唤着,远处树林里不时的传来雄性香獐子的回应,听起来,似乎数量不少。   韩文忠这时候也躲到了灌木丛中,端着枪准备,口中还不停的呼唤。   许世彦和韩立民藏在灌木丛后一动不敢动,目光从灌木丛的空隙中向外看去,随时留意外面的情形。   然后,就见到一群浑身长着棕色短毛的家伙。   长得像小鹿,脑门上没有岔角,脖颈两边排着一行白毛,四肢细长,短尾巴,两只又大又圆的耳朵,一双大眼睛。   香獐子天性机敏,竖起耳朵歪着脖,小心谨慎的四下打量,显然是在找雌性香獐子。   而这个时候,许世彦、韩文忠、韩立民三人,同时开枪。   一阵枪声响起,几只香獐子倒地,其他的受到惊吓,飞奔逃跑。   这东西跑起来特别快,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韩文忠三人从灌木丛中钻出来,看了看地上倒下的四五只香獐子。   “今天收获不小,这东西,一个就能卖好几百,不比黑瞎子胆钱少。”   香獐子一般很少能遇见,即便遇见了,若是没有韩文忠这手段,也白搭。   不等人靠近,香獐子就跑了。   三人上前,赶紧取下香囊,然后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叔,你说有没有办法,活捉它们啊?”许世彦一边干活,一边问韩文忠。   要是搁以前,许世彦从来不想那么多。   打猎就是一种挣钱的方式,只要能挣到钱,能改善生活,许世彦见了猎物并不会心软。   可自打许世彦重新遇上赖皮鬼,又抓了只活的紫貂后,他的想法就有了一些转变。   像现在这种粗放野蛮的捕猎方式,对生物的可持续性发展有很大破坏力。   野猪、獾子什么的危害农田,黑瞎子很容易伤人,倒还能理解。   但是一些很有经济价值、而且对人没太多伤害的野生动物,比如紫貂、香獐子、鹿。   这些动物,能不能想办法活捉然后人工饲养呢?   韩文忠听了许世彦的话,笑笑摇头。   “很难,香獐子这种动物生性谨慎,想要设陷阱捕捉可不容易。   再说了,就算抓到了怎么养?养了不也得杀死取香囊么?”   这年月的人,并不知道其实麝香也可以有另外一种方法取得,而且不用伤害到香獐子的命。   所以猎人都是直接将雄性香獐子打死,然后割取香囊。   别人不知道,许世彦知道啊。   后世有人工养殖林麝、灵猫、麝鼠等动物,不需要杀死它们,就可以提取麝香。   许世彦觉得,这或许是一条路,如果研究明白了,就不用伤害那么多香獐子的性命。   也不至于在几十年后,这些动物都绝了迹。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想想呗。” 第一百七十四章 包粘火勺   许世彦和韩文忠、韩立民三人,在山上呆了七八天,攒下不少猎物。   十一号早起,韩立民先下山,回参场找了个司机,开着车上来。   把韩文忠、许世彦,连同九条狗还有不少肉,一起拉着下了山。   得亏韩家住的地方偏,在参场最东头。   汽车停在韩家门口,往下卸肉的时候,只有少数几家人看见了。   有人过来帮忙,韩文忠也没拒绝,大家伙儿一起往下搬。   这些天三个人可是没少划拉,白天打猎,下午回去,扒皮拆骨将肉都卸开放外面冻上。   这会儿全都堆在韩家院子里,各类肉食堆成了一座小山。   “要不怎么说,还得是老韩叔厉害呢,你看看,这是多少肉啊?”   帮忙的看着院子里那些肉食,羡慕的不行。   韩文忠是个大方的人,忙让韩立民给帮忙的几家人,都分了些肉,大家高高兴兴谢过了韩文忠,这才离开。   打发走了外人,这才轮到两家分。   韩文忠知道许家人口也不少,故而肉食两边平分。   其他熊胆、麝香等,等着过几天干透了,许世彦跟韩立民俩人去通化卖掉再分钱。   韩立民把家里的爬犁找出来,帮着许世彦把各类肉食都装进麻袋放到爬犁上。   然后许世彦拖着爬犁,领着四条狗,回了自家。   许世彦拖着爬犁刚进自家院子,屋门就敞开了。   “三哥,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咱妈都要喊人去山上找你。”   出来的是老五许世祥,他这是学校放寒假,回家来过年。   幸亏之前许成厚让闺女写了信寄去通化,告诉了许世祥搬家的事。   要不然,许世祥回去大房子,估计就得懵,上半年学回来,家咋没了?   “老五回来了?正好,快帮哥把这些都搬仓房去,今年过年,咱有东西吃了。”   许世彦一见五弟回来,也挺高兴,这会儿顾不上寒暄,先把狗拴上,把东西都搬下来再说。   兄弟俩一起抬着麻袋,送到了仓房里。   许世彦找个木桶,装了些雪,然后一层肉一层雪,把肉都埋在雪里。   那肉冻之前都洒上水了,外面一层冰壳,这样能最大程度保持肉质新鲜。   若是不这样,哪怕埋在雪里,肉也很容易风干变质不好吃了。   “哥,你这是跟谁一起上山了?也太厉害了吧,出去七八天就整这么多肉回来?”   许世祥跟哥哥搬了两三趟,麻袋里沉甸甸的都是肉,高兴之余也格外好奇,三哥这是找了哪位能人?   “一参场的一位老爷子,枪法如神,身手了得。   大围小围都会打,还会唤麝、唤鹿、唤狍子。   三个人三杆枪九条狗,你说,我们能少划拉么?”许世彦闻言就笑了。   去年他一个人领一群啥都不懂的,进山还能打不少猎物呢。   更别提今年这是跟着韩老爷子往长白山保护区那边走了,打这些也很正常。   二人把肉类全都放好,许世彦背着兜子扛着枪,跟老五一起进了屋。   刚一进门,就感觉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苏安瑛站在锅台前,拿着铲子翻锅里的粘火勺呢。   “呦,这是包粘火勺啊,你们这是包了多少米的?”   锅台边上一个木头槽子里,已经装了半槽子,看那个架势,怎么觉得还有好多没包出来呢?   老妈不会又像以前那样,一下子包好多粘火勺吧?   “昨天包一天了,咱妈泡了半缸的米,再加上小豆馅,你说得包多少?”   苏安瑛见丈夫平安回来,也挺高兴,一边用铲子翻锅里的粘火勺,一边笑道。   “咱妈说了,你爱吃粘火勺,再说老五这不是也回来么?   多包点儿,得空了你给郭主任送去些,别管孬好的,这是咱的一份儿心意。   还有小妹的师傅那儿,人家对小妹挺好,咱没别的能拿出手,送点儿吃的呗。”   许世彦一听,这话在理。   住家过日子不能封起来门谁也不走动,人情往来必不可少。   庄稼院没别的,自家产的东西送点儿,也比啥都不送强。   “嗯,行,正好这回又整了不少肉啥的回来,改天让老六给她师父带去些。”   “媳妇,你先忙着啊,我进屋跟爹妈说句话,一会儿我来看锅。”   出门这些天,回家了必须先跟爹妈打个招呼,这是规矩。   许世彦推开东屋门,就见到周桂兰盘腿坐在炕上。   左边一个大盆,里头放着黏面子,右边一个中号的盆,里头是小豆馅儿。   旁边许海源手里抓一块黏面子,脸上也是白的,还在那作呢。   许海源身后,许成厚棉袄上,脸上,裤子上,都是白色的黏面子,却一脸宠溺又无奈的表情,看着孙子作祸。   “我的天,许海源啊,你这是要干啥?作祸是吧?”   许世彦扶额,家里有熊孩子,还能安安稳稳包粘火勺?   许海源正跟手里那一团黏面子较劲呢,粘手上甩不掉了。   一听见爸爸的动静,小家伙高兴极了,朝着许世彦伸手,嘴里还喊着八八的音节。   这小家伙已经能说很多音节了,什么妈妈、爸爸、爷爷、奶奶,说的不是那么清楚,但是有意识的叫人了。   “别打溜须啊,你自己作的,自己想办法,我可懒得管你。”   许世彦一看儿子那模样,故意装出满脸嫌弃的表情来,离着儿子老远。   估计是小家伙看懂爸爸的脸色了,愣了下,然后撇着嘴就开哭。   许海源一哭,许成厚顿时就沉不住气了,抬头瞪儿子。   “让你抱你就抱,哪那么多废话?非得惹俺们哭。”   许成厚一边说,一边抱起来孙子放腿上哄,然后一点一点把孙子手上的黏面子抠下来。   刚才不管他,主要是因为抠下这块,许海源不一会儿又去盆里拽一把。   要是手粘上了,他就得费不少劲弄掉,这样就不至于祸害太多黏面子了。   “爹,他是我儿子,我当爹的还不兴管孩子了咋地?   那是粮食,还能由着他祸害?”许世彦顿时一头黑线。   这就是跟老人一起住的弊端,没法管孩子。   不管孩子对错,只要一说,老人就拦着不然,更别提打了,敢动一指头试试?   许世彦很无奈,上辈子他家那个小儿子,就是这么惯的,有爷爷奶奶当靠山,啥都不怕。   这辈子,他不希望长子也变成那德行。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报纸   “源源才多大?九个月的孩子他懂什么?   就是一块儿黏面子,给他玩就玩了吧。”   当了一辈子老农民的许成厚,难道不明白那是粮食?   也就是如今了,好歹能混饱肚子,要是搁前些年,饭都吃不上,谁敢祸害一点儿粮食试试?   这要是许世彦他们兄弟小时候敢这么作,许成厚早就一巴掌把儿子呼那去了,连带着周桂兰都得挨骂。   可是到了小孙子这里,老爷子的心就偏了,各种借口都出来了。   “这么点儿个孩子,你跟他计较?”老爷子抱着孙子,给了儿子一个白眼。   这就是不能跟老人一起住的原因,隔辈儿亲,太护孩子了。   许世彦深吸一口气,算了,不惜的跟老爹计较,反正年后开春就盖房子,顶多到秋天爹妈就搬到新房了。   暂且忍耐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儿子。   “妈,去换件衣服看锅,让瑛子进屋来帮你包。”   许世彦倒是也会包粘火勺,但是他大男人,手热。   那黏面子在手里几个来回,就成稀的了,包出来的粘火勺都不成样子。   以前在大房子的时候,许世彦经常给看锅烙粘火勺,这活他会干。   “行,那你去看锅,瑛子回来包,我俩还快一点儿。   你爹看着孩子,他也帮不上啥。”   周桂兰没好意思吐槽丈夫啥都不会,只能说许成厚看孩子呢。   许世彦去西西屋脱下大衣,然后去洗洗手,接过了苏安瑛手里的铲子。   烙粘火勺得烧干锅,锅里放上鏊子。   鏊子烧热了,上面用油袋子抹一下,然后把包好的粘火勺一个一个摆在鏊子上,盖上锅盖等一会儿。   待粘火勺底面发黄变硬,用铲子翻面儿,再把这面也烙的颜色金黄即可。   这么烙出来的粘火勺,放凉了拿到外面冻起来,吃的时候捡一些放到锅里蒸一下就行。   要是想吃刚出锅这种表面硬硬的,那就必须多烙一会儿,免得不熟。   看锅没啥难度,只需要勤翻动锅里的粘火勺,注意点儿锅灶里的火别烧的太旺就行。   许世彦干这个得心应手,比苏安瑛烙的还快。   正好,屋里婆媳俩包,许世彦在外面看锅,刚刚供得上。   包到下午三点,正好豆馅和黏面子都没有了。   周桂兰跟苏安瑛收拾了东屋炕,把盆、盖帘等东西归置起来。   然后苏安瑛抱着许海源去西屋喂奶,周桂兰下地,去酸菜缸里捞几棵酸菜洗了切成丝儿,又从咸菜缸里捞俩芥菜疙瘩也切成丝儿。   许世彦在山上打了好几头野猪还有黑瞎子,山里条件简陋,也没办法炼油。   刚才许世彦趁着看锅的空档,去把那些肥肉都拿进屋来缓着,这会儿肉缓开了大半,半冻不冻的正好。   周桂兰把肥肉都切成一般大小的肉块儿,然后在锅里添点儿水,开始靠油。   随着水分的蒸发,油份渐渐析出,厨房里弥漫着炼油的香气。   锅里的油脂冒着一个个小泡泡,滋啦滋啦的响着,没有什么比这个声音更悦耳动听。   周桂兰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往外舀油,等到最后,再把油滋啦烘一遍,用笊篱盛到盆里。   然后就着炼油的锅,下葱蒜爆锅,酸菜丝倒进去翻炒,炒透了,添汤炖着。   另一个锅里,粘火勺已经全都烙好了。   最后出来的这些,许世彦特地烙的火候大一点儿,两面焦黄。   “妈,晚上就吃粘火勺和酸菜吧,不用再费劲了。”   忙活两天也都挺累的,有吃的就行,没必要弄多少菜。   “嗯,我再炒个咸菜就行了,老五说他想吃家里的咸菜丝了。   你说这小子啊,也真是够奇怪的,馋这玩意儿。”   周桂兰也没打算弄太多菜,要不是许世祥说想吃咸菜丝,原本就打算炖个酸菜的。   厨房俩锅灶,一个炖酸菜,另一个赶紧刷洗干净,用大油炒了个芥菜丝儿。   晚间就是新出锅外焦里糯香甜可口的粘火勺,搭配酸菜、芥菜丝儿。   还有香喷喷、又酥又脆的油滋啦,直接把大家都给吃撑了。   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吃完了饭,爷三个凑在一起闲聊。   许世彦少不得要问问老五在通化念书咋样儿,许世祥就把大学里发生的事儿,捡有意思的讲了些。   许成厚听的入神,不由得感慨,幸亏老五考上大学了,要不然哪有这样的机会?   爷三个一直聊到八点多了,还是周桂兰催着,让众人都赶紧睡觉,这才各自去洗漱回屋休息。   许世祥许世琴都跟着爹妈住在东屋,许世彦两口子带着许海源住西屋。   许海源白天各种淘气作祸累着了,吃过奶早早睡下。   许世彦搂着媳妇,俩人在被窝里絮絮叨叨聊起了山上的事。   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哈欠连天的。   一月十二号,农历腊月十四,该准备年货了。   吃过早饭,许世彦装了五六斤粘火勺、一块鹿肉、一条香獐子腿,另外加上一根鹿鞭。   这是打算去送给郭守业的,人家没少帮忙,快过年了,送点儿东西算是个心意。   郭守业见了许世彦,依旧十分热情,见许世彦送来那么多东西,少不得要客气一下以示感谢。   “哎?对了,世彦老弟,你要报纸不要?   我这儿正好有一些报纸打算处理了,你要是有用的话就拿走。”   郭守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各办公室的那些报纸积攒了好多。   这东西看过就没啥用了,只能卖废纸,于是就随口问了许世彦一句。   许世彦一听高兴起来,“要啊,当然要,我正打算去商店买纸糊墙呢,有报纸更好。”   这年月都是泥墙,年头久了往下掉土块儿。   所以大多数人家临近过年的时候,都会弄了纸糊墙。   糊墙可以去商店买白纸,就是太贵,要是赶上机会,有报纸买回来一些糊墙也挺好。   报纸比白纸厚,糊墙更结实。   所以一听郭守业说有报纸,许世彦立刻点头,白给的为啥不要?   要点儿报纸又不掉价,还省下买纸的钱了呢,挺好。   这是郭主任没把许世彦当外人,才主动提起报纸,换做别人,还不一定给呢。   郭守业就喜欢许世彦这个实在劲儿,当即让人领着许世彦到库房去。   划拉了两大捆报纸,得十多斤呢,都给许世彦拿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新年   过了腊月十五,离着年也就越来越近了。   辛苦劳作了一年的人们,开始准备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给家里孩子做件新衣服,买几张年画,再买点儿鞭炮。   每一次出门回来,孩子们都热情的围上去,叽叽喳喳的问都买了什么。   各家各户也都忙碌着为过年做准备,杀年猪、做豆腐、打扫卫生、拆洗被褥、糊墙、发面蒸馒头。   许家差不多也是这些流程,不过今年家里没养猪,就省了杀猪这个环节。   倒是二大队,杀了二十头大肥猪,各家各户都分了一些肉。   二大队分了肉,林业局分的就花花儿了,除了米、面、油、花生、糖,竟然还每个职工发了五斤带鱼。   也不知道林业局这又是跟哪个兄弟单位,用木头换来的。   要不说好多人都脑袋削尖了想进林业局当工人呢,属实这待遇太好了。   有了这些,许家也就不用再买啥了。   许世彦抽空,跟着韩立民俩人,去了一趟通化,把之前在山上打的熊胆和麝香卖掉。   那麝香比熊胆贵,就是分量轻,划拉划拉,又卖了三千多。   许世彦说他只要三分之一就行,韩立民不同意,最后分给许世彦五分之二。   得了一千三百块钱,许世彦少不得去通化百货商店逛逛,给家里人买点儿东西带回去。   衣服、鞋子、布料,还有些生活用品,反正看着合适的就买。   有的需要票,也不打紧,那百货商店外面就有倒腾票的人。   只要肯出钱,什么票都能弄到。   最后,划拉一大包东西回家。   许成厚见了,少不得又说一通,嫌许世彦不会过日子,有钱就乱花。   老爹说啥,许世彦这耳朵听那耳朵冒,根本不往心里去。   只把布料扔给许世琴和苏安瑛,让她们抓紧时间做衣裳。   这倒是也不难,许世琴负责裁剪,苏安瑛负责做。   苏安瑛这半年来跟着小姑子学了不少,缝纫机踩的很溜,缝个衣服不在话下。   姑嫂二人合作,倒是很快就把全家人的新衣裳都做出来了。   都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过年,邻近过年,这结婚的也多。   别处不说,二大队就连着好几个,许世彦天天被叫去帮忙、喝喜酒,苏安瑛也动不动就被叫走了帮忙做饭。   幸亏还有周桂兰在家呢,许海源现在能吃鸡蛋糕和小米粥啥的了。   妈妈不在家,他也不找,苏安瑛好歹能安心帮忙。   腊月二十六,周庆国结婚。   要说起来呢,周庆国这媳妇找的也是挺巧。   刚入冬的时候,周庆国他娘李氏摔了一跤,把胳膊摔坏了。   周庆国陪着老妈去医院,也不知怎么,就跟医院里的值班大夫看对眼儿了。   等李氏胳膊好了出院,周庆国就跟对方确立的恋爱关系。   之前周长和成天担心儿子说媳妇的事儿,就怕儿子这个看不上那个相不中打光棍。   不想周庆国竟然找了个好对象,有工作挣工资,而且长得还挺好。   周长和生怕夜长梦多,赶紧找了媒人就去女方家里提亲。   女方那头一听说,周庆国是当兵的复员回来,在公社当治安助理,也挺中意。   于是两家人找了机会见面,直接订婚,然后赶在年前,就把婚事办了。   周庆国结婚,许家人都过来随礼、帮忙、喝喜酒,一直热闹到傍晚,这才回家。   今年是腊月二十九除夕,日子更不禁过,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中,一年又到了尾巴。   分家以后,儿子们可以不回来一起过年。   所以今年,就只有老两口跟许世彦三口,加上许世祥、许世琴几个一起过除夕了。   虽然人少,可是过年的程序一样不能落下。   依旧是上午挂灯笼、贴对联,下午吃团圆饭,到了晚间包饺子、守岁。   吃过了除夕的饺子,新一年的钟声也敲响了。   随着钟声,许世彦夫妻抱着孩子,许世祥、许世琴兄妹,大家一起给爹妈拜年。   “爹,妈,过年好,祝您二老健康长寿,如意吉祥。”   许成厚、周桂兰老两口满面细搜荣,连连点头。   “好,好,都好,你们也都好好儿的。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只要你们好,爹妈就好。”   老两口说不出多么华丽的词语,只有一颗爱护子女的心。   “来来来,快把我乖孙子抱过来,爷爷这儿有红包。”   许成厚从怀里掏出和红纸包来,朝着许海源招手。   九个半月多的许海源,这些日子跟爷爷相处的特别好。   一见爷爷招手,便扭动着身子,想要从妈妈怀里挣脱,去找爷爷。   苏安瑛抱不住儿子,只能把他放在炕上,由着孩子爬。   许海源今天换了一件红色缎子的对襟儿棉袄,黑色裤子,许世琴还特地给做了个跟棉袄同材质的瓜皮帽。   许海源本来就白,还胖乎,穿着这套衣服,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喜庆好看。   把许成厚稀罕的,抱着孙子亲了好几口。   “来,这是爷爷给的红包,压腰钱,拿好了啊,千万别整丢了。”   许成厚把红包塞到孙子手里,又亲了口孙子肉乎乎的小手。   许海源这么小,自然不懂啥叫红包,只是瞅着那颜色红红的挺好看,便抓在手里不肯松,谁要都不给。   周桂兰那头,也赶紧拿出个红包来,塞给了孙子。   小机灵鬼爬到奶奶身边,仰着头,亲了奶奶一口,把周桂兰乐得啊,脸上皱纹都深了不少。   往年,老两口都给孙子孙女们压岁钱,也不多,每人两毛。   所以许世彦并没在意,由着儿子把红包攥在手里,满炕爬。   以前,家里铺的都是炕席。   那炕席是苇子编的,上面有花纹,咋地也磨衣服,一个不小心还扎手。   前些天,许世彦找郭守业,从纤维板上,要了不少纤维板出来。   正面涂上油漆,铺到炕上,中间的缝用布条糊住。   这玩意儿铺炕,滑滑溜溜的,可比炕席强太多了,不怕磨坏许海源的裤子,也不怕扎了他嫩呼呼的小手。   倒是许海源,还有点儿不太适应,炕太滑,他爬起来不太吃力,总打滑儿,也是格外有意思。   除夕守岁,一家人也没啥事儿,只能吃着瓜子喝着茶水聊天。   最后都困了,许世彦夫妻干脆抱着儿子回西屋睡觉。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改变   许海源傍晚睡了一觉,这会儿已经困迷糊了。   饶是如此,他手里拿俩红包还是攥的紧紧的不肯松开。   苏安瑛给儿子脱了衣服,垫上尿褯子,趁着儿子熟睡,好歹把红包拽了出来。   结果打开一看,俩红包里各包了十块钱。“世彦,你看,咱爹咱妈给孩子的。”   许世彦一看也吓了一跳,赶紧拿着红包去东屋。   “爹,妈,你们是不是包错了,咋给源源这么多钱啊?”   一个小屁孩,红包里包十块钱?疯了吧?   去年苏安瑛是新媳妇呢,也不过得了两块钱,哪有这么惯孩子的?   许成厚似乎料到了儿子回过来找他,丝毫不意外,只冲着儿子翻了个白眼儿。   “爷爷给孙子的,多少钱还用你管?   咋地,啥时候我办事儿还要经过你同意了?”   这是老两口早就商议好的,他们觉得这一冬天住在老三这儿,吃喝都是老三的,过年老三还给买着衣服。   老两口心里不过意,就想借着给孩子压岁钱的名头,意思意思。   许世彦多少也明白父母的心思,可这也太多了啊。   许世琴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就二十几块钱呢,给九个半月的小娃二十块钱,也亏得这俩老头老太太想得出来?   “爹,妈,咱是一家人,不用跟我这么见外。   这钱啊,你俩还是留着吧,年后还得盖房子呢。”许世彦伸手把钱递给周桂兰。   “老三,你是不是瞧不起你爹呢?   你爹就算再没本事,也不至于连二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吧?”   许成厚生气了,拔高了嗓门儿。   “我告诉你,那是给孩子的,你把它存起来,不许你动一下。   你以为我给你花的啊?美得你。”   许世彦被亲爹噎的够呛,大过年的,又不敢跟老爹顶着来,能咋办?   “三儿,这是我们爷爷奶奶给孙子的,多少是我们的心意,你就别管了。   你爹说的对,你就负责帮忙保管一下,等孩子大了,随他怎么花。”   那头,周桂兰难得跟丈夫站在同一阵线,帮着丈夫劝儿子。   最终,许世彦还是没能犟过爹妈,只得收了红包回西屋,嘱咐媳妇,把钱给儿子存起来。   过了除夕,再一睁眼,就是大年初一新年了。   昨晚包的饺子多,特地留了一盖帘没煮,放外面冻上了。   早晨烧水,把冻饺子煮熟,一家人吃完了饺子,还没等收拾完呢,拜年的人就登门了。   东岗这头不像大房子就那么几户人家,这边光二大队就三百多户呢,还有一大队、三大队。   别看许世彦才来东岗公社一年,但是跟很多人相处的都不错。   这一天,家里进进出出人不少,都是过来给许成厚夫妻拜年的。   许世彦也找了机会,去于守广等几个大队干部家里,还有郭守业、韩文忠等人家里都拜了年。   反正这家坐一会儿,那家聊一聊,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正月初二,是许家兄弟团聚的日子。   许成厚早就发话了,分家以后,不管都在哪儿,正月初二必须回来。   许世先、许世安都在松江河,离着近便,带着媳妇孩子很早就到了。   倒是许世德住在大营有点儿远,好歹赶上一趟沿零车,夫妻俩抱着儿子,上午也赶了过来。   一大家人,在许世彦这儿聚齐了。   大过年,许成厚自然不会再跟儿子们计较,所以态度还行。   尤其是见了孙子孙女们,老爷子顿时乐开了花,赶紧掏出一叠红包,每个孩子都发两毛钱。   见老爹没有生气的意思,许世先几个也都松口气,坐下来跟父母还有兄弟们说话聊天。   “呦,老三,你家这连收音机都有了?   缝纫机、收音机、自行车,加上你手腕子上的手表,三转一响让你凑齐了,可真行。”   许世安一看箱子上摆着的收音机,眼睛都瞪的老大,要说不羡慕,怎么可能?   “老三,以后有啥挣钱的事儿,记得喊上哥哥啊,你说我这俩儿子呢,也得多挣钱不是?”   许世安凑到弟弟跟前儿,笑嘻嘻的说道。   许世安、许世先都搬到了松江河,落户在菜队了。   这菜队呢,实际上就是林业局职工的家属队,指着种菜卖给林业局职工。   每年春天开始干活,干一天活,队里借给一块钱工资,等到秋天采全都卖出去之后,队里给结算工资。   到了冬天,基本上就没啥活,只能闲着。   许世安、许世先搬过来的时候就入冬了,他们夏天没在菜队干活,自然也就没他们的工资。   这阵子,就全都指着薛秀琳和魏明荣的工资过日子。   可两家都四五口人呢,那点儿工资够干啥?   也就多亏从大房子搬出来的时候,还分了些口粮和钱,不多,加上之前攒点儿,好歹能坚持一阵子。   许世彦看了看身边俩哥哥,心情有点儿复杂,高兴中隐藏些许担忧。   因为他的重生影响,两个哥哥的命运轨迹也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原本,大哥许世先应该是在七九年开春,落户到东岗公社参场。   许世先从大房子搬到东岗,没啥根底,都是干些出大力的活。   冬天公社参场采伐,许世先上山抬木头。   抬过木头的人都知道,一根大木头四个人抬,必须步调一致,喊着号子齐用力。   有一天抬木头的时候,许世先在前杠,大家伙正喊着号子往上抬,结果后杠一个趔趄。   这一下不要紧,许世先的脊椎伤着了,伤好之后弯着腰直不起来。   好在他是新伤,背着钢背心儿两年,愣是又矫正了回来。   但也因此,许世先没法再干出大力的活。   幸好七九年冬天以后政策改了,允许退社单干,允许开照相馆、饭馆、理发店等个体行业。   许世先会摆弄照相机,就开了个照相馆,反正也能糊弄着过日子。   许世先夫妻都脑子活泛,从东岗搬到松江河,买空地自己盖房子,盖完住两年再卖掉,就指着倒腾房子挣了些钱。   后来两口子又跟人合伙,经营人参买卖,从这边收购了红货,去南方卖掉。   最红火的时候,都是成车皮往南方发货,钱都是成皮箱的往回拎。   只可惜九一、九二年,人参行情大跌,港商不收货了,这人参的买卖也只能中止。   之后许世先就只能倒腾点儿小买卖。   有之前攒的家底儿,老了之后又办理了家属工退休,日子也挺自在,比许世彦过得好多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打算   这辈子,受许世彦搬家影响,再加上胡连成闹得太过,许世先提前从大房子搬了出来,又落户到了长青菜队。   想来,应该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上山抬木头了。   许世彦在心里提醒自己,今年冬天的时候记得多关注点儿老大。   可千万别去抬木头,咋地也避开上辈子那场灾祸。   别管兄弟之间相处的如何,许世彦都不想大哥再遭一回罪,能避开不受伤,是最好的。   “二哥,你现在觉得胃咋样?有没有啥胃疼,或者不舒服的感觉?”   相比于大哥的伤,许世彦更关心二哥的胃,毕竟意外只要避开就行,疾病却有太多未知。   “胃?没啥感觉,反正吃了你给整的那些猪肚,又是灵芝啥的,我觉得吃饭比以前香了,胃口好。”   许世安摇摇头,他之前也没啥感觉啊。   不过是碍于三弟一番好意,老妈殷切叮嘱,不得不吃猪肚和灵芝罢了。   他的胃,其实真没啥感觉。   没有感觉就是最好的,许世彦可不希望二哥生病,要是能这么养好了,那是再好不过的。   “嗯,我又淘登了几个猪肚,你记得拿回去吃。   还有,平常吃饭一定得细嚼慢咽,你那吃饭的习惯就不好。”   许世彦不放心,少不得叮嘱几句。   “好,你说啥就是啥,听你的还不行么?”   许世安无奈,弟弟也是一番好意,他不好拒绝,否则惹恼了老三,以后不带他挣钱了。   “老四,你在大营那头咋样?”许世彦也不能光跟二哥说话,扭头问了问老四。   “还行,咋地也是中心小学,条件好。   我在河北大队买了个房子,三间,没有三哥这个院子大,也便宜,两百块钱就买下来了。   咋地也得有个自己的房子住,不然这孩子一天哭啊闹的,住人家房子太不方便了。”   大营、河北,就隔着汤河,许世德在河北买房,离着大营中心小学也不算远,来回挺方便的,关键是房子便宜。   “嗯,那就好,别管大小,自己有个窝儿。”许世彦点点头。   上辈子许世德在河北住了八年,又调到西岗乡去了,后来就一直住在西岗。   这两口子能干,许世德上班,还栽棒槌,要不是儿子徐海洋不太成器,祸害了挺多钱,老四两口子也能攒下不少。   许世德有退休金,一个月三四千呢,老了日子过得也行。   咋说呢,上辈子一直都是许世彦家里过的差。   老农民,没退休没养老保险,到老了没有退休金可领。   当初车祸头部受重伤,好歹保住一条命。   出院后有两三年的时间,受伤势影响,神志不清浑浑噩噩,最初连家里人都不认得。   后来才慢慢好了,但是体力跟不上,干不了太重的活。   幸亏闺女能干,不但把家支撑起来,还把那个臭小子送出去念了书找了份工作。   可惜,那混小子自打出去之后,就没咋回家,在外头娶个媳妇,还得家里出钱买房买车、给彩礼张罗结婚。   为了那臭小子,许世彦掏空了家底儿,到后来呢?   许世彦说想要过去住几天,混账东西只听媳妇的,不让。   结果一听说家里房子要拆迁了,那两口子倒是蹦跶回来,上蹿下跳的争家产。   这辈子,已经保住了长子,接下来会有大闺女和二闺女出生。   许世彦早就打定主意,就要这三个孩子,至于上辈子那混蛋小儿子,爱去谁家投胎就去谁家吧,反正他是不稀罕了。   兄弟几个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凑一起聊得挺开心。   中午,周桂兰领着闺女和儿媳妇,做了两大桌菜,大家伙儿在一起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倒也挺好。   吃过饭,许世先和许世安两家又坐了一阵子就走了,许世德一家三口留下住了一晚。   到初三早晨送了年,出门子闺女就可以回娘家了。   许世彦少不得要陪着苏安瑛回大营,正好跟许世德他们一起。   周桂兰年前回大营去看过老娘,所以年后不打算再折腾,岁数大的人,不爱出门,能在家呆着就尽量在家。   大过年的回去,那边亲戚也多,哪家不去看看都不好。   大过年走亲戚空着手不好看,买东西就得花不少钱,还耽误工夫,一想就头疼。   东岗这头过年有电影放,松江河林业局有秧歌队成天扭秧歌,据说局大楼前面还有冰灯,热闹挺多的。   周桂兰打算领着闺女儿子,一起去看电影,得空了再去看冰灯。   许世彦陪着媳妇回大营只住到了初五,就急急忙忙回来。   他倒不是惦记着电影或是冰灯,实在是有不少东西要准备。   许世彦打算,过了十五就上山去,赶在雪化之前,干点儿正经事儿。   所以从大营回来之后,别人来找他去看电影看秧歌,他都没去,只一心在家编笼子。   许世彦琢磨好了,他回去就想办法,抓几只紫貂或者水獭、貉子啥的,在山上自己养着。   最开始少养几只,慢慢来,等着十月份政策就下来了,鼓励社员养牲畜。   他提前发展经济动物养殖,早早打下底儿,等八三年承包了,就能形成一定规模。   往后一边种人参,一边搞养殖,两条腿走道,总比光指着人参强啊。   许世彦的打算,没跟家里人提。   但是他成天编笼子,又弄一些药材还有米糠、麦麸、豆饼等东西不知道捅咕啥,家里人都觉得奇怪。   问,许世彦就随口瞎糊弄,反正不管谁问,他就是不说自己要干啥。   许成厚打听了好几次,许世彦都不说,气得他也就不问了。   反正儿子都分家另过了,人家是一家之主,爱干啥就干啥,他这当老子的管不着。   就这样,许世彦赶在上山前,编了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笼子,又用盐、米糠、麦麸、豆饼等炒熟蒸透压制成砖块大小的饵块。   其他还整了一些东西,反正林林总总的,差不多能装一爬犁。   正月十五元宵节,许世琴单位给发了元宵。   周桂兰难得奢侈一回,用油煎了两大盘子。   金灿灿香喷喷的元宵,大家伙儿吃的那叫一个高兴,一边吃,一边感慨,还是林业局工人福利好。   吃过元宵,晚间一家子又去松江河看了冰灯。   这年月的冰灯绝对都货真价实,完全是用超大冰块雕琢而成。   里面放上灯泡,晚间灯泡亮起,宛如水晶宫一般光华璀璨耀眼夺目。 第一百七十九章 水獭   吃过元宵,看过冰灯,这元宵节就算过去,年,也算是过完了。   正月十六,许世彦借了公社的马爬犁。   装了一爬犁吃的用的还有各种笼子,带着狗和那只紫貂,上山去了。   一到山上就发现,房子周围有不少狐狸的脚印,肯定是赖皮鬼时不时就回来留下的。   打开仓房,更是发现了好几只野兔野鸡的尸体。   不用说,这肯定是赖皮鬼弄回来储存的口粮。   这家伙,估计是把仓房当窝了,还叼了个破麻袋铺在地上睡觉呢。   知道赖皮鬼安好,许世彦也放心了,赶紧烧火。   那炕好久没烧火了,烟筒、炕洞里都是凉风。   好么,烧点儿火,烟全从灶坑倒着出来,把许世彦给呛的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没办法,只能敞着门继续烧火,许世彦坐在门口,拿着个纸壳,不停的扇。   大概烧了一个来钟头,凉气被熏出去,这烟才算慢慢顺了,外头烟囱开始冒烟,屋里也不倒烟了。   炕烧好了,还有炉子呢,好在炉子比炕容易,冒了一会儿烟就好。   等屋子里的烟全都散了,许世彦赶紧把门关上,屋子里热度慢慢上来,才感觉出暖和了。   屋子烧暖和,许世彦开始收拾东西打扫卫生,然后做饭。   这次回去,从家里带了不少粘火勺、煎饼、咸菜、大酱啥的,苏安瑛还特地炖了一盆酸菜,让许世彦带着。   这样做饭就方便不少,随便热点儿粘火勺,再把酸菜放锅里重新炖一下吃就行了。   到晚间,忽然听见有狗的动静,不是汪汪叫,而是另一种哽唧哽唧的动静。   许世彦出去查看,果然是赖皮鬼回来了,赶紧让它进屋。   赖皮鬼见了许世彦好像挺高兴,围着许世彦转了好几圈,又发出嘤嘤的动静来。   把许世彦闹的哭笑不得,只能拍了拍它的脑袋,重新在地上铺个麻袋,让赖皮鬼在屋里睡。   回到山上第二天,许世彦就领着赖皮鬼上山了,去松林里下夹子,许世彦还是惦记着再抓一只紫貂给家里那个作伴儿呢。   除了在松林下夹子,许世彦还和赖皮鬼一起,去小黑河边上,找水獭的踪迹。   有赖皮鬼在,想要找到水獭的踪迹不难,难的是怎么活捉它们。   以前许世彦找到水獭的踪迹,直接开枪打死就完事儿了。   可现在想要抓活的,那就得费点儿脑筋想想办法了。   小黑河上游,有一处暖泉子,那里有水獭出没的踪迹。   许世彦白天在暖泉子附近搭了个地戗子,地戗子上面苫盖着松树皮和桦树皮,遮风挡雪。   里面用干的牛蒡草和乌拉草等铺了厚厚一层地铺,上面再铺个狍子皮的褥子。   为啥进山都用狍子皮呢?主要是因为这狍子皮没啥味道,即便是受潮了也不会有特殊的气味散发出来。   夏天进山赶上下雨,不会招来蛇,要是换成其他皮张,一下雨受潮会有味道,很容易引来蛇。   当然,冬天没蛇,但水獭的嗅觉也挺灵敏,其他动物的皮张都有味,怕水獭闻到了就不上岸。   水獭这东西挺有意思,白天在水里玩,在水里拉,水里游戏,胆子特别大。   无论岸上有什么野兽盯着它,甚至吓唬它,它都不在乎,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头,谁也奈何不了它。   可是一到晚上,水獭就变成胆小鬼了。   上岸、下水只走一条路,分毫不差的踩着自己的脚印,走一步停一步,听听有没有动静,再看看自己的脚印周围有没有其他动物留下的痕迹。   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调头就跳入水中不再出来。   许世彦趁着白天的工夫,在远处砸开个冰窟窿,钓了不少鱼出来。   等着天色一黑,许世彦就钻到了事先搭好的戗子里。   那戗子专门留了个窟窿正对着暖泉子,许世彦就这么眼睛不错珠的盯着。   忽然,就听见哗啦一声,两只水獭从水里冒了头,滴溜溜的转动这小眼睛,四下打量了一圈之后,从水里爬上岸来。   水獭这种动物挺奇怪的,别看它刚从水里出来,可是那毛似乎有一层特殊的物质,出水之后竟然滴水不沾。   两只水獭小心翼翼的上了岸,走一步停一步,四处倾听有没有异常的动静。   直到它们确认周围很安全,这才迈着小短腿儿,边走边嗅,到岸边的树丛中休息。   许世彦等到树丛里没有声音之后,蹑手蹑脚的从戗子里出来,将几个带着鱼的夹子,设置在刚才两只水獭经过的路上。   这种夹子跟老鼠夹子差不多,没有锯齿,不至于伤到水獭。   但是这种夹子特别重,水獭拖不动,只能在原地打转转,所以也有人称为蘑菇夹子。   夹子放好,许世彦倒着走,在自己的脚印上撒一层雪覆盖住。   免得那机灵的水獭发现异常,或是闻到了什么气味而逃跑。   许世彦退回戗子,就这么蹲在里头眯瞪着。   幸亏他穿的厚,戗子还算挡风,总不至于冻坏了。   当东边天空微微泛白的时候,那两只上了岸的水獭感觉到饿了,于是从草丛里出来。   探头探脑的观察一番,觉得没什么危险,就放心的顺着昨晚留下的脚印往暖泉子走。   结果刚走了没多远,便闻到了鱼腥味儿,顺着鱼腥味,看到了夹子上味美可口的鱼儿。   原本就饥肠辘辘的水獭,见了鱼,立刻高兴起来。   可这两只家伙特别警觉,没有立即扑过去,反倒是吱溜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草丛里。   接着探出头,四处观察,直到确认了周围没啥危险,这才又放心大胆的从里面出来,直奔鱼儿。   许世彦放了好几个夹子呢,俩水獭各奔着一个去了。   结果它们刚咬上那鱼,还没等叼着跑呢,就触动了夹子,一下把它们都夹住了。   许世彦一直都盯着俩水獭呢,见此情形,立刻从戗子你出来。   走到近前,将两只水獭抓住,放进了事先就准备好的笼子里头。   这两只水獭正好一公一母,大概都三岁左右,正是好时候。   “走吧,跟我回去,以后吃喝我都管了。”   许世彦瞅着笼子里,那两只圆滚滚、筒形身子,小短腿儿,全身棕黑色油亮皮毛的小家伙,欣喜不已。   有这两只活的水獭,好好饲养,几年之后,就能有好多了。 第一百八十章 养殖   成功抓住了一对儿水獭,让许世彦对未来的养殖之路多了几分信心。   当然,也给他的看参生涯增添了不少事情做,每天都得去河边抓鱼摸虾,回来喂那两只水獭。   许世彦只抓了这一对水獭,之后就没再去抓。   主要是他对水獭的养殖没多大信心,一切都在探索规律当中,只能先养两只试试。   要是一下子弄多了,他照顾不过来,养死了还怪可惜的。   过了几天,许世彦去山上遛夹子,倒是意外的又逮着了一只紫貂。   正好是个公的,跟家里那只能凑一对儿。   不过这东西胆子小,受到惊吓后得很久才恢复。   而且平时紫貂都是独居,许世彦也不敢贸贸然就把两只紫貂放到一个笼子里,只能分别关起来,将两个笼子挨着。   一下子多了好几只小动物,看参小房又不适合养殖。   没办法,许世彦把仓房收拾出来,专门留作养殖用的场地。   暂时也只能这样,等着过一阵子天气暖和了,他再另外想办法给动物们重新安顿。   自从多了这几只动物,许世彦每天的工作量也增加了。   不光要抓鱼摸虾,还得多下套子、夹子,弄一些肉食给俩紫貂吃。   紫貂属于杂食性动物,食物以小型鸟兽为主,也会吃一些松子、浆果、昆虫。   为了养它们,许世彦也是费了不少脑筋,还特地弄一批老鼠夹子,捕捉老鼠来喂养紫貂。   除去这些,许世彦还到小黑河南面一片刚采伐没几年的林子里,铲雪安放饵块。   那饵块,是为了鹿专门准备的,里面有大量的盐分,另外还有些麸皮、豆饼什么的,都是按照鹿喜欢的口味配制。   鹿喜欢啃食树皮、枝条、树叶。   砍伐过后的林子,有一些枝条会从树根部重新冒出来,是鹿的最爱。   之前许世彦就在这里猎过鹿,如今,他想出了另外的办法。   将饵块放到雪里,然后吹响用桦树皮做的号角,渐渐地,就会引来鹿群。   鹿群发现了带有盐分而且很好吃的饵块,就会时常在这附近盘桓。   以后每次许世彦投放饵块,都会吹号角唤鹿,一来二去的,那些鹿习惯了,听见动静就往这边跑。   如今这年月来说,鹿最值钱的就是鹿茸。   其他像鹿心、鹿血、鹿筋、鹿胎等,收购站并不收,只能留着自家吃用或是送人。   鹿茸要等到开春以后,长到两个短短的丫杈,还没骨质化之前,品质最好。   所以许世彦并不打算再杀鹿,他要想办法把鹿引过来,到那个时候再配合药物,把鹿迷晕了割鹿茸。   大山里的资源,是大自然的馈赠,但绝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果不能够合理利用,一味杀戮,最终也只能是山穷水尽,资源枯竭。   打猎不仅仅只是为了吃那一口肉,更关键的还是要创造经济价值。   鹿茸值钱,可为了两支鹿茸就杀一头鹿,砍下鹿茸之后,肉只能吃了,很显然这个有点儿浪费。   若是能在不伤害鹿性命的前提下,割鹿茸卖钱,或许是更好的办法。   当然,这些都是许世彦的一厢情愿,具体实施起来困难很多,不过他愿意尝试,万一成功了呢?   忙忙碌碌的,正月很快就过去,天气也开始逐渐回暖,二大队的小年轻儿,都上山来干活了。   孙晓锋和黄胜利他们,动不动就给许世彦捎上来一些吃的用的,都是苏安瑛托他们带上来,就怕许世彦在山上吃不好受苦。   这天,许世彦一早就去二茬林子投放饵块引鹿。   刚回来,就看见队里的马车过来了,一群人从马车上跳下来。   “许哥,我许家大爷上山来了。”冯超第一个跳下车,扯着嗓子喊。   许世彦一听就愣了,赶紧过去,这时候,孙晓锋和黄胜利扶着许成厚下了马车。   “爹,你咋上山来了?”参地的活都是壮小伙来干,这老爷子咋还上来了呢?   许成厚瞅了三儿子一眼,也没说话,只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他。   “走,进屋说去。”一看,这就是有事儿。   许世彦心里咯噔一下子,家里这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把自家老爹都给惊动了上山来?   许世彦没敢问,跟在老爹身后,俩人进了看参小房。   一进屋,老爷子就回头瞪了儿子两眼。   “你收拾收拾,回家住两天,我在山上替你看着棒槌。”许成厚忽然冒出这么两句话来。   “啊?我回去,你替我看着?咋?”   许世彦直接就懵了,家里这是发生啥事了,老爹摆不平,还需要他下山去?   “咋?你说咋?你过年回家去都干啥了你自己不知道啊?   源源才十一个月,还没到断奶的时候呢,你媳妇又怀了。   你特么个混蛋,就不能避讳着点儿?”   许成厚一看儿子那一脸蒙圈的表情,更来气了,抬腿就踹了许世彦一脚。   这混球玩意儿,害的他孙子没奶喝,就是欠揍了。   “啊?瑛子又怀了?”许世彦傻眼,不会吧?啥时候的事儿?   我的天,媳妇这地也太好了吧,真打粮啊。   可这也太频了吧?老大才刚刚十一个月,不对,他正月十六上山的,那时候老大才十个月呢。   这么早就怀老二,媳妇的身体能受得了么?   “爹,你帮我在山上看一天啊,我回家看看去。”   许世彦这会儿哪还能沉得住气啊?他得赶紧回家去看看媳妇,领媳妇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女人不好怀孕太频繁的,伤身子。   “废话,我上来干嘛的?不就是替你看参来了么?你个混账玩意儿,一天天能让你气死。”   许成厚翻了个白眼,感觉他家这儿子笨得要死。   不是为了替儿子看参,他这么大岁数了,老天拔地的跑山上来干啥?   “对了,爹,你来,我得嘱咐你点儿事。”   幸亏许世彦还没懵到啥都记不住的程度,赶紧拽着许成厚到了仓房去,给许成厚看那几只水獭和紫貂。   “爹,这是我抓的,打算自己养着,这些张口兽都得喂。   你看见了没有?这桶里的鱼喂水獭,这边的野鸡、山雀、耗子,喂紫貂。   现在也没啥办法,等着过一阵子我想想辙,整点儿饲料喂它们。”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闺女来了   许世彦把山上的事情都交代清楚,抓起来自行车,急急忙忙下山了。   路上别说休息,那脚蹬子恨不得当风火轮,都快让他蹬出火星子了。   平常得一个多钟头到家,今天愣生生四十来分钟就到了自家大门口。   许世彦下了车推着往院子里走,刚走两步,就听着屋里传来儿子哇哇大哭的动静。   许世彦心里着急,也顾不上自行车了,随手靠在园杖子上,快步进屋。   “源源这是咋了?”许世彦进屋问道。   周桂兰抱着孙子正哄呢,见到儿子回来,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咋了?你说咋了?他没奶吃,断奶了,能不哭么?才十一个月的孩子,没奶吃了。”   当老人的都这样,心疼孙子,看着孙子哭成那样,周桂兰着急又上火的,能不生气么?   “之前有奶的时候,他随便啃两口就不吃,净恋着吃饭。   哎,这回没有了,他又来了本事,见着他妈就要找奶吃,不给就哭。   你们两口子也是,谁家孩子不是吃十八个月二十个月的奶?   你们这可倒好,孩子才多大啊,没奶吃了。”   周桂兰心疼孙子,也是被孙子折腾的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好脸色?逮着儿子就是一顿臭训。   许世彦满头黑线,“这事儿怨我,是我没注意。那现在咋整啊?”   他在山上几个月,回家来还不兴跟媳妇亲近亲近么?哪谁能想到这么容易就怀了呢?   “咋整?能咋整?我要是知道咋整,叫你回来?”   周桂兰火气没消,继续炮轰儿子。   许世彦在山上被老爹骂,回家又被老妈崩的灰头土脸。   可媳妇已经坏了,那还能咋办?   “要不然,我去找冯叔,再借只奶羊来?”   儿子要吃奶,媳妇没有了,这年月商店能有奶粉卖么?估计够呛。   看来只能试试羊奶了,这个能想办法弄来。   周桂兰叹口气,“他吃惯了母乳,你让他吃羊奶,他能干?那羊奶膻。”   “试试吧,我去找冯叔,行不行的先把羊牵回来。   不行就给送回去呗,也没招儿啊。”自家大儿子没了口粮,咋地也得想想办法。   “唉,你先别牵羊,挤一些羊奶回来,我给煮了看他喝不喝再说吧。   不行你就再去多淘登点儿鸡蛋、挂面啥的,家里有老六供应的细粮,换着花样儿做了给他吃呗。   他早就吃饭了,这几天就是故意找别扭呢。”   周桂兰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火气降下来,语气也软和了不少。   其实,这年月的人多数都不怎么避讳,更没人避孕。   有不少妇女都是,上一个孩子还不到生日呢,就又怀了,很正常。   孩子没奶吃能怎么办?条件好的蒸点儿鸡蛋糕,搭配着米汤。   条件不好的,米汤能喝到就不错,大人吃啥,嚼吧嚼吧就喂孩子,也一样能养大。   许成厚老两口主要是太喜欢许海源了,那娃胖乎乎的特别可爱。   这几天娃闹腾,没奶吃也不爱吃饭,瘦了不少,爷爷奶奶心疼了,所以才发那么大的火。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发火也没用啊,还得想办法解决。   许世彦点点头,转身去西屋看看媳妇,结果一进屋,就见到苏安瑛坐在炕上掉眼泪呢。   那屋儿子不停的哭,母子连心,苏安瑛能不心疼么?   可孩子见了她哭的更狠,苏安瑛不敢过去,就只能躲在西屋偷偷哭。   许世彦一看,真是一个头俩大了,“媳妇,别哭啊,也不是啥大事儿。   那熊玩意儿早晚不都得断奶么?这时候断了也正好,省的他再大一点儿,心眼子多,光恋着吃奶不肯好好吃饭了。”   其实小娃都有这样的阶段,刚开始接触母乳以外的食物时,恋着各种食物的味道,都不怎么吃奶。   完全是把奶当水喝,想起来就啃两口。   等到快要满周岁的时候,就开始长心眼儿了,食物不肯好好吃,成天想吃奶。   许海源现在就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所以他才这么能闹腾。   断了奶也行,好好吃饭。   以许家现在来说,供许海源这么个娃吃点儿好东西,还是能办到的。   “走,换件儿衣服,我陪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唉,也是我的错儿,让你这么早又怀了老二,咱去检查看看,要是缺啥营养的,赶紧补。”   相比于儿子,许世彦更担心媳妇,才生了老大十一个月,这就又怀了,身体怕是还没恢复好呢。   苏安瑛被丈夫一番劝慰,心情能好点儿。   于是去换了件衣服,跟许世彦俩人悄悄的从屋里出去,不等许海源发现,赶紧溜走。   医院离着近,五分钟就到了,许世彦陪着媳妇去找了那位杨大夫。   杨大夫给苏安瑛检查一番,又抽血做了个化验,告诉许世彦,苏安瑛身体挺好,很健康。   虽然孩子怀的是早了点儿,好苏安瑛年轻,生了好好养着就行。   “回去多休息,要是吐的厉害,就来医院我给开点儿药。   但凡能忍住,那就别吃药,是药三分毒,对孩子不太好。”杨大夫少不得要嘱咐几句。   “那个,大夫,我想问一问,这孩子大概是什么时候出生?”   之前被老爹老妈都给骂懵了,许世彦根本没想起来这件事儿。   此刻终于冷静下来,他忽然意识到,媳妇怀孕的这个时间,跟上辈子怀大闺女的时间好像差不多。   上辈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没几天就走了,然后许世彦也回矿上工作,苏安瑛在家。   等到过年的时候,矿上放了一段时间假,许世彦在家住了些日子,后来苏安瑛就怀上了他们家大闺女。   “嗯,按照正常来算,应该是十一月上旬出生。”   杨大夫算了下日子,给出了一个时间。   许世彦在心里算了一下,上辈子他家大闺女是七九年农历九月十九出生的,阳历好像是十一月七号还是八号来着?   这么一算的话,应该能对上。   原来,这是大闺女来报到了啊,难怪这么急呢,怕来晚了赶不上么?   “谢谢大夫,那没啥事儿我们就先走了。”   得知媳妇肚子里的很可能是大闺女,许世彦这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赶紧向杨大夫道谢,然后扶着媳妇从医院出来。   “媳妇儿,刚才大夫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回家去尽量多休息,别干太重的活,你现在是双身子,得注意。” 第一百八十二章 解决   两口子出了医院,直奔大队的牲口棚,找到冯叔,跟人家说明了来意。   老冯一听就笑了,赶紧找家什给挤了一壶羊奶。   “回去煮开了凉一下,装奶瓶里给孩子喝试试。   要是孩子能喝呢,你就再过来,我给你牵一只刚下完崽子的母羊回去。”   两口子感激不已,谢过老冯之后,拿着羊奶回家。   一到家,苏安瑛赶紧去烧火,找出来一个小铝锅,刷洗干净了给儿子煮羊奶。   煮好了晾一阵儿,家里没奶瓶,就用碗装着,拿勺子舀了一点一点儿的喂。   还别说,许海源那娃嘴挺壮。   估计是好几天没喝奶了,羊奶也喝的津津有味儿,大半碗奶就这么用勺子喂进去了。   许世彦一看这样,总算松口气。   于是拿了钱出门,先是找到于守广,跟于守广说一声儿,直接从队里买一只奶羊回来。   这跟之前不一样,那时候借回来十天半个月的就能送回去,谁知道许海源要吃多久的奶?   再加上苏安瑛也怀孕了,要适当补充营养,喝羊奶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干脆买一只回家来,娘俩一起喝吧。   队里养羊也是为了卖的,那卖给谁不一样?   于守广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让许世彦去随便挑个最好的。   就这样,许世彦牵了一只羊回家,又四处淘登了些豆荚皮、苞米杆子之类的留着喂羊。   坚持一阵子,过些时候雪化干净,后面树林里草木发芽,羊就有吃的了。   许海源有了羊奶喝,倒不像之前那么哭闹了。   反正见了苏安瑛,还是黏糊糊的想让妈妈抱,搂着妈妈脖颈儿一脸委屈。   周桂兰担心苏安瑛身体,怕许海源太小,万一娘俩磕了碰了的不好。   所以过一会儿,就把孙子抱走去哄着,也让苏安瑛尽量多休息。   许世彦看着家里还算安稳,这才松口气,中午在家吃了点儿东西,下午又骑车子返回山上。   他可不敢让老爷子晚上还在山上住,趁着下午放工的机会,赶紧让老爷子回家吧。   自打知道媳妇又怀了,许世彦在山上就有点儿不太安心。   每隔五六天,就趁着白天大家都上山干活的工夫,赶紧骑车子回家看一看,顺道往回捎点儿各类肉食、鱼啥的。   清明过后,冰雪融化露出地面,许世彦也抓紧时间又重新盖了一处仓房。   也不对,不能叫仓房,应该叫圈舍,专门为了紫貂和水獭弄的。   两只紫貂还没到繁育期,也就是各自住单间儿,只是换成了比较大的铁笼子。   里面用干草毛皮等铺了睡觉休息的窝,还有喂食和喂水的食槽。   笼子离地一尺半高,紫貂拉的粪便直接落在地上,基本上就跟兔笼子差不离。   只是大一些,弄得干净整洁豪华点儿。   水獭的窝就比较麻烦了,这东西生活的地方要有水。   没辙,许世彦就找了个破大缸,只要缸底儿半截,弄了个水池。   水池里头每天放进去一些鱼,旁边也是给弄个了很干净温暖的窝。   水獭白天在水池子里玩,抓鱼吃,晚间回窝里休息。   那水獭估计是心比较大,随遇而安,母水獭前阵子已经怀孕,过一阵子就能生了。   队里来干活的人见了,都说许世彦异想天开,还能养紫貂和水獭。   许世彦也不跟他们争辩,反正养的动物也不多,养活养不活的,纯属实验,碰运气呗。   转眼间到了五月,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开花了,又到了该种地的时节。   许世彦在山上看参,没时间回去种地,大田倒无所谓,都是队里的,种地挣工分,他在山上看参也是挣工分。   可家里的自留地、菜园子没办法耕种啊,许世彦也是有点儿着急。   就捎信让许成厚上来,白天许成厚在山上,许世彦早早骑车回家,干完活再骑车上山,晚上看参遛串。   好在于守广也知道许家的情况,趟地的时候让人把许家那不到一亩的自留地也给趟了一遍。   这样一来,就不用费劲巴拉的全都搁镐头刨地了。   再加上苏安瑛也跟着上山,夫妻俩一个刨埯,一个点种,倒是很快就把自留地种上了。   “要不然,我跟着你上山去吧?”   种完自留地,许世彦傍晚又要骑车返回山上的时候,苏安瑛说道。   “啊?你跟我上山?不行,你这怀着孩子呢,上山干啥?好好在家呆着吧。   家里还有源源呢,咱也不能把源源带山上去啊,太危险了。”   要是没有许海源,或者媳妇没怀孕,跟着上山就上山吧。   反正那边参场都是新栽,没多少活,挺安全的。   苏安瑛上山了,还能帮着照顾点那些张口兽,许世彦也能放开手脚挣钱。   可还有许海源这小祖宗呢,现在他倒是不闹着要吃奶了,这娃已经可以踉踉跄跄走几步,淘的很。   这要是直接扔给周桂兰看着,就那淘气鬼,能作的周桂兰都没时间做饭。   要是带山上去,那就更不用说了,还不知道他怎么作呢。   苏安瑛还怀着孩子,一个人又照看场子,又看着孩子,还得做饭什么的,根本不行。   所以,还是许世彦受点累吧,媳妇儿子少遭罪就行。   “在家吧,你跟咱妈俩人轮换着看孩子,还能有工夫做个饭啥的。   咱妈岁数也不小了,孩子扔给她,太累。”   许世彦只能这么劝媳妇,没办法,住家过日子没有事事如意的时候。   想挣钱,就得受累,哪有不用吃苦受累,就能挣大钱的好事儿?天上掉馅饼?不可能。   苏安瑛是想上山帮帮忙,咋说呢,毕竟是已经分家了。   总是让许成厚上山看参,许世彦下山忙活,旁人知道了吧,难免会说许世彦这是占爹妈的便宜。   嘴上说着分家了,实际上还是有事儿就找爹妈帮忙。   要是苏安瑛上山去住着,一方面照顾许世彦,另一方面她白天照看场子,许世彦能放心回来干活,两头都不耽误。   可许世彦说的也有道理,现在这情况特殊,许海源那调皮鬼,属实不是一般人能照顾了的。   “行吧,那我就在家呆着,往后没啥大事不用你回来。   家里菜园子我能种,自留地铲地间苗啥的我也行,你就安心在山上吧,来回折腾的,你看你都瘦了。”   苏安瑛心疼的看着丈夫,这一阵子忙的,许世彦又黑又瘦,简直跟冬天就是俩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割鹿茸   五月中旬,大田地和自留地都种完。   新栽这边棒槌苗刚出土,薅草还得再等几天,暂时没啥活。   林子里,各种山野菜长的正好,不过这时候没人薅了去卖,就算去卖也没人买。   顶多就是弄点儿回来吃,都不用走远,进林子随便哪里都有,薅几墩就行。   许世彦开始惦记鹿茸了。   这个时节,雄鹿头上的鹿茸,正好刚刚出第二个杈,二十多公分长,是割鹿茸的最佳时机。   于是,这天一早,许世彦又拿了他新制作出来,里面加了料的饵块,去了那片二茬林子。   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许世彦已经摸清了鹿群的情况。   这附近有一大群鹿,总数得有三四十只,雄鹿十来只,剩下的是雌鹿和幼鹿。   许世彦将十来个饵块散落放到一块空地上,那饵块里头,加了特殊的材料,鹿啃食了饵块就会昏睡。   放好饵块,许世彦立刻退到上风口,吹响了手里的桦树皮号角。   那群鹿恋着时不时投喂的饵块,不肯走太远。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引导和训练,鹿群一听到动静,就知道这边有好东西吃了,所以头鹿会带着鹿群立刻朝这边跑。   梅花鹿善于在山林中奔跑,速度极快,平常打狗围,根本就撵不上。   所以在许世彦吹响号角没多长时间,就看见远处一大群鹿狂奔而来。   这个时候,许世彦点燃了他带来的一个铁皮罐头盒。   那铁皮罐头盒里头,是许世彦用紫河车跟洋金花等药材配制出来的一种迷药。   点燃后如果人闻了,会很快陷入昏睡。   但这是在空地,离着又远,香气会被稀释,而且鹿体型又大,不太敢保证效果。   不过,有迷香再配合着饵块里的东西,应该能把这群鹿放倒。   许世彦主要是不想要了这群鹿的命,他只想要鹿茸,所以才大费周章。   不然的话,直接在饵块里下药,毒死就完事儿了,那样简单。   再不然,投放饵块,等鹿来了,直接开枪打死也可以,都不用费太多劲。   可弄死了鹿,只能得一次鹿茸,以后就没了啊。   用这个办法,春天割一茬,入秋还能割一茬,只要鹿群还在,明年后年他都可以继续割。   等着过两年条件好了,他干脆就把鹿群逮住了直接圈养起来,不是更好?   点燃迷香后,许世彦立刻退到远处一个小山坡上,猫在树丛后观察。   就见到一群鹿赶到了二茬林子,雄鹿这个时候也不管媳妇孩子了,抢着去啃食饵块。   那饵块是用麸皮、豆饼等东西炒熟蒸透,搅拌进去盐,还有特殊材料后,又压实了晒干的。   虽说这个季节地面上青草已经长出来了,可青草哪有饵块好吃?   尤其是里面的盐分,是鹿的最爱。   雌鹿抢不过,只能在周围转悠,等着雄鹿吃的差不多了,才能捡点儿剩的。   十来只雄鹿各占一块儿,低头就是啃。   这个时候,空气中隐隐传来一种花香味儿,鹿群恋着饵块,根本没理会那香气,依旧低头啃食。   等它们啃到一半儿的时候,饵块里的药物,就已经发挥了药效。   再配合着源源不断飘来的香气,那几头雄鹿,就开始打晃儿了,腿一软,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雌鹿和小鹿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且它们也闻到了香气,这会儿也有些迷糊。   再看看地上的饵块,都舍不得走,也想啃着吃点儿。   许世彦就趁着这个机会,熄灭了罐头盒子里的迷香,快速来到鹿群当中。   雌鹿和小鹿受到惊吓,晃晃悠悠逃跑。   可雄鹿吃了太多饵块,药物起作用了,它们浑身无力四肢发软,挣扎几下还是起不来。   就见到许世彦拿着钢锯上前,嘎吱嘎吱,几下就锯掉了一支鹿茸。   这时候的鹿茸,里面都是蜂窝眼儿,质地疏松,所以锯茸非常容易。   鹿茸被锯掉,断口处冒出一些血来。   鹿茸血可是好东西,许世彦自然不肯放过。   从兜里掏出新棉花,将断口处的血蘸干净,扔到他带来的一个小瓶子里。   野生动物不是人类,恢复力特别好,对药物的抗性也强。   所以许世彦必须抓紧时间,尽快将鹿茸都锯下来,然后收集了鹿茸血。   又在鹿茸的断口处,敷上一些消炎止血的药粉,贴上胶布。   许世彦动作已经很快了,饶是如此,他刚处理完这十来只雄鹿的鹿茸和伤口,那头鹿就已经晃悠着站起来了,其他雄鹿也开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许世彦一看,知道药劲儿很快就会过去,于是二话不说,背着兜子拔腿就跑。   这要是让那群鹿给围住了,可不敢说是啥下场,快跑吧。   等许世彦跑到山坡顶上时,回头看看,那十来只雄鹿,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只是腿还不太好使,晃悠晃悠的直打颤。   估计再过一会儿,也就没啥事儿了,野生动物这恢复力,确实不服不行。   不管怎么样,鹿茸都到手了,十来只雄鹿的鹿茸,装了一大兜子。   这些都炮制好,送去收购站,能卖不少钱呢。   许世彦不再回头去看鹿群,他知道那些鹿不会有事儿,于是赶紧往回走。   回到看参小屋后,赶紧将鹿茸里面的血挤出来,清洗外表的泥土灰尘。   再用玻璃碴子,刮掉鹿茸外面的绒毛。   中药炮制讲究不见铜铁,所以不能用刀,得用玻璃碴子或者竹签。   之后将锯口用线崩紧,缝成网状,鹿茸顶部钉小钉子,拴麻绳挂在架子上。   放到沸水中反复烫三四次,直到断口处冒白沫,闻着有鸡蛋黄的味道时停止,将鹿茸晾干。   第二天还得再重复烫一次,然后风干或者烤干。   一支鲜鹿茸大概一斤左右,等炮制干燥后,也就剩三两上下了,轻飘飘的。   要是切成片的话,就能看到,鹿茸里面是红色的芯儿,全都是蜂窝眼儿。   要是等到再长一个杈的时候锯,那品质就不如现在了。   至于那些蘸了鹿茸血的棉花,早就被许世彦扔进一桶高度白酒里了。   那是他提前买回来,就是准备泡鹿血酒的。   鹿茸血泡酒,那可是好东西,男人的加油站,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呢。   等着有空了下山,送给老郭两瓶,保管他乐颠颠的收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准备盖房   去年用豆饼水追肥那五十丈棒槌,今年长势依旧不错。   而去年用许世彦配制的复合肥料做底肥的那两百丈新栽,今年出土后,棒槌苗比不用底肥的棒槌苗长得高还壮。   明显能够看得出,施底肥的棒槌长势好。   于守广亲自上来看过之后,当即拍板儿,今年所有打冻的都追肥。   然后再配制一些底肥,秋天栽棒槌的时候,尽量全都用底肥。   底肥加追肥,可以增产百分之五十呢。   都是侍弄三年,谁不想产量多点儿啊,这可都是钱。   豆饼才几个钱啊?队里没有去别处淘登,也必须预备出来。   许世彦是二大队的技术员,沤肥这些事情,还得他领着人干活,可小黑河那边的棒槌也不能没人照看。   就在许世彦割了鹿茸回来第二天,于守广上山来找许世彦。   “小许啊,我是这么打算的,你这头呢,我再安排个人上来。   最近你先回去负责沤肥的事情,你看怎么样?”   “于叔,您怎么安排都行,我听您的。”   于守广是书记,许世彦是社员,当然得听领导的了。   “那你看,安排谁上来比较合适?”   当初说好了,小黑河这边安排什么人,人选得许世彦定。   于守广不是那种说话不算的人,既然话说出来了,那就必须履行,所以这人选,就得许世彦来定。   “叔,你看让我爹上来行么?”   许世彦一琢磨,这事儿不能找外人。   这山上又是水獭又是紫貂,还有赖皮鬼时不时的回来,换成别人,万一贪财害了这些小东西怎么办?   要说可靠,谁能比得上亲爹?别看许成厚脾气不好,但干活那是好样儿的。   如今这参地周围都是地枪、拉炮,还有陷阱,而且又是新栽,没人稀得来,老爷子在山上看着一点儿事没有。   再说了,许世彦不忙的时候,晚上可以上来住,父子俩作伴正好。   况且,许成厚上来,队里也是给满工分的,老爷子六十了还能挣满工分,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儿去?   “行啊,你们爷俩在山上,咋地也比旁人靠谱。   成,那我就回去跟你爹说,让他明天上山来,你下去负责沤肥的事儿。”   于守广一听,立即就答应了。   对于他来说,谁上来看参不重要,重要的是许世彦所掌握的沤肥技术。   跟棒槌增产相比,一个人的工分算个屁啊。   别说一个人的工分,就是十个人,一年到头几个钱?   这上万丈棒槌,要是都能增产百分之五十,那是多少钱?   傻子都知道哪头划算,于守广又不傻。   “小许,只要你把沤肥这事儿整明白了,到时候咱队里起棒槌,产量上来,我记你一大功。”   于守广这话是真心实意,不是画大饼。   二大队人参产量上来了,他要是不给许世彦点儿好处,根本就留不住人。   别的大队,公社,甚至县里头,只要知道了许世彦有这本事,还不得打破头来抢?   为了留住人才,那就得拿出点儿实在的来,不然谁给你出力啊?   “于叔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办明白了。”   许世彦笑笑,记不记功都无所谓,现在这样就挺好,不受排挤不受打压,在队里说话有点儿分量,许世彦没啥大理想,这样就行。   工分挣到手,自己划拉点儿外快,小日子慢慢过起来,知足。   于守广下山赶紧去找许成厚商议。   许成厚一听,让他上山去看参,给满工分,哎呦,可高兴不轻。   要知道,二大队的工分值可比大房子高多了,满工分差不多一天两块钱呢,不去才傻。   就这样,五月十七号早晨,许成厚带了不少行李,队里专门派马车把他送上山。   父子俩见面,许世彦少不得领着父亲在参场周围转一圈儿,讲一讲那些地枪、拉炮啥的。   “爹,你就记住了,但凡是边儿上我做这样记号的,肯定有地枪。   夹子、陷阱啥的,都是旁边有牌儿。”许世彦指着一棵大树上,他做的标记,叮嘱老爹。   许成厚又不笨,看了眼那记号就明白了,“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平常我也不往这边走。   你就好好回去干活,不用太记挂山上,那些张口兽,我保管给你喂明白了。”   许成厚是个很能干的人,这些都难不倒他,唯一困难的就是吃饭,他不太会做。   好在上来之前,周桂兰给他叠了厚厚一大摞的煎饼,还带了几罐子咸菜、大酱啥的。   就算许世彦晚上不回来,许成厚也能对付着吃饭。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许世彦这才骑着车子下山,领着人准备豆饼发酵的相关事宜。   老爹在山上,许世彦总归是不太放心,所以尽量都是晚上赶回来,早晨起来再骑车子下山。   反正就是来回费点儿工夫,总比撂下老爷子一个人在山上强。   好在于守广今年给许世彦多安排了几个帮手,人选也都是许世彦自己挑的。   从大房子搬过来的赵建设、杨春明,还有冯超、孙晓锋、黄胜利几个,都跟着许世彦一起干活,工分高。   忙活了十来天,总算把豆饼粉碎了发酵,许世彦的差事,也暂时告一段落。   许世彦就跟于守广说了一声,家里要盖房子,他得忙活几天,先采办盖房子的材料。   这年月盖房子,大多数还是用土坯,也有用砖瓦的。   土坯房容易些,黄土混合塔头草和泥,填到木框中制作统一大小的土坯,晾干了就能用。   土坯盖房简单,多数用黄泥,也就是准备点儿石头砌地基,再弄些木头做房梁、檩子、门窗啥的。   要是盖砖瓦房,那就麻烦了。   砖瓦、石头、水泥、白灰、沙子,这些都得用。   东岗小学往北,就有个挺大的窑厂,红砖、瓦、瓷管都有。   石头,三大队有个专门的采石场,供给公社、松江河各处施工、建筑用。   沙子、水泥、白灰,东岗有个建材厂,也都有。   但是,以上所有东西,都是供应给各个单位的。   个人想要用,不是花钱就能买,需要批条子才行。   幸亏许世彦跟公社干部也都认识,多数还能说上话,于是找了人托了关系,总算批下来条子。   然后,拿着公社领导给批的条子,再带着钱,还有烟、酒。   去窑厂、石场、建材,挨样儿把盖房子需要的各种东西都买下来,找车拉回家。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盖房上梁   许成厚老两口看中的那处房场不小。   想也知道,上辈子许世先在那儿盖了三间房,后来许世彦又挨着盖了三间,地方能小么?   所以许世彦的意思,左右是忙活一回,不差那一间半间的,干脆就盖五间房,把地方占住了再说。   许成厚夫妻最开始还有些犹豫,这要是盖五间砖瓦房,全都算下来,咋地也得七八百块钱,家里钱不太够用。   许世彦就说,不行的话,他先帮着垫上,等那兄弟四个回来,让他们出一份钱。   许成厚想了想,也觉得既然忙活一回,不如盖个大的算了。   那边父母要盖五间房,许世彦这头呢,也打算把西边房场盖上五间砖瓦房。   这么一算,两头加起来可就十间房子了,各种材料都得不少,而且,人工也挺愁人。   如今不像以前在大房子,兄弟五个都在一起,自家就能干挺多活,剩下的找人帮工。   这十间房子要全指着人帮工,那得盖倒猴年马月去。   所以许世彦一狠心,找到了郭守业,让他帮忙找了林业局的建筑队,也就是林建。   直接把许家这十间房子包给了林建施工,人家是专业的,干活可比随便找来的帮工强多了。   反正就是工钱贵点儿,但贵有贵的道理,专业的建筑队,盖出来的房子质量也有保证。   这事儿,换成别人那根本不可能。   林建是公家单位,人家只给公家办事儿,哪能给个人盖房啊?   但是换成郭守业,那就没啥问题了,几条烟,再加上几瓶鹿茸血酒,该走的关系一走,也就办成了。   林建那头,借着给某个林场盖公房的机会,接下了许家这个私活。   反正林建的工人有的是,就权当是大家伙儿赚个外快了。   上头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头工人得了实惠,还有啥不乐意的?   瓦工、木工一包在内,盘炕、搭灶、里外墙全都包在里面了,就是工钱贵点儿,但是省心。   材料备齐之后,就不用许世彦操心了,只有上梁这天,得找一些人帮工,管顿饭,其余啥都不用许世彦再管。   许世彦也是真没办法了,老爹在山上看参,俩哥哥都忙腾不出时间来。   俩弟弟更不用说,一个教书一个上学,谁能过来干活?   别说干活了,就连前后跟着张罗的人都没有,全都得指着许世彦一个人。   他又没长八只手,哪能干得过来?   全都包出去,是最好的办法,只要在入秋之前交工,今年能让老两口搬进去住就行,其余的也真是顾不上了。   就这样,六月六号,农历五月十二,两处房子破土动工,开始挖地基。   与此同时,木工也开始做房梁、门窗等。   木工用料,一部分是从大房子搬家拉过来的。   许家毕竟在东北这么多年了,别的没攒下,木料还是攒下不少的,搬家的时候连木料加柴禾,拉过来一车呢。   另一部分,是许世彦去年秋冬在山上放的木头。   木头当时就扒了皮,经过一冬天加一春天,都差不多干透了。   前些天找了车拉下来,留着做梁柁、檩子、棚杆什么的正合适。   忙活了好多天,总算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各种材料准备齐全,木工瓦工自行安排。   家里周桂兰和苏安瑛负责给干活的人烧水热饭什么的,尽量照顾周全。   就这样,许家的房子有条不紊慢慢盖了起来。   许世彦忙着队里沤肥施肥,还有家里盖房子的事,今年的牛毛广也好,天麻也罢,都没那个时间了。   好在,许世彦抽空去了趟县里,把那二十来支干燥好的鹿茸都卖了。   上等的好鹿茸三十八块钱一两,每支干透鹿茸大概二两半到三两,能买一百左右。   最终到手两千四百多块钱,拿来盖房子倒是绰绰有余了。   忙忙活活的就到了七月下旬,许世祥从通化回来了。   多了老五这个帮手,许世彦顿时松口气,最起码房子这头有人看着,他可以腾出手忙活参地的事。   七月二十六号,农历闰六月初三,许家的房子上梁。   许世先、许世安都请了假过来,许世德放暑假后就过来了,一直在这头帮忙。   不光许家兄弟,就连周桂兰的娘家侄儿、外甥,还有苏维忠、苏维诚等住在大营的亲戚,也都来帮忙了。   许世彦在东岗公社混的也算可以,交下不少人,他带的那些徒弟,得知许家盖房子要上梁,也都来帮忙。   就连韩立民,不知道咋听说了,也特地过来。   幸亏人多,两边总共十间房子呢,都要上梁,人手少了还真是不够用的。   于是,将人手分成两拨,各有木工瓦工带着,开始干活。   梁柁早就做好了,中间那根主梁拴着红布条和铜钱。   许世德提前写了两副上梁大吉的对联,贴在了砖墙垛上。   有人手里挑着一挂鞭炮,站在架子上头,另一个人手里拎着小筐,筐里装着糖果。   木匠指挥着人,将中间那根主梁吊到房顶,然后用各种工具校正方向,固定位置。   与此同时,有人点燃了鞭炮。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漫天飞舞着红色的纸屑,空气中都是硫磺燃烧的味道。   拎着筐的那人,一把一把的往下撒糖,底下一群小孩子都过来抢。   盖房子上梁也是大事,图的就是个喜庆热闹,谁也不会嫌孩子们捣乱,都笑呵呵的看着他们抢糖果。   还有的人,会去筐里再抓一把,分给没抢到的孩子。   主梁固定,接下来其他梁柁也都抬上去,找准方向位置,然后用木杆或板子斜着钉起来,也叫打拉子。   梁柁全数固定好,接下来钉檩子、八板、棚杆、棚板。   许家盖的是砖瓦房,一水儿用新式的结构,上面挂瓦,底下要扣白灰棚。   为了保暖,棚板上面还要糊一层黄泥跟锯末的混合物,再覆盖厚厚一层锯末。   这样一来,工作量就要大很多,也幸亏是有这么多人来帮忙。   大家按照工头的要求分工合作,各自干各自的活,井然有序,丝毫不乱,进展也很快。   到中午一点多,瓦全部挂上,棚泥和锯末也全都压好了。   按规矩,上梁这天,主家要预备丰盛的酒席款待来帮工的人。   为了今天这顿饭,许世彦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许世琴攒了几个月的肉票,加上郭守业送的票,都给了许世祥。   提前一天就在松江河还有县里各处副食品店淘登肉,不要票的头蹄下货更是买了不老少。   加上这季节菜园子里啥都有,所以这顿饭做的很丰盛。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闻   中午这顿饭,当然是在许世彦家安排的。   薛秀琳、魏明荣、吴秋燕,这几个妯娌都来了,就连许世祥的对象陈春玲,也过来帮忙干活。   苏安瑛怀孕五个来月了,挺着肚子,身形有点笨,干不了啥,里里外外都是周桂兰张罗着。   许家院子里,砌了个锅灶,多数费柴禾的菜,都在外头做。   屋里俩锅也没闲着,各种煎炒烹炸,香气直飘。   大夏天本来就热,屋里再一炒菜做饭,那就更是闷热的慌。   而且来帮忙的人很多,东西屋坐不开。   苏安瑛跟周桂兰商议,干脆就在院子里摆桌子算了。   原本这园子里有几棵葡萄树,许世彦去年又押活了几棵,葡萄架的杆子正好搭在房顶。   那葡萄藤长得正旺,全都爬房顶上了,将院子遮住,挺阴凉的。   于是,就在院子里,摆上了桌椅,端上菜。   排骨炖豆角、猪头肉、黄瓜拌猪耳朵、猪心丝拌葱丝、韭菜炒鸡蛋、肉炒大辣椒、肉沫茄子、糖拌西红柿。   八个菜里头,除了糖拌西红柿之外,其余都有肉,也算够硬了。   菜都上好,酒也摆上,每桌两瓶,那边大锅里,还焖着雪白的大米饭。   那大米自然是许世琴每个月供应的细粮,也是攒了好几个月。   除了许海源之外,谁也没舍得吃一点儿,全留着今天待客用了。   一敞开锅,米饭的香气直扑鼻子,谁见了不馋?   八个菜,大米饭,这已经是很高的规格了,不管是帮工的人,还是林建的工人,见了这饭菜全都高兴起来。   “三哥,行啊,全是大米饭,哎呦,可真香。”   赵建设深吸了一口气,还闭眼回味了一下,赞道。   “家里有工人就是好啊,还能吃着大米饭。   要不说还得是三哥,这两头十间大房子,全砖瓦的,看着都稀罕人。”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杨春明等人也都跟着附和,大家伙儿一阵大笑。   许世彦忙招呼大家伙儿都坐下吃饭,众人也不管那些,各自找熟悉的人凑做一堆儿,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头顶,葡萄架遮住炎炎烈日,留下一片清凉。   时不时一阵清风吹过,送来阵阵舒爽,眼前,是美酒佳肴。   身边,是欢声笑语,这样的气氛之下,谁不高兴?   盖房子上梁是大事儿,更是喜事儿,不管亲戚朋友,大家都满脸笑容,一起恭喜许成厚和许世彦。   “亲家,还得是你有福啊,你看看,五间砖瓦的大房子,这就上梁了。   等着里外都收拾好,秋天搬进去住,多舒坦啊。”   岁数大的人凑在一桌,苏维忠少不得要向许成厚恭喜一番。   家里盖房,许成厚当然得回来,山上有刨土干活的人,帮忙给看着。   新栽就这点好,没人惦记,不值当。   等晚间,许成厚跟许世彦再返回去看着就行了。   “那还不是你家姑爷的能耐?要是没有老三,我上哪儿敢盖这么大的房子,还全是砖瓦的?不敢想。”   许成厚心里那个美啊,活到六十岁,总算能住上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了,这辈子也算不亏。   “以前啊,我是真没看上三儿。   就觉得他太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一天干啥都磨磨唧唧。   可谁想到啊,这五个儿子里头,还就是老三出息了。   你看他如今这日子过得,五间大瓦房盖上,这边还三间房子,那头养着两头猪。   他在山上看参,还能打猎放山,真的,这几个里头,谁也比不上他。”   许成厚喝了点儿酒,借着酒劲儿,把三儿子好一番夸。   “是啊,你现在可是跟三儿得济了,从大房子搬出来,换到东岗二大队,挣工分多,又盖了五间瓦房。   不是三儿,你现在还窝在大房子住你的土坯房呢。”   一旁,也赶过来帮忙的赵大海,端着酒杯忍不住吐槽。   “当初死活看不上三儿,现在咋样儿?还不是三儿两口子对你好?”   都是多少年的老哥们儿了,说话也不咋在意,赵大海故意戳许成厚的痛处。   许成厚也不在乎,就在那儿笑,“是啊,所以说,人不能只看一时。   当初谁想到,我们家那病恹恹的三儿,能有今天这么出息啊?”   许成厚笑的可得意了,他这辈子到如今,也算值了。   吃过喝过玩过,富过也穷过,年轻的时候混,到老了闺女儿子都有,儿子儿媳还孝顺。   人这一辈子该有的都有了,知足。   “把你美的鼻涕泡儿都出来了。赶紧,喝酒,别在那显摆了。”   赵大海瞅着许成厚那得意的样子,羡慕的不行,只能找许成厚喝酒。   “老于,来,咱一起喝一个,我也羡慕你,得了个人才。”   说羡慕,赵大海何止羡慕许成厚啊,他更羡慕的是于守广。   原本,许世彦应该是东江沿的骄傲,现在可倒好,让于守广捡了个现成。   这就是命儿,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于守广正笑呵呵的跟人聊天喝酒呢,一听这话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赶紧跟赵大海碰了下杯子。   “那是,小许能来我们二大队,那是我捡到宝了。   小许那是人才,人才就不应该被埋没,就得好好对待,你说是吧?”   这话,于守广是故意的。   当初许世彦在东江沿大队的经历,于守广也都打听到了,他是从心里替许世彦抱不平。   这么个人才,东江沿那一群傻子不知道好好珍惜,愣是把人挤兑走了,现在后悔,晚了吧?   于守广这话里的意思,赵大海哪能听不明白,可他能说啥?   东江沿被胡连成那一伙子败坏完了,现在好多人都琢磨着往外搬,就连赵大海自家儿子都搬出来了,还说啥?   “来来,喝酒,喝酒。”喝酒吧,酒里啥都有,说那么多没用。   好酒好菜在眼前,说那么多干啥?该吃吃该喝喝,剩下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众人推杯换盏,喝酒划拳,一时间许家院子里,欢声笑语不断,格外热闹。   男人们都在外面吃饭,女人在东屋地上摆一桌。   收音机开着,地方台播放戏曲,一边吃饭一边听戏,感觉也挺不错的。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今日中午一点半左右,抚松大安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七人当场身亡,二人受重伤。”   正吃着饭呢,收音机里忽然传出来这么一条新闻,屋子里正吃饭的众人,一下子就傻眼了。   “得亏当初老三不肯去大安煤矿,要不然,就摊上事儿了。”   周桂兰吓的筷子都掉地上了,嘴里喃喃说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庆幸   收音机里一条临时播报的新闻,让周桂兰和苏安瑛这对婆媳都脸色发白。   “是啊,多亏世彦当初坚持不肯去大安煤矿。   要不然,咱家现在得啥样儿?”苏安瑛也跟着嘟囔了一句。   会是啥样?周桂兰想了想。   要是儿子当初没有拼命反对,而是听话去大安煤矿,一个月能挣五十或者七十来块钱,也会引来不少人羡慕。   那样,可能老三两口子就不会搬到东岗来。   一家子可能也不会分家,还会在一起过日子,可能也过得挺不错。   但是一切,都会在七月二十六号这天中止,别说人没了,哪怕是受个重伤,这日子也没法过啊。   再看看现在,儿子搬出东江沿,他们老两口也跟着搬了出来。   如今五间大瓦房即将盖起来,小日子红红火火,一切都往好处奔。   所以,人生的路有无数条,眼前看着好的,未必就一直好。   眼前看着走投无路,可能坚持走过去,就会柳暗花明,前程广阔。   “吃饭吃饭,不去想那些,反正咱家没人在矿上工作,咱也不用担心。”   周桂兰现在,万分庆幸当初没要死要活的逼儿子去大安煤矿。   当然,以那时候许世彦坚决的态度来说,就算她寻死觅活逼迫,估计也没用。   也就怪了,老三怎么就敢说,煤矿会出事呢?   苏安瑛一想也是,管那些干啥?反正她家男人没在矿上。   “嗯,嗯,吃饭。   春玲,你多吃点儿啊,来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别不好意思吃菜。”   苏安瑛笑着,给陈春玲夹了好几块排骨,生怕这姑娘第一次来家里吃饭,放不开。   陈春玲,家里是东岗一大队的,哥哥在东岗中学教书。   陈春玲比许世祥大了两岁,以前许世祥在东岗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后来俩人还在一起干活,相处之下彼此都有好感,就这么确定了恋爱关系。   陈春玲长得不错,初中文化,人挺好,干活也麻利。   原本,都以为许世祥考上大学了,很可能就要跟陈春玲分手。   结果俩人非但没分开,反倒是感情越来越好。   许世祥也跟家里说了,等着他毕业回来,就跟陈春玲结婚。   儿子的婚事,周桂兰从来不搅合,只要儿子看好了就行。   周桂兰对陈春玲也没啥不满意的,反正年纪大了点儿就大吧。   女大两黄金淌,媳妇大两岁,知道照顾人,也挺好。   过年的时候,陈春玲来许家拜年,坐一会儿就走了,这是头一回来许家吃饭。   周桂兰也少不得要多照顾着点儿,给陈春玲夹了不少菜。   陈春玲倒是个挺爽快的人,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应对。   未来婆婆和嫂子给夹菜,她就吃,回手也给周桂兰夹菜。   一时间,桌上气氛也挺好。   盖房上梁多数都是一上午干完活,中午喝酒,等到下午结束,各自回家,剩下的活以后再说。   都喝的迷迷糊糊,谁还能上去干活啊,出了事谁负责?   这顿饭从一点来钟吃到快三点,一个个酒足饭饱,有的人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有点儿打晃儿。   众人告辞,许世彦挨个儿送到大门口,跟人家再唠几句,目送客人离开。   “三哥,咱爸中午喝了不少酒,我看他眯瞪着睡着了。   这样,下午我跟你一起上山看参去,让咱爸在家歇两天吧。”   老五许世祥送走了对象,回头跟许世彦说道。   许成厚中午高兴,没少喝,这会儿已经眯瞪着睡着了,确实没法再让他上山。   许世彦看了眼老五,点点头。   “那也行,咱俩一起去山上住一晚吧,让咱爹在家住两天。”   其实不用老五上山也可以,有许世彦就够了,主要是怕队里临时有事儿,山上没人照看。   于是,兄弟俩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儿,许世祥骑自行车带着许世彦,就这么上了山去。   到山上一看,没啥事儿,许世彦也就放心了,又弄了点儿东西喂喂水獭和紫貂。   许世祥瞅着那紫貂和水獭,觉得挺稀奇,以前从没想过,这些野生的动物还能家养。   “哥,你想过以后怎么发展么?你养这些东西,就不怕让人割了尾巴?”   虽说,上头开大会已经确定了接下来的发展方针和路线但是具体文件和政策还没下来。   谁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这个时候都懵着呢。   再加上前头那些年的影响,一个个都胆战心惊,谁也不敢当出头鸟,就怕被打击。   “眼下就养这几只,不算多,就当玩儿了,也不违反政策。   等着再过一阵子,看看上头的意思,要是真的能让咱放开手脚,那就再说。”   许世彦笑笑,有重生经验的他,当然知道。   今年十月份,县里就会传达上级的文件精神,以后再不会有什么割尾巴的事了。   等政策下来,他也可以放开手脚干点儿啥,最起码,得先办个养殖场。   不说别的,养点儿水獭、紫貂、貉子、鹿、香獐子啥的,肯定都能挣钱。   只要他肯用心,将来一定能发展起来。   再种点儿棒槌,发展自己的参园,最好以后有机会,直接承包一座山,发展点儿林下参。   那东西年头短了不行,等以后参地不好买了,林下参也该发展起来。   就这么种种参,养养牲畜,挺好。   “嗯,三哥你办事稳当,这样挺好。   别急,一切还是得等政策下来,千万别当出头鸟。   咱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许世祥也觉得这些年折腾的够了,他只希望家里都安安稳稳就好,可别再出岔子。   哥俩在参地里外都转悠一圈,去遛了下夹子套子啥的,给紫貂抓了几只老鼠和鸟雀。   又去河边起了坞子,拎着一些鱼回来给水獭加餐。   晚上随便吃点儿东西,早早就睡下。   睡到半夜,狗子们又开始哽唧哽唧,不用说,肯定是赖皮鬼那家伙回来了,赶紧放它进来。   许世祥听父亲提起过,说是山上还有一只火狐狸,成天赖皮赖脸的在参场不走,还动不动就回来要吃的。   如今一看那漂亮的火狐狸,许世祥也觉得有意思。   “三哥,人家都说胡黄是保家仙,你这有胡三太爷保着,难怪日子越来越好啊。”   许世祥半开玩笑的说道。   “你还信这些啊?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当时就是不忍心,从狼嘴里救下它了。”许世彦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新房   房子上梁以后,就是砌间壁墙、盘炕、搭灶、扣棚、抹里外墙、打地面这些活。   房子设计图就是林建的人帮忙画的,施工队照着图干活。   许家这五间房子跨度大,八米宽十五米长,空间足够。   东西屋全都是套间,东边次间的间量大一些,一铺大炕,直接连着厨房的锅灶。   东边稍间是正常间量,炕前有个炉子,烧炉子带着炕。   西头两间把北边隔开,西稍间北边暂时做储物间,以后有暖气了,就安锅炉当锅炉房。   西次间北边也连一个锅灶,正好平常炒菜做饭就连炕一起烧火了。   厨房在北边,占了西屋的半间和外屋的半间,两个锅灶。   另外还有碗柜、洗菜的水池子、操作台、米粮架子等等,还挖了下水管道。   洗菜池子底下连着管子,直接通到外面。   反正许世彦家西边就是沟塘子,水直接流出去就进了后树林,不影响别人家。   西边两间也都是炕,就是屋子小一些,留着以后孩子们大了住,或是家里来客人了住。   东次间大,许世彦打算以后买一组沙发和茶几,放到南窗下。   家里来客人了总得有地方坐着说话聊天。   但是屋子太大了,冬天不暖和,所以把厨房和东次间的间壁墙,砌成了火墙。   外头有个炉子,冬天烧炉子,火墙就热乎,再加上烧炕,屋子也就暖和了。   反正房子大了,冬天肯定费柴禾。   但是没办法,往后孩子们都长起来,总不能全都挤在一起睡吧?   间壁墙砌起来,炕和锅灶也搭好,锅台、洗手池子、操作台,一律都用水泥抹光面。   这样打理起来容易,也干净,比以前的泥灶台可强百倍。   接着就是扣棚了。   以前的房子是两个山墙都砌死,房梁上头不钉棚杆棚板啥的。   随便搭几块板子,房顶可以放东西,一抬头就能看到上面的房梁和瓦。   再往后,就钉上棚杆棚板了,然后用纸糊棚,纸和棚之间有空隙。   晚间闹耗子,那耗子就在纸糊的棚上面来回跑,底下的人能听见好大的动静。   有时候纸糊的棚漏个窟窿,那耗子就能从窟窿掉下来,再不然也会从窟窿里掉下泥土来。   许家盖新房,自然不能还要这种,许世彦跟人家说好了,要扣棚。   把软木料锯成三指宽,不到一公分厚的木板条,板条上都是毛,也就是木材的纤维,这叫灰条子。   把灰条子间隔一公分左右,钉在棚板上,四周要跟墙齐平。   然后用白灰加麻刀,活成膏状,整个儿棚顶抹平,这样的棚结实耐用还保暖美观。   门窗口在砌砖的时候就镶好了,所以抹完棚,直接把内墙也用同样的材料全抹平。   白灰墙干净整洁,以后就不用年年搁报纸糊墙了。   内墙抹完打地面儿,砖瓦房,那肯定要配水泥地面。   底下铺石块沙子夯平,然后沙子水泥按比例活好,将地面抹平,再压几遍,使地面光滑平整。   屋里全完事儿,就剩外墙了,松江河开始流行水刷石的墙面,好看,就是费工费料。   许世彦琢磨了一下,还是算了吧,那玩意儿好看不当用,以后要是想做个外墙保温还挺麻烦。   不如水泥素面就挺好,看着也挺顺眼的。   就这样,两处房子都是水泥素面拉毛,省时省力,很快外墙也弄完了。   到这儿,瓦工全完事儿,剩下就是镶窗户和门,木工的活。   两处房子,施工队的人两边跑轮流干,又忙活了挺长时间才弄完。   许世彦呢,白天隔三差五能回来看一眼。   平常时候还得忙着队里的参地、施肥啥的,晚间还得回山上照应着,也属实是给他忙够呛。   八月初,许世彦又用上回的办法,引来一群鹿,割了二茬鹿茸。   要不说这野兽就是没啥记性呢。   头一回鹿茸被割了之后,前几次,许世彦投放饵块吹号角,鹿当时没出现。   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去看,饵块被啃没了。   许世彦也不在意,依旧照着之前那样,投放了就吹号角,渐渐地,鹿群就会在号角吹响的时候过来。   所以被许世彦故技重施,又割了一茬鹿茸。   可能那鹿也觉得是没啥生命危险吧,反正拿鹿茸换吃的呗。   二茬鹿茸的品质不如头茬,价钱也没那么高,十来只雄鹿的鹿茸,卖了不到两千块钱。   反正也挺好,这都是干赚的,顶多搭点儿粮食和盐。   那点儿玩意值几个钱啊?成本没几个。   这下,许成厚也知道儿子是咋挣钱的了,简直佩服的不行。   这三儿子咋就这么能琢磨呢?别人都得是杀了鹿砍鹿茸,他这喂鹿锯鹿茸。   那鹿都快赶上自家养的了,真行。   就这么忙碌着,红榔头市也没能进山,不过许世彦并不觉得可惜。   就算进山也未必能遇上山参,遇上了也得大家一起分。   好了到手能有千八百的,不好也就一两百块钱,哪能赶上这两茬鹿茸挣的多啊?   而且他这不声不响的就把钱挣了,旁人也不知道,多好?   八月末,建筑队的人交工,许世彦把工钱全都算给人家,又给工头塞了点儿烟酒啥的。   把工头哄的挺乐呵,直说以后再有啥活,私底下找他就行,他就带着人给干了,不用再找领导。   按理,建筑队的人来干活,许家给工钱,谁也不欠谁的,干完活验收合格就完事儿。   可周桂兰天天都给烧水沏茶,菜园子里的洋柿子、黄瓜、李子、沙果儿,都管够儿吃。   如今这年月的人,多数还是很淳朴,许家这么热诚,那些工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干活特别仔细认真,能给省着的从来不浪费。   要知道,这些人手抖一抖,就能浪费不少料呢。   装门窗玻璃的时候,手一歪,敲碎几块玻璃,许家还能说啥?   可这些人愣是一块玻璃都没弄碎,板板正正安上去,这些都是好处。   相比之下,那点儿蔬菜水果,不算啥。   人情,其实就是通过事儿,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房子交工,通风干燥一阵子,也就可以入住了。   不过周桂兰并没有急着搬家。   如今许成厚在山上看参呢,这边苏安瑛又离着生孩子没多久了,离不开人。   周桂兰一个老婆子,自己搬去新房干啥?   还不如住在这边,跟儿媳妇和闺女在一起,人多了也热闹。 第一百八十九章 增产   转眼,又是一年秋收。   今年天气挺好,也没遭什么灾,地里庄稼长的不错。   农民忙活一年,就盼着丰收呢。   那苞米穗老长,上面苞米粒饱满紧实,一棵苞米秸子上,能结两三穗苞米,谁见了不高兴?   一尺半多的豆秸上一嘟噜一串儿的全都是豆荚,个个籽粒饱满,咧着嘴露出里面金黄的豆子,谁见了不开心?   紫红的高粱、金黄的谷穗,沉甸甸弯着腰低着头。   一阵风吹过,高粱穗、谷穗跟着风点头摇摆,好像在跳舞庆贺丰收,谁见了不喜欢?   秋收,哪怕是再累,也是让人高兴的。   二大队今年,不光种了大田。   于守广真的按照许世彦所说,把去年做货的参地,全都种上了黄豆。   那黄豆的长势出乎预料的好,可把大家都高兴坏了。   不用说别的,这些黄豆可不在上级的定额之内,不用上交。   到时候送到油坊榨油,豆油一家能分点儿,豆饼还能留着明年参地追肥。   然后参地增产,大家伙儿的收入增加。   哎呦,这么一想,就觉得生活特别有希望。   秋收时节,连学生都放农忙假,队里老老少少只要能干活的,全都得下地干活。   忙完了队里的,还得收自家那点儿自留地。   许家爷俩都在山上,队里秋收不用他们,可自留地不行啊。   于是许成厚留守参地,许世彦早出晚归,回去收自留地。   苏安瑛怀孕八个多月,挺着大肚子,也想去帮忙干一点儿,吓得许世彦赶紧把媳妇哄回家去。   上辈子,许世彦因为矿上出事故受重伤动弹不得。   那时候兄弟们都搬走了,许成厚得忙着队里的活。   许家又是自留地又是小片荒,实在忙不开,才会让苏安瑛怀着孩子往回挑地瓜。   如今许家没那么多自留地,也没有小片荒,再说许世彦也好好的,哪能让大肚子的媳妇干活啊?   两家的自留地也没多少,不到一亩,许世彦很快就收完。   正好这时候,队里通知,九月十八号开始,二号桥起参。   作为技术员,许世彦理所当然要跟着一起去起参。   十八号这天,许世彦带着一群小伙子直奔二号桥,到了那儿,就安排人干活。   许世彦带着赵建设、杨春明、冯超等人,直奔去年追肥的那五十丈试验参地。   “别的咱不管,今天咱就把这五十丈起出来。   当场泡秤,再跟旁边的参地做对比,看看豆饼水追肥的效果咋样。”   许世彦指着那五十丈棒槌,信心满满的说道。   其实都不用起出来棒槌,光是看上面的棒槌苗,就有明显的区别。   这边追肥的五十丈,那棒槌苗长的比不追肥能高出来半尺,茎秆也粗,有的都能赶上小手指头。   就这苗,底下的棒槌还能差了?   大家伙儿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撤参棚起参。   杨春明抡着三齿子,一下端上来三棵。   “哎呦,这棒槌真不错啊,看看,个头挺好。”   三齿子一抖搂,三棵棒槌就露出来了,果然白白胖胖的挺水灵,看着就不错。   别人一听,也都着急了,赶紧抡着三齿子开刨。   接着,就听见冯超也说,棒槌长的不错。   做试验田这五十丈棒槌,正好是一个串儿。   旁边也有人在起参,大家伙儿一听说这边棒槌大,都过来凑热闹。   还有的人,就从那边拎过来十多棵棒槌做对比。   一比之下,果然不一样,追肥的要比不追肥的大一圈。   “行,这些棒槌单独装袋子啊,回去做好标记,单独加工。”   不光要试验水参产量,还得试验一下做货的出货率,这样才能确定追肥的真正效果。   许世彦说话必须好使,赵建设几个按照许世彦说的,这五十丈棒槌起出来,都单独装着,麻袋上用笔写上记号。   到下午干完活,五十丈棒槌正好装了满满当当十一个麻袋。   早晨上山的时候,带了大杆秤。   于是几个棒小伙儿过来,找木杆子穿进杆秤的吊环里,秤钩子勾住麻袋。   两边小伙子抬起木头杆子,麻袋离地,那头有人拨弄着大秤砣,直到秤杆微微抬头,然后报数。   “九十八斤。”   这年月的麻袋小,装豆子啥的分量重,装棒槌多数都在一百斤上下。   十一个麻袋全都过秤,然后去了麻袋的分量,最后算出来,五十丈一共起水参一千斤一百斤多点。   一麻袋再扣去二斤土,也就是说,平均一丈产二十斤出头。   而没追肥的那边,最好的也就是一丈起十六斤棒槌。   这么一对比的话,追肥后,平均每丈棒槌增产四斤左右,达到百分之二十五。   这个数据已经很厉害了,要是今年这三千丈都追了肥,那产量还了得?   众人都非常高兴,试验证明,许世彦用豆饼发酵追肥的办法可行,能够有效增加产量。   这绝对是好消息,值得庆贺。   众人欢欢喜喜把棒槌装了车,赶着马车下山往回走。   一到加工厂,还没等卸车呢,于守广就赶紧过来问棒槌的情况。   秋天太忙了,于守广得坐镇队里,安排各项事务,没时间上山。   不等许世彦开口,跟着的那些人,就七嘴八舌的说起了棒槌产量的事情。   尤其是追肥的那五十丈,产量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于守广等人一听,高兴的差点儿蹦起来,百分之二十五的增产啊,简直不敢想象。   “小许,你立了一大功啊,今年秋天栽棒槌,记得一定全都施底肥。”   于守广都激动的快语无伦次了,作为二大队书记,他最清楚不过,增产代表了什么。   “于叔,加工厂这头,也得单独做货,咱们还得测试一下追肥后棒槌出货的情况。”   许世彦看着于守广那高兴的劲头,不想打扰,可有些事必须交代一下。   “好,好,这事儿交给我了,放心。”   于守广立刻把加工厂的负责人找来,叮嘱他们一定要分开加工。   加工厂这边得了于守广的吩咐,知道事情重要性。   所以单独安排了人手,专门负责这些棒槌的加工,还单独划出一片区域晾晒干货,就连摆货的叉子,都画了记号。   “书记你放心,这些货肯定不会混,我跟你保证,要是出岔子,你把我撸下去。” 第一百九十章 落实   鲜人参从浸泡刷洗,到蒸制晒干,大概需要十多天的时间。   等这一批人参加工出来,大家发现,追肥的人参,不出白皮,不抽沟,颜色黄里透红,色泽明亮光润。   普通鲜参得四斤多能出一斤干货,追肥的人参,用不上四斤,就能出一斤干货,明显压秤。   这么一算,对比简直太明显了。   追肥之后不光鲜参产量高,做出来红参品质也好,还压秤。   只要不傻的,都知道以后该咋办了。   “小许,今年的先进个人,还是你。”   于守广高兴之下,直接拍板儿,今年二大队上报的先进个人,还是许世彦。   “小许啊,要发挥年轻人的优势,再接再厉,戒骄戒躁,继续创新,给咱们队里做贡献。”   于守广拍着许世彦的肩膀,对他报以极大的期许。   “谢谢于叔,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领导夸赞,那是对他的肯定,许世彦当然高兴,少不得要表个态啥的。   棒槌起回来加工,小黑河那边的参地,也继续打耧土倒土,准备栽参。   十月五号,政策终于下来了。   允许社员种植小片地,鼓励社员养大牲畜、养猪、养禽。   允许群众个人开饭馆、照相馆,搞余粮加工出售。   允许社员退社单干,承包土地、继续坚持实行包工到组、五定一奖、联系产量计酬的劳动管理形式。   集体自留山、弃耕地划给个人栽树,房前屋后植树,谁栽谁有。   新政策一下来,许世彦的心就放到了肚子里。   从此往后,他就可以干点儿事情,不必有顾虑了。   当然,眼下他还做不了什么,不是时候,总得到明年开春。   别的不说,自家后院那个小山坡,种点儿果树养些鸡鸭鹅啥的,肯定没问题了。   眼下,许世彦要做的,就是预备肥料。   今年秋天二大队栽参四千丈,于守广发话了,四千丈全都用底肥。   夏天的时候,许世彦带人粉碎了五千斤豆饼。   除去一部分发酵追肥之外,其余的都堆积发酵后,晒干收好,等着秋季使用了。   四千丈参地都用底肥,这可是大手笔,需要的肥料不少,光是豆饼不太够,还得配比其他东西。   苏子、过石还好说,多少能淘登着,可是这炕洞土不行。   二大队总共多少户人家?就算所有人都把炕扒了重新砌,那炕洞土也不够用啊。   所以就得另外想办法,用草炭土代替炕洞土。   如今要配比这么大数量的肥料,光指着许世彦一个人是不行了。   所以许世彦就把赵建设、杨春明、黄胜利等相处好的这些人,又全都找来,领着他们干活。   “咱这时间紧任务重,活也有点儿累,几位兄弟克服一下,咬咬牙把活赶出来。   方子都教给你们了,学到手是活儿,以后肯定有好处,出去尽量别说。”   不是许世彦小气,有点儿东西捂着不肯交出来,这个必须得经过实验,验证了效果才有说服力。   别看方子挺简单,没有他亲自传授,也未必能弄明白。   万一旁人一知半解的就学,闹不好反倒是要把棒槌烧坏了。   到时候人家不说是自己学的不好,只会说是许世彦的方子有问题。   “三哥,你放心,我们都知道轻重,你不让说,我们肯定不说。”   赵建设一听,第一个表态。   别看他性子直,可他知道是非对错,知道好赖。   许世彦这是不把他们当外人,才叫他们一起起过来干活,把方子传给他们的,咋地也不能辜负了三哥的信任。   “对,许哥,你尽管放心,这事儿我们保证都守口如瓶,谁要是出去说,我第一个抽他。”冯超更直接。   杨春明、黄胜利、孙晓锋几个,也都纷纷表示,这配方不经过许世彦同意,绝对不往外说。   这些人都不傻,当然知道许世彦这都是为了他们好。   保密配方,学到手就是技术,不管啥年月,有技术就有依仗,那可不是开玩笑。   不用说别的,光看许世彦如今在二大队多吃香就知道了。   这将来都是重点培养对象,以后保不齐就能接于守广的班呢,那还不好好跟着学?   他们要不是跟许世彦关系好,许世彦要不是把他们当自家兄弟,能把方子教给他们么?   这都是情分,他们都承情,记着许世彦的好呢。   “嗯,都好好干,这几年攒点儿钱。   看如今这个形式,保不齐哪年就能承包了。   等以后能承包,我跟林业局的人熟,咱自己包一块地,一家种个几百丈棒槌,那得是啥日子?”   许世彦早就打算好了,等着分田到户之后,他手里有钱,直接就承包一片参地。   自家种不上那么多,就卖出去。   上辈子那些批参地卖的,都挣了个盆满钵满,这活他会,只要有本钱,保管没问题。   “哎,我们都跟着三哥,三哥说咋干,我们就咋干。”   杨春明几个一听都高兴起来,事实证明,跟着三哥后面,肯定有好处。   聊够了,赶紧干活。   粉碎的苏子、过石、发酵后的豆饼粉、草炭土,按照一定比例混合。   草炭土跟炕洞土不一样,是生土,里面肯可能会有虫卵等。   所以二次堆积发酵的时候,肥料里还要配比一定的杀虫剂。   肥料堆积发酵好,再次摊开晾晒,然后装袋,送到山上去。   这回施底肥面积太大,若是全都指着栽参的时候撒在垄沟里,太耽误时间了。   所以许世彦要求,将肥料撒在大垄上,重新倒土翻拌均匀。   这样能快一些,只是肥料用量稍多些,在可承受范围内。   现在二大队的人都对许世彦特别服气,他说啥就是啥。   不就是重新倒一次土么?没问题,只要棒槌产量能上来,别说倒一次,十次都行。   就这样,肥料全都运到山上,跟参土拌在一起。   然后,二号桥那头起了参栽子,全队的妇女全力挑选。   把好的参栽子分等,用苞米窝子劈成条,一把一把的将参栽子捆好。   为啥用苞米窝子,主要是这玩意儿容易烂。   哪怕是栽参的时候忘记撸下来了,埋到地里也会烂掉,不会影响棒槌栽子生长。   要是用尼龙绳或者塑料绳,万一忘了撸下来,很可能就捆住了参栽子,到最后把参栽子勒出印儿来还没烂。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可能是闺女?   四千丈参地,一百多个小伙子上山忙活,一直忙了七八天,总算全都栽上了。   接着是撒参籽,这个许世彦就不管了,他得赶紧回家去,他媳妇快生了。   当初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大夫说了,应该就是十一月上旬出生。   上辈子,许世彦的大闺女是十一月八号生的。   可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许世彦也不敢说,这孩子能提前还是延后。   所以他跟许成厚说了一声儿,打算回家陪媳妇去。   今年太忙,都没时间陪媳妇,到这几天了,必须回去陪着媳妇才行。   十一月三号上午,许世彦骑着车子带了不少东西,下山回到了家。   “媳妇,我回来了。”一进大门,许世彦就大声喊道。   结果,苏安瑛没出来,他家大儿子许海源从屋里跑了出来。   “爸爸,抱抱。”   一岁半的许海源,已经能够狠清楚的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姑姑,还会说一些简单的词。   别看许世彦这一年在家的时间短,可他总是来回跑,每次回来都会给儿子弄点儿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父子俩的感情倒是没淡,许海源在家成天念叨着爸爸。   许世彦随手将自行车靠在了园杖子上,弯腰抱起了儿子,在儿子嫩呼呼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乖儿子,在家想爸爸了没有?”   许海源乖乖点头,“嗯,想了。”   这娃聪明的很,不等许世彦再问,就直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儿,想了。”   儿子的举动,萌化了许世彦的心。   许世彦举起许海源,让儿子骑在自己脖颈上,扛着儿子就在院子里跑。   周桂兰跟在许海源身后出来的,一看儿子孙子在院子里闹腾,周桂兰就忍不住笑了。   “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能闹。”周桂兰忍不住摇头笑道。   “山上咋样儿了?活都干完了没有?你爹在山上还好么?”   周桂兰也惦记着丈夫,这一秋天许世彦忙着,许成厚都没时间下来。   老两口好久没见了,别看在一起的时候不待见,分开了也惦记。   “参栽子都栽完了,就剩下撒籽,我懒得管了。   惦记着瑛子不定哪天生,所以赶紧回来。   我爸还行,挺好的,也学会了做饭,简单的饭菜都能做了。   我回来住几天,等着瑛子生了,我帮着伺候几天,再上去把我爹换下来。”   许世彦扛着儿子,走到母亲跟前儿。   “妈,瑛子咋样?还没动静么?”许世彦最惦记的还是媳妇。   “你媳妇还行,她向来都泼实,挺着个大肚子,家里家外的啥活都没落下。   那新房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她收拾的,我光看着许海源这皮小子,根本腾不出手来。   我们前几天,搬进新房子里住了,天冷,新房子不烧火不行。”   周桂兰说着,跟许世彦一起,走到了西头那五间房的门口。   正好这时候,苏安瑛也推门出来了。   许世彦一看,媳妇那肚子圆滚滚的就跟扣了个锅一样。   “媳妇,我回来了,你感觉咋样?有没有啥异常?”   “没事儿,都挺好的,肚子也不疼,娃成天在我肚子里转悠,挺活泼的,都没事儿。”   苏安瑛见到丈夫回来,挺高兴,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扶着腰,笑着跟许世彦说话。   许世彦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媳妇的肚子。   也巧了,偏偏这时候,苏安瑛的肚子动了下。   “咦?我怎么感觉,这家伙动的跟儿子那时候不一样啊。”   许世彦感觉到,这回苏安瑛肚子里那个,好像是在转身的感觉。   之前怀许海源的时候,那臭小子是在里头打拳,隔着肚皮都能感觉到,拳打脚踢的。   “你媳妇这回怀的,应该是个闺女。   闺女懒,在肚子里动弹也不一样,就跟游泳似的。小子皮,动弹的时候拳打脚踢。”   旁边的周桂兰笑笑,解释了下。   周桂兰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自己生了那么多孩子,啥事情没经历过看过?当然知道的多了。   许世彦一听可能是闺女,更高兴了,他家大闺女总算要来了是么?   “妈,你进屋,瑛子,你慢点走。”   许世彦让着母亲,扶着媳妇,再扛着儿子,四个人进了门。   新房收拾的很好,水泥地面光滑平整,雪白的墙面,看起来格外整齐干净。   窗台上摆了几盆花,月季、九月菊、君子兰、挂金灯,这都是许世琴从松江河淘登回来的。   尤其是那君子兰,许世琴特别喜欢,从各处淘登了十来棵呢,东西屋窗台上都摆满了。   那翠绿的叶子上面好像有一层蜡质,看起来油亮亮的特别好看。   这时候不是君子兰的花期,倒是九月菊,还有几朵在开,嫩黄的颜色,看起来娇嫩可爱,也挺好看的。   东屋一铺大炕,炕梢摆着炕琴,俩箱子没在这屋,估计是弄到东屋了。   靠着东边间壁搭了个架子,上头摆着收音机、暖壶、茶缸、雪花膏等东西。   墙上挂了个大镜子,镜子两旁是小一些的相框。   相框里镶着许家以前的一些照片,还有苏安瑛和许世彦登记结婚时拍的照片。   另外就是许海源六个月和周岁时的照片,这年月没有彩色相片,都黑白的。   南窗下,原本是想留着摆一套沙发,可这年月沙发不好卖,估计还得等几年。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就把缝纫机摆在那儿了,旁边还有个架子,算是许世琴裁剪和熨烫的操作台。   也行吧,南窗下光线好,这么安排倒也算合理。   许世彦扛着儿子,东西屋都转悠了个遍,觉得房子格局啥的都没问题,收拾的也挺好,就是家具少了点儿。   看起来,还得找人订一套家具,不然配不上这新屋子了。   “等着过一阵子,找个木匠打一套家具,我听说现在都流行啥贴面儿的家具了,到时候咱也弄一套。”   这两年,城里渐渐兴起什么三十六条腿,比这种老式家具好看。   许世彦觉得,他可以找人来,具体说说这个家具怎么打,弄一套组合家具挺不错的。   毕竟这房子要住还好多年的,这个家具嘛,稍微新颖一点儿就行,也别太超前。   人的欣赏眼光是跟着时代变的,太超前了,旁人不一定觉得好看。   “对了,妈,我打算让大哥先上山去帮着看一段时间,你说行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楚老的回信   许世彦一直惦记着大哥的事情呢。   上辈子许世先就是七九年冬天,跟着公社参场的人上山抬木头出的事。   这辈子,许世先落户在菜队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再出事。   可这事儿谁能保证呢?万一许世先冬天闲着没事做,跟人家一起,去林场干活了呢?这个也说不好。   许世彦的意思,反正大哥冬天也是闲着,不如上山去,跟他一起作伴儿,把许成厚换下来。   哥俩在山上看参,偶尔打打猎啥的,不说挣多少钱,混个吃喝。   还能避开上辈子的事故,不就挺好么?   “让你大哥上山啊?也行,正好让你爹下山来歇一阵子。   反正菜队这个时候也没啥活了,他在家也是闲着,上山照顾照顾你爹。”   周桂兰不知道三儿子想的啥,就以为这是想贴补大哥一点儿。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老三过好了,愿意回头拉扯哥哥一把,当娘的哪能不高兴?巴不得呢。   周桂兰以前从没提过,主要是怕许世彦为难,今天许世彦主动提起来,周桂兰赶紧答应了。   许世彦也没解释太多,有些事情没法解释。   反正让老大跟着他上山,他们也不伐木头,安全比啥都重要。   “行,那得空我跟大哥说一声,他要是乐意去就收拾东西上山。”   这时候个人家里没有电话,有点儿啥事都得过去直接说。   许世先目前住在七粮店前面一处胡同里头,许世彦趁着去松江河办事的工夫,顺路过去一趟就行。   母子俩说话间,苏安瑛从炕琴的抽屉里,翻出两封信来,递给了许世彦。   “这是你的信,应该是从省城寄过来的,前几天刚到,我跟咱妈也不识字,没拆开。”   许世彦接过信一看,寄信的地址都是省城,但不是一个地方。   看字迹,一封是齐云升的,另一封应该是楚老寄来的。   通过齐云升的努力,许世彦跟楚老今年春天的时候恢复了联系。   许世彦给楚老寄了两回信,楚老也回了两封。   上次写信的时候,许世彦提起了许世琴的情况,询问楚老,目前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治疗。   估计,楚老回信就是为了这件事。   许世彦赶忙将信打开,一看内容果然是。   楚老在信里说,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做这种脊椎畸形矫正,还有点儿困难。   楚老去开会的时候,跟几位权威讨论过,认为这是个课题,应该开展深入的研究。   楚老让许世彦别急,再等等。   许世彦看了信,叹口气,国内的医学发展,在那几年也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这个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看起来还要再等等了。   齐云升的信就没啥了,只是一些琐事,打听打听家乡人怎么样啥的。   “妈,楚老给我回信了,说小妹的脊椎,目前还没有太好的办法,让再等等看。   楚老说这是个课题,他会带着学生还有一些医院的人,进行研究。   如果有消息了,会给咱们写信。”许世彦看完信,跟母亲说了一声儿。   周桂兰听了也只能叹气,“唉,哪能咋办?等呗。”   周桂兰也愁,闺女都二十了,就因为她这个毛病,对象还没有呢。   倒是也有人来提媒,可多数条件都不算好。   那些人瞅着许世琴有工作有手艺,却有个罗锅儿的毛病,又岁数到了。   就想着许家人肯定着急,不管家里啥条件,家里穷的叮当响,也敢来提媒。   “妈,你也别急,这事儿说不定很快就有办法了。”   许世彦见母亲叹气,还以为是被小妹的毛病愁的,赶紧安慰。   “世彦,咱妈不光是愁小妹的毛病,主要是让那些提媒的人气着了。”   一旁,苏安瑛拽了拽许世彦的袖子,低声道。   “前两天来俩人提媒,给介绍了一个松江河的小伙子,也是菜队的。   小儿麻痹后遗症,一条腿瘸。   咱妈不同意,媒人走的时候还不高兴了,说的有点儿难听。”提起这事儿,苏安瑛也挺生气。   介绍的那小伙,家里条件一般,瘸一条腿,周桂兰一听就直接拒绝了。   她家闺女再咋地,也不能嫁给个瘸腿啊啊。   结果那媒人就不乐意了,说什么要不是许世琴有工作,想嫁到镇上,人家还不要呢。   又说什么许世琴罗锅儿,嫁个瘸腿的咋了?俩人凑一起过日子,正好。   把周桂兰气的啊,当时就说,她家闺女嫁不出去,砸死糊墙头上,也不能嫁给个瘸子。   就这样,媒人不高兴,叽叽歪歪走了,周桂兰也被气的够呛,这几天一直都愁眉不展的。   其实,这一年里,来许家提亲的不少。   毕竟许家如今啥条件,大家都看在眼里,想跟许家结亲的人真有。   但是吧,多数来提亲的人,都是冲着许家有钱,许世琴有工作,城镇户口这些来的。   话里话外多少都带着嫌弃许世琴体格不好的意思。   周桂兰最疼闺女了,她总说,不求男方家里必须是城镇户口,也不要求必须有工作。   只要人上进勤奋,对许世琴好,能真正心疼许世琴就行。   可是这些来提媒的,好多都拿着许世琴那罗锅当把柄似的。   就好像他们乐意娶,许家就得乐颠颠儿同意,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于是周桂兰就发了狠话,他家闺女,就算一辈子不嫁,也不找这些人。   “妈,你别急,也别生气上火,小妹才二十呢,结婚早了不好。”   许世彦听了媳妇的话,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劝老妈。   “咱家老六差啥?模样长得好,有工作有手艺,城镇户口,将来肯定能找个好的。   不就是那点儿毛病么?想办法治呗,一年不行就两年,总有能治好的时候。”   医学是在不断发展的,以后国内医疗技术也会突飞猛进。   许世琴才二十,哪怕再过五年也就二十五,只要能治好了,啥时候都不晚。   至于结婚,着啥急啊?   许世琴能自己养活自己,干嘛那么早结婚,自己找累受?   后世那些女的,二十七八结婚都算早呢,三十来岁也有。   别人家他管不着,但是作为哥哥,许世彦觉得,没几个人能配得上他家小妹。   不结婚也没啥,说不定小妹过得更好呢。   至于前世那个,算了吧,真心看不上。   憨憨傻傻的就知道出大力,一辈子也没多大出息,家里全指着许世琴。   当然,前世那妹夫也瞧不上许世彦。   舅哥儿和妹夫,自古以来就是天敌,没辙。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待产   许世彦这一秋天各种忙,好不容易回家来。   周桂兰瞅着黑瘦的儿子心疼坏了,也顾不上烦心,赶紧张罗着整点儿好吃的。   许世彦从山上带下来不少东西,蘑菇、木耳、榛子、松子、核桃等。   于是抓出来一些松子,找钳子捏开,喂儿子吃。   许世彦又让苏安瑛找几个袋子,挨样儿都装上些,他打算下午去趟邮局,给楚老和齐云升寄过去。   许世彦跟楚老毕竟有师徒的情分,当年楚老教了许世彦不少东西。   如今既然得知了楚老的地址,咋地也得给人家寄点儿山货啥的,算是一点儿心意。   齐云升那边,这两年一直都有联系。   许世彦还打算拜托齐云升帮他多淘登点儿医书啥的呢,哪有空口求人的道理?   如今这年月,邮寄东西不保时效,谁也不敢保证啥时候到。   那些新鲜的东西不敢寄,怕半路就坏了,只能寄干货。   都是当地土产,不值多少钱,算是一点心意。   给楚老和齐云升寄过去一些,再给郭守业送点儿。   东西不在贵贱,还是那句话,人情需要走动。   正好去松江河办事,许世彦直接去大哥家一趟,跟许世先说了,让他上山替一些日子的事。   这个时候,菜队已经没有啥事情了,许世先在家闲着。   一听说让他上山,许世先直接点头答应了。   四号,许世先上山,去找许成厚,陪着许成厚在山上住着。   有个人作伴,好歹不孤单,要不然,许成厚就只能每天跟赖皮鬼念叨说话了。   山上那一对水獭如今已经升级当爹妈,带着三只幼崽。   有许成厚精心伺候,幼崽长的还不错,都挺欢实的。   不过这东西养不熟,不管怎么喂养,只要一饿肚子就翻脸。   那对紫貂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情况。   夏天的时候把它们放一起了,但是雌貂妊娠期很长,而且受精卵有滞育期,目前看不出有啥异常。   反正许成厚就按照许世彦的叮嘱,每天给这些家伙喂食。   目前来看,养的都挺好,水光溜滑的,特别稀罕人。   许世先看着山上那几只动物,十分羡慕,“爹,你说我要是也学老三,养点儿这些牲口行不行?”   这笼子里的都是钱,谁见了不心动啊?   许成厚摇摇头,“老大,不是爹打击你,这活啊,你真就够呛能干。   你没老三这条件,你家住哪儿?有这么方便的地方,给它们抓食么?   这些张口兽,一天天不是吃鱼就是吃肉的,你弄不来。”   搞特种养殖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都得占全了才行,许世先目前没那个条件。   “这事儿你别急,等老三闲下来了,你听听他的意见。   我之前听老三说起过,他打算研究一下这个动物饲料啥的,要是研究成了,就要扩大养殖。   这些玩意儿我也不懂,还得等他回来再。他现在忙着呢,等他真整明白了再说吧。”   如今的许成厚,已经把三儿子当成主心骨儿了,一切事情,都得跟三儿子商议。   许世先一琢磨也是,跟老爹商议没用,还得找三弟。   于是安心在山上住下,每天早晨起来,跟着老爹去遛陷阱、套子,然后去小黑河那头起网抓鱼。   天气渐渐冷了,但河水还没冰封,得趁着这个时候多备下点儿鱼虾,不然冬天那几只水獭没吃的。   许世先会打枪,每次出去都带着枪。   那套子偶尔会套中野猪、狍子啥的,正好打死了弄回来。   至于野鸡野兔,山上不缺,整只兔子炖土豆,或是野鸡炖蘑菇,都挺香。   反正许世先会做饭,爷俩在山上的日子过得挺好,而且还不用成天听薛秀琳唠叨,反倒更自在些。   另一头,许世彦下山后,正好赶上大队里核算、分粮食。   许世彦今年又没少挣工分,粮食分了挺多,估计到阳历年还能分不少钱。   大队分粮,各家各户都往回运。   许世彦跟孙晓锋、黄胜利等人一起,借了大队的马车,把粮食都拉回来,存到仓房。   许成厚没在家,老两口的粮食,许世彦也一起运回来,送到新房的粮仓里存着。   仓里有粮、兜里有钱,这心里就有底,遇上啥事儿都不慌。   原本,许世彦还打算找木匠来,定一套家具呢,被周桂兰给拦下来了。   周桂兰觉得,他们家夏天刚盖起来那么大的砖瓦房,再做成套的新家具,就怕外人看了眼红。   许世彦如今在二大队是红人,可人红了,也怕是非多。   还是要稳当些,行事低调点儿。   许世彦一想也行吧,现在做家具也没啥太好看的,过两年城里那些家具样式流行过来,再找人做新式算了。   不然以后还得换,麻烦。   就这样,许世彦留在家里陪着媳妇儿子,成天哄许海源玩。   十一月八号早晨,苏安瑛一起来发现不对,见红了。   她倒是肚子不咋疼,可也不敢怠慢,招呼了许世彦起来。   许世彦一听媳妇见红了,知道这是要生。   于是赶紧起来,收拾了东西随便吃口饭,就领着苏安瑛去医院。   到医院检查,大夫说宫口开了三指,有可能会生,要是不放心就住院观察。   那还说啥?许世彦立即就办了住院手续,让苏安瑛在医院观察着。   结果,刚到上午九点,苏安瑛开始肚子疼了。   正好周桂兰收拾完家里也赶过来了,许世琴没去上班,在家照顾许海源。   九点开始肚子疼,到十点多就疼的受不了,赶紧送进产房。   这回,大夫说可以有个人进去陪着,周桂兰不让许世彦进产房,她跟着进去了。   许世彦就在走廊里来回溜达,一边走,脑子里想的都是上辈子闺女的事情。   他家大闺女许金萍,七九年十一月八号,农历九月十九出生。   人都说男占二五八、女占三六九,许金萍九月十九出生,占了一年的九,好生日。   可实际上呢,大闺女这辈子,受这个家拖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许金萍念书特别好,小升初全校第一,中考全校第一、全县第三。   那时候流行考中专,大家都劝,说是让孩子考个中专吧,上中专早点儿毕业,早点挣钱帮家里头。   许世彦就觉得,闺女学习那么好,读个中专有点儿可惜,还得是念高中考大学。   闺女也争气,上了高中成绩一直很出色。   可谁成想,九八年秋天,大闺女刚上高三,许世彦两口子出车祸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纠结   前世九八年秋,许世彦夫妻搭便车,乘坐同一个参场栽棒槌人家的三轮车,去西林河参地干活。   回来的路上,就在过了开峰林场不远一条岔路,三轮车与疾驰而来的重型卡车相撞。   三轮车上七个人,四死三重伤。   苏安瑛当场死亡,许世彦受重伤昏迷不醒。   三轮车主和他父亲当场就死了。   卡车司机与三轮相撞后,又撞到路边很大的一个砂石堆上,侧翻到沟里。   卡车司机受重伤,送到医院没抢救回来,也死了。   关键是,那卡车司机是个体户,拉了不少饥荒买的车。   他家媳妇一听说男人出事,死了好多人,当天晚上就带着孩子跑了。   许家遭逢巨变,周桂兰领着三个孩子六神无主。   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凑了一些钱,可远远不够许世彦抢救治疗的费用。   后来没办法,是许金萍当机立断,在韩家人的帮助下,把许家所有棒槌,别管做货还是新栽打冻,一起都卖了。   才算救下了许世彦,给苏安瑛办了丧事。   家里遭遇这样大的事情,许金萍哪里还能再念书?   连同刚读高一的许金梅,辍学打工,挣钱养家还饥荒。   照顾因车祸伤到头部,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许世彦,还得管着调皮捣蛋,成天不务正业的弟弟上学念书。   好歹过了两年多,许世彦渐渐恢复正常,又重新栽棒槌。   许金萍春夏跟着在参地干活,秋天学着在参市抓货做货倒腾棒槌做买卖,冬天还去当地的一个地板厂打工猫冬。   家里情况渐渐好了点,许金萍就把妹妹送去学徒,让她学个手艺,不能打工一辈子。   许金萍一心帮着家里,想要把弟弟供出去念书,所以就耽误了找对象。   周围的人都催她赶紧结婚,许世彦也觉得不能再耽误闺女了,也是成天在闺女跟前儿念叨。   零六年刚入冬的时候,许金萍去地板厂干活,认识了一个小伙子。   家里兴隆乡的,也栽棒槌,冬天去地板厂打工猫冬。   俩人还算能处得来,在旁人的撮合下,很快就订婚结婚了。   转过年,许金萍怀孕生了个女孩。   结婚太仓促,事先了解的不多。   等孩子生了之后才知道,男方家里有点儿重男轻女,对许金萍的闺女不好,一直催着再要二胎。   许金萍的公婆一味偏心小儿子小儿媳,只疼小孙子,对孙女不理不问。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过日子谁家还能总是顺心如意?公婆不好大不了不在一起住,自己过日子。   可谁也没想到,徐瑾萍的丈夫结婚后就变了个样儿。   好赌,一冬天跟人家打麻将,输好几万。   别的都能忍,这个赌受不了,赌鬼哪有能戒了的?   今天赌咒发誓再也不上牌桌,明天偷偷摸摸又玩去了。   不给他钱就想方设法从别人那借,外头欠了好多赌债。   棒槌地不好好侍弄,都是许世彦带着人上山干活,帮着闺女嫁侍弄棒槌。   这样的日子怎么过下去?许金萍那脾气绝对忍不了,于是离了婚带着孩子回娘家。   零六年结婚,一零年离婚,带着个三岁的闺女。   那时候许世彦岁数也大了,自家不再种棒槌。   没办法,许金萍考了导游证,夏天带团上长白山当导游,秋天还是到参市抓货做买卖,冬天带着孩子去安国卖货。   安国卖棒槌,并不是旁人想的那样租个摊床,成天看摊儿。   而是租一个类似于车库的屋子放货,旁边摆张床睡觉。   南方的客户来了就卖货开张,不来人就这么一天天闲着。   所以许金萍闲着无聊的时候就用手机看书,时间久了总是等更新,就萌生了自己也写的想法。   还别说,这一写就一发不可收拾,渐渐挣了些钱。   有本钱了,许金萍索性就不去安国卖货,在当地开了家山货庄。   跟本地导游合作,卖给外地游客,也在网上卖货,后来还学着直播卖货,属实挣了不少钱。   三个孩子里头,许世彦最愧对大闺女。   当初家里出事,那么难的情况下,许金萍坚持没让老三许海潮辍学。   后来许海潮读自费高中,又复读三年,零五年总算考上个专科去念书。   零五年赶上有个一村一名大学生的政策,许金萍二话不说就让妹妹去考试。   许金梅也争气,考上了吉林农大,畜牧兽医专业。   家里一下子供俩大学生,可想而知有多累,没有大闺女撑着,光指望许世彦,那根本不可能。   后来许世彦就听大闺女念叨,说要是再有下辈子,她绝对不想再给人当长女长姐了,太累。   所以重生回来,许世彦力争保住大儿许海源,努力挣钱。   就是想让闺女以后多享福,算是补偿大闺女上辈子吃得苦受的罪。   可是这会儿,许世彦忽然有点儿不太确定了。   他都重生回来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现在媳妇肚子里这个,还会是上辈子的闺女么?   虽说爹妈还是那俩人,可吃的不一样了,住的不一样了。   说句难听点儿的话,睡的那铺炕都不是原来的了。   他的大闺女,还能是原来那个么?   原本许世彦只是担心产房里的媳妇,可是这个念头浮上来之后,就在许世彦脑海里怎么也挥不去抹不去了。   万一生出来不是上辈子的闺女咋办?那他要怎么补偿闺女?   “老天爷,求求你,一定是闺女,一定是我们家萍子才行啊。”   许世彦双手合十,一边走一边念叨。   上午,医院里人来人往,产房这边虽然人少,可还是有人会往这边看。   旁边的人就看见有个男的,一边走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双手合十还一副拜神的模样。   都以为这人精神有问题呢。   许世彦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怎么想?他现在就一心想着,媳妇肚子里一定得是上辈子的闺女。   “萍子,来吧,来给爹当闺女。   这辈子,爹努力挣钱,你想干啥就干啥。   你想念书,爹供你上大学,你爱写作,咱就考个啥大学的中文系。   你说下辈子不想当长女,爹也能实现你愿望,你现在有哥哥了,以后有人疼有人护着。   来吧,爹想你,咱俩这辈子还是父女好不好?”许世彦一边走一边嘟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产房里忽然传出婴儿的哭声。   许世彦一下子愣在那儿,孩子出生了,是不是他家大闺女?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取名   产房门还没开,许世彦就愣愣的站在那里,盯着产房门。   好像能透过门看到里面的状况一样。   似乎过了几分钟,又好像过了挺长时间,产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许世彦急忙凑上前去。   “护士你好,我媳妇生了么?是闺女么?”许世彦急切的问道。   护士被许世彦的话问愣了,还有盼着生闺女的?不都是盼着生儿子么?   “恭喜,产妇生了,是个妹妹。七斤二两,非常健康,母女平安。”   当护士说出是个妹妹的时候,许世彦咋也控制不住,眼泪就落下来了。   是闺女,真的是闺女,这个时间生的,应该就是他家大闺女了。   “谢谢,谢谢,我有闺女了,我有闺女了。”   许世彦赶紧抬手抹去眼泪,连哭带笑的向护士道谢。   护士都被许世彦这样子给整懵了,见过生男孩子高兴的,还从来没见过生闺女高兴到哭的呢。   “不用谢,孩子马上就抱出来了,产妇一会儿送到病房休息。”护士转身又进去了。   几分钟后,产房门再次打开,周桂兰抱着一个蜡烛包,从里面出来。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许世彦赶紧上前,“妈,快让我看看孩子。”   儿子出生那时候,他也没这么着急过。   周桂兰却微微皱着眉,“这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头上也不知道啥东西,就跟戴了个孝帽子似的,不好。”   老人,都迷信,周桂兰也不能免俗。   小娃出生时,胎膜正好套在头上了。   在周桂兰眼里,就跟孝帽子一样,这种不吉利,所以周桂兰有点儿不太高兴。   倒是许世彦一听这话,差点儿没蹦起来,是了,真的是他家大闺女。   上辈子,媳妇生大闺女的时候,也是这样,周桂兰也说了同样的话。   周桂兰说,这孩子头戴孝帽子出生,不主贵,以后怕是有灾。   给孩子起名就叫挡挡,自己挡着吧。   结果孩子出生好几年都没正经起大名,家里人就管孩子叫老挡挡。   后来还是快要上小学了,不能再叫小名。   许世彦就说,上面俩姐姐都是中间金字,这个也顺着叫吧。   既然说是有灾,不如就叫平,以后平平安安的,所以刚开始起名许金平。   后来搬家到东岗,落户口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给落成了金萍。   许世彦觉得也挺好听的,没再改,就成了许金萍。   “快,让我看看,我的大闺女哦,让爹抱抱。”   许世彦到这时,已经完全确定,这就是上辈子他家大闺女。   老天爷果然是可怜他,成全了他的心愿,这辈子,他们还是父女,让他有机会补偿闺女。   许世彦抱着闺女稀罕的不行,差点儿忘了媳妇还在里面躺着。   幸亏护士出来提醒,许世彦这才想起来,赶紧把孩子交给老妈,自己进去抱着媳妇送到病房。   这年月的医院病房还没有暖气,但是有个火墙,屋里还算暖和。   许世彦早早就准备了热水、暖水袋,被窝里还行不冷。   周桂兰打了些热水兑好,用软布沾了温水,给孙女擦脸上和头上的一些脏污。   “你个小东西,来就来呗,还带着东西来。   那你以后就叫挡挡吧,自己挡着。”果然,周桂兰依旧说了上辈子的话。   “妈,那可不行啊,你这么叫,以后外人知道了咋弄?都这么叫啊?   那孩子以后上学念书,不得让人笑话死?”   许世彦一听,那还了得?   可不行,这辈子咋地也不能让闺女顶着那么个名儿好几年,太难听了。   上辈子好歹赶在闺女上学之前搬到东岗了,别人不知道那小名。   这辈子要是还这么叫,左邻右舍街坊邻居都知道了,那以后的同学不也都知道?那真能让人笑话一辈子了。   不行,绝对不行,许世彦可不允许那样的事儿发生,他闺女,必须有个好听的名字。   “许瑾萍,这是丫头的名字。瑾,王字旁,美玉的意思。”   名字,许世彦早就想好了,这是他在山上翻遍了字典,找出来的。   上辈子是金萍,金这个字不好,尤其是俩闺女的名字凑在一起,经常被同学取笑。   不如改成瑾,少有的,独一无二的玉石。   他家的闺女,定然是如珠如玉、宝贝一样的疼着,这个字更好些。   周桂兰没念过书,不懂什么瑾啊金的,既然儿子态度坚决,那她也没啥办法。   “随你,爱叫啥就叫啥吧。”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柔的给孙女擦脸。   “听见没有?你爹给你取的名字,瑾萍,哎呦,真好听嘞。”   周桂兰喜欢孩子,尤其是这小孙女生出来也胖乎乎的挺可爱,周桂兰哪能不稀罕?   只不过是因为那一点小事,心里有个芥蒂。   既然许世彦夫妻都不介怀,周桂兰也不愿意再提起。   老挡挡这个小名儿,就此没人再提。   苏安瑛顺顺利利生下闺女,这是喜事儿,得去报喜。   再者也快中午了,还得给苏安瑛做点儿吃的。   于是周桂兰让许世彦在医院先陪一会儿,她回家去给苏安瑛做饭。   老妈走了,许世彦就趴在床边,眉开眼笑的看着他家闺女。   “媳妇,你看咱闺女多俊?你瞅瞅她这眉毛、嘴,真好看。头发也好,又黑又密的,漂亮。”   在许世彦的眼里,他家闺女最好看,没有哪个孩子能比。   苏安瑛看着旁边这个满脸宠溺盯着闺女的男人,很是不解。   不是说不让盯着孩子总看么?这咋啥都不管了?   一个刚生出来的小娃,红乎乎皱巴巴的从哪儿能看出好看来?   苏安瑛瞥了眼闺女,闭了闭眼。   唉,这丫头跟她哥比起来,咋就差那么多呢?   她哥生下来又白又胖,皮肤也好,这丫头就剩个胖了,那皮肤皱的就跟小老头一样,真没看出来哪里好看。   “世彦,我渴了,帮我倒杯水吧。”   苏安瑛不想丈夫总盯着孩子看,干脆给许世彦找点儿事情做,让他倒水去。   许世彦一听媳妇渴了,赶紧去倒水,试了试水温正好,扶着媳妇起来,喂她喝水。   “媳妇,你好好休息养着身体,有啥活就指使我。   冬天了,没啥事儿,要是能坐双月子,就尽量坐双月子,不能也尽量少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养着。”   俩孩子离着太近了,等于是一年生一个,对女人身体影响很大,一定得好好休养才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救人   苏安瑛顺利生下女儿,一家子都挺高兴,中午许世琴来送饭,领着许海源。   别看许海源平日里淘气,见到妹妹之后却乖的很。   上前来亲了亲妹妹的小脸蛋,就趴在床边瞅啊瞅,简直喜欢的不得了。   “源源,这是你的妹妹。   以后你长大了,要好好照顾妹妹,疼妹妹,护着妹妹,知道么?”   坏心老爹,现在就开始给儿子灌输思想了。   许海源并不知道他爹想啥,歪着头琢磨一下,再看看床上躺着睡觉的妹妹,忽然就笑了。   “嗯,妹妹乖,疼妹妹。”   一岁半的许海源,只见过四叔家那个弟弟,比他还淘气,还特别爱哭。   所以冷不丁见了这么乖,只知道睡觉、不哭不闹的妹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还是妹妹好。   伺候着苏安瑛吃了中午饭,趁着许世琴和许海源在这的工夫,许世彦赶紧去公社。   借了公社的电话,打到大营公社,依旧是拜托人家给苏维忠送个信儿去。   这回,许成厚在山上呢,也不用去报喜了,赶紧回来照顾媳妇要紧。   刚回到医院,就听许世琴说,刚才又送来一个产妇,据说是早产,胎位不正,很危险。   许世彦伸头往产房那头看了一眼,产房外站了俩人,男的二十三四岁,急的来回走。   别管什么年月,这女人生孩子都等于是鬼门关前转一圈,很吓人。   许世彦暗暗庆幸,多亏苏安瑛生的顺利,要不然,他怕是比那个男的还着急担心。   产房里折腾了半天,忽然有护士跑出来。   “产妇大出血休克,急需要输血,有没有O型血?快点儿,赶紧找人。”   这年月没有血库一说,需要输血,都是直接找人现场抽血输血。   产房外的俩人直接就懵了,男的手都哆嗦。   “我,我是A型血,我妈是AB型血。”俩人都血型不符合啊。   护士瞅了那男的一眼,“你就算是O型,也不能用,得找外人。”   亲属之间,夫妻之间,都不能输血,有极小的几率发生意外,输血,必须是没有亲缘关系的人。   “啊?那上哪儿找去?我,我回村用大喇叭喊一声儿吧。”   男的都吓懵了,反应比平时慢半拍。   “等你用大喇叭喊来人,你媳妇就该不行了。”   护士叹气,知道眼下是指望不上这俩人,都蒙圈了。   护士说着,迈步就往病房这边走,一边大声问,“有没有O型血的?这边有产妇大出血,急需要输血。”   病房这头有不少陪护,从这些人里找最快。   如今这年月,大多数人的觉悟特别高,只要血型符合,很多人都乐意帮忙。   许世彦走出病房来,朝着那护士点点头,“我是,带我过去吧。”   救人一命,是功德,权当是给刚出生的闺女积福了。   另一个病房也出来个男的,说他也是O型血。   护士一听,赶紧带二人去验血型,做血交叉,然后给产妇输血。   许世彦和那个男的都给输了四百毫升血,医生护士全力抢救,总算把产妇救回来了。   产妇生下一个男孩,瘦瘦小小跟猫儿一样,被奶奶抱回了病房。   产妇的丈夫将媳妇送回病房安顿,急忙就来这边,找到许世彦。   又是塞钱又是鞠躬行礼,热泪盈眶的感谢许世彦给输血,救了他家媳妇。   “大哥,真的谢谢你,没有你们帮忙,我媳妇和孩子的命就悬了。”   许世彦哪会要人家的钱?   “兄弟,咱都是当丈夫当爹的人,你的心情我理解。   钱你别给我,我不能要,也不用谢我了,赶紧回去照顾你媳妇吧。”   输了四百毫升血,多少有点儿头晕乏力,许世彦哪有精力跟对方撕吧?   于是好言相劝,把男人劝回去,让他好好照顾媳妇要紧。   男人确实担心他家媳妇和儿子,许世彦这边咋地也不收钱,没办法只好回去。   回去之后就跟人打听,问一问今天给输血的俩人都是哪个大队的,叫什么。   许世彦给人家输了血,总归得休息一下。   正好周桂兰过来了,一听说这样,就让儿子回家歇着去,她在这边照顾着。   许世彦走回家,原本是想躺一会儿的,结果迷迷糊糊就睡过去,再一睁眼外头都快天黑了。   于是赶紧起来烧火做饭,都弄好了送到医院去,把周桂兰许世琴她们给换回来吃饭休息。   晚间,许世彦在医院陪着。   这边他家大闺女睡得香甜,不哭不闹,隔壁,那个早产的男孩哭闹了一晚上。   苏安瑛体格好,第二天上午就来了奶水。   小女娃闭着眼睛一顿吃,吃饱了就是睡,特别好哄。   但是隔壁那个男孩,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嗓子都哭哑了。   “世彦,你过去问一问,他家孩子咋回事儿?   哎呀,我咋听着就这么难受的慌呢?   那孩子从昨晚上到今天一直哭,本来就早产,这样能养活么?”   做了母亲的苏安瑛,最听不得孩子哭闹,哪怕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也觉得揪心。   “昨晚上我打听了,头一胎,不到日子。   女的忽然摔了一跤肚子疼要生,结果又大出血。   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那小娃还不到五斤呢,就跟个小猫一般大。   那女的好像昨晚还昏迷着呢,没奶水喂孩子,孩子肯定闹腾。”   医院里消息还是满灵通的,许世彦昨晚出去转悠溜达的时候,听其他病房的人议论,所以知道一些。   这年月没奶粉,即便有,也是在大城市,东岗这乡下地方肯定淘登不着。   那小娃本来就早产发育不好,又没的吃,肯定会闹。   “那你去问问那家人,实在没啥喂,把孩子抱过来,我给喂几口。   也别让孩子这么哭啊,好孩子也能哭出毛病来,更别提是个早产的了。”   苏安瑛心软,当了母亲更是听不得这动静。   “反正我这奶水也够用,你看闺女吃的少光睡觉,我这都淌了,能帮人家一点儿也行啊。”   “你啊,就是心眼儿太好了。”许世彦叹气。   她家媳妇心肠好,温柔又善良,也不知道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娶这么好个媳妇。   “行吧,我过去问问,人家乐意不乐意的咱不知道。”   问一句,算是他们尽心了,毕竟同一天在同一个医院生孩子,也算是缘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帮忙   隔壁病房里,男人已经被哭闹的孩子折磨的心力交瘁。   一边媳妇躺在病床上刚清醒,虚弱无比,一边儿子哭个不停。   男人真的是一个头俩大,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兄弟,我媳妇让我来问问,你家孩儿是不是没奶吃一直哭?”许世彦敲敲门,轻声问道。   男人抱着孩子开门,一看是昨天给输血的人,赶紧让人进来。   “唉,可不是饿得哭怎么?   我媳妇大出血,今早晨才醒过来,虚的躺在那儿都迷糊,哪有奶水喂孩子啊?   这孩子饿得直哭,孩子奶奶回队里,想找个人帮忙喂,这还没回来呢。”   这年月没奶粉。   一般时候,要是谁家媳妇没奶水喂孩子,那就得找同村生了孩子正喂奶的人,给孩子喂口奶。   好歹混着三四个月以后,能喂米汤了,慢慢也能养大。   男人的媳妇大出血昏迷,肯定没奶水喂孩子,所以他家老妈就回大队去找人帮忙。   “兄弟,我媳妇说,你要是放心,就把孩子抱那边去,她给孩子喂几口奶。”   许世彦瞥了眼男人怀里,那瘦瘦小小,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青紫的孩子,看着就不忍心。   “真的?哎呀,那可谢谢大嫂了。   我都让着孩子给愁死了,你说他气性这个大,都哭成这样儿了。”   男人一听,高兴不已,连忙向许世彦道谢。   许世彦笑笑,伸手把孩子接过来。   “那你先等着啊,我抱回去让我媳妇给喂喂,等着喂饱了给你送回来。”   自家媳妇喂孩子,肯定不能让旁人看,再说了,这头产妇那情形,也离不开人。   许世彦又不稀罕别人家的儿子,只不过好心给喂奶罢了,这也没啥不放心的。   男人千恩万谢,看着许世彦把孩子抱到隔壁病房。   原本还哭闹的孩子,过了一会儿没动静了。   男人长出一口气,儿子总算是不挨饿了,要不然他都愁得慌,这可咋养活啊?   另一边病房里,苏安瑛看着怀里这又瘦又小的娃儿,直摇头。   “你瞅瞅,这可怜劲儿的,哭的都啥样儿了?幸亏还会吃奶,嘴倒是够紧。   吃吧,吃吧,吃饱了好好睡觉,别吵你妈休息。”   小男娃出生快一天了没吃口奶,早就饿坏了,一直不撒口吃了好一阵,直到吃饱,这才松口。   许世彦接过来,给孩子拍拍奶嗝儿,见那娃不哭了,也笑了起来。   “还别说啊,这孩子虽然瘦小,长得倒是满好看的,小鼻子小嘴巴都挺秀气。   得,你好好歇着吧,我把孩子给人家送回去。”   总归不是自家的,喂饱了赶紧送走,省的人家爹担心。   许世彦抱着小娃送回隔壁病房,娃吃饱了,这回不哭不闹闭着眼睛睡觉。   男人把孩子放在病床上,安慰了媳妇一番,就从病房出来,站在走廊上跟许世彦聊天。   “许哥,真得谢谢你们两口子。   你看昨天你给我媳妇输血,今天嫂子又给我儿子喂奶。   你们夫妻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都不知道咋谢了。”   昨晚上,男人已经打听出来许世彦是谁了,所以这会儿直接叫许哥。   “我姓杨,杨钧显,一大队的。   以前就听过许哥的名字,一直没见到人,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对方伸出手。   “哦,我知道,一大队的三小队的队长是吧?   也是听人家提起过,始终没见着,哪成想在这碰见了?”   许世彦曾经带过一大队的几个徒弟,听人说起过,说是一大队三小队的队长年轻能干,姓杨。   许世彦赶紧伸出手,跟对方握了下。   “许世彦,去年刚从大房子搬过来,二大队的。”   许世彦也自报家门,哪怕对方已经知道自己了,这也是礼数。   “别看许哥才搬过来一年多,可是名声在外啊,连着两年先进个人、劳动模范,让人佩服。   一直就想认识许哥,始终机会,哪成想在这遇上了。   许哥夫妻俩都是热心肠的人,好人有好报。”   杨钧显双手握着许世彦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俩人年岁相仿,又都是媳妇生孩子住院,这凑到一起有的是话可以唠。   杨钧显知道许世彦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少不得要请教一些养孩子的问题。   聊着聊着,又说到其他的上面,越聊越投机。   要不是杨钧显的母亲赶回来,俩人估计还在唠呢。   “钧显,赶紧把孩子抱给我,我抱着他回去,找李斌媳妇给喂点儿奶,孩子这么饿着不行啊,光哭。”   杨大婶儿心里着急,也没注意到病房里静悄悄的,上来就说。   “妈,不用了,刚才许技术员的爱人,帮着喂了孩子。   这会儿小东西吃饱了正睡觉呢。”杨钧显笑着向母亲解释。   “妈,这位是二大队的技术员,就是我经常说起来那位。   许大哥夫妻心眼儿好,听着咱家孩子一直哭不忍心,给咱喂了孩子。”杨钧显向母亲介绍许世彦。   “杨大婶你好。   那个,我媳妇明天差不多能出院,我闺女吃的不多。   婶子今天就别忙活了,外头挺冷,抱着孩子出去再吹了风,就让我媳妇再给喂几回。   明天我们出院了也不要紧,让钧显抱着孩子去我家,我家离着近。”   许世彦跟杨钧显挺聊得来,再者也是可怜那娃,反正就几天,能帮着喂几口就喂吧。   “婶子,我给你出个方儿,猪蹄儿炖路路通,里头放点儿黄豆也行,放花生也行。   这个给产妇喝,很快就能有奶水了。”   猪蹄儿炖路路通,是通乳的,适合产妇刚生下孩子不久。   猪蹄儿炖穿山甲、王不留行,是治奶水稀少的,功效不一样。   “真的?哎呀,那可太感谢你了。   钧显啊,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这又是输血又是给咱喂孩子,这可咋报答人家啊?”   杨大婶也是个挺通情达理的人,一听许世彦这话,既高兴又感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婶子不用谢,咱这都是一个公社的人,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么?”   许世彦笑笑,旁人有难处了,能伸手帮一把就帮。   这世上,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少,还是好人多一些。   不能因为有几个败类,就束手束脚啥都不敢做了。   “杨大婶,杨兄弟,咱这也唠了挺长时间,我得回去看看我媳妇了,得空再聊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做陷阱   苏安瑛体格好,在医院住了两天,检查没事儿就回家了。   倒是杨钧显的媳妇,当时那么危险好不容易抢救回来,还得在医院继续住院治疗。   虽然杨大婶也很用心的照看儿媳妇,可毕竟亏空了身体,一时半会儿恢复不好。   哪怕是照着许世彦的办法喝了猪蹄儿汤,奶水也不多。   没办法,杨钧显只能厚着脸皮,把儿子抱到许家,找苏安瑛帮忙给喂奶。   苏安瑛奶水足,闺女吃的又少,成天都涨的难受,多个孩子吃也供得上。   就这样,苏安瑛又帮着喂了七八天孩子,直到杨钧显的媳妇出院回家坐月子,这才不再抱着孩子过来。   不过杨钧显倒是拎了不少东西来感谢。   许世彦两口子一个给输血,一个给喂孩子,这恩情太大了,不能不报答。   东西再多也表达不出感激之意,但是没辙,这年月想多买点儿啥都没有,只能这样。   许世彦推脱着不收,杨钧显哪里能让?好说歹说劝着,把东西都留下了。   “许哥,咱以后就当亲兄弟处,你这边不管有啥事儿,尽管吱声儿,我保管到。”   杨钧显没兄弟,只有三个妹妹。   他觉得跟许世彦挺对脾气,要不是这年月不流行结拜,估计他能拽着许世彦拜把子。   许世彦一看,杨钧显这么实在,他还说啥?   “行,以后有啥事儿我肯定找你。   等着弟妹好了,天暖和的时候,抱着孩子来玩儿。”   杨钧显这人不错,许世彦也愿意跟他来往。   再说了,别人一番好意,咋地也不能驳了面子不是?   孩子出生十二天的时候,苏维忠夫妻领着闺女,过来看欢喜。   出生十几天的小女娃也越长越好看了,小脸褪了黄疸,开始渐渐变白,脸蛋肉嘟嘟的,看着就想咬一口。   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漆黑的眼珠就跟上好的黑珍珠一样,小嘴粉粉嫩嫩,鼻子小巧玲珑。   反正哪哪儿都好看,直把苏维忠夫妻稀罕的,抱着都不撒手了。   冬天闲着没事,苏维忠一家在东岗住了三天,然后高高兴兴走了。   送走了老丈人,许世彦也该收拾东西上山了。   山上还有不少事儿呢,也不能一直让许成厚在山上住着。   老爷子下山,该收拾搬到新房去住了啊。   十一月二十五号,许世彦骑车子,带了不少吃的东西,返回山上。   “二哥,你啥时候上来的?”一到山上发现,不光许世先在,连许世安也在。   “上来有几天了,搁家里呆着没意思,你二嫂一天到晚总叨叨。   正好听说大哥在山上呢,我也来陪着咱爹住几天。”许世安见到弟弟回来,挺高兴,笑道。   许世彦其实心里明白,他二哥肯定是以为,他把老大叫上来,是想单独带着老大挣点儿钱。   实际上呢,许世彦就是想让大哥避开上辈子的灾祸,免得遭罪。   算了,这事儿不能说,随便老二怎么寻思吧。   “爹,那个我妈说,让你尽早下山,得收拾收拾,往新房子搬。”   新房子盖起来这么长时间,始终没住人,这样不行。   因为新房子没干透,冬季太冷,容易起冻害,房子没寿命。   这些日子,许世彦天天都过去给烧炕烧炉子。   但是这房子吧,挺怪,别看都烧火,住人和不住人就差很大。   哪怕天天烧火,不住人也会觉得冷森森的。   “嗯,行,下午我跟着干活的一起下山。”许成厚点点头。   是该回去收拾收拾了,儿子家再好,也不能一直住着啊,自己有窝,还得回自家住。   今年下雪晚,还少,前阵子队里派人上来盖草帘子、上防寒土,生怕冻坏了棒槌。   最近这些日子,才开始捡棒槌地用的柱脚、大联杆子啥的。   二大队今年栽参五千丈,撒籽一千三百丈,光是参地做棚就得不少材料呢,估计还得两三天能干完。   队里有马车,许成厚坐着马车下山就行,挺方便,所以没用许世彦去送。   只把山上那些肉食、干货啥的,划拉了一些,让许成厚带下去。   许成厚走了,哥仨留在山上,这时节没啥事儿,许世安就说想要进山去打猎。   他上山来为的就是这个,还从老丈人家里带了一杆枪,和不少子弹上来。   许世彦一寻思也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领着哥哥们进山弄点儿啥。   就算不挣钱,还能有肉吃,改善生活呢。   就这样,哥三个收拾准备了几天,赶着下小雪第二天,牵着四条狗进了山。   还别说,哥仨运气不错,进山就遇见了一群野猪,四条狗围住了一头母猪,轻轻松松拿下。   之后几天,进山也都有些收获,有一天还遇见了一个黑瞎子仓,杀了只黑瞎子。   最关键的是,许世彦发现了山驴子道,而且是最近几天的。   要说打个野猪啥的,许世彦也就是跟着哥哥们出来转悠着玩,混个肉吃而已,没有多么上心。   但是这山驴子道不一样,尤其是新的山驴子道,就证明这附近有香獐子。   许世彦如今,对这些更感兴趣。   “大哥,二哥,走,回家去,今天咱不打猎了,回去整点儿东西,我有用。”   许世彦也不说啥缘由,跟哥哥们转头就回参场了。   回到参场,许世彦就开始收拾木板,叮叮当当不知道钉什么。   那哥俩都觉得奇怪,却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帮着干活。   哥几个都跟许成厚学过木匠手艺,这山上工具也齐全。   哥仨一起动手,费了一天半的工夫,做出来四个像门一样的东西。   许世彦又骑车子下山,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弹簧回来。   门框一样的东西,镶着两扇门,门外用弹簧拴着。   两扇门只能往里开不能往外开,门一推开,就被弹簧拉回来立刻关闭。   “不是,老三,你整的这是啥东西?咋越看越奇怪呢,打猎还用得上这玩意儿?”   那哥俩都觉得奇怪,不知道许世彦要干什么。   “你们就放心跟着我吧,明天让你们长长见识。”   许世彦就是不说要干啥,只来回的端详那四个门,脑子里不断的计算琢磨,根本不理会那哥俩。   许世先、许世安没辙,在山上一切都得听老三的,老三说干啥就干啥吧,那能咋办? 第一百九十九章 活捉   十二月三号下午,许世彦领着俩哥哥,背着四个像门一样的东西,还有铁锹、尖镐等工具。   从参场出发,直奔之前发现山驴子道的地方。   到了那儿,许世彦又在周围转悠了几遍,确认这里最近一两天还来过香獐子。   找准了位置,许世彦就让俩哥哥帮忙,将雪都清理了,然后拢起火堆。   待火堆烧完,底下的冻土也就烤的松软了一些。   好在十二月初,大地还没有完全封冻,把上面冻土层烤化,底下就容易了。   哥三个费了半天的劲,总算挖出来四个陷阱,然后将那门装在上头。   接着又在门上面撒一层薄土,一层陈雪,最后,在上面放一些冻青、白菜叶子等东西。   忙活完这些,就已经天黑了,哥仨就在这附近,搭了个地戗子。   三个人窝在地戗子里头对付了一晚,当东方刚刚放亮的时候,三个人就赶紧起来了。   许世彦让俩哥哥都走远一点儿,他在这边,躲到小灌木丛里,“呦……呦咿……”开始唤麝。   吹了半天,也不见有动静。   远处的许世先和许世安都直摇头,不知道老三这到底是是要干啥。   许世彦却一点儿也不灰心,继续吹,过了一会儿,远处丛林里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然后,就见到东边的树林里,跑出来十多只像小鹿一样的动物。   许世先兄弟俩躲在灌木丛后,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群动物。   而许世彦,却依旧不停的继续发出声音,引诱那些香獐子朝着陷阱的位置来。   这群香獐子不用说,肯定都是雄的。   听见了许世彦发出的动静,还以为这里有“女伴”呢,都急忙赶过来。   结果到了这里,四下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意中人。   忽然,领头的一只香獐子,发现了地上翠绿的白菜叶和冻青。   大冬天,茫茫荒野、草木凋零的时节,香獐子很难吃饱。   这冷不丁发现有好吃的,香獐子都把小眼睛瞪得溜圆,直直的瞅着眼前难得一见的美味。   似乎有些犹豫,是吃东西,还是去找伴侣?   美食在前,很显然饿肚子比找女伴重要,领头那只犹豫了一下,便迅速朝着美食冲了过去。   后头那些也迫不及待的跟上,甚至比领头那只跳的还快。   结果它们刚跳上去,陷阱的活门直接被踩翻了,几只香獐子掉进了陷阱。   有的整个儿掉进去被门关在里面,有的被夹住了头,撅着屁股直扑腾,想要把头缩回来。   也有的只掉进去一条腿,被门夹住,拼力想要挣脱。   陷阱只设了四个,大概有三四只中计,其他的发现不对,转头就跑了。   这时候,许世彦兄弟几个一跃而起,手中拿着绳子,直接将正在挣扎的香獐子捆住四蹄。   之后,许世彦从兜里翻出黑布条,蒙住了香獐子的眼睛。   再翻出来高度白酒,含一口在嘴里,朝着香獐子鼻孔喷去。   香獐子被浓烈的酒气一熏,顿时头昏脑胀,像醉汉似的,浑身发软,昏昏沉沉,无力挣扎了。   四个门,最终抓住三只香獐子,有一只夹住腿的,趁机会挣脱跑了。   哥三个也不管那些跑掉的香獐子,一手门,另一手扛起来香獐子,就这么往回走。   回到参场,将香獐子关进许世彦之前就围好的圈舍里。   “老三,你行啊,啥都会。这三只香獐子你咋打算的?直接杀了取麝香?”   直到把香獐子关起来,许世先这才有时间询问。   “大哥,我有件事得找你帮忙。”许世彦看了看他大哥。   “借你的笔杆子,写一篇文章,我想想办法,找人给递上去,最好能发到报纸上。”   这件事,许世彦已经琢磨很久了,他文化低,写东西也不行,还得找哥哥帮忙。   许世先一听就愣了,“啥?写文章发报纸上?你可别闹了,我不敢。”   当初年少,热血一上头什么都敢写,如今有家有业的,许世先可不敢再瞎胡闹。   “哥,不是那些文章,我让你写个有关动物保护的文章。   尤其是像鹿、麝这些有药物价值的动物,对人和庄稼没太大危害,需要保护起来。”   咋说呢,如果许世彦没打算搞养殖,他肯定也想不到这些上面。   可自从去年动了这个念头之后,许世彦就一直在琢磨。   整个儿长白山区域,像他一样的猎人有多少?   随着森林逐渐被砍伐,野生动物的生存环境本来就在逐渐缩小,再遭遇猎人的滥捕滥杀。   这些动物的种群一定会逐渐减少,甚至灭亡。   别的不提,只说这香獐子和鹿。   猎人为了猎取麝香,都是把香獐子打死,割走香囊。   为了猎取鹿茸,也多数是把鹿打死,砍下鹿茸。   那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实际上,取麝香有其他办法,可以不用伤害香獐子的性命。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想想办法,让上面的人知道呢?   或许,当大家都知道了这种方法,有没有可能,挽回几条香獐子的命呢?   许世彦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有用,但他愿意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   不管有没有用,他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许世先听了弟弟一番话,沉思许久,然后叹了口气。   “这文章我可以帮你写,但是写了有没有用,我不敢说。   我觉得够呛,有几个人懂这些啊?就像我和老二,要不是这些天跟你在一块儿,听你唠叨一些,我们也不懂。   在我们心里头,只要能挣钱就行,我管那香獐子还是鹿的死活?”   许世先的话,代表的正是普通群众,大多数人的想法。   许世彦如果没重生,他肯定也这么想,日子还没过好呢,谁管那么多?   只要能挣到钱,杀几只香獐子、几头鹿,难道还有错儿么?   “大哥,事在人为吧,有没有效果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把采麝香的办法推广出去。”   这算是许世彦的一点私心。   因为目前来说,药厂收购点收购的麝香,都是整个儿香囊一起。   许世彦所说的方法采集麝香,都是粉末儿,这种,就怕人家根本不收购。   只有引起了上层,尤其是医药界的关注,这种方式被认可,许世彦所采的麝香才能够被接受,才有价值。   不然,就算他养了这几只香獐子也没用,早晚还得杀,那就没意义了。   “反正你有理,得了,晚上你再跟我唠叨唠叨,我帮你写了试试。” 第二百章 养香獐子   三只香獐子的来到,让许世彦又多了一些差事,得给它们找吃的。   香獐子爱啃食苔藓、地衣、松树和冷杉的嫩枝叶。   大冬天的,苔藓地衣不好找,松树倒是有,周围林子里砍一些回来,扔到圈舍里喂着就行。   再搭配点儿白菜叶啥的,就能养活了。   眼瞅着,许世彦这养殖的规模也是越来越大,许世先跟许世安都跟着犯愁。   “老三,你养这些东西,那等着过年下山,可咋整?”   没人在山上看着,这些紫貂、水獭啥的,还不得被啥猛兽给祸害了?   要是弄回家去吧,能有那么多东西喂?这玩意儿不太好安排。   “嗯,确实不太好办,到时候看吧。   现在养的少,不行就下山的时候把它们也弄下去。”   许世彦也想到这个问题了,但眼下真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   反正现在就是小打小闹,咋地都能安排了。   他费点心先养着,等这一茬场子看完再说吧,那时候也该承包到户了。   要是队里还用他看参,那他就在这附近弄个养殖场,雇俩盲流子上来干活。   要是不用他继续看参,那他就下山去,正好自家后头的山包挺好,弄个小养殖场也够用了。   许世先哥俩也没啥好主意,这养殖场太小,不值当哥仨一起干。   当然,现在也不敢弄大,小打小闹的许世彦糊弄着玩儿。   要是眼下弄个大养殖场,呵呵,那还不一定归谁呢。   “嗯,哥还得提醒你一句,别张罗太大了,否则容易让人眼红。   咱之前的教训不能忘,还是要小心点儿。   我瞅着这政策啊,说不定要变,慢慢来,要真是有啥机会,咱兄弟三个合一起,干点儿啥也挺好的。”   那头,许世安少不得给弟弟提个醒儿。   哥哥们都是好意,许世彦心领,他心里有数,目前也就维持这样,不急着扩大。   许世先、许世安哥俩在山上,每天跟着许世彦一起,不是打松子,就是去打野猪、找黑瞎子、抠獾子啥的,总能有所收获。   倒是有点儿乐不思蜀,不想回家的意思。   也不怪他们,关键是媳妇都上班挣钱,他们成天在家闲着。   媳妇总唠叨嫌他们不挣钱,可这大冬天的菜队没活,他们干啥去?   倒不如在山上,哪怕是挣不着钱,还能划拉点儿吃的呢。   哥仨就这样,一直在山上住到了十二月末,还真是攒下了不少东西。   十二月三十号,许世彦下山,借了队里两挂马爬犁,把山上这些东西统统划拉下去。   香獐子、紫貂、水獭,都装进笼子放到第一辆爬犁上。   中间那爬犁拉着各类吃的,主要是松子、核桃、萫子,还有野猪肉黑瞎子肉啥的。   最后,才是四条狗拉着个爬犁,上头装的是紫貂、水獭的食物。   许成厚老两口已经搬到新房住了,不过白天老两口依旧在许世彦这边。   许成厚在东屋套间里头给儿子打家具,周桂兰帮忙看许海源。   这小子太淘气了,苏安瑛要照顾闺女,就顾不上他。   周桂兰要是不过来帮着,苏安瑛带俩孩子,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哥仨一回来,许成厚老两口也特别高兴。   可就是看见了许世彦带回来的那些动物,有点儿头疼,这可咋养啊?   “没事儿,先放东边三间房里就行,过了年我上山,还得带着它们上去。”   这事儿,许世彦在山上早就琢磨好了,东头三间房子空着呢,留着也没用,正好先用来放这些动物。   埋汰就埋汰吧,反正也不住人了,过几年翻盖就是。   住人的房子给畜生住,许成厚老两口都有点儿不太能理解。   可是也没招儿啊,谁叫许世彦弄了这么多张口兽呢?   “唉,也不知道咋说你了,好好的看个参、打打猎不挺好么?咋非得养这些东西?   人都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你整这些东西,能挣着钱么?可别再白搭工夫。”   周桂兰心中担忧,就怕儿子白忙活一场,干受累挣不到钱。   “妈,我要是说一定能挣钱,你肯定不信。   反正就是费点儿工夫,别的也没花啥,养着吧。   要真是能发展起来,将来肯定挣钱,眼下是见不着多少效果。”   许世彦笑笑,没跟母亲争辩什么,不怪老人,他们的认知不一样。   发展养殖,本身就不容易,形不成规模的话,确实不太挣钱。   必须把规模扩大,一代一代循环更替,才能见到利润。   慢慢来吧,他也不着急,主要现在不是时候,就是小打小闹先打个底儿,抢占先机,以后再说。   就这样,水獭、紫貂装在笼子里,搭个架子放在土坯房东屋,三只香獐子从笼子里放出来,关在了西屋。   好歹这也是房子,遮风挡雪的,比外头棚子强多了。   安顿好这些牲畜,又把东西都搬下来,许世彦和许世安赶着马爬犁归还给队里。   然后重新回到家,一家人热热闹闹凑在一起说话。   许世彦上山一个多月回来,见了妻儿自然是万分欢喜,先是抱起来许海源扔了两下,把小家伙逗的咯咯儿笑。   “儿子,你又沉了,你爹快抱不动你了啊。”   许海源这小子断奶后吃饭挺好,加上周桂兰苏安瑛婆媳喂养的也细心,小家伙没咋瘦,反倒是越长越壮实了。   许世彦抱着儿子扔了几下,就感觉胳膊酸,他怕出事,赶紧放下儿子来。   可许海源哪里肯?   平常日子家里没人能这么哄他,皮小子嘛,最爱玩点儿刺激的游戏,就一个劲哼唧着让许世彦再扔两下。   许世彦只能另想办法,让儿子踩在他脚背上。   许世彦坐在炕沿上,抓着儿子,让儿子在他脚上荡秋千。   许海源没这么玩儿过,一下子就高兴起来,爷俩玩了好一阵,许海源这才开开心心的下来。   哄好了儿子,正好闺女睡醒了,苏安瑛喂了孩子,又给换了尿褯子。   这才把闺女塞给许世彦,让他哄着,苏安瑛去做饭。   眼看着快俩月的小姑娘,可比刚出生的时候好看多了。   小脸白里透红粉嘟嘟肉乎乎的,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光华璀璨。   这么小的娃,竟然长出了眼睫毛,还挺长,简直稀罕死人了。   许世彦抱着闺女,怎么看都喜欢。   “闺女,你快点儿长大,长大了爹给你买好多好多漂亮裙子,一定把你打扮成最美丽的小姑娘。” 第二百零一章 分钱买房   许世先兄弟俩在许世彦这吃了饭,下午哥仨把带回来的东西分一分。   熊胆、皮张等东西先放在许世彦这,过两天三个人一起去县里卖了分钱。   其他肉食也分了不少,正好一人一个爬犁,拖着回松江河了。   哥俩在山上住了一个来月不回家,家里媳妇原本挺不高兴,成天叨叨。   结果见到丈夫带了那么多东西回去,得知还会有钱分,倒是啥都不说了,满面笑容赶紧炒菜做饭。   所以说,男人啊,不管啥时候都得能挣钱。   许世彦这头,又陪着父母唠了一阵子,四点多,许成厚两口子收拾了东西回家去。   如今老两口已经搬到新房,许世琴也不能还住在哥哥家里,也跟着去那边住了。   许世彦送爹妈回家,又在那边转悠一圈看看。   当初盖房子的时候,两处都设计的格局一样。   跟许世彦家相比,这边的园子相对来说要小一点,房子西边有挺大地方,盖了一处仓房。   屋子里都差不离,家具比许世彦那头多,立柜、写字台、五斗橱啥的都有,看上去比许世彦那边能好点儿。   “你那头的家具,我正做着呢,可别洋帮的还要出去花钱打家具了,住家过日子差不多就行。   等以后源源娶媳妇了,你爱打啥样的家具我都不管。”   洋帮,是当地土话,跟嘚瑟差不多的意思,从许成厚嘴里出来,那就跟有钱烧的没啥区别。   “爹,我不是怕你累着么。”   许世彦能说啥?他能说嫌弃老爷子做的家具土?   其实从心里讲,老爷子的手艺没话说,但是有点儿落伍了,赶不上形势。   这么好的房子,配老式家具,多少看着不太适合。   可亲爹都发话了,许世彦敢说啥?他敢说不用老爹做,自己出去买?再把老爷子气着?   得了,就是家具呗,有用的就行。   爹妈都是一番好意,怕他太能花钱了攒不住。老爹这个岁数了还给他做家具,知足吧。   跟爹妈又聊了几句,许世彦就回家了。   他们吃两顿饭,晚上不用再做啥,许世彦就陪着儿子疯,没把许海源累着,倒是把许世彦给累的满头大汗。   “得了,跟你妈睡觉去,我还有事儿。”许世彦把儿子交给媳妇,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信,自然是写给楚老的,内容就是有关中医药持续发展的一些观点。   之前许世彦让许世先帮他写了一篇文章,修修改改好几遍,下山前总算成稿。   许世彦在信里简单写了自己的一些观点,并拜托楚老帮忙看看许世先写的文章。   如果觉得有用,请楚老上呈相关部门,或者投稿给一些报刊杂志。   许世彦对大哥的文笔有信心,也对楚老在医学界的影响心中有数。   况且,八零年三月,也就是明年三月,长白山自然保护区将被列为国际生物圈保护区。   许世彦觉得,这个时候送上去一份关于长白山地区珍稀动物保护,以及具有药用价值动物的可持续发展相关建议,咋地也能有点儿关注度。   许海源还没玩够呢,哪里肯乖乖睡觉?非得找爸爸哄着不可。   在许海源不停的干扰下,许世彦好歹写完了信。   于是连同文稿和信一起装到了一个大号的信封里,放到炕琴上面。   放的矮了万一被许海源这混球拿到给撕了,那可就白瞎许世先这些天点灯熬油写出来的文稿。   等许世彦写完信,许海源也困的打哈欠了,那头许瑾萍饿了要吃奶。   于是夫妻俩各哄一个娃,许世彦给儿子洗了脚丫,哄着儿子睡觉。   小家伙许久没见爸爸,晚上非得要跟爸爸一起睡不可,于是许世彦把儿子搂在怀里,哄着睡着。   那边,苏安瑛给闺女喂了奶,又换了尿褯子,小女娃乖的很,随便拍两下就睡着了。   虽说又是一个多月没回来了,许世彦也不敢造次,夫妻俩就这么各搂一个娃睡觉。   三十一号早起,许世彦随口吃了点儿饭,就背着大背筐从家里出来。   先去找许世先,哥俩一起去了趟邮局,把信寄出去。   然后在林业局客运站等许世安。   许世安一到,哥仨坐车直奔抚松,到那头把熊胆和各类皮张都卖了。   熊胆和皮张的价格又涨了些,划拉划拉卖了一千五百来块钱。   哥仨每人分五百来块钱,乐颠颠的带着钱回家。   许世先跟许世安两家还都是住别人家房子呢。   如今得了钱,薛秀琳和魏明荣都动了心思,开始各处踅摸着找房子或者批房场。   最终,薛秀琳看中了白山街道那头的一处家属房。   那是以前林业局职工私自盖的房子,七五年的时候限制职工建私房被收归公有。   七九年年初的时候新政策下来,又全部退还,而且给办理了产权执照。   可当初的人家已经迁走了,这房子就托人卖掉,正好薛秀琳打听到买了。   地方不太大,三间房,没多大的院子,也没有菜园。   镇上的房子多数都这样,除非是在外围偏远的地方,白山街道这离着局大楼很近,住户多,能有三间房就挺好了。   关键是离着薛秀琳干活的制材厂近,上班啥的方便。   房子要价也不高,三百块钱。   薛秀琳手里头攒了些钱,于是很痛快的买下了房子。   让许世先过去收拾了一阵子,把炕啥的都重新盘了,然后一家子搬到新房。   许世先忙着收拾房子,打几样家具,也就没什么机会去干活,更别说是去抬木头。   许世安那边没照着现成的房子,倒是在森铁那边,批了块宅基地。   那边属于是边缘地带了,没多少人住,后头都是林子,随便占地皮。   许世安野心不小,打算多圈一些地方,别管以后种地还是养牲口,都挺好。   一月初,东岗公社这边几个大队开始结算分钱。   许世彦今年没少忙活,又是看参又是带着人干活,工分不少,扣除分的粮食之外,还剩下四百多。   许成厚挣的少些,也将近三百。   这也就是二大队,参地多,工分值高,换成大房子,挣不了这么多。   今年闰了个六月,所以过年晚,二月十五号才大年三十。   年前时间长,许世彦也下山了,于是周桂兰就跟苏安瑛商议,包粘火勺、烙煎饼。   年前尽量多存点儿吃的,省的年后忙起来没时间。   于是泡米、推磨,婆媳俩包粘火勺、烙煎饼。   许世彦跟着老爹一起做木匠活,一家子忙忙活活的倒是也挺热闹。 第二百零二章 杀猪请客   许成厚知道儿子家盖新房了,再弄些老式家具不好看。   所以特地去了趟松江河,以家里要打家具为借口,跟人家聊了好久。   回来后,就照着目前最流行的样式,给许世彦打家具。   大衣柜、立柜、五斗柜、茶几、碗柜、写字台、炕桌、靠边站、椅子、凳子。   许世彦从山上回来的时候,老爷子就已经做出来几个大件了,剩下的正好爷俩忙活。   一月中旬,许世祥放寒假回来了。   还给许世彦背回来一套JDZ的细瓷茶具,挺漂亮,就算是给许世彦的贺礼了。   老五回来,爷仨一起做家具,或是帮着许世先收拾房子。   还得给家里几只张口兽准备饲料,反正一天天也挺忙。   就这么忙忙活活的,很快就到了年根儿。   队里杀猪分肉,个人家也都开始杀猪、做豆腐,忙着准备过年。   许家开春时候抓了两头猪,养了一年刚刚二百斤,这还是掺和着萫子喂的呢。   许世彦跟媳妇商议了一下,两头猪年前杀一头,另一头等着开春了再杀。   开春活忙,都累,吃的也不好没油水,不如那时候杀了,自家多留点儿肉。   许世彦自打搬到东岗来,受大队领导还有街坊邻居关照,不管家里有啥事儿,人家都来帮忙。   所以年前杀猪,许世彦就打算请一请于守广等大队的人,还有街坊邻居、相处好的这些朋友。   杀猪请客,本就是历来的习俗,苏安瑛才不管这些,许世彦说咋办就咋办。   于是,许世彦提前通知了于守广等人,让他们腊月二十五来家里吃饭。   还特地去了趟参场韩家,邀请韩家老爷子和韩立民兄弟。   正巧赶上韩家老三韩立伟回家探亲,许世彦就说,一起过去凑热闹。   腊月二十五这天上午,赵建设、杨春明、黄胜利等人都来了许家。   众人进了猪圈,把饿了一天没喂食的猪抓出来一头,捆到条凳上杀了。   大家伙儿一起动手收拾,屋里也是各种忙活着做菜。   在裁缝店上班的许世琴,少不得要请假在家帮忙。   裁缝店那边,其实过了腊月十五就不收活了,临近年根儿,谁家还没点儿事情要忙活?   所以许世琴请假,师傅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男人们忙着杀猪刮毛、开膛取内脏、拆解猪肉砍骨头。   女人们切酸菜、接猪血、清洗猪下货,准备灌血肠、烀头蹄下货。   原本苏安瑛要去清洗猪下货的,结果炕上躺着睡觉的许瑾萍醒了哭,没办法,只能先去哄孩子。   许世琴一看,自己端着一盆猪肠子就去院子里压水井旁,打算压水上来清洗。   压水井边,一个身穿草绿色制服的人,正打了桶水拎着要走,俩人走了个碰头。   “你要打水啊?我帮你吧。”   对方见了许世琴,忙把水桶放下,上前帮着许世琴把猪下货端到压水井下。   然后用力压动把手,哗啦哗啦的压上来清澈井水。   许世琴不认识对方,却也知道这应该是哥哥的朋友。   人家帮了忙,她肯定要道谢。于是朝着对方笑笑,“谢谢你啊。”   对面的小伙子看了眼许世琴,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你先洗着,要是一会儿还打水,喊我。”   许世琴跟许世彦长的有点儿像,一看就知道是兄妹。   对方没再说别的,也不等许世琴回答,转身拎着水桶走了。   许世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愣了几秒,然后笑了笑,将水盆往旁边挪了下,开始清洗猪肠子。   等苏安瑛喂饱了闺女出来时,许世琴已经用草木灰搓了两遍猪肠子,正搁面碱再搓洗一遍呢。   姑嫂两个一起动手,又用醋清洗了一次,再搁清水过两遍,这才拿回去灌血肠用。   杀猪请客,那肯定要吃正宗的杀猪菜。   酸白菜肉血肠,再来个猪内脏拼盘、猪头肉啥的。   菜不用多么精致,只要量大管饱、敞开了造,再来两瓶好酒,这就很不错了。   东屋炕上一桌地上一桌,众人凑在一起推杯换盏喝酒划拳,格外热闹。   韩文忠在参场很出名,更不用说他家这三个儿子个顶个出色,于守广等人都熟悉。   几个岁数大的凑到一起,越聊越投机。   许成厚跟韩文忠头一回见面,就觉得俩人挺对脾气,一边喝酒一边唠嗑儿。   韩文忠夸许世彦孝顺能干心眼儿好,许成厚就夸韩家三个儿子有出息。   反正男人喝上酒嘛,互相捧着夸呗。   地上年轻人这桌也挺热闹,韩立民、杨春明等人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朋友的朋友那就是朋友。   东北人在酒桌上从来不论以前认不认识,只要今天一起喝酒了,那以后就是朋友,有事儿说话就好使。   “立民,你家弟弟是在哪儿当兵呢?   小伙子长得可真不错,有对象没啊?要是没对象,我把我小姨子介绍给他。”   杨春明喝了不少酒有点儿上头,就跟韩立民勾肩搭背起来,笑呵呵的打听韩立志的情况。   韩立民也没少喝,听人家打听自家弟弟,当即就笑了。   “你说我家老三啊?他才二十二,十八去当兵,在沈阳那边儿。   没对象儿呢,岁数还小,不着急。”   一般说还小,不着急的,多数就是推脱的借口。   杨春明一听也就明白了,他家小姨子就是个农村姑娘,韩家是参场的,属于工人。   两家肩膀不一般齐,他这是莽撞了。   “对,对,兄弟岁数小,前途无量,是不好太早考虑。”   杨春明顺着往下说了句,然后又给韩立民倒了酒,俩人继续喝。   而作为被人谈论的主角,韩立伟并没有喝多少酒。   他耳力好,别看屋子里这么热闹,大家说话声音都挺大,还是能听见大哥跟别人的对话。   韩立伟垂下眸子,看了看眼前酸菜盆里的血肠。   “许哥,来,我敬你一杯。   回来这些天,经常听我爹提起来许哥,说许哥人好,聪明灵透,心眼儿还实在,值得一交。”   韩立伟端起酒杯,凑到许世彦近前,笑呵呵的敬许世彦酒。   许世彦稍微愣了下,然后便笑了起来,赶紧也端起酒杯。   “哪儿啊,就是个老农民,有点儿小聪明不多。   要比起来,谁也没你们兄弟三个有能耐,我韩大叔好福气。   来,咱俩也别谁敬谁了,走一个。”   说完,二人酒杯碰了下,各自喝了杯中酒。   “许哥,你家兄弟几个啊?我都不认识。”韩立伟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 第二百零三章 算旧账   “我们兄弟五个,还有个妹妹,别人都没来,就老五和六妹妹在这儿呢。   那,那个是老五,六妹妹这会儿在西屋吧?   就是刚才往上端菜,梳俩大辫子那个。   在林业局裁缝店当学徒工,手艺可好了。”   许世彦今天高兴,也没少喝,这会儿逮着韩立伟了,少不得一番白话。   “我跟你说,我六妹妹可聪明呢,学东西可快了。   跟着师傅学徒几个月,就学的差不多了,她师傅可喜欢她呢,这不就想办法给留在裁缝店了么?   别看现在还是学徒工,那也是工人啊,吃供应粮,哪像我这,老农民泥腿子。”   提起自家六妹妹,许世彦可自豪了,把妹妹好一番夸奖。   “嗯,许哥家里人都很好,聪明。”韩立伟闻言,微微扬起唇角,点点头。   许世彦还想说什么呢,结果这会儿赵建设又敬他酒,就顾不上韩立伟了。   韩立伟也不恼,只笑笑坐在那儿,不喝酒,只是拿着酒杯打量,似乎在想什么。   一顿饭吃到傍晚,把这些人都喝的晃晃悠悠走路打晃儿。   眼见着天黑了,众人各自告辞,陆续离开,许家这边一番收拾,总算清静了。   腊月二十五一过,离着大年三十也就那么几天了。   许家的房子是新盖的,双层玻璃窗、一水儿白灰墙,所以不用扫灰糊墙也不用糊窗户纸,这样倒是省了好多事。   爆竹声中辞旧岁,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大街小巷都充满着过年的味道,人们纷纷换上新衣服,走亲串友互送祝福。   初一多数都是街坊邻居互相走动。   许成厚夫妻已经搬到新房子,所以多数人都过来给老两口拜个年。   倒是许世彦那边,去的人少一些了。   到了正月初二,许家兄弟们都带着媳妇孩子回来,就连许世祥,也把对象陈春玲领来了。   一家人聚到一起,谈天说地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咳咳,那个,老婆子,你把媳妇和孩子们,都领西屋去说话。   我这边有事情跟他们几个交代一下。”   正说得热闹呢,许成厚忽然磕了磕烟袋,一脸严肃的扫了眼许家五兄弟,并且让周桂兰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们去西屋。   众人都愣了下,不明白老爷子这是要干啥。   倒是周桂兰,似乎猜出来老头子想说啥,于是摆摆手,示意儿媳妇和闺女都出来,一起到西屋说话去。   东屋,就剩下许成厚跟五个儿子,许成厚再次磕了磕烟袋锅子,咳嗽一声。   “前年过完年,我和你妈当着你们兄弟,还有大房子的街坊邻居,给你们分了家。”   老爷子一提这话头,许世先立即明白了,老爷子这是要跟他算账啊。   “爹……”许世先想要辩解两句。   “你别说话,等我把话说完再。”许成厚瞪了大儿子一眼。   “当初说好了,我们老两口跟着老大过。   老大给我们养老,家里的房子啥的,以后就给老大。”   许成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是,东江沿那头的房子不值钱。   我和你妈这大半辈子也没攒下什么家底儿,不趁多少钱。   所以你们一个个蹦的比谁都快,就这么把我们俩老干巴叉子扔在东江沿了。”   别以为过了一年,许成厚就忘了这事儿,他记着呢,今天必须把话说明白了。   “你们都说自己有难处,行,我也不怨你们,但是今天,咱得把事情摊开了说明白。   现在我和你妈住着五间大瓦房,就眼下来说,这五间砖瓦房,里里外外这么大地方,最少也得值八百块钱。   那要是以后值多少,我不知道,我想着只能多不能少。”   这件事,许成厚想了很久,他觉得必须尽早落实。   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大房子那三间破土坯房,不值钱谁也不惜得要。   可现在呢,五间锃明瓦亮的大瓦房,就这里里外外的,谁不稀罕?   他们老两口活着,一切还好说,可要是等他们走了那天呢,这些熊玩意儿能不能为了房子打起来?   许成厚觉得他还没老,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没问题。   但是,有些事儿必须提前做打算,不能说他两眼一闭啥都不管了,给孩子们留下些啰嗦。   到最后闹得兄弟不像兄弟,亲人反倒像仇人,那就是他的过错了。   “我这过了年六十一,也干不动什么活了。   如今你们四个都结了婚有了孩子,老五这对象也领回来了,夏天大学毕业就分配工作,将来不用我操心。   今天就是问问你们,这养老怎么办?”   许成厚环视一圈,把几个儿子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   “盖这个房子的时候,老三替我出了四百块钱,这个钱,你们几个平摊。   然后,你们五个往回拿钱拿粮食养老。   不管我和你妈有什么毛病,有什么事儿,你们五个平摊。   我和你妈要是有个病有个灾儿的,你们五家轮流照看,谁也不能落下。   等我和你妈都没有了那天,不管还剩下啥,连房子一起卖了,你们五个也平摊,谁都不多谁都不少。”   这个办法,那就是绝对公平,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许世先等人都有点儿傻眼,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这些。   “爹,你才六十一呢,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许世先小声嘟囔一句。   许世安、许世德几个看了眼老大,在心里点头附和。   就是啊,老爹才多大,就打算这么长远了?   许成厚养了儿子这些年,就这些兔崽子心里头想啥,他心里门儿清。   这是听说让他们拿钱,一个个都舍不得了。   “咋地?你们觉得,我和你妈费心费力把你们养大成人,给你们一个个说了媳妇安了家,现在我们不该享福么?”   老爷子拉下脸来,沉声问道。   “不是,爹,我们可没那个意思。”这谁敢点头承认啊?   “既然没那个意思,那就是说我们老两口该享福了对吧?   那行,就照着我说的办吧,你们四个一人出八十块钱,先把老三的钱还了。   然后咱们再商议你们该往家里拿多少钱,给多少粮。”   就这群兔崽子,还想跟他玩心眼儿?   切,让他们几个全绑一起,也不够看。   “商议好了,我去找大队书记,再把长和你们二哥叫来,让他们都当个见证。   咱写一份契约落实了,然后找老四的校长、老大老二的街道主任,都给签个字。”   姜还是老的辣,许成厚真要是想收拾儿子们,一个都跑不了。 第二百零四章 养老协议   许世先几个一听老爹这话,脸色都有点儿发白。   这又是队长、又是校长、街道主任的,也太吓人了吧?   老爷子这是多不放心他们,才会想到这一招?   倒是许世彦,听了之后直想乐。   他家这个爹啊,混的时候是真混,奸的时候也是贼奸。   难怪人家都说,人老奸马老滑,真是不假,这一手玩的,漂亮。   许世彦是真的没想到,老爹能在这个时候,提出养老的问题。   其实许世彦早就想提,一直没找着机会,没想到老爹反倒是先开口了。   也是,许家兄弟五个,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凑齐,不现在跟他们说,啥时候说?   老爷子已经被几个儿子扔下一回了,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肯定要把事情落实了。   挺好,老爷子这么安排合情合理,许世彦举双手加双脚赞成。   养老从来就不应该是一个儿子的事。   当初那么难,老两口能把五个儿子养活了。   咋地?如今五个儿子还养不起两位老人么?   许世彦虽然心里赞同,但是他不能先表态,不然兄弟们该以为这是他撺掇的了。   于是许世彦就坐在那儿,不言不语,看着俩哥哥俩弟弟怎么应对。   “爹,我这啥情况你也知道。去年刚从大房子搬出来,啥底子都没有。   好歹前阵子跟老三在山上,划拉了点儿东西,卖点儿钱,这才买了处房子。   我手里真没那么多钱了啊,八十,我现在拿不出来。”   许世先一张脸皱的跟苦瓜一样,他手里哪有钱啊?   之前去抚松卖山货,回到家,钱就被媳妇给下了,只留了几块钱,其余的全都没收。   如今钱都在媳妇那儿呢,八十块钱,他哪有啊?   这事儿,就算跟媳妇商议了,恐怕也商议不下来,媳妇不可能给钱啊。   许世安也差不多,这哥俩自从结婚,就被媳妇拿的死死的,家里只要动钱的事,都做不得主。   “爹,我和燕子结婚就买房安家,我那点儿工资也不多。   燕子现在伺候孩子不能干活挣工分,我俩手头也紧。”   至于许世德,那就更不用说了。   家里那点儿钱,怕是都贴补老丈人家了,哪有八十块钱拿出来给许世彦啊?   这哥仨都没钱,老五一个大学生能有多少?   就算他有,上头三个哥哥都不掏钱,他往外拿钱?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爹,这事儿能不能换个方法?   我三哥这四百块钱,权当他占股了。   真到以后有那么一天,不管房子值多少钱,我三哥分一半儿,剩下的我们四个再分,你看这样行么?”   老五脑子快啊,眼珠一转,想出个主意来。   “老五,这事儿还是照着咱爹说的来吧,我不占兄弟的便宜。   要不然这样,我也不用你们还钱了,大家伙商议好了每年给咱爹咱妈多少钱,我的就先从那四百里面扣。   不够了,以后我再拿钱养老,咋样?”   许世彦可信不过这几个人,眼下他们说的天花乱坠,真到那一天,全都反口了。   这五间砖瓦房现在值八百,等到拆迁的时候,少说六十万。   到那个时候,许世彦能拿走一半?别做梦了,那兄弟几个不可能同意的。   许世彦不贪那一半儿,就想要兄弟们都平摊。   许世彦这么说,那兄弟几个都眼前一亮,对啊,这主意不错。   “对,对,老三说的在理。   爹,那我看不如就照着老三说的来吧,他就等于是提前交养老钱了。”   那哥三个连连点头,都觉得这样合理。   许成厚扫了一眼老三,叹口气。   这笨蛋儿子还是心太软了,轻而易举就放过那几个兔崽子。   “行吧,那就照着老三说的办,往后你们每个月,给我和你妈五块钱,加五斤粮食。   我和你妈还能动弹,多少能挣一点儿,有你们拿回来这些贴补着,也就够用了。”   哥几个一听,每个月五块钱加五斤粮,当即都松了口气。   还以为老爷子能狮子大张口要挺多呢,五块钱加五斤粮,他们还能承受得起,行,这个可以。   “先别美,这是今年的,往后每年初二,我定下一年的养老钱和粮食。”   不想许成厚又开口了,原来,这只是今年的标准,明年再议。   许成厚又不傻,谁知道以后会是啥情况?这可不能定死,不然他就亏了。   “你们可以三个月或者半年送一回钱和粮回来,谁要是一年不往回拿钱和粮,往后家里这些,就没他的份儿。   我跟你妈以后要是有什么毛病,看病花钱啥的,不算在内,你们另外掏钱。”   许成厚六十来岁了,啥事情没经历过?才不会留下漏洞让几个儿子钻空子呢。   老爷子全都定好了,许世先几个还能说啥?只能同意。   于是,许成厚找来纸和笔,由许世德执笔,写下了养老协议书。   一式两份,然后许成厚跟许世先兄弟全都按了手印儿。   这年月没有公证处,但是得找几个公证人。   正好过两天许成厚会陪着周桂兰回娘家,协议书可以带过去,找周桂兰的哥哥做个见证。   当然,要是还怕不稳妥,也可以像许成厚说的那样。   找到大营小学校长、街道主任、大队书记,都在上头签字做见证,不怕谁敢反悔不给钱。   协议书写好,都签字按了手印儿,许成厚满意的点点头,把协议书收好。   “还有件事儿,就不往这上头写了。”   老爷子今天是打算把所有事情都说开了,以免以后麻烦。   “你们几个都离着远,就老三离着近。   我跟你妈要是有点儿头疼脑热啥的小毛病,估计你们也帮不上啥忙,还得指望老三。   别以为你们往回拿了钱和粮,就是大功一件了,老三跟你们一样拿钱拿粮,余外还得费心照顾我们老两口。   往后你们要是瞧见我跟你妈帮着老三干点儿啥,也不用攀。   谁叫你们一个个儿蹦的那么远呢?你们不照看我,也别管我平常干啥。”   许成厚琢磨一年了,方方面面哪里想不到?   几个儿子里头,也就老三靠谱,往后指望老三的地方多,咋地也得偏袒着点儿。   可家里儿子多,总有比较,老爷子把丑话说在前头,往后那几个也就不好意思找老三的麻烦了。   老爷子这话,明显偏袒老三。   那兄弟几个都明白,却无话可说,除了点头答应,还能干啥? 第二百零五章 两年后   大年初二,趁着儿子们都回来,许成厚敲定了以后养老的事情。   正月初三,许成厚陪着周桂兰回大营,果真找了周家两位舅兄,周安平、周安富,在养老协议上按了手印。   娘亲舅大,有这二人担保,不怕许世先他们不认账。   好歹,许成厚在亲戚们的劝说下,没有真的再去找小学校长,也没去找老大和老二的街道主任。   过完年没多久,许世彦再次回山上去看参,苏安瑛留在家里,照看两个孩子。   临上山前,许世彦特地去找了于守广,还有公社的相关人员,聊过一些关于养殖经济类动物的想法。   于守广和公社李书记倒是都挺支持的,觉得这个可以尝试。   如果实验成功,这或许是东岗公社,除了人参种植外,另一条可持续发展的路子。   有于守广和李书记的支持,许世彦倒是也放心不少。   回到山上后,想办法抓了好些活的水獭、紫貂之类,养殖规模一点点扩大。   八零年三月二十七日,长白山保护区被列为国际生物圈保护区。   四月初,许世先所写的文章,在省内许多报刊上刊登,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和讨论。   四月十七日,省里派人到通化,联合通化方面一起到抚松。   实地考察抚松地区“以林为主”山区生产建设方针相关规划。   认为以林为主,林、参、牧、副相结合,全面发展山区建设的提议,符合实际,应该尽快落实发展。   同时,还有人到小黑河参场实地考察。   了解了许世彦关于珍稀野生动物,尤其是药用经济类动物的相关养殖技术,麝香的提取办法。   上面的人对这种不伤害雄麝生命,又能多多次产出麝香的方法,予以肯定,并且上报相关部门,研讨学习。   许世彦,一时间成了东岗公社乃至抚松知名的人物,好多地方都想请他去讲课。   许世彦只说自己没什么文化,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全都推了,一心在山上看参搞养殖。   春去冬来、四季变换,转眼间便到了八二年六月一日。   许世彦再次守在了东岗公社医院的产房外,他媳妇,又要生孩子了。   苏安瑛生下大闺女许瑾萍三个月后,夫妻二人商议决定,响应上级号召,暂时不能再要孩子了。   再加上许世彦常年在山上,夫妻二人难得在一起,倒是消停了两年。   去年秋天小黑河参地第一茬起参做货,山上太忙了。   许世彦、许成厚,加上杨春明三个人都忙得吃不上饭,杨春明媳妇和苏安瑛便都扔下孩子上山来帮忙。   结果,等忙过秋天那一阵子,苏安瑛发现,她又怀孕了。   许世彦家里已经有一儿一女,不符合规定。   东岗这边管的严一些,不像大房子偏远没太有人管。   于守广私底下就给出主意,让苏安瑛跟着许世彦在山上住着,避免许多麻烦。   按正理,苏安瑛的预产期应该是七月,可是从昨天开始就见红,肚子疼。   吓得许世彦赶紧领着苏安瑛下山,送到医院。   结果医院大夫检查,说苏安瑛有可能怀的是两个。   “媳妇,你可千万要平平安安的,千万别有事儿。   我特么就不该惦记再要这一胎,咱就要俩孩子多好?”   在山上的时候,许世彦就觉得媳妇这肚子不太对劲儿,比一般女的怀孕肚子大。   但许家从来没有双胞胎出现过,许世彦也就没往这上头想,只以为是媳妇在山上吃多了,胖的显着肚子大。   等大夫告诉他,苏安瑛很可能怀了俩的时候,许世彦都傻眼了,这咋可能?   许世彦真的快后悔死了,他就不该还惦记着还想要个闺女,异想天开的觉得二闺女或许也能来。   他要是早知道会有双胞胎的情况,咋地也不能领着媳妇在山上躲这么久啊,好歹想办法领着媳妇去检查检查。   这,咋就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呢?   上辈子他家二闺女是八一年秋天生的,可没有双胞胎这事儿啊。   许世彦急的在产房外来回走,就跟没头苍蝇差不多,一边转悠,嘴里一边嘟囔。   也别说上辈子了,重生回来好几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哪还能全都照着上辈子发展?   上辈子这时候,二哥许世安已经胃癌发病,做一回手术了。   可这辈子呢,他家二哥跟活驴似的,啥事儿都没有。   上辈子大哥许世先这时候因伤退出东岗公社参场,开了照相馆。   这辈子呢?许世先因为那一篇文章,被局里领导看上了。   直接招工进了工会,在宣传口当个干事,写点儿演讲稿,组织个活动啥的。   许世先也借此,在市里和省里的报刊上,发表了不少歌颂家乡,反应时代变化的文章。   去年,许世先写的东西被县里领导给相中了,愣是跨着单位借调过去,如今人家在县里上班。   每天就是坐办公室看报纸,没事儿给领导写写稿子,随便在报纸上发几篇文章,小日子过得可自在呢。   一切已经改变打乱,到这时候还想上辈子,许世彦觉得自己也是脑子被门挤了。   如今,许世彦已经猜不出未来会如何发展,更不知道,他媳妇在里面能不能平安生产。   他能做的就是站在产房外头,祈求上天保佑,千万别让他媳妇出事。   苏安瑛进产房有一段时间了,里面一声一声的痛呼,扯着许世彦的心。   正焦急间,许世琴抱着侄女许瑾萍,领着小侄儿许海源,也来了医院。   “爸爸,妈妈呢?”   许瑾萍挣扎着从姑姑怀里跳下来,冲向爸爸,一脸担忧的问。   虚岁四岁,实际上只有两周岁半的小姑娘,头顶上用红绳扎了个朝天辫儿,红扑扑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眉眼精致又漂亮。   这娃,综合了父母的优点,长得格外好看。   小女孩身上穿着粉红色圆领衬衫,鸭蛋青色背带裤,这都是出自许世琴的手。   许世琴如今裁剪手艺可不一般,不管杂志还是画报上的人,她扫一眼,就能仿照着做出一样的衣服来。   “我的天,你们不在家,跑医院来干啥?”   许世彦弯腰抱起来闺女,亲了亲闺女脸蛋。   “妈妈在里面呢,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要出来跟你们见面了。   萍萍,咱们安心在外面,等妈妈好么?”   不管心里再怎么焦急,面对孩子也不能表现出来,孩子很敏感,能体会到大人的情绪,他们会害怕。   “我就说不应该来吧?你非得要找爸爸妈妈。”   那边,已经四周岁多的许海源,板着小脸,哼道。 第二百零六章 龙凤胎   许家这俩娃,说话都早。   尤其是许海源,从一开始就发音特别标准。   四周岁的娃,已经可以说大长串的句子,而且表达非常清楚。   许世彦想起来老妈说过,他小时候都快五岁了,还说不清楚话呢。   这孩子,比他爹强多了。   “来都来了,坐那边等着吧,你们别吵别闹,好么?”   好长时间没见到孩子们了,许世彦也想得慌,可眼下不是亲近孩子的时候,他媳妇还在产房里遭罪呢。   许世彦把闺女放到了那边的长条凳上,让许世琴和许海源也都坐下来,静静等着。   许瑾萍倒是很听话,爸爸让坐下就坐下,俩小娃靠在一起,陪着爸爸静静等候。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产房里传出来一声婴儿啼哭。   许世彦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产房门口。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有护士出来,却等来了第二声啼哭。   这一声比刚才那个要洪亮好多,明显不是一个娃。   “真是俩?”   许世彦惊呆了,他家竟然还能有双胞胎出现?这简直不可思议。   又过了一会儿,周桂兰和一个护士,各自抱着个蜡烛包从里头出来。   护士见了许世彦立即笑了起来,“恭喜恭喜,是一对龙凤胎,这下,弟弟妹妹都有了。”   许世彦这回,可没那个心情去看孩子,只问了下能不能进去接产妇。   得到护士肯定回答后,直接就进去了。   护士还是前次那个护士,这回又愣了。   上回生个闺女高兴的快哭了,这回龙凤胎,咋还连看都不看一眼呢?   许世琴赶紧上前,接过了护士怀里那个娃,“这俩孩子哪个先出来的?”   刚出生的娃都差不多,皱巴巴红乎乎的,又是一母同胞,真分辨不出。   “这是姐姐,你看,她手腕上有个胎记,那个是弟弟,屁股上有块青,就像被谁踹了一脚似的。”   周桂兰朝着自己怀里这个点点头,示意这是早出来那个,许世琴怀里那个是小子,后出来的。   “没想到,我三哥三嫂还能生出一对儿来。   妈,咱家老辈儿有生出一对双儿的么?”许世琴看着俩十分相像的娃,觉得好神奇。   周桂兰摇摇头,“咱家这边没有,要有,也是你嫂子娘家那头。   不过也没听说,谁知道你三哥这是走了什么运?竟然一下子生了俩?”   周桂兰抱着孩子,一边往病房走,一边念叨。   “也好,如今不让多要了,你三哥有两儿两女,四个孩子,够了。”   当老人的,都希望子孙兴旺,孙子孙女越多越好,周桂兰也不例外。   如今大儿子许世先家里俩闺女一小子,二儿子许世安家里俩儿子。   三儿子许世彦家里两儿两女,老四许世德家里一儿一女,都挺好。   唯独老五许世祥家里,只有一个闺女。   许世祥八零年夏天毕业,分配到了兴隆公社,秋天的时候跟陈春玲结婚,八一年夏天,生了个闺女。   陈春玲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休克,差点儿人没了。   许世祥吓的就说,只要这一个孩子,再不要了。   从心里讲,周桂兰还是希望老五两口子能再要个孩子,别管闺女小子,有俩孩子做个伴儿。   就一个,总觉得孤单的慌。   可许世祥两口子都说不要了,周桂兰也不好多说。   许世祥毕竟不一样,有正式工作的人,如今这个形势,也确实不好多要。   母女俩抱着孩子送到病房,刚把孩子放下,许世彦也抱着媳妇回来了。   这次生俩,那俩孩子在肚子里胎位不太对,正好互相卡住了。   要不是杨大夫技术好,愣是给调过来,还不定怎么样呢。   苏安瑛精疲力尽,这回是真的没精神再去看孩子了,回到病房就闭上眼睛休息。   许世彦瞧见媳妇那样子,心疼不已,“咱以后再也不生了,就这四个孩子,足了。”   能有四个孩子,已经超出了许世彦的预料,原本他只打算要三个的。   想到这儿,许世彦忽然觉得不对,会不会是徐海潮那混账,提前投胎了?   这个念头一起,许世彦可就沉不住气了,赶紧扭头去看俩孩子。   两个刚出生的娃,脸皱巴巴的,也看不出什么来。   “妈,哪个是闺女哪个是小子啊?”   俩孩子看起来一样,不扒开被子,根本分不出哪个是闺女哪个是小子。   周桂兰赶紧告诉儿子,怎么分辨。   许世彦闻言皱眉,上辈子,二闺女手腕上有胎记么?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不对,这个应该不是上辈子那个闺女了,上辈子他家二闺女是八一年生的,这都八二年了,不可能。   那么,另一个也不会是许海潮那兔崽子。   许海潮是八三年出生的,这俩出生的时间都不对了,咋还可能是上辈子那个?   想到此处,许世彦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心里头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   之前他也是盼着二闺女出生的。   上辈子二闺女许金梅,因为他们夫妻出车祸,也辍学了。   老二念书比不上老大,但也还行。   那丫头最喜欢唱歌跳舞,可惜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根本供不起。   老二辍学打工两三年,后来家里渐渐好些了,在许金萍的支持下,许金梅去学了美容美发,自己开了个店。   零五年,正赶上一村一名大学生政策实施,许金梅在姐姐的鼓励下参加考试,真的考上了吉林农大的畜牧兽医专业。   两年后毕业,这孩子没回村里,而是去了南方闯荡,进了一家兽药公司做销售。   后来,在公司里认识了一个小伙子,也是东北的,俩人挺合得来,处了一阵子就结婚了。   咋说呢,两个人背井离乡在外头拼搏,确实不容易。   不过许金梅聪明能干有闯劲儿,两口子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也慢慢攒下了点儿钱。   再加上两头家里资助一些,在南方买了房安家落户,有了个儿子。   日子不说大富大贵,总归过得去。   上辈子家里那个老房子,实际上是许金萍后来出钱翻盖的,才盖上没几年,就赶上拆迁。   原本许世彦的意思,二闺女和儿子都在外头安家落户了不可能再回来,家里这老房子拆迁换一套房子。   他跟大闺女还有外孙女一起住,等他不在了就给大闺女。   剩下的钱,留着他养老,以后他没有了,要是还剩下,也都给老大,毕竟那些年亏欠最多的就是老大。 第二百零七章 报喜   其实不管什么时代,永远都是在老人跟前儿那个吃亏。   别人一年半载的回来一趟,平时心情好了汇几个钱,心情不好连个电话都没有。   离着近便这个,家里不管大事小情都得操心,上到生病住院,下到柴米油盐,哪一样都惦记着。   许世彦觉得亏待了大闺女,就想着多补偿一些。   没想到,老房子拆迁的事儿还没谈成呢,他倒是被兄弟和儿子给气死了。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他已经重生了,一切都随之改变,强求不来,只能顺其自然。   许世彦心中开解自己,不再去纠结上辈子的事。   好好珍惜眼前,爱护妻子,把几个孩子养大成才,也就够了。   “三哥,你给俩小家伙起名了么?”这时候,许世琴忽然问了句。   许世彦低头瞅了瞅还在熟睡的两个小娃,“丫头叫许瑾慧,小子叫许海清。”   之前,许世彦一心盼着是个闺女,只想了闺女的名字。   上辈子二闺女叫许金梅,跟大闺女的名字凑一起,总让人想起一部名著来,认识她俩的总笑她们。   这辈子,孩子都不是那个了,名字也改一改,改成智慧的慧。   至于儿子,那就更不用说,必须改掉,许海清这名字听起来也不错,就这个吧。   周桂兰和许世琴听了,也没说什么。   当爹的爱给孩子起啥名就起啥,别人管不着,反正许世彦给起的还行,挺好听,那就别挑了,这样吧。   “行,既然名字取了,改天你就去队里,把孩子户口落上吧。”   “我跟老六在这儿照顾着,你赶紧去给你丈人打个电话报喜。   还有你大哥老四老五他们,该通知的就通知,咱家还从来没出过一对双儿呢,喜事儿。”   周桂兰看着俩孩子,心里高兴,催促着许世彦赶紧去报喜。   许世彦依言点头,赶紧找地方打电话报喜。   之后又回家煮了一筐鸡蛋,用红纸染成红色,骑着车子上山报喜。   许老爷子一听说,三儿媳妇生了一对儿,那高兴的简直了,嘴都合不上。   “得了,你啊,赶紧下山伺候你媳妇月子去,这阵子山上啥事儿都不用你惦记。   养殖场那头,你也赶紧安排明白。   瑛子跟着你在山上住这么长时间,这又生了俩,这回得让她好好坐月子养回来。”   这两年,日子过得顺心了,许成厚的脾气也有所改变,对三儿子、三儿媳都特别好。   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阴沉着脸说话带刺儿了。   “嗯,我知道了,爹,那我先回去,改天我上来接您回家看看孩子。”   这几年,父子关系改善了许多,倒是很少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吵吵把火儿的了。   许世彦跟父亲说了几句,又绕到另外两处看参小房,找到了杨春明和赵建设。   分给他们一些红鸡蛋,又把家里事情说了,交代他们多费点儿心,好好照看参场,别出岔子。   “恭喜三哥,喜得龙凤胎啊,真牛,好福气,有俩儿子了。”   赵建设家媳妇连着生了俩闺女,他有心还想再要个儿子。   可如今这形势,又不太敢,而且也怕再生个丫头出来。   所以听见许世彦家里又添一儿一女,简直羡慕的不行。   “三哥,你家前面俩娃,都没办满月酒。   这回一下子添俩,是不是该办满月酒,请大家伙儿撮一顿,庆贺庆贺啊?”   杨春明家有儿有女,倒是没多少羡慕的,他只是替许世彦高兴。   如今这时候,还能有四个孩子,真不错。   “摆满月酒的事儿就别想了,我这不挨处分就挺好,不敢太嘚瑟。”   许世彦一听摇头苦笑,他这多亏是于守广明里暗里的护着,才没闹出什么麻烦来。   孩子如今平安落地,消停儿的别整出太大动静,队里和公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他要是嘚嘚瑟瑟的摆酒请客,被谁捅出去,肯定都是麻烦。   俩娃的户口还没落呢,可不敢张罗。   “对,对,还是三哥想的周到,别瞎胡闹。”   这些年,赵建设离开了大房子,没有亲爹庇护着,也成长了不少。   说话处事不像以前那么直,知道多考虑了。   “等过些时候,我请兄弟们喝酒,这些天可就拜托兄弟们了,一定守好了场子。”   大摆满月宴肯定不行,但自家兄弟凑在一起喝酒,谁也管不着。   许世彦早就想了,等着过去这一阵子,找个机会把关系好的这些人,都叫一起。   整点儿好酒好菜,也不说是庆贺啥,就是兄弟聚一聚,谁也没话说。   “三哥你放心,山上有我们呢,保管都照看妥当。”   关系着工分呢,谁也不会大意。   这两年外头渐渐乱起来了,赵建设他们都谨慎小心,就怕场子进来人丢了棒槌。   许世彦在山上没能久留,嘱咐一番,赶紧骑车子走了,直奔养殖场。   当初那一篇文章,引来上头领导的重视。   许世彦那个小小的养殖场,也被树立为新农村经济法发展、畜牧养殖的典型。   在各级领导的支持下,特批了一块场地,给许世彦发展养殖事业。   养殖场没有选在屯子里,而是在东岗公社大东头的山里,黄泥河的上游不远。   那边原本就有个大泡子,许世彦承包后,把泡子重新收拾了,引黄泥河的水过来,使泡子有活水。   然后放进去不少鱼苗,留作水獭等动物的饲料。   养殖场面积不小,几十亩,除去动物养殖区域,还有大片的饲料种植区。   主要种植牧草、蒲公英、苦菜、胡萝卜等,留作冬季饲料补充。   动物养殖区域,最外面一圈用木头夹杖子,里头则是铁丝网。   鹿园和麝园都用三米多高的铁丝网拦住,这两类动物极擅长跳跃,铁丝网矮了很容易跳出去跑掉。   水獭园离着水塘近一些,方便投喂新鲜杂鱼,保证水獭的建康成长。   每一组水獭都有专门的活动区域,每一处圈舍都修个小水池,供水獭嬉戏。   许世彦正在研究旱獭养殖技术,如果成功,就不需要修建水池,减少养殖成本。   其他的紫貂园、貉子园,都是单独一个个铁笼子,留下一定空间给里面的动物活动,还有专门的休息区、喂食区。   除去这些,许世彦还养了好多羊和鸡、鹅等家禽。   羊主要是挤羊奶制作奶豆腐喂紫貂,鸡、鹅自然是留作紫貂等食肉动物的饲料。 第二百零八章 养殖场   目前养殖场内,有水獭六十来只。   这东西繁殖快,一窝能生好多个,又皮实,挺好养活的。   紫貂的数目少些,二十来只。   主要是母貂怀孕期太长,一年只生一窝,繁殖力弱。   麝园有成年雄麝十五只,雌麝六只,幼麝十多只。   成年麝都是冬天许世彦带着人,想办法抓来的,幼麝是雌麝到养殖场后繁殖的。   鹿有三十多头,雄鹿十多头,其余是雌鹿和幼鹿。   这些鹿不用说,自然是许世彦用老办法,下药迷晕了抓住,再想办法运到养殖场的。   貉子少一些,这东西捉活的不太容易,许世彦费了不少劲,也就捉回来七八只。   倒也不急,慢慢养着繁育,以后规模就扩大了。   经过这两年的摸索研究,许世彦对这些经济类动物的养殖已经得心应手。   从饲料配比,到疾病防治,再到繁育配种,都积累了不少经验,养殖规模也在逐渐扩大当中。   养殖场这边,是黄胜利、冯超、孙晓锋几个轮流值班,另外雇了几个盲流子来干活。   所谓的盲流子,可不是流氓。而是东北地区,从六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某类特殊人群。   东北三省地处山海关外,素来被称为关外或关东,而山东、河北等地,被称为关里或关内。   关里人口密集、土地少,而关外人口稀少、土地肥沃、物产丰富。   自清末以来,每逢灾年,关内百姓很多人都背井离乡,来到关外混口饭吃,这也就是闯关东的由来。   旧社会时期,闯关东的人过来,最初都是给地主扛活。   渐渐攒下钱,置办家业,多数就在东北定居了。   新社会以后,尤其是公社成立以后,由于户口的限制,很多关里来的人,无法落户到东北。   挣不到工分领不到口粮,无房无地,所以被当地人称为盲流子。   这种情况,要一直延续到九十年代中期。   东北逐渐没落,而关里开发,经济情况好转,大批盲流子重回故乡,这也是最后一批闯关东的人。   前些年,这边还有抓盲流子的行动,一旦抓到就要遣返回去。   这两年,随着政策的变化,关里来的人多了起来,这边抓的也没那么严了。   可这些盲流子没房没地也找不到工作,日子都过得挺差。   许世彦让人帮忙,雇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养殖场干活。   也不用给开多少工资,只要管饭就行。   养殖场是许世彦联合冯超、黄胜利、孙晓锋等人一起办起来的。   许世彦提供技术和初期种群,占股份多。   冯超等人协助管理,轮流来值班,占股份少一些。   目前来说,养殖场还处于积累发展期,投入大产出少。   紫貂、水獭、貉子都在扩大种群,暂时不盈利,只有鹿茸和麝香的产出。   幸亏上面大力扶持,加上人工成本低,多少能有一些盈利。   等过两年,种群完全发展起来,就会好一些。   “许哥,你咋过来了?”   今天值守养殖场的,是黄胜利,见到许世彦过来,黄胜利还挺惊讶的。   “胜利,我过来看看养殖场。   你嫂子今天生了一对龙凤胎,我最近得在家照顾你嫂子,养殖场这头顾不上了。”   许世彦见到黄胜利,赶紧把红鸡蛋分给他几个。   “哎呦,我嫂子太厉害了吧?生了一对双儿。   许哥,你可真有福气,恭喜恭喜。哎呀,这真是大喜事呢。   许哥你放心,养殖场这头有我和超子、晓锋,我们肯定用心管着,你就安心回家照看嫂子吧。”   黄胜利一听,也跟着高兴,忙拍着胸脯保证,养殖场这头肯定好好管理,出不了岔子。   “嗯,咱弟兄好几年了,我信得过你们。   那个,我先去转一圈,顺道把鸡蛋也发给那几个干活的,大家都沾沾喜气儿。”   许世彦拍了拍黄胜利肩膀。   好几年相处下来,这几个人的品性如何,许世彦再清楚不过。   要不是知根知底、合得来,许世彦也不会让他们几个入股养殖场。   许世彦在养殖场转了一圈,把红鸡蛋发给那几个干活的盲流子。   其实这几年条件好一点了,社员家里都养鸡,偶尔吃个鸡蛋啥的能办到。   养殖场也养了一些鸡和鹅,产蛋倒是不少,可多数都拿去卖了。   这些干活的吃一回炒鸡蛋都算改善生活,煮鸡蛋啥的也就是清明和端午,每人能发两个。   许世彦给他们每人分三个红鸡蛋,大家也都挺开心,小心翼翼的揣到兜里,留着慢慢吃。   “都好好干活,到了年底,咋地也给你们发点儿奖励啥的。   咱养殖场现在盈利少,等过两年盈利多了,我再给你们涨涨工资。   你们这背井离乡的来到关外也不容易,好好干活,不能亏了你们。”许世彦少不得要说点儿鼓励的话。   许世彦这话也不算画大饼。   他早就跟黄胜利几个商议过了,等年底的时候,给这几个人适当涨一点儿工资。   这些人也不容易,背井离乡的出来讨生活,忙活一年挣的钱,还要寄回老家去,自己也就是落个吃喝。   这几个人干活都挺实在,肯出力,要是能长期留在养殖场最好。   不管什么年月,想要留人,待遇就得提上去,钱给到了,人家自然不乐意走。   那几个人闻言都挺感激,用腔调很浓的关里话表示,他们一定多用心,保证好好干活。   许世彦在养殖场转悠一圈,看看各个圈舍里的动物都挺好,也就放心了。   于是,牵了一只刚下完崽子没多久的母羊,往回走。   苏安瑛一下子生了俩,也不知道奶水能不能够吃。   再者苏安瑛身体亏空的厉害,也该好好补一补。   弄只母羊回来挤羊奶,万一母乳不够,还有羊奶。   若是母乳够吃,那就留着给苏安瑛补身体,反正咋地都有用。   许世彦到家先把羊拴起来,这才去医院。   结果刚进了住院部,还没等走到病房门口呢,就听着病房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推门进屋一看,许世琴和周桂兰一人抱着一个娃,正在那哄呢。   “妈,这是咋了?俩孩子哭的这么凶?”   许世彦推门进病房,往病床上看了眼,苏安瑛似乎在睡觉。   苏安瑛这一次生娃被折腾的不轻,精疲力竭,吃过午饭就睡着了。   俩孩子哭的这么大动静,都没吵醒她。 第二百零九章 难哄   “应该是饿了,瑛子身体虚,不知道啥时候能有奶。   我刚才给他俩喂了点儿葡萄糖水,不顶事儿,这不又哭上了么?”   周桂兰一边抱着孙子哄,一边小声跟儿子说话。   “这俩孩子赶不上源源和萍萍小时候好哄,他俩但凡有一个哭,另一个立马就跟上。”   两个娃可比一个难哄多了,尿了哭,饿了哭,但凡有点儿不舒服就哭,而且一个哭另一个保证也哭。   周桂兰跟许世琴这一下午就没闲着,被俩娃闹得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妈,你别急,我牵了只母羊回来,刚下完崽子没几天。   这样,我回去挤奶煮了,装奶瓶里喂孩子。   暂时先对付着别让他们哭,看看瑛子啥时候能来奶再说。”   许世彦这时候,就特别庆幸自己想的多了点儿。   要不然,这马上就天黑了,他还得再去养殖场一回,人不累,耽误事儿。   “那你还不赶紧的?俩孩子上午出生,到这会儿还没吃奶呢。”   周桂兰一听,赶紧催儿子回去挤羊奶。   没办法,医院产科病房就住着苏安瑛一个产妇,想找别人借口奶都没有。   村里倒是有女人刚生了孩子没多久,可周桂兰母女俩离不开啊。   苏安瑛昏睡着,许海源、许瑾萍俩娃也在这儿,她们母女要是抱着孩子出去了,这头没人照看。   “妈,小妹,你俩在这先照看着,我把这俩小的领回去。   萍萍、源源,跟爸爸回家,咱们给弟弟妹妹挤奶喝。”   许世彦说着,抱起来闺女,那头许海源直接伸出小手让爸爸领着,爷三个就这么出了医院往家走。   幸亏医院离家近,不多时到家,许世彦赶紧翻找出两块糖,塞给俩孩子。   得先把这俩哄住,别捣乱,许世彦才能安心干活。   不管啥年月,小孩子对糖果都没有免疫力,俩娃得了糖果都高兴极了。   “谢谢爸爸。”许瑾萍还不忘了抱着许世彦亲一口以示感谢。   “乖乖吃糖,爸爸干活去。糖纸不会扒,找哥哥帮忙。”   哎呦,老父亲这颗心啊,简直就融化的一塌糊涂。   不过,许世彦并没有主动给孩子扒糖纸,而是把重要任务交给了儿子。   目的嘛,当然是增加点儿难度。   许海源再聪明,毕竟人小,手的灵活性还不够。   要扒两块糖的糖纸,光在那儿抠就能费点儿工夫,俩娃有事做,才不会捣乱。   坏心老爹就这样把锅甩给儿子,拿了家什去挤奶,等他挤回来羊奶,正好许海源才把自己那块糖的糖纸扒完放到嘴里。   至于许瑾萍嘛,哥哥先给她扒的糖纸,这会儿小丫头含着糖,吃的可美呢。   许世彦就在灶坑前支起两块横着的砖,点燃了柴火。   将小铝锅架在两块砖上,把羊奶煮开,放凉,倒进奶瓶里。   然后,许世彦抱起来闺女,领着儿子,把俩娃送到隔壁孙家,拜托孙晓锋的媳妇帮忙照看一会儿。   安顿好俩孩子,许世彦这才去了医院。   到医院一看,苏安瑛被孩子哭声吵醒了,正抱着孩子喂呢。   可她身子虚,还没来奶水,俩娃干啃没奶,啃几口就不高兴了,继续哭。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可别哭了,整个儿医院都能听见你们的动静。来来,你爸这儿有奶。”   许世彦赶紧把奶瓶递给周桂兰一个,自己抱过一个娃,小心翼翼的喂奶。   饿急眼的小娃,哪里还管这是羊奶还是啥?有喝的就不错了。   咕嘟咕嘟喝了不少,这下总算不哭了。   俩娃吃饱喝足,拍拍嗝儿,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周桂兰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瑛子,你再睡一会儿,我赶紧回去给你做饭。”   周桂兰一看时候不早,把孩子小心放到苏安瑛身边,然后跟许世琴一起,赶紧回家做饭去。   龙凤胎的到来,让许家众人措手不及。   俩娃特别能闹腾,要哭一起哭,要吃一起吃,拉尿也差不多同时,但凡哪个慢一步肯定就扯开嗓子哭。   许家四个大人,被俩娃折腾的人仰马翻手忙脚乱。   好歹坚持了两天,第三天早晨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   再加上苏安瑛也来了奶水,俩娃有母乳吃,倒是不像之前那么闹腾。   幸亏去年秋天,许世彦在山上抓了些母抱,扒了好些雪蛤油。   这东西大补,对产后身体虚弱效果不错,而且还能催生母乳,即便是俩娃吃奶,也能供得上。   苏安瑛母子刚到家安顿好,不想苏维忠夫妻就带着老五老六来了。   “我这一听说瑛子生了一对双儿,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就跟你丈母娘商议着,早点儿过来看看,尽量帮一把手。   这俩孩子可不好伺候,人手少了不够用。”   苏维忠不好进里屋去看闺女,就在东次间坐着,跟许世彦说话。   “这回就让老六都留下,帮着瑛子照看一阵孩子。   要不然你这四个娃,那俩小的肯定难伺候,光是瑛子和亲家,忙不过来。”   苏家六个闺女,老三前年冬天结婚,嫁给了大营本村的老南家,老四去年冬天嫁去了双龙。   老五今年十九,老六今年十七,这俩都念完了初中,啥都没考上,只能在队里干活。   老六苏安花岁数小,又从小受宠,这地里的活一般,挣工分少。   苏维忠的意思,就想让苏安花过来,帮着姐姐伺候孩子,也算替苏安瑛分担一些。   “哎呀,那敢情好。”   许世彦一听这话,喜出望外,他现在巴不得家里多个人手帮忙呢。   苏安瑛坐月子,许世琴还得上班,这参地还有不少活。   许世彦也不可能一个月就在家伺候月子不干活。   他要是上山,家里家外就指着周桂兰一个人忙活,根本不行,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家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丈人主动提出来让小姨子过来帮忙,简直就是及时雨。   这么些年的翁婿了,许世彦知道丈人的脾气,从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所以也没客气。   “那就谢谢爹,也谢谢六妹妹了,哎呀,不瞒你说,我这还愁着呢。   瑛子坐月子,这又一下子生俩,我那头又是参场又是养殖场的,顾不过来啊。”   丈人帮着解决了大难题,许世彦自然要表示一下感谢。   “自家人,客气啥?   花儿是瑛子从小带大的,如今过来帮着她二姐看孩子,那不是应该的么?”   苏维忠摆摆手,笑了。 第二百一十章 讲课   老丈人和丈母娘带着小姨子来看欢喜,许世彦肯定要好生招待。   幸好如今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多了,松江河啥都能买到,很多东西不要票了,就是贵点儿。   对于许世彦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各类吃的划拉一堆回来,做上一大桌子好菜。   把丈人丈母娘哄的那个高兴劲儿,直夸苏安瑛有福气。   苏维忠是生产队长,这时节队里忙,不能耽误太久,第二天就回家了。   韩氏留在许家住了一礼拜,帮着照看苏安瑛和孩子。   有韩氏母女帮忙,周桂兰总算能轻松不少,许世琴也赶紧回去上班。   韩氏住了一个礼拜,惦记着家里头,也走了。   只把老六苏安花留下,帮忙伺候苏安瑛和孩子们。   临走前,韩氏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苏安花一定要有眼力劲儿,多帮着干活。   苏安花都答应下来,韩氏这才放心离开。   六月里,参地不少活要忙,还有参地用肥料配制的任务。   许世彦如今不仅是二大队的参业技术员,还是东岗公社参业技术顾问,他真的是没办法消停在家伺候月子。   去年小黑河参地第一茬起参做货。   当初试验的那两百丈棒槌,施底肥又追肥,加上后期管理跟上去了。   一丈产水参二十五斤,比原本的产量高百分之五十还多。   二大队人参施肥试验成功,产量突破历史新高。   这可是大好事,于守广哪能瞒着?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住啊。   再说了,这可是大功一件,于守广傻了才瞒着呢。   于是立刻向上汇报,然后,整个儿东岗公社,甚至县里,都知道了。   县里专门派了人来调查核实,跟着一起上山。   亲眼看着挺大的棒槌从地里起出来,现场泡秤,一丈起二十四五斤,有的地段儿甚至能起出来二十六七斤。   这下可了不得,县里派来的人立即上报。   然后农业局、参茸公司、特产局等等部门,全都派了人过来,询问参地用肥的具体配方等相关事情。   许世彦作为二大队参业技术员,人参用肥料具体负责人,当然要负责向上级领导解说。   到这个时候了,肥料配方肯定没法再瞒着。   当初许世彦跟赵大海说,是在火车上听旁人提起,到这时候自然不好改口。   只说豆饼水追肥是听旁人谈话得到启发,至于用豆饼、苏子、过石配制混合肥料,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   这样更容易取信于人,也免得前后说辞不一致引人怀疑。   配方公开,立即有相关部门的人将许世彦配置好的肥料,取一部分样品,送去省里农学院,请专家教授来化验分析。   过一阵子传回来消息,证实配方确实有效。   再加上二大队这边确确实实的产量摆在那儿,再无人质疑。   于是,一篇关于东岗公社二大队参农,许世彦同志,一心为公,敢想敢干,勇于实践。用科学知识武装头脑,研发参地用复合肥料,增产增收的文章。   经过许世先的笔杆子,最终出现在县、市、省各大报刊上。   原本,许世彦因为野生动物养殖的事情就在县领导那里很出名,属于重点关照对象。   这一次,又出来了这个人参专用肥料,增产百分之五十的好消息,又是许世彦研发出来的。   县领导知道后,对许世彦的功劳予以极大肯定。   要知道,野生动物养殖目前还在初始阶段。   想要发展到一定规模,能够带动县域经济,可能还得十几年才行。   但是这个人参专用肥不一样,整个儿抚松,不,应该说连同抚松周边,多少地方都是指着种植人参发展经济?   这要是都用上肥料,三年时间增产百分之五十,一个县城的参地全都加起来,要增产多少?谁听了不心动?   县领导一致通过,评选东岗公社二大队为八一年度先进集体。   许世彦被选为先进生产者、劳动模范、参业生产标兵。   今年开春三月份的时候,许世彦还去县里参加了表彰大会。   县领导亲自给颁奖、戴大红花,并且让许世彦上台讲话,分享人参用肥料的配制技术。   许世彦既然把配方公开了,自然不会吝啬传授技术。   但是表彰大会有时限,再说有些东西不是嘴上说就能明白的,必须实际操作。   所以许世彦就简单讲了下,然后说,等到六七月份的时候,二大队这边肥料发酵,欢迎来参观学习。   下了领奖台,各公社、各地公社参场、县属几个国营参场的领导就把许世彦围起来了。   都客客气气的跟许世彦咨询肥料配制具体技术,想要聘请许世彦过去做技术指导。   许世彦还是那个态度,不管哪里,都可以派人来学习。   要是实在不方便,这边他带出不少徒弟,到时候也可以让人过去做技术指导。   毕竟许世彦就一个人,没长八条腿,这么多地方走不过来。   于是,进了六月,各处都打电话过来询问。   东岗这边给出具体时间,六月十号,这边开始干活,可以过来学习了。   十号这天,东岗公社借用了新建起来的东岗高中的四楼大教室,安排许世彦给各地学习的人讲课。   具体介绍人参用肥料的具体操作过程,以及一些相关的增产技术等等。   “参地用肥可以分为基肥和追肥两种。   基肥也就是底肥,有以下几种方法。   第一种采用豆饼粉碎发酵,单独施用做底肥,每丈用发酵后的豆饼粉一斤左右。   三年后可增产水参百分十二十左右。”   许世彦早就把相关材料准备好了,所以上台讲课一点儿也不慌,一条一条列出来,逐条讲解。   “第二种是苏子基肥。   把苏子炒熟粉碎,每斤拌入细土五到六斤,栽参时将苏子基肥均匀撒在根须上。   每丈使用苏子半斤左右,三年后可增产百分之二十。”   “第三种是鹿粪基肥,把鹿粪充分腐熟、倒细,倒土时拌入参土内。   每丈参土施用鹿粪十斤左右,三年后可增产百分之三十五。”   “第四种是混合肥料,炒熟的苏子粉碎,过石粉碎发酵,豆饼粉腐熟晾晒、炕洞土。   以二、二、二、四的比例配合均匀,堆积二次发酵。   每丈使用四斤左右,三年后可增产百分之二十五到三十。”   “没有炕洞土,可以用草炭土,但是要注意杀虫,以及二次发酵的时间要长一些。   使草炭土中的虫卵和病菌充分被杀死,保证人参不受病虫害。” 第二百一十一章 配方公开   许世彦既然决定要公开配方,自然就不会藏着掖着。   鉴于各个公社、参场的条件不同,不可能全都用一种肥料,所以许世彦就把他知道的办法,都讲给众人听。   反正他们听了回去,自行选择合适的方法就行。   这个还是要因地制宜,按照自身条件去选择。   “追肥也有几种方法。   第一种豆饼粉加水发酵,基本比例按照一斤豆饼粉兑五斤水。   每丈施用豆饼水三十到四十斤,配合底肥,基本可达到增产百分之五十。”   “第二种,腐熟鹿粪根侧追肥。   第一遍松土的时候,把充分腐熟、倒细的鹿粪施入垄沟中,每丈二十斤左右。”   “第三种,过磷酸钙根侧追肥。   把过磷酸钙混合于腐殖土中充分发酵,在第一遍松土的时候,均匀撒在人参行间。”   “还有一种方式,根外追肥,也可以理解成叶面肥。   二斤过磷酸钙兑入二十斤清水,浸泡一夜过滤,在午后四点左右喷洒在人参茎叶上。   一年生长期内可喷洒三次,头一次在参叶全部展开后,第二次在绿果期,第三次在收果后。   施用过叶面肥的参叶长势好,叶片深绿色,可促进光合作用。   使人参根茎得到更多滋养,补足因为留参籽而造成的浆分不足等情况。”   这些,可都是许世彦上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这几年在二大队参地都试验过,明显有效果。   光是这几条展开细讲,就足足讲了一上午,底下来学习的那些人,也在本子上记了好几页。   中午,这些人都被安排在高中食堂吃饭。   没有谁请客一说,都是各自拿着粮票和钱,去食堂窗口打饭。   许世彦没跟这些人一起吃,他家就在东岗,何苦来吃食堂?   “三哥,你真就白白把技术教给他们了?这也太便宜他们了吧?   咱可是费了好几年的工夫,慢慢试验出来的。”   回去的路上,赵建设颇为不解的问道。   当初试验各种肥料,都是许世彦带着赵建设、杨春明等人一起,手把手的教出来。   可以说经过这几年培养,赵建设等人都熟练掌握了相关技术。   所以这一次讲课,许世彦特意跟于守广说,安排人上山看参,把赵建设、杨春明替换下来。   养殖场那头,也让冯超几个找家里人顶替几天,全都过来听课。   最主要的是,接下来他们要被派去各地任技术员。   理论讲的再好,听课的再仔细,没有实际操作经验,也掌握不好发酵的关键步骤,还得是有人亲自指导才行。   “这还有啥?咱一家富不是富,大家伙儿都富强了才好。   一个产业,只有整体都发展起来,规模越来越大,才能在相关领域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才有话语权。”   许世彦笑笑,大道理他讲不出来多少,但是他知道,人参产业关系到整个县域经济的发展。   他就是个老农民,没多大本事,上辈子就积累了这点儿经验。   若是能对社会有点儿作用,也算他没白白重生回来一次了。   “还是三哥觉悟高,我们以后还得好好跟三哥学习才行。”   赵建设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一个道理,跟着许世彦走,永远不吃亏。   所以不管许世彦做什么,他们都全力支持。   “明天开始,这些人就得看咱怎么沤肥了。   我估计这么看他们也未必明白,到时候估计还得让你们去各个公社当技术指导。   所以下午你们得仔细听,就当复习了,出去了可别给咱队掉链子。”   许世彦对几个兄弟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带了好几年,咋地也该出徒了。   几个人一听这话,都瞪起眼睛来,“真的?真能让我们去做技术指导?哎呀,那可太好了。”   出门给其他地方做技术指导,领高工分,待遇还好,也不用干多少活,多好啊。   “三哥,那你不去么?”   “我就不去太远了,家里你嫂子这还没出月子呢,我就近指导一下一参场、公社参场,还有那几个大队就行。”   风头不能全让许世彦一个人占了,既然是兄弟,也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留在家里一样,许世彦不计较这些。   几个人说着笑着,就到了许家附近,于是众人分开各自回家。   许世彦一进大门,院子里正玩的闺女就扑了过来,“爸爸。”   小丫头最爱让爸爸抱了,一见面就张开小胳膊,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着期盼,等着爸爸抱。   许世彦哪能拒绝闺女的要求,当即弯腰伸手,捞起闺女抱在怀里。   丫头和小子不一样,许海源那时候最喜欢的是骑爸爸脖颈儿。   到了许瑾萍这里,女娃胆子怕高,多数就是抱一抱便心满意足了。   “萍萍上午乖没乖啊?”许世彦抱着闺女,一边问一边往屋里走。   “乖,乖着呢,宝最乖了。”   许瑾萍肉乎乎的小手,拍着胸脯向爸爸保证,她是乖宝。   “嗯,乖就好,我们家萍萍是最听话的人宝贝对吧?   妈妈现在要照顾弟弟妹妹,萍萍不能淘气,要乖。”   许世彦亲了亲闺女脸蛋,夸奖闺女两句。   这时候,院子里玩的许海源也凑了过来,“爸爸,弟弟妹妹不乖,他俩总哭。”   这小子能说会道,还晓得告状了。   许世彦弯腰,一把将儿子也抱起来,一手一个。   “嗯,弟弟妹妹太小,肯定没有你们两个乖。   你俩大了,作为哥哥姐姐,要多照顾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苏安瑛怀孕后多数时间在山上,营养不够缺什么元素,反正这俩小的确实不如前面俩好哄。   饿了哭、尿了哭、拉了更哭、家里有点儿大动静都能惊动他们哇哇哭。   周桂兰说,可能是俩小的闹月子,这样的孩子也有。   许世彦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先看看,如果出了月子还闹腾,就得去医院瞧瞧,要是缺啥赶紧补。   说着话,许世彦就这样一手抱一个进了屋,正好这时候苏安花在厨房做饭呢,听见动静往外看一眼。   “二姐夫回来了,哎呦我的天,这还一手一个抱回来,可真行。   快进屋歇会儿吧,等下饭菜就好了。”   苏安花和周桂兰俩人换着,一个做饭一个看孩子,要不然,真能被俩娃折腾的连饭都吃不上。 第二百一十二章 找帮手   讲了一天课,第二天开始实际操作。   豆饼粉等原料都是一早就粉碎好的,这个没啥技术,如今各公社都有磨坊啥的,粉碎不成问题。   最主要的就是原材料配比,还有准确把握发酵程度。   发酵轻了不行,肥料下地容易烧坏棒槌须子,造成减产。   发酵过了也不行,营养流失,无法达到预期目标。   可是这发酵过程需要挺长时间,这些来学习的人又不能一直留在这儿。   没办法,就只能照着许世彦的意思,二大队这边派出去几个技术指导,跟踪指导教学。   这下,几个公社为了争抢技术员,差点儿打起来。   没办法,许世彦这几年只带出来赵建设他们五个人,县下属这么多公社、参场呢,分不过来。   最后,大家商议决定,赵建设他们每个人带俩公社。   于是,相邻的俩公社商议好,接走一名技术员,从六月到九月,全程跟踪指导,管吃管住,给双倍工分。   就这样,赵建设、杨春明等人,都乐颠颠的回家收拾了行李,出门当技术指导去了。   至于许世彦,他留在东岗公社,指导一参场、公社参场、一大队、三大队这几处。   这样一来,小黑河参地就只能另外找人。   于守广从二大队挑了四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上去,全都听许成厚指挥。   好在小黑河那头离着松江河远一些,再加上地枪拉炮啥的都挺好用,也没几个人敢过去嘚瑟。   几个老爷子在山上作伴儿,晚间遛两遍场子,白天去抓个鱼。   偶尔套个野鸡、兔子改善生活,虽然比不上许世彦在山上的时候,可也不错了。   倒是养殖场那头有点儿麻烦,黄胜利几个都出门了,这边没人照看。   那几个盲流子干活倒是行,可总得有个靠得住的人坐镇。   许世彦一琢磨,就去找了二哥许世安。   相比于老大这几年的一帆风顺扶摇直上,老二许世安,就只能说是平平常常。   菜队这几年越来越没发展,林业局直接把几个下属菜队甩给了镇上。   随着这两年市场开放,允许小商小贩自由买卖,松江河周边的小村屯也都过来卖菜,对菜队的影响很大。   许世安在菜队干活挣不着多少钱,索性就在自家房前屋后种粮种菜。   当初选宅基地的时候,许世安就是看好了这边地方大,宽敞。   房子盖起来后,周围圈起来很大的菜园,前前后后的能有三四亩呢。   粮食自家吃,菜拿到市场去卖,算一算不比在菜队挣的少,而且还自由,不受人管。   “二哥,你暂时帮我去经管一阵子。   也不用你出多少力,主要就是看着那几个盲流子干活就行。   我有空我就过去,咱俩替换着。   今年秋天,我帮你淘登参籽和参栽子。   我看你这后面地方不是还挺大么?这边土质好,你刨个十丈二十丈的栽棒槌,比你种菜挣的多。”   许世彦找哥哥商量,顺道许诺,扶植老二栽参。   “老三,你这话不是跟哥哥开玩笑?”许世安一听就瞪起眼睛来。   他早就后悔了,当初就应该也落户到东岗去,栽参可比种菜挣钱多了。   “现在能让个人栽参么?这玩意儿统购统销,人家参茸公司可不收个人的棒槌。”   栽参不比种菜,那菜种出来好歹能去市场卖了,棒槌不行,都是统一收购的。   人家只对接各个公社和参场,个人去卖,不收。   “二哥,你要是信我,就照我说的准没错儿。   这两年形势变化多快啊?你看我们农业队,不也一点一点开始分地承包了么?   保不齐明年,就彻底允许承包了呢。那时候哪还有什么公家和个人的区别?保管没事儿。”   去年,上级就有批示,一些困难社队、偏远地块、村周围的“鸡猪嘴”地块,可以搞承包到户。   不管什么政策,都得是一步一步来,不可能一下子就变了,得给社员留个转换观念的余地。   今年秋到明年春,分田到户会陆续实施,明年开春,参地也会分给个人。   以后就没啥公社和个人的说法了,只要个人按照定额交了任务,其余的人参可以自由出售,不受限制。   要不是这样,许世彦哪里会鼓动二哥个人栽棒槌?   “你那地种完棒槌也别荒废了,到时候我再教你一招,老参地栽天麻,产量高品质好,基本上跟野生的没啥区别。   现在天麻多少钱你也知道,上山去挖多费事啊,咱自己种。”   要是说别的,许世彦不懂,但要是说起来这参地的综合利用,他明白。   去年,抚松老参地栽培天麻试验,通过了地级科技鉴定。   但是这个技术一直没能推广开,主要是还有些缺陷。   许世彦所知道的,要比如今的技术成熟,但是缺少实验基地。   这几年,许世彦又是养殖野生动物,又是配制参地用肥料的,风头不小,暂时不想再起高调。   有实惠,还是先紧着自家兄弟,等以后真出成果了再说。   “那可太好了,我听你的,以后有啥好事儿,别忘了带着哥哥。”许世安一听高兴起来。   这几年他摸索出一个道理,听老三的准没错儿,既然老三说能行,那他就没必要顾虑什么。   “放心,自家哥哥,咋地也落不下。”   不为了别的,也得看在俩侄儿的面子上,帮二哥一把。   上辈子俩侄儿没少给许世彦帮忙。   那时候许海波中学没毕业就下来打工,给他家后院收购站开车。   许世彦这边参地起参、栽参,许海波都开着老板家的拖拉机去帮着干活。   许世彦出车祸住院,俩侄儿轮班在医院守着,一直到许世彦出院。   要是许世彦没能耐也就罢了,如今好歹算是有那么点儿用处,伸伸手帮二哥一把,让二哥家日子也过起来。   只要二哥还在,俩侄儿也不至于早早就不念书了,不管学的好坏,林业局户口咋地也能上高中。   许海波今年十岁,等他高中毕业,林业局还不算没落。   哪怕是孩子念书差一些考不上大学,也能想想办法招工进林业局上班,总比上辈子强。   要是孩子有出息能考出去,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还能赶上好时候,分配工作,不管咋地都能混个铁饭碗,多好?   就这样,许世安高高兴兴跟着许世彦去养殖场值班,领着人干活。   养殖场离着东岗远,实际上离着森铁近,白天有许世安盯着,晚间哥俩轮班,一切都正常,没出岔子。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参地综合利用   许世彦要指导一参场、公社参场、一大队、三大队的肥料发酵事宜。   别处都还好说,毕竟参地面积小,肥料用量也没那么多。   一参场不行,参地面积太大,用肥料肯定多。   所以许世彦第一个先去一参场指导,公社参场和另外俩大队,都派了人跟着过去学习。   一参场安排了几十个小伙子,由韩立民领队,跟着许世彦学习。   这些人最低也是初中毕业,有几个是高中毕业,都有文化,一个个记得可仔细了。   许世彦给这些人讲课,倒也没觉得有压力,术业有专攻嘛,学历高并不表示技术高。   “立民哥,那个小伙子叫啥?我瞅着挺年轻的,也是参场的工人?”   中午休息的时候,许世彦瞅着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小伙子,问韩立民。   “那是一分场场长家的小儿子,历诚容。   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招工进了参场,今年十九。”   韩立民闻言,往那头瞅了眼,笑着解释。   “哦,哦,我说的么,瞅着挺斯文的,不像是出大力的样儿。”许世彦点点头。   原来是一分场场长家的,那就难怪了。   “这孩子不错,别看长相斯文秀气,干活舍得出力,一点儿也不娇气。学东西也挺快的。   我们两家挨着,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是个好孩子。   就是可惜,高考的时候发挥失常,没能考上大学。   大家都劝他复读,他死活不肯,就这么来上班了。”   韩立民很显然对历诚容非常了解,话语里透着些许惋惜之意。   正说着呢,历诚容从那边走过来,坐在韩立民身边。   “立民哥,我听说你跟许技术员关系特别好是么?   我想跟许技术员请教点儿问题,不知道行不行?”小伙子一脸抹不开的样子,低声询问。   “那还有啥?想问就问。   我跟你说,许技术员人很好,刚才还在这跟我夸你呢,说你聪明又认真。”   两家挨着是近邻,韩立民也算是看着历诚容长大的,就跟自家弟弟一样,少不得要多关照几分。   “世彦,来,我给你俩介绍介绍,这是小历,我家邻居。   小历有事情想请教你,你要是方便,可以跟他聊聊。”   韩立民起身到一边坐着,让历诚容跟许世彦不用隔着他交流。   “许技术员你好,我是立民哥家邻居,立民哥看着我长大的。”   历诚容有点儿腼腆,抬手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的跟许世彦打招呼。   “别叫啥技术员,我比你大几岁,你要是不嫌,叫我许哥就行。”   许世彦今年三十了,比历诚容大十岁,叫哥还行。   “嗯,嗯,许哥,那个,我看过有关你的报道,就是之前野生动物养殖,还有参地专用肥料的都看了。   其实我是想问问许哥,有关这个参地综合利用的事情。   咱现在这种三十三年林、参轮作计划,中间有几年树苗没长起来其实挺浪费的,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历诚容受到鼓励,大胆将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   历诚容的父亲是一分场场长,他所接触见识的东西,跟普通的参场工人不一样。   况且他文化水平也比别人高,思考问题的深度自然不同,能问出这个问题,倒也不奇怪。   许世彦沉吟片刻,这才开口。   “小历,你知道,其实你许哥连初中都没念完,没多少文化。”   谦虚是美德,多数人都差不多,不管干啥,先表示自己水平有限。   “不过呢,我毕竟是接触参地挺多年了。   而且我以前还跟人家学了几年医,别的不会,药材方面,我多少懂一些。”   当然了,肚子里有货,也是可以说一说的。   “其实这个参地综合利用呢,确实有一些办法。   就比如我之前提出来,起参第二年,可以种黄豆,黄豆榨油可以吃,豆饼饲养牲畜,做参地用肥料。   然后人参施肥,产量增加,这种良性循环,增加参地的利用率。”   这个谁都知道,许世彦说出来,也就是做个铺垫。   “再比如,去年公布的那个老参地种天麻的技术,也是可以有效利用废参地,创造经济价值。   除此之外,参地用完,林业部门要植树,那么能不能在树种方面下点儿工夫?   比如,间种五味子苗、玉竹、穿地龙等药材?   还有,可以发展一下像甸枣子、甸果这一类浆果小灌木?”   东岗一参场辉煌的时候,曾经发行过股票,县里不少干部都认购一参场股票。   可是到了两千年往后,却渐渐衰落。   其中原因,主要是三十三年规划结束,一参场无参地可用,个人只能另外想办法,参场解体。   但是在许世彦看来,也跟产业结构太单一了有关,除了种植人参就没别的路可走。   一旦参地没有了,多数人只能失业。   如果能够凭借本身优势,综合利用参地,同时尝试一下人参产业深加工,以及其他药材和经济作物的深加工。   或许,能有不同的出路。   许世彦是重生回来的,哪怕上辈子他死的时候都六十几了,可毕竟经历过那个经济高速发展、信息爆炸的年代。   而且他家大闺女做过导游,后来又开山货庄,卖的就是长白山本地特产。   许世彦很清楚,那些在本地人眼里不起眼的东西,却是外地人眼中的宝贝。   而这些,如果利用好了,哪一项都能成为很挣钱的产业。   当然,这些是许世彦的异想天开。   一参场如何发展,是参场、县里各级领导要考虑的事,跟他没啥关系。   “哎呦,时候不早了,咱得赶紧干活。   那个,小历啊,咱得空可以慢慢聊。不着急。”   正说着呢,一抬手腕看见,时候不早了,那头还有好多活呢。   许世彦也顾不上跟历诚容聊天,赶紧起来,吆喝着众人赶紧干活。   韩立民也跟着站起来,扭头看了眼还在发呆的历诚容。   “你小子,是不是听入迷了?   我跟你说,你许哥可不是简单人物,以后有机会啊,你慢慢向他请教吧。”   其实听入迷的何止历诚容,韩立民也巴不得让许世彦多讲点儿呢。   如今韩立民已经调到技术部,是技术部的负责人,秋天还负责加工厂相关事宜。   从许世彦刚才的那一番话里,韩立民十分敏锐的觉察到,这或许是个机遇。   嗯,有时间真得跟许世彦好好聊聊,这家伙脑子里装了不少好东西。 第二百一十四章 韩、许结亲   许世彦在一参场这边带了四天徒弟。   这四天的工夫,历诚容就一直跟在许世彦身后,问这问那。   许世彦倒也没嫌烦,刚出学校的毛头小子,书生气浓了点儿正常。   等着过几年就成老油条了,再不会像学生一样讨教问题。   四天后,许世彦换到公社参场,之后又去一大队、三大队简单做了指导。   两个大队的人跟在许世彦身后好些天了,已经学的差不多,没用许世彦费太多心思。   许世彦白天各处转悠,做技术指导,隔一天晚间还得去养殖场值班,也是够他累的。   好歹忙活了二十多天,肥料发酵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等过一阵子去检查发酵程度就行。   七月一号,许家那对龙凤胎满月。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许世彦没有操办满月酒,而且那一阵子都忙,也着实顾不上。   一直到七月中旬,许世彦稍微消停点儿,赵建设等人也都从外地回来。   许世彦这才说,找个时间请大家来吃饭。   正好,七月十八号,农历五月二十八,是许成厚的生日。   当初分家定下的规矩,许成厚过了六十岁往后,兄弟们每年都得回来给老爷子过生日。   许世彦索性趁着机会,把一些相处好的朋友,都叫过来热闹热闹。   他这是给老爹过寿,不是办满月酒,即便旁人知道了,也挑不出啥毛病来。   许世彦提前就安排了人上山去替许成厚,然后把老爷子接回来,洗澡、剃头、刮脸,收拾的板正利索。   许世琴还给老爹做了一套新衣服,把老爷子打扮的挺精神。   在县里的许世先,在兴隆公社的许世祥,借调到大营公社任会计的许世德,都请了假。   带着媳妇孩子提前一天赶回来,顺道把上半年该给老人的养老费和粮食带回来。   别管是老宅还是许世彦这边,房子都多得是,就算一大家子人都回来,也完全住的开。   虽说是打着许成厚过寿的旗号,可请的都是许世彦的朋友,那自然得在许世彦这头办。   十八号这天,许家来了不少人。   杨春明、冯超等人自然不必说,赵建设和他爹赵大海一起来的。   赵大海岁数大了,再加上东江沿大队搬出去不少人,越来越差。   赵大海没了心气儿,今年开春搬出来跟着赵建设过,正好挺长时间没瞧见许成厚,过来凑个热闹。   韩文忠、韩立民、韩立新父子三人一起来的。   为啥?当然是因为许、韩两家即将结亲。   那年许世彦杀猪请客,韩立伟见了许世琴,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对眼了。   第二天便去松江河林业局的裁缝店里,找到了许世琴,说是要做一套衣服送人。   那时候都腊月二十六了,按理裁缝店不接活。   可许世琴没好意思拒绝,愣是赶着给韩立伟做了出来。   结果等韩立伟来取衣服的时候,才说是送给许世琴的,这下把许世琴吓的够呛。   虽说许世琴二十了,也有不少人给介绍过对象,可大多数都没等到她跟前儿,就被周桂兰给否了。   只见过那么两三个,也顶多就是当着介绍人的面儿说几句话,后来也都没成。   被小伙子追求,还是头一回,而且对方还那么优秀出色。   许世琴觉得自己这条件配不上,根本不敢想,所以拒绝了韩立伟的礼物,跑回家去。   年后,韩立伟就归队了,不过他在外面,也会时不时写封信给许世琴。   信里不写啥过分的内容,只谈谈理想,说一说外边的风情。   还会鼓励许世琴,让许世琴多学习,好好工作什么的。   许世琴刚开始没给回信,可架不住韩立伟一封一封的往这边寄,时间久了,许世琴觉得不给回信不好。   就这样,俩人书信来往了一年多。   后来韩立伟在信里再次表明心意,许世琴一时间没了主意,就征求母亲的意见。   直到这时候,许世彦才明白过来,合着韩立伟那小子已经惦记自家妹子好久了。   按说,韩立伟这么优秀的小伙子喜欢自家妹子,许世彦应该高兴。   可是,上辈子的八四年七月,韩立伟牺牲在边境,年仅二十七岁。   许世彦认识韩文忠的时候是八七年,离着韩立伟牺牲已经过去了三年。   可每每提及小儿子,韩文忠都会悲痛落泪。   那是韩家最出色的孩子,年纪轻轻就牺牲了,连个媳妇都没娶呢。   所以许世彦纠结了很久,也跟母亲还有许世琴分析利害。   许世彦不能替妹妹做主,只能把决定权交给妹妹,让她自己选择。   许世琴考虑再三,最后决定,答应韩立伟的追求。   与此同时,韩家也接到了韩立伟的信。   韩文忠得知小儿子看中了许世彦的六妹妹,也是一番犹豫。   毕竟许世琴的身体条件在那里摆着呢,韩家不可能一点儿意见没有。   但儿子一心喜欢,韩文忠夫妻也没辙,只好请了媒人到许家提亲。   双方已经口头约定了亲事,只等今年冬天,韩立伟回家探亲的时候,给两人订婚。   韩、许两家即将成为亲家,许成厚过寿,韩文忠能不来么?   “许老哥,有些日子没见,老哥倒是越来越精神了啊。”   韩文忠见了许成厚格外亲热,上下打量了许成厚一番,笑道。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了一对儿孙子孙女,是不是特别高兴啊?”   韩文忠跟许成厚挺投脾气,这又马上要成亲家,自然不见外,故意调侃许成厚。   “得了孙子孙女当然高兴,更高兴的是我们家老丫头,得了个好姑爷。   你说我能不精神么?我还等着抱外孙呢。”许成厚哈哈大笑。   对于他来说,三儿子得了一对龙凤胎是喜事,但也就那样。   毕竟孙子孙女一大帮了,没啥新鲜的。   但许世琴的婚事一直是他们夫妻的心病。   如今许世琴找了这么好个对象,许成厚也去了块心病,这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呢。   韩文忠一听,也哈哈笑了起来,“对,对,这是大事儿。   我听老三来信,说是已经往上打了报告,等申请批下来,今年冬天就回来办喜事。”   韩立伟今年二十五,当兵七年,合乎规定,只等着上级批复了。   许世琴今年二十三,也是最好的时候。   两家就商议着,不如趁机会,连订婚带结婚一起。   婚后过一阵子,如果条件允许,就让许世琴搬到韩立伟那边去,夫妻不能总是两地分居。 第二百一十五章 干爹干妈   许世彦以父亲过寿的名义,请了相处比较好的一些朋友过来热闹热闹,当然也落不下周长和父子还有于守广。   七月份天气很热,大家也懒得进屋,就在外面葡萄架下坐着乘凉。   许成厚、韩文忠、于守广、赵大海、周长和这几个岁数大的凑一起。   许世彦兄弟几个,还有韩立民、韩立新、杨春明等人,另外凑两桌。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天南海北各种话题,随便说点儿啥都能侃半天。   许家几个妯娌,还有许世琴、苏安花,则是在屋里炒菜做饭。   薛秀琳这两年倒是也改变不小。   她心里清楚,丈夫能有今天这般光景,那全都是跟着三小叔子沾光儿了。   当初要不是许世彦委托许世先写那篇文章,还特地标明了由许世先代笔,许世先咋地也不可能被局里破例招工。   所以如今薛秀琳对许世彦夫妻可好了,见到苏安瑛要进厨房帮忙,赶紧就往外撵。   “瑛子,屋里热,还有油烟呛得慌,你和咱妈抱着孩子到院子里坐坐,外头凉快。   孩子都快五十天了,不怕见风,这大夏天的出去活动活动好。”   “对,对,大嫂说的是,有我们这么多人呢,哪还用你动手啊?   赶紧抱着孩子外面凉快去吧。”魏明荣也跟着附和。   她已经从丈夫那里知道了三小叔子的打算,而且许世安在养殖场顶班,许世彦还给开工资,比许世安种菜卖菜强多了。   魏明荣都三十多了还能不知道好歹?就算再傻,也知道如今有求于许世彦,得对苏安瑛好点儿。   苏安瑛一看,厨房确实插不上手,屋里也着实太热。   于是就跟婆婆俩人,抱着孩子到外面坐着。   正好,外头这些人见了许家这对龙凤胎也都特别好奇,全都围过来看小娃。   “哎呦,这俩娃长得还挺像呢,这么看,根本分不出来啊。   得亏一男一女,要不然亲爹亲妈估计也得认错喽。”众人见了俩娃的长相,都调侃道。   “还行,就是乍一看比较像,仔细分辨能分出来不一样。”   苏安瑛也跟着笑,笑够了少不得解释两句。   正说笑间,就瞧见一对夫妻领着个小男孩进来。   小男孩一进门,撒腿就冲着苏安瑛这边跑,“干妈,干妈,来看,弟弟妹妹。”   结果还没等跑到苏安瑛跟前儿呢,脚下一绊,摔了。   “笨蛋,成天说你别乱跑,非得跑,摔了吧?”   不等小男孩哭呢,在院子里跟堂弟堂妹们玩的许海源,一脸嫌弃的将小男孩扶起来。   “哥,不许骂小宇。”   梳着朝天辫的许瑾萍赶紧过来,帮着小男孩拍打裤子上的灰。   又握住小男孩的手,吹了吹小男孩微微有些破皮的细嫩手掌。“姐给呼呼,不疼。”   原本瘪着嘴正要哭的小男孩,一见到许瑾萍,顿时破涕为笑。   “嗯,不疼了,源源哥,萍萍姐。”   小男孩长得很好看,白白净净的大眼睛,这会儿泪珠还挂在长长的眼睫毛上,那模样别提多招人疼了。   “小宇,快来干妈这儿,让干妈看看。”   苏安瑛朝着小男孩招手,把小男孩叫到自己身边去,仔细检查了一下,见小男孩身上没别的伤,这才放心了。   “以后少跑,你身子弱,跑不动还容易伤着。”   苏安瑛抬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这才抬头朝着后面那对夫妻笑笑。   “钧显、玉凤,你俩也过来了,快坐。”来的人,正是杨钧显夫妻。   那头,许世彦也瞧见了来人,忙过来打招呼。   “哎呦,没寻思你们两口子能领小宇来,快,赶紧坐。   钧显你坐这边,弟妹,你就挨着你嫂子坐吧。”   杨皓宇,杨钧显家的儿子,也就是当初苏安瑛在医院给喂过的那个小娃。   苏安瑛与季玉凤同一天在医院生孩子,季玉凤因为早产加难产差点儿没命,是许世彦和另外一人给输的血。   后来杨皓宇没奶吃,又是苏安瑛给喂了将近十天,可以说许世彦夫妻对杨家有恩。   之后,两家来往频繁,杨钧显与许世彦处的挺好,季玉凤也时常抱着杨皓宇来许家玩。   杨皓宇一周岁的时候,认了许世彦夫妻当干爹干妈,两家当亲戚走动。   两家的孩子总在一起玩,也是相处的挺好。   杨皓宇早产,自幼身体就弱,动不动就生病,长得又瘦又矮。   跟许瑾萍站在一起,就好像比许瑾萍小一岁的模样。   不过这娃挺聪明,说话也早,小机灵鬼一个。   许海源虽然嘴上对杨皓宇挺嫌弃,实际上挺照顾这个瘦小的弟弟。   而许瑾萍就不用说了,处处照顾杨皓宇,真把他当自家弟弟来疼。   三个娃几天不见面,就会想的慌,尤其是杨皓宇,又哭又闹的要去找哥哥姐姐。   季玉凤生杨皓宇时难产大出血差点儿没了命,吓得两口子根本不敢再要老二。   再加上杨钧显如今已经是一大队的副书记了,也不好带头违反政策,夫妻俩只打算要这一个算了。   杨皓宇有俩表妹,但是他不喜欢跟表妹一起玩,就爱找许家兄妹。   这会儿工夫,杨皓宇已经顾不上刚才摔那一下了,从兜里掏出几块糖,分给许家兄妹。   然后三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苏安瑛看着那头三个娃神神秘秘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瞅瞅他们三个,真就跟一家子亲兄弟差不多了。”   “是啊,幸亏有嫂子家这俩跟我们家小宇玩,小宇这孩子,都恨不得长在你家了。”   季玉凤羡慕的看着苏安瑛怀里小娃。   “唉,我真羡慕嫂子,一下子生了俩,多好啊,以后四个孩子作伴儿,不孤单。”   这年月的人,多数观念还是多子多孙多福气。   虽说上头一个劲儿倡导,但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   这话,苏安瑛没法往下接,只能笑笑。   季玉凤也回过味来,不再谈论几个孩子的事儿,一心逗弄小娃。   许家这对龙凤胎月子里总哭闹,出了月子反倒好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这会儿俩娃睡醒了,也喂了奶,躺在奶奶和妈妈怀里,小眼睛四处打量,特别精神。   把季玉凤喜欢的,赶紧抱起来一个哄着,结果刚抱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娃尿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许海源挨训   幸亏苏安瑛给孩子垫着褯子,底下还有夹被,季玉凤的裤子只被洇湿了一点儿。   “你看,光顾着说话,忘了给孩子把尿了。   弟妹,要不然你进屋,换我的裤子先穿一会儿?”   苏安瑛一看自家儿子给人尿在了身上,万分不好意思,忙起身,就要拽着季玉凤进屋。   “嫂子,不用,就这么一点儿,天热很快就干了。   童子尿呢,好。”   季玉凤没有半分不高兴,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裤子。   反正就湿了一小片,跟泼上点儿水似的,大夏天不要紧,回家再换就是。   这年月的人,特别讲究的不多,成天上山下地、泥里水里的造,有几个干净的?   也顶多就是出门做客了,换件儿干净衣裳罢了。   季玉凤这么说了,苏安瑛也没再坚持,赶紧抱着儿子进屋,换尿褯子去了。   这头刚把尿褯子换好,还没等再出来呢,就听见外头不知道哪个孩子哇一声哭了。   今天,许家小一辈儿的孩子都回来了。   许金凤、许金秀、许海波、许海涛、徐海滨这几个稍微大一些,他们一伙儿跑后院小山包去玩了。   许海源、许瑾萍,还有许世德家的徐海洋、许静怡,再加上杨皓宇,这几个小。   大人不许他们去后山,所以就在前院阴凉处不知道抠什么。   许世祥家那个闺女许静雯八一年生的,才一周岁刚会走,也往这一堆儿凑。   刚才几个还玩的挺好,转眼工夫就听着有孩子哭了。   苏安瑛、吴秋燕、陈春玲几个吓了一跳,赶紧出来查看。   “海洋,你这是咋了?”   吴秋燕一看,是自家儿子在那儿哭,赶紧过去把儿子抱起来,柔声询问。   “源源哥,打我。”许海洋哭的特伤心,抬起手背,给吴秋燕看。   许海洋是七八年农历六月二十三出生的,比许海源小了三个多月。   “那你咋不说,你推小宇呢?”   还没等别人说话呢,许海源就站起来怒瞪许海洋,阴沉着小脸,抿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小宇分给我们糖,没你的份儿,你就推他,打你活该。”   别看许海源人小,气势却不差。   而且他比许海洋大几个月,说话溜,小嘴巴巴儿的,吐字非常清楚。   许世德住在大营,一年到头能领着孩子回来两次,过年和许成厚过生日。   许海源跟许海洋虽说是堂兄弟,见面次数却很少,不在一起玩,哪有啥感情?   对于许海源来说,堂弟可比不上干弟弟,他们跟杨皓宇关系更亲近一些。   “源源,不许胡说,咋地也不能动手打你弟弟。”   正好这时候苏安瑛也从屋里出来了,赶紧把儿子拽过来教训。   “海洋是你堂弟,来咱家是客人,那你咋还能打客人呢?   糖咱家有,你跟妈说,妈多给拿几块儿不就好了?”   小孩子的官司最难断,可又不管不行,苏安瑛能咋办?只能先训自家儿子。   “干妈,别骂哥哥,我,我错。”   结果,苏安瑛才说了两句,那头杨皓宇直接过来,抱住苏安瑛大腿,仰着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苏安瑛,直接说他错了。   “糖少,给妹妹了。”   原来,杨皓宇那个兜小,只揣了四块儿糖。   刚才分给许海源、许瑾萍每人一块儿,杨皓宇本想自己吃一块儿的。   结果许静怡和许静雯凑过去了,他就把剩下两块儿给了俩女娃。   徐海洋呢,就觉得杨皓宇有糖不给他,便推了杨皓宇一把。   那头许海源不乐意了,啪一巴掌拍在了许海洋的手上。   许海洋没分到糖,还挨了哥哥一下子,顿时就伤心大哭,找妈告状去了。   这下,可难为死苏安瑛了。   这头是干儿子,那头是侄儿,中间还有个噘着嘴一脸不服的亲儿子。   一群四五岁小娃的是非,谁能断的清?   “行了,瑛子,你跟孩子计较什么?”这时候,周桂兰发话了。   “快,回屋给孩子们找点儿好吃的。   也是咱俩光忙活小的去了,忘了给他们整点儿啥东西吃。”   周桂兰这是给苏安瑛台阶下呢,要不然能咋办?总不能把许海源拽过来揍一顿吧?   要说错,徐海洋先犯错,那都打一顿?   不像话,只能和稀泥过去就算了。   苏安瑛还能说啥?赶紧抱起来杨皓宇,进屋去给孩子们找好吃的了。   那头,吴秋燕也把儿子拽到一边儿去,小声训了两句。   而季玉凤呢,则是把许海源搂在怀里安慰。   “奶,看我们摘回来啥了?”   正好这时候,许金凤几个从后院回来,许金凤和许海波俩人各拿着个大茶缸,茶缸里装了些红色的小果子。   几个大孩子一脸兴奋的卖弄,“后山有好多托盘儿,我们摘了两茶缸呢。”   托盘儿,其实就是覆盆子,也叫悬钩子。   果实红色,鲁迅笔下那个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就是这玩意儿。   成熟的托盘儿味道酸甜可口,深受孩子们喜爱。   可就是这东西的枝条上全是刺,摘的时候要万分小心,一个弄不好就会扎手。   许世彦每年开春都会清理后院山包,尽量把一些杂草棵子尤其是带刺的灌木都割倒或刨根。   但是园杖子附近,他故意留下了一些刺玫花、托盘秧子啥的,就是为了防贼。   这时候托盘刚成熟,家里孩子小也没人去后面摘,正好被许金凤他们给发现了,摘了不少托盘儿回来。   “哎呦,你们可真能,也不怕扎了手?   咱家园子里那李子、沙果都能吃,你们随便儿摘就是了,跑去摘这东西,扎着多疼啊?”   周桂兰虽然岁数大了些,可眼神儿还行。   孙女那手背上划了好几道,红红的,老太太一看就心疼了。   “奶,没事儿,就是刮了几下,不疼。奶,快尝尝,可甜了。”   许金凤从茶缸里抓出一把托盘儿,送到奶奶面前,献宝似的非得让奶奶尝一尝。   孙女这么孝顺,周桂兰哪能拒绝?于是捏了几个放到嘴里尝了尝。   “唉,这边儿的托盘儿小,不如咱老家那边儿好。   那头的托盘儿可大了,还好吃。”   可能是岁数大了,周桂兰这两年也开始惦记老家那边,动不动就想起来以前的事。   “我小时候,也就跟你们这么大吧,总上山去摘托盘儿啥的。   那边的大,籽儿还少,比这个好吃多了。”   许金凤几个一听,都瞪大了眼睛。   “奶,那咱哪年回老家看看呗?”他们主要是想尝尝奶奶说的托盘儿。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长大考清华   孙子孙女们童言童语,直嚷嚷着要回老家看看,周桂兰却只能摇头叹气。   “太远了,那头太偏,咱回去得从通化倒车,再坐客车。   太麻烦,回去一趟得不少钱呢。”   周桂兰何尝不想回去看看?可如今这年月来说,回去一趟花费太高,谁舍得啊?   孩子们不懂生活艰难,还想缠着奶奶,让奶奶答应带他们回老家看看。   正好这个时候,苏安瑛端了一个笸箩出来,里头装了些糖果、饼干之类的东西。   孩子们一见到好吃的,也就忘了回老家的事情,全都围着苏安瑛,要好吃的去了。   苏安瑛给孩子们都分了些糖果、饼干,还特地多给许海洋几块糖,总算把许海洋哄好不哭了。   一场小娃之间的风波算是平息了过去,没过多会儿,几个娃又凑到一起玩了。   中午,就在院子里摆了几桌。   如今条件比以前好了不少,饭菜也更丰盛了。   大家伙儿都没客气,该吃吃该喝喝,说说笑笑格外热闹。   “哎,嫂子,把收音机敞开呗,咱听听有没有啥新闻。   可惜中午没评书,要是有评书就好了。”赵建设那头忽然来了一嗓子。   平常在家都是听着收音机吃饭,这会儿就觉得少点儿什么,所以喊着苏安瑛打开收音机。   苏安瑛一听,笑呵呵的就进屋去把收音机敞开,调了频道,放大声音,让外头的人都能听见。   七月十八号,正是高考结束没几天,收音机里讲的正是一些大学的事情。   这会儿说的是清华大学,国内一等学府。   许世先等人一听,也跟着议论。   都说这要是谁家孩子能考上清华大学,以后就能去首都念书,毕业能分配好工作。   说不定就能留在首都上班,那可真算得上光宗耀祖了。   “爸爸。”许瑾萍蹬蹬蹬跑到许世彦身边,拽了拽许世彦衣袖。   “怎么了,闺女?”许世彦以为闺女找他有事呢,忙把闺女抱起来放到腿上。   “爸爸,我长大了,考清华大学。”   小姑娘仰起头,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红扑扑的小脸挂着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向爸爸诉说自己伟大的志向。   许世彦忽地想起,前世大闺女小时候,也是把考清华挂在嘴边儿上。   以闺女那个学习的态度和劲头,若是他们夫妻不出事的话,保不齐闺女真就考上清华了。   想到这里,许世彦心里一酸,“对,咱考清华,我闺女一定能考上。”   父女俩的对话,笑坏了满院子的人。   “哎呦,要是真有人考上清华,那可是咱东岗的荣耀了呢。”于守广不由得感叹一句。   “小萍萍,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能吹牛哦。”   后头这话,自然是在逗孩子呢。   这么点儿的娃,哪知道清华大学是怎么回事?那是一般人能考上的么?   “吹牛?牛怎么吹啊?”   才四虚岁的小姑娘,哪里懂啥叫吹牛?   于是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疑惑的瞅着于守广。   “哈哈哈,吹牛皮的孩子,都有出息。   小萍萍你以后好好学习,等你考上大学,爷爷来喝喜酒好不好?”   小姑娘一脸懵懂的样子,逗得众人全都大笑起来。于守广一边笑,一边鼓励许瑾萍。   许瑾萍哪里懂那么多?反正她只记住一点,好好学习,考清华。   “嗯,嗯,我要上学,清华大学。”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好多人都夸许瑾萍有志气。   许瑾萍还小,也分不出这些人什么意思,但是要考清华的心愿,此刻却在心里扎了根。   “那,我也考清华,跟萍萍姐一起。”   另一边,还在季玉凤怀里的杨皓宇,从妈妈怀里挣脱,跑过来找许瑾萍。   “咱俩一起上大学哦。”   许瑾萍从爸爸腿上跳下来,歪头瞅了瞅杨皓宇,然后重重点头。   “好,一起。说话要算话,不许反悔。”说着,便伸出右手,勾起小指。   杨皓宇也伸出右手,小指勾住许瑾萍小指,俩人嘴里还念叨呢。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俩娃这一番操作,直接笑翻了所有人,周桂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赶紧用手抹掉。   “行了,你俩快过来,别耽误叔叔大爷喝酒。”   这俩小娃太有意思了,咋就能想到要考大学,还非得要考清华呢?   许瑾萍扯着杨皓宇,俩小娃就这么手拉手,重新回到妈妈身边,乖乖坐着吃饭了。   众人笑够了,也都揉着酸疼的脸颊,继续喝酒吃菜侃大山。   闲谈间,赵建设等人少不得要说起出门当技术指导的一些事情,回头又问许世彦,他在这边有没有啥好玩的事。   “真有,我们参场有个小伙子,去年高中毕业招工的。   世彦一过去,那小伙子就围着世彦转悠,问这问那,恨不得寸步不离。   这也就是世彦脾气好,换个人早就烦了。”   不等许世彦开口,那头韩立民先说话了。   “要不说我兄弟有本事呢,各种理论一套一套的,那小伙子恨不得直接拜师了。   前几天还来跟我打听,问我兄弟家在哪儿,他还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要过来请教。”   一提起历诚容那书呆子,韩立民就想笑。   以前没觉得那孩子这么好玩,那股子学习的劲头,要是用在考大学上,说不定还真能考上。   许世彦一听,也跟着笑了。   “小历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就是刚出学校,处事没那么事故圆滑。   也挺好的,这种人做事有韧劲儿。没事,他要是想来就来,我不嫌他烦。   不过,拜师就算了,我连初中都没念完,人家好歹是高中生呢,可不敢给人家当师傅。”   众人一听,也都笑了起来。   “三哥,这话可不对啊,学历又不代表一切,没学历有能耐的人多了去。   我看三哥就挺有能耐的,讲课讲的多好啊?底下那一群人都听傻了。”   大家一边吃喝一边说话聊天,反正下午也没啥事,难得聚一起,多聊聊呗。   正说笑间,忽地外头跑进来一个人。   大夏天热得很,那人估计是一路跑来的,满头满脸都是汗。   “许哥,那个大营来电话了,说是你姥娘过世了。   让你还有许大爷许大娘,赶紧过去呢。”   那人可能是跑的挺急,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把话说顺溜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奔丧   “当啷”一声,周桂兰手里的碗掉落在地,摔成碎片。   周桂兰浑若未觉,只脸色苍白的盯着那送信的小伙子,“咋回事?你慢点儿说。”   话出口才发现,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了。   “许大娘,大营那头往咱公社来电话,说是你老母亲过世了,让你和许大爷赶紧去。”   小伙子一见周桂兰那模样,知道老人家这是受不了打击,伤心过度了,于是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周桂兰身子晃了两下,幸亏被旁边薛秀琳和陈春玲扶住了。   “妈,你小心点儿,姥已经不在了,你可得挺住。”   几个媳妇都满脸担忧的看着婆婆,开口相劝。   那头,许成厚也是一脸震惊,走过来扶住周桂兰。   “别哭,咱娘这些年也遭了不少罪,她心里苦,如今走了也算解脱。”   周桂兰没哭,只是神情有些木,“那个,下午还有车么?咱得赶紧走,不能耽误了。”   母亲去世,周桂兰必须得去送最后一程。   许成厚也不知道有没有车,只扭头去看许世德。   “有,下午还有一趟车,泉阳到松树镇的沿零车,三点来钟。”   许世德就在大营,每次来东岗都得坐火车,他最清楚了。   “才一点,还赶趟儿,三儿,快去套车。   建设,你赶车,送你许大爷、许大娘,还有你三哥他们去车站。”   那头,赵大海抬起手腕一看,这会儿刚过一点,于是赶紧吩咐儿子赶车送人去车站。   姥娘去世,这是大事儿,耽误不得,大家伙儿也都能体谅,于是纷纷起身。   杨春明和赵建设赶忙去牲口棚,把许家的马牵出来套上马车。   那头,许成厚跟儿子们商议,都谁去。   “爹,我们六个都得去,媳妇和孩子就在家吧。   孩子都小,这场合去了不好。”许世先是长子,这话得他说。   许成厚一琢磨也是,各家孩子都不大,再说这又是隔了两辈儿,没必要非得让孩子们到这种场合。   “行,那就这么定了,老婆子,走,回去收拾收拾,带两件换洗衣裳,咱赶紧走。”   周桂兰这会儿脑子里乱的很,完全不能思考,许成厚说干啥,她就干啥。   于是跟着许成厚回了自家,从衣柜里翻出几件素色的衣服,装到一个兜子里。   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些钱,揣到兜里。   另一头,杨春明、韩立民等人一见这样,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世彦,事情来得突然,我们就不在这久留了。   你们赶紧动身去大营,多照看着点儿你爹妈,他们都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   韩文忠来到许世彦跟前儿,嘱咐他。   “韩大叔,真是对不住,本来想请大家好好热闹一下的。”   许世彦长叹一口气,说实话,他真是忘记这件事了。   “咳,咱爷们儿还用说这些?今天来的哪个都不是外人,谁也不会在意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都节哀,过去好好给老人家操办丧事。   让老人家风风光光下葬,也算你们做晚辈的心意了。”   韩文忠拍了拍许世彦肩膀,算是安慰。   就这样,赵建设几个套上了马车,拉着许成厚夫妻,还有许世先兄妹六个,以及吴秋燕母子三人,直奔松江河火车站。   赵建设把人送到,直接返回,把车又送回许世彦家。   许世彦等人到了车站买票,下午三点沿零车进站。   一行人上车,沿零车哐当哐当晃晃悠悠一个多钟头,总算到了仙人桥。   仙人桥下车,步行往大营走,半路上吴秋燕领着闺女儿子回河北大队。   周安平家就在大营屯子中间位置。   过了小桥往西还没走几步呢,远远地就看见周家门前挑起了长长一串“倒头纸”。   倒头纸有用纸条制作,也有直接用烧纸制作,从倒头纸的长短可以看出故去者的年纪,从摆放位置可以看出是男是女。   周安平家大门外右侧挂倒头纸,左侧贴着一张白纸讣告,另外还有长长一溜红布,上头用白色颜料所写的旌。   上面写明故去之人姓名、享年等等。   周桂兰虽然心里难受,但这一路上都咬牙忍着,可此时见到这等场景,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哗一下就落下来,哭的成了泪人。   许成厚扶着周桂兰往院子里走,这边周家晚辈出来迎,“二姑,二姑夫,表哥。”   亲人见面却是在这种情形下,难免悲戚,各自落泪。   进到院中,还没等来到灵前,负责操办丧事的大张罗便把周桂兰等人叫过去,扯了孝布,许成厚与周桂兰都披麻戴孝。   许世先等人是外孙、外孙女,只需在腰间系上孝带子。   周桂兰跪在灵前痛哭,许世彦兄弟几个也都跟着落了泪。   他们这位姥娘虽说疯疯癫癫好多年了,可是对外孙还不错。   每次来看她,老太太都笑呵呵的,还会拿出好吃的给他们。   如今老人去世,众人想起姥娘这一辈子的遭遇,不免心酸悲痛,眼泪控制不住的就往下掉。   周家的原籍也在宽甸青山沟,是姜家堡子的,离着银矿子不算太远。   当年周桂兰的父亲周怀民还在时,周家日子很红火。   家里有不少地,还有烧锅、织坊,养着牲口、大车,雇了不少长工扛活。   周怀民这人性格好,仗义疏财广交朋友。   别管是官面儿上的人,还是土匪胡子,都有交情。   三几年的时候,宽甸地区都被鬼子占领,当地胡子积极响应号召起义抗日。   其中有一支队伍,跟周怀民交情很深,周怀民时常给这支队伍送粮食送情报。   结果被鬼子发现,将周怀民带走,从此再也没见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些年,隔三差五的就有人传信,说是在某某山神庙前看见了周怀民的尸体。   再不然就说周怀民脑袋砍下来了,挂在县城的城墙上呢。   周怀民的妻子姜氏是个没文化没见识的小脚妇人,丈夫出事,家里最新小的女儿才三岁,她能做什么?   只是成天提心吊胆以泪洗面,连自家那点儿产业也没护住,都被旁人侵吞了。   姜氏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给大闺女张罗亲事,把大闺女送走。   周家大女儿周桂芝十五岁,就被嫁了出去,后来辗转到了抚松这头。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丧事   周怀民被抓走时,周桂兰才八岁,底下小妹妹才三岁。   九年后,周家彻底败落。   为了给周桂兰的三哥周安生娶媳妇,姜氏把二闺女嫁到了银矿子许家,给许成厚当了填房。   换了不少彩礼钱,转回头给三儿子娶了媳妇。   后来鬼子撤走,宽甸这边又打仗,姜氏就带着三个儿子和小闺女,去抚松投奔大闺女。   又过几年,许成厚夫妻在银矿子混不下去,接到了姜氏的信,让他们也去抚松那边。   就此,一家子兄妹都来了这头。   当年周怀民资助的那支队伍,后来成了抗联,据说还有人成了大干部。   所以五几年的时候,上头派下来工作组,在周家住了半年,要给周怀民立功。   可那时候姜氏还有周安平等人经历乱世,早就吓坏了,哪里还敢信?   不管人家怎么劝,就是不肯点头。   工作组在这呆了半年没结果,后来就走了。   等到六几年的时候,也不知道周安平从哪里弄了一张报纸来,上头有首都一批干部的名字,竟然有个人就叫周怀民。   这下,姜氏就魔障了,非得说那就是她丈夫。   说周怀民这是发达了,在首都另外娶了媳妇成了家,抛妻弃子不要她了。   就这样,姜氏慢慢就变得神志不清,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跟正常人差不多,坏的时候那就别提了,各种作。   什么把辣椒放炕洞里烧,喊着熏啥黄皮子,或是披头散发满街跑,一边跑一边骂丈夫没良心,扔下她去享福。   反正那些年,姜氏作的挺厉害,周安平、周安富俩人守在老妈身边,没少受折腾。   只有周安生,他搬外地去了,清静一些。   姜氏作了这些年,寻死上吊的事没少干,可谁也没想到,这次就真的死了。   说起来也特别玄,姜氏住的屋子有个窗户,窗框上面两个角钉了俩钉子。   姜氏拿了根麻袋线拴在两根钉子上,脑袋往上一搭,人就没气儿了。   等周安平发现时,人都凉了,还咋救?只能通知了弟弟妹妹,办丧事吧。   周桂兰等人哭了一场,被帮忙的劝着起来,到旁边坐下。   听哥哥嫂子说起了老娘临终的事,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   “唉,这就是命数,谁能想到,一根麻袋线,能要了命啊?”   确实,姜氏活到八十三,成天寻死上吊都没事,哪成想最后死在一根麻袋线上?   姜氏上午故去,在东北来说,这叫大三天。   如今这时候天气热,折腾三天出殡,也着实够受的。   好在寿材是早就准备下的,寿衣更别提,姜氏都预备下十多年了。   每年除夕的时候,她还都穿一回呢。   周安平找了木匠拢寿材,刷漆、画上图案,大张罗按照当地风俗,每顿饭之前,都带着周家儿孙们去送汤。   许世彦等人晚上守灵,白天还得帮着忙活操持丧事,就这样,两天过去。   到第三天早晨,遗体入殓,封棺,儿孙大哭相送。   八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起棺椁,按照事先选定好的地点,将棺椁抬到山上安葬。   周家这边准备了酒席,答谢亲朋好友帮忙。   吃完饭,帮忙的朋友各自散去,只剩下记账的和大张罗,还有周家这些人留下,把账目算清楚了。   亲兄弟明算账,老娘已经不在了,身后事必须整明白。   这年月办红白喜事,给钱的少,都是给东西。   办白事,交情普通的就是几刀纸,交情好一些的,多数除了纸之外还有挽帐,就是黑布白布这些。   记账的把这几天收的礼,还有各类支出全都拢出来,跟周安平三兄弟报了账。   办丧事的钱,都是从周安平这里拿的,如今账目出来,三兄弟肯定要均摊。   本地习俗,闺女不分家产,老人丧事也不用闺女出钱。   唯一有一样,就是翻棺的钱,得闺女出。   当然,这个没多少钱,周桂兰和姐姐周桂芝、妹妹周桂云,每人出十块钱就够了。   周家三兄弟还行,和和气气的把账目算清楚。   老二周安富、老三周安生,都掏出钱来给了老大。   就此,老人的丧事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三天圆坟,还有烧五七。   “你们兄妹几个就回去吧,不用在这陪我们,我和你妈还行,都没事儿。”   这边事情都处理清楚,许成厚把五个儿子叫到跟前儿,让他们都各自回家。   老大老四老五老六都上班,不好请太长时间的假。   老二、老三要盯着养殖场,老三还有挺多事情要忙活呢,都不好再耽误下去。   “我们等着圆了坟再回去,刚才你大舅他们也说了,不烧头七,只烧五七。   等着烧五七和百天的时候,咱再过来。”   当地规矩,有人过世,一般就是出殡、圆坟、五七、百天、周年、三周年,这些比较重要。   有的地方,比较重视头七,但这边多数都不烧头七。   老话讲,头七要办,后头个个儿七都得办,谁家也折腾不起,所以多数就是烧五七。   要是家里五个儿子的,那就不能烧五七,得烧三七。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忙,谁也不能在这头一呆七八天,该走就走。   许世彦他们都是外孙,做到这个份儿上就不错了,没人挑理。   “爹,妈,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俩在这儿再住几天,正好我三舅和小姨也难得回来聚齐。   爹,你看着点儿我妈,别让她总哭,哭多了不好。”   许家六个兄妹一看,时候也不早了,再晚怕是没有车往回走。   众人也没磨叽,嘱咐了父母几句,便一起离开。   六兄妹在桥头分手,许世德过河往北,剩下五兄妹步行前往仙人桥。   到仙人桥火车站,许世彦、许世安、许世琴三人去买火车票,他们三个坐火车回松江河。   而许世先、许世祥则是坐上仙人桥跑抚松的客车,俩人先到县里。   如果有车往兴隆走,许世祥就直接回去,要是没有,许世祥就在县里住一晚,明天再返回兴隆。   “大哥,老五,你俩路上注意点儿啊,如今这时候不太平,千万当心。”   这几年可不是以前了,外头乱着呢,尤其是客车,真有拦路打劫的。   好在这哥俩身上都没带多少钱,应该没啥问题。   四兄弟分开,许世彦跟二哥六妹坐上慢车,一路逛游逛游的回到松江河。   许世安森铁,许世琴去店里一趟,许世彦回家。   “二姐夫,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总有个人来家里找你。”   许世彦刚一进门,苏安花赶紧说道。 第二百二十章 娃打架   都不用想,许世彦就知道是谁来找他,这个历诚容啊,还真是书呆子一个。   “没事儿,我过两天就去一参场。”许世彦笑笑,迈步进东屋。   进屋一看,苏安瑛正在炕上哄俩小的呢。   屋里没有许海源和许瑾萍的影子,估计这俩娃不知道跑谁家疯去了。   “咋样?我没在家这几天,俩孩子闹没闹?”   许世彦凑到近前,伸头看了看,俩娃都没睡,躺在被子上直蹬腿儿呢。   “还行,比月子里好哄多了。   上午睡一觉,下午睡一觉,其他时候也不咋哭了。   没事儿我就陪着他俩玩,他俩睡了,我也能跟着睡一会儿。   花儿能干,洗衣服做饭啥都不用我,就看孩子,我还行,不太累。”   苏安瑛扭头看了看许世彦,发现丈夫眼窝凹陷,满脸胡茬子,知道这几天肯定是没休息好。   “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我瞅着你眼窝都是青的。”苏安瑛心疼丈夫,轻声问他。   “没事儿,就是熬了两晚上。”许世彦不以为意,伸手去摸摸闺女和儿子的小脚丫。   “晚上好好睡一觉就缓过来了,这会儿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夫妻俩一边逗弄孩子,一边低声聊天,许世彦少不得要把大营那头的事讲一讲给苏安瑛听。   “我见着咱爹咱娘了,他们也都过去帮忙,瞅了个空,我跟爹娘还聊了会儿。”   都是一个大队的,离着也不远,周家有事,苏维忠肯定得过去帮忙。   “我听咱爹咱娘的意思,是想让我给六妹妹在东岗找个对象。   我当时没表态,就含混着过去了。媳妇,你看这事儿能行么?”   事关小姨子的终身大事,必须询问妻子的意见。   上辈子八七年的时候,苏维忠因为肾病去世了。   苏安瑛的姐姐秦美玲,通过丈夫的关系,将母亲韩氏还有俩妹妹苏安芳、苏安花接到了浑江去。   然后又想办法,给俩妹妹都安排了工作。   苏安芳在钢琴厂,苏安花在造纸厂。   可惜没几年,钢琴厂黄了,造纸厂也因为污染问题关停了,两姐妹都没了工作。   后来苏安芳嫁给了一个摆摊卖杂货的,有个闺女。   苏安花嫁给了一个厨师,有个儿子。   城里的日子也就那么回事吧,外表看着挺好,城里人光鲜亮丽。   实际上没啥大能耐的人,也得是省吃俭用计算着花,不比乡下日子好过到哪里。   所以许世彦得知丈人和丈母娘的意图时,就有点儿犹豫,让他插手俩小姨子的婚事,是不是不太好?   关键是那俩妹夫都挺好的人,胡乱破坏别人的姻缘,好像不太对。   苏安瑛一听这话,愣住了。   “花儿才多大?十七呢,想那么早干啥?也不知道爹娘咋想的?”   作为一手带大妹妹的人,苏安瑛可不觉得这么早就让妹妹处对象结婚是啥好事情。   当一天姑娘做一天官儿,这话差不了,再说苏安花岁数小,真没必要太着急。   许世彦一听就明白了,赶紧点头,“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太早了。”   在许世彦这里就一个信念,媳妇的话就是真理,媳妇咋说他咋听,媳妇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苏安瑛被许世彦给逗笑了,瞪了他一眼。   “得了,赶紧去剃头棚剃剃头刮刮脸,瞅你这造的吧,等会儿俩孩子回来都该不找你了。”   一般来说,家里有长辈过世,儿孙都应该是五七之内不理发刮脸。好多人都是赶着出殡后,赶紧去剃剃头啥的。   许世彦是外孙,按理不在此列,再说他还得各处去忙呢,哪能造的像野人一样?   许世彦照了照镜子,果然是头发长了,也胡子拉碴的。   “得嘞,你在家哄孩子,我去剃头棚一趟。有没有啥想吃的?我顺道买点儿回来。”   “没有,家里啥都不缺,你赶紧剃头去吧,晚上再热点儿水洗洗澡,换件衣服。”   苏安瑛知道许世彦的脾气,赶紧说啥都不用买,就这样,把许世彦撵出门了。   公社有剃头棚,这时候剃个头四毛五,还给刮脸。   那剃头师傅手艺挺好,手动的推子玩的特溜,给许世彦推了个平头。   然后用刷子蘸了肥皂沫,刷在嘴唇上下和脸腮上,手里拿把剃头刀,刷刷几下就把胡子都剃的溜干净。   不光如此,连鼻子、耳朵眼儿,都给刮一遍。   全都收拾完,干净利索、舒舒服服的从剃头棚出来,就感觉人都精神了不少。   正好剃头棚离着商店不远,许世彦进去转悠一圈,给闺女儿子买了点儿糖块和饼干啥的,拎着纸包往回走。   刚走到烈士墓附近,就发现前面烈士墓那块空地上,一群孩子不知道在干啥。   吵吵把火儿的,好像还有人动起手来了。   这群孩子看上去,大的也就六七岁,小的可能就三四岁。   这年月的孩子都是放养,到吃饭的时间能回家吃饭就行,其余时候爱哪里野就哪里野去。   家里大人都忙的很,谁有工夫管他们?   孩子们一天在外面疯跑疯玩,造的都跟泥猴一样,回家少不得要挨骂。   可明天一早,仍然往外跑,都没记性。   谁的童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许世彦也没觉得如何,所以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笑着摇摇头就要往自家走。   结果还没等他走过去呢,忽然觉得不对劲儿。   那群孩子里头,扭打在一起的,好像有个穿粉裙子的吧?   粉裙子?他家闺女是不是有条粉裙子来着?   想到这儿,许世彦可就没法冷静了,几步走到跟前儿,大声喊。   “都干嘛呢?要反天是不是?还敢打架?”   都是些孩子,一听有大人来了,周围看热闹的全都撒腿就跑,就剩下中间扭打在一起的那几个了。   许世彦一看,好么,他家大儿子跟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纠缠在一起了。   那男孩抓着许海源的肩膀,用头顶许海源胸口,许海源就死死薅住对方的头发,往后扯。   另一边,他家那闺女也没闲着,跟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撕扯在一起。   男孩拽许瑾萍的辫子,许瑾萍低头就在那男孩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不松开,把那男孩疼哭了都。   旁边,还有黄胜利家的儿子黄树庆,孙晓峰家儿子孙宇,也跟人打起来了,反正是乱成了一团。   “都给我住手,干什么呢?”   许世彦满头黑线,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打架了?这一个个的,咋就这么野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教训   一见是许世彦,许海源和许瑾萍几个立刻松开了手,颇有些心虚的凑到了许世彦跟前。   “爸爸。”   许瑾萍一声爸爸喊出来,那眼泪刷的一下子就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委屈的。   “源源,咋回事儿啊?都是一起玩的朋友,咋还打起来了呢?”   许世彦沉下脸,问儿子。   “他,故意往妹妹裙子上甩泥点子,他,薅妹妹辫子。”   许海源指了指对面两个男孩,一脸气愤。   许世彦扫了眼那俩男孩,多少有点儿印象。   这几个应该是粮库职工家的孩子,住在烈士墓道西,小学附近那一趟粮库家属房里。   这年月,在粮库上班,那绝对是好工作。   粮库职工看不起老农民,他们的孩子也多数都是凑在一起玩,很少跟烈士墓东头这些孩子在一块儿。   今天不知道这是咋了,都凑到烈士墓这儿来玩,结果就打起来了。   “许大爷,不赖源源,他们故意弄埋汰了萍萍的裙子。   源源让他们道歉,他们还扔土块儿,所以我们才动手的。”   那头,黄胜利家的儿子黄树庆,生怕许世彦生气了打许海源,赶紧过来解释。   “对,不怪源源,是他们先找事儿的。”   孙晓锋家老大孙宇,也赶紧开口把事情经过说给许世彦听。   孙家在许家隔壁,黄家在道南也跟许家挨着,几家的大人相处的又好,所以孩子们也是成天一起玩。   黄树庆大一些,今年七岁了,孙宇六岁。   这俩都特别有哥哥样儿,每次一起玩,都特别照顾许海源兄妹。   尤其是许瑾萍,长得好看,打扮的也漂亮,周围这些小男孩都挺护着她。   所以今天那群孩子过来惹事儿,把许瑾萍裙子弄脏,还拽她辫子。   黄树庆几个都特别生气,就找人家理论。   结果对方非但不道歉,还朝他们扔石头土块。   别看许海源岁数小,脾气可不小,冲着对方就过去了。   黄树庆和孙宁一看,那可不能落下,也冲了上去。   就连许瑾萍这小丫头,也不甘落后,拽住那个往她裙子上甩泥的熊孩子,伸手就挠。   许世彦听完,真不知道该说啥了。   他家这俩孩子是随谁了呢?他们两口子都好脾气啊,咋养出来这么两个火爆脾气的?   闺女嘛,他知道,上辈子就是个厉害的,不然也撑不起那么大个家。   这儿子随谁?咳咳,这玩意儿不能隔辈儿传吧?悬,看起来真有可能啊。   许世彦扫了眼对面那几个男孩,“你们几个,伤着没有啊?”   那几个看起来要比这头几个大一些,不过也都挺狼狈的,一头一身的土。   刚才薅住许瑾萍辫子那个男孩,脸上有几道红印儿,不用说,肯定是被挠的。   除了最小那个,其他几个都摇摇头。   本来这事儿就不占理,而且他们几个还大,这打起来非但没赢还吃亏了。   他们都觉得丢人,哪怕是伤着了,也不可能承认。   “哭什么?让个女娃娃给咬了,你还有脸哭呢?”   有个大点儿的,瞅着那最小的在哭,气的踹了一脚。   “都是你,一天天净撩闲,走,回家去。”一边说,一边拎着那小的脖领子,就这么走了。   许世彦见那群孩子走了,低头瞅了瞅儿子闺女。   “你俩,也跟我回家,等会儿让你妈看见你俩造成这样,她要是不揍你们才怪呢。”   许世彦不舍得揍闺女,能咋办?只能把媳妇搬出来吓唬人呗。   就这样,许世彦在前面走,许海源兄妹手扯手后头跟着。   黄树庆和孙宇一看,也乖乖跟在后头。   到了许家大门外,黄树庆和孙宇赶紧说了声,“许大爷,我们回家了啊。”   “嗯,仔细拍打拍打身上的土,然后再进家门。”   许世彦也没回头,只哼了声,算是给那俩提醒儿。   如今这年月,小孩子在外头打架,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不管在外头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回家都不说。   说了肯定挨揍,不说的话,保不齐就糊弄过去了。   当然,身上要是造埋汰了,也跑不了要挨揍。   谁家大人不忙啊?哪有时间成天给孩子洗衣裳?   再说了,那肥皂不是钱么?衣服都棉布的,越洗越薄,不就洗破了?做一件新衣服那么容易啊?   大人多数不心疼孩子,都心疼衣裳,打架输了不要紧,但是衣服脏了破了,那不行。   黄树庆和孙宇一听,赶紧用手拍打身上的土。   俩人还互相检查,确定都拍打掉了,这才回家。   至于俩孩子回去挨不挨揍,那就不知道了。   “媳妇,你出来管管吧,这俩孩子出去跟人打架,你看看咋处理。”   当爹的不能轻易打孩子,一个是男人手上没数,容易打狠了出事儿。   再一个,男人得当最后的武器出手,不到真正大事儿,不能动用。   不然把孩子打皮了,以后就更不好管了。   做母亲的都心疼孩子,就算打也舍不得下狠手,轻来轻去的小事,只能让媳妇出面教训。   还有一点,这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天性上就有所偏袒。   很多女人都这样,孩子我生的,我打行,你个当爹的不能打,你要是打我就跟你急眼。   许世彦深谙这一点,所以进门就吆喝媳妇。   苏安瑛正在屋里给孩子把尿呢,一听外头的动静,赶紧把孩子包好了放在炕上,从屋里出来。   “许海源、许瑾萍,你们两个干啥去了?胆子肥了吧?还敢去打架?   瞅你俩造的,去泥里打滚儿了是咋地?   许瑾萍,你那裙子是你姑刚给你做的,就洗了一水,你看看你给造成啥样儿了,还能洗出来么?”   果然不出所料,苏安瑛第一点关注的就是衣服。   “妈妈,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姑娘刚才被爸爸吓的不轻,这会儿一见妈妈满脸怒容,吓得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闺女一哭,许世彦先受不了了,赶紧给媳妇使眼色。   “咳咳,那个,那个。”许世彦示意媳妇,训儿子别训闺女。   苏安瑛气的白了许世彦一眼。   最坏的就是她家这男人,成天在孩子面前装好人,坏人都是她来做。   “许海源,你咋回事?怎么还领着妹妹出去打架呢?   我看你个皮孩子,你是欠揍了,我今天非揍你不可。”   苏安瑛半真半假的,操起门后的扫地笤帚,自己握着大头,用笤帚把儿指着许海源。 第二百二十二章 坑爹   作为许家犟种三代,许海源那是能轻易服软的人么?   哪怕亲妈拿着笤帚把儿指着他,这小子也绝不肯低头认错儿。   “谁叫他们欺负妹妹来着?谁欺负我妹妹,我就揍他。”   在许海源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非对错,他只记得一句话。   “我爸以前说了,我要保护妹妹,疼妹妹,谁欺负我妹妹都不行。”   苏安瑛被噎了个跟头,气的直瞪许世彦。   “合着我说啥都是白说,你爸说话好使对吧?   行,让你爸跟你说,今天不说明白了,你们爷仨都别进屋别吃饭。”   苏安瑛说完,把笤帚往地上一摔,进屋去了。   许世彦哪成想啊,他竟然被五岁的儿子给坑了,这下也是哭笑不得。   “来,儿子,咱俩唠唠。”许世彦扯着儿子的手,爷俩坐到木头墩儿上。   许瑾萍伸头往屋里看看,想了下,也跟着爸爸和哥哥,一起坐在木墩上。   “今天打架好玩儿不?”   许世彦没训儿子,反倒是和颜悦色的跟儿子说话,还伸手帮着儿子把脸上的灰抹掉了。   “不好玩。”许海源瘪了瘪嘴,摇头。   “他顶我这儿,不好受。”许海源指指胸口。   许海源才四周岁零三个月,只不过他从小就比同龄孩子高一些。   加上许家这生活条件还不错,许海源挺壮实的,所以看起来像六岁多了。   这么点儿个小东西,就跟比他大的孩子打架,还能一点儿亏不吃?   这娃只是犟,吃软不吃硬。   刚才苏安瑛喊他,他不服软。这会儿许世彦和颜悦色的询问,他就忍不住向爸爸诉说委屈了。   “来,爸爸看一看。”   许世彦掀开儿子的衣服,瞅了瞅,没啥异常。   那个孩子就算大一些,力气也有限,不至于真伤到哪里。   不过,许世彦还是装模作样的给儿子揉了揉。   “你看,打架也不是那么好玩对吧?   其实就算打赢了,你自己不是也受伤么?多难受啊。”   许世彦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顶。   “爸爸的确是说过,让你保护妹妹,疼妹妹。   你妹妹受人欺负了,你给打回去,这倒是也不算错。   但是呢,打架不是唯一的办法,而且,打之前,也得判断一下自己会不会吃亏。   如果觉得吃亏的可能性比较大,是不是可以找其他办法?”   许世彦觉得,教育孩子真是个让人纠结的事。   就比如今天孩子打架这个来说,究竟对还是错?出门在外受欺负了,要不要还击?   以牙还牙、以暴制暴固然痛快,却很可能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   今天要不是还有黄树庆和孙宇,凭着许海源、许瑾萍这俩娃就敢跟人家支巴,估计会被揍的挺惨。   那要不要劝孩子忍呢?也很纠结啊。   万一孩子听了话,以后遇见事情总是忍着不反抗,那样的话,只会让对方越来越嚣张,变本加厉。   所以这中间的度,太难把握了。   许海源歪着头,思考着爸爸给的提议,“那我应该回来找妈妈?让妈妈去找他们的大人?”   说完,小家伙撇了撇嘴,皱紧眉头。   “太麻烦了,这点儿事不用我妈出头,一拳头揍过去就完事儿。”   在小家伙的观念里,那些弯弯绕儿太费事还没啥效果,不如来点儿直接的。   得,说了半天,等于白说。   许世彦无语望天,咋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要说是受爷爷影响的?也不对啊,孩子爷爷成年在山上,一年到头回来几天啊?   再说如今老爷子的脾气已经好多了,不咋发火,成天笑呵呵的,对许世彦都不咋大声说话了,不可能影响到孩子。   那就是天生遗传?完了,那要是天生遗传,以后就等着给熊玩意儿收拾烂摊子吧。   “这么暴力的臭小子,也不知道你随谁了?”许世彦气的伸手,在儿子额头上戳了一指头。   “得,我算是看明白了,不能让你在家这么疯下去。   秋天学校开学,你去念书吧,我跟齐老师说一声,让你去学校育红班。”   育红班,是这年月的一个说法,其实就是后世说的学前班。   如今这时候没有幼儿园一说,哄小娃的地方叫托儿所,教学龄前孩子学习的地方,叫育红班。   经过了好些年读书无用论的宣传,哪怕是都恢复高考好几年了,其实还有很多人对念书都不怎么看重。   尤其是乡下人,还有不少人觉得孩子能去念个小学,会写点儿字会算个账就行。   至于说把孩子送育红班去,那就更扯淡了,花钱把孩子送出去让人哄着,那属于是有钱烧的。   谁家孩子不是成天在外面野?等着够岁数了上一年级就行,上什么育红班啊?   东岗小学那个育红班,多数都是职工家的孩子。   尤其父母都上班的,没人管孩子,索性送去育红班,最起码有人给看着。   东岗小学这边,要求孩子得满七周岁才可以上一年级。   育红班是为了小孩子升一年级做准备,老师会教孩子一些拼音和数字啥的,所以要求是六岁以上的孩子可以去。   按说许海源不够岁数,不过这娃早慧,比同龄孩子聪明的多,应该能适应育红班。   反正许世彦找找人,送去不难。   对于孩子来说吧,家长的话不一定听,但老师的话那必须乖乖执行。   教育孩子不应该完全依赖学校和老师,但是孩子在学校接受老师的教育,总不会错。   许海源这娃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让他成天在家这么疯,四处撒野,很显然不是好办法。   早点儿念书,不是坏事儿。   “念书啊?也行吧。那我不在家,妹妹咋办?”   许海源对念书没啥反感,他只惦记妹妹。他去念书了,妹妹在家岂不是没人陪了?   “爸爸,我也要去念书。”   果然,那头许瑾萍撅着个小嘴,一脸不高兴。她也想念书啊,她还要考大学呢。   “萍萍,你还小呢,等着再过两年,爸爸也送你去育红班,好不好?”   许世彦被俩娃折腾的,一个头俩大了,这俩孩子一个比一个难缠。   儿子吧,面冷嘴毒,成天一副别人都是笨蛋,就他厉害的模样,实际上挺会照顾关心别人。   从他对杨皓宇就能看出来,只要他喜欢的,肯定护着。   闺女吧,看上去乖乖巧巧特别听话,实际上古怪又泼辣,绝对小辣椒一根。   看看她今天,把人家那男孩挠的,还咬了一口呢,也不知道男孩家长看见了会咋样。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读书   许世彦跟许海源谈心的这个时候,西头粮库家属房其中一户。   女主人看着小儿子脸上好几道红印,还有胳膊上整齐的牙印儿,气的不行。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啊?你看看给咱老二挠的脸都花了,胳膊上还有牙印儿呢。   不行,我非得找他去。老大,你说,今天跟谁家孩子打架了?”   那头大儿子因为打架的事,被妈妈拿着鸡毛掸子抽了好几下,这会儿还疼呢。   听见妈妈问,就狠狠地瞪弟弟。   “就烈士墓东头老许家,他是让人家那小丫头给挠的。   他嘚瑟撩闲,甩人家小姑娘一身泥点子,隔壁吴家老二拽人家辫子。”   “那小丫头的哥哥喊他俩道歉,他俩还扔土块儿,不揍他揍谁?”   哥哥看着弟弟,恨不得再踹两脚。   当时看着有人揍他,他们这几个啥都没想就动手了,等到打完才明白过来,合着是这俩玩意儿撩闲惹来的。   这可倒好,外头打仗没赢,回家还得挨揍,气死了。   “你个操蛋玩意儿,真能撩闲。   活该,让个女娃娃给你咬了,你还有脸哭呢。”男主人一听这话,恨不得踹儿子两脚。   “我告诉你啊,趁早别丢那个人,这熊玩意儿就是你惯的,一天天横行霸道四处惹祸。   该,就该让他吃点儿亏涨涨记性。”男主人扭头训了媳妇两句,这件事儿到此为止。   另一头,许世彦跟儿子闺女进行了一番“有效沟通”后,终于说通了闺女,让她过两年再去念书。   然后爷三个试探着进了门,许海源小心翼翼的往屋里伸头看了眼,发现妈妈正在炕上哄弟弟妹妹呢。   “爸爸,你先进去。”许海源缩回头,拽许世彦衣服,让老爸先进门。   坑爹的好大儿啊,真是太棒了。   许世彦抬手,狠狠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这才迈步往屋里走。   “媳妇,啥时候吃饭?”许世彦笑嘻嘻的来到炕前,伸手抓住小儿子的脚丫,逗儿子玩。   “咋地?你们爷仨说明白了?”苏安瑛瞥了眼丈夫和儿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许世彦。   这人啊,越来越没正形儿,成天领着孩子瞎胡闹。   “嗯呐,说明白了,秋天开学,把源源送去育红班,他该念书了。   源源说了,放学回来教萍萍,他俩不就都有事情做了么?”   这主意是他们爷俩想出来,哄许瑾萍的。   那小丫头一听说哥哥去上学,回来教她,就不吵着也要去了。   苏安瑛点点头,“嗯,送去吧,孩子读书是正路。”   苏安瑛自己没能念书,最羡慕的就是别人去上学。   别说如今家里条件不错,哪怕是家里条件不好,孩子该念书也得念书。   “源源过来。”苏安瑛朝着许海源招招手,让儿子上前来。   许海源乖乖走到炕前,低着头,“妈妈,我错了,今天不该打架。”   这是跟爸爸说好的,进屋要跟妈妈道歉。   “妈妈,我也错了。”许瑾萍那头也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妈妈。   苏安瑛就算再生气,看见儿子闺女这般,气也消了。   更何况,她其实没多么生气。   在苏安瑛看来,小孩子野一点儿不算毛病,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不反抗,那怎么行?   只要孩子不是出去惹祸偷鸡摸狗,不是故意欺负别人,偶尔打个架啥的,也不是啥大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当然,做父母的要把态度摆出来。   打架是不正确的行为,让孩子有这个认知,这样也就够了。   “嗯,知道错了就好。行了,赶紧换件衣服,洗洗手准备吃饭。”   教训孩子也有度,啰啰嗦嗦一顿大道理,孩子不爱听,大人也说的没意思。   差不离就行了,说多了谁都烦。   就这样,苏安瑛给俩孩子找出来干净衣服换上。   正好这时候许世琴也回来了,赶紧动手端上来饭,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吃饭。   再打开收音机,听一段评书,这小日子,还是挺有滋味的。   回家第二天,许世彦又去一参场查看肥料发酵事宜。   那历诚容见了许世彦,就跟见了亲人似的,跟在许世彦后面,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有些问题许世彦能说,有些根本就不是现在能解决的,或者说不是许世彦这个层次能解决的问题,他只能避而不答。   一参场、公社参场、几个大队,挨个儿地方都得去看看,还得带着人翻动肥料,使肥料尽量发酵完全。   这一圈转悠完,又是好几天了。   许成厚夫妻也从大营回来,然后许成厚回山上继续看参,许世彦参地、养殖场等地各处跑,都挺忙。   转眼进了八月,立秋之后,一早一晚就开始感觉出凉意来,白天还是很热。   这个时候,正是庄稼院晒干菜的好时节。   周桂兰和苏安瑛、苏安花一起,趁着孩子睡觉的工夫,摘了不少茄子、豆角、黄瓜,切了放在外面晾晒,晒干存储起来留着冬天或开春吃。   八月二十号,小学开学。   许世彦找了小学的齐老师,把许海源送去育红班念书。   育红班的老师看许海源岁数小,本来是不想收的。   可齐老师开口了,又不好意思拒绝,就只能同意让许海源留下来试试。   于是,许海源就被安排在第一排,跟一群虚岁七岁的娃在一块儿学习。   一天下来,老师发现,别看许海源这小家伙岁数小,脑瓜还挺好使。   老师教点儿啥,别的孩子记不住,他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不管啥时候,老师也都喜欢聪明的孩子,这回也不嫌弃许海源年纪不够了,反倒是还给许海源每天布置点儿小任务啥的。   许海源觉得上学挺有意思,能跟一群孩子玩,还能学到东西,所以天天盼着上学。   最开始几天,苏安花不放心,还跟着去送,后来许海源就不让了,觉得太丢人。   小家伙每天背着姑姑给做的小书包,里头放上两个本子一个铅笔盒,自己一个人乐颠颠的去上学。   中午回家吃,下午再自己去上学,放学也不用人接,自己回家。   许海源说话算话,每天回家还都给妹妹讲他上课学的东西,什么拼音、数字、古诗之类,天天回来教妹妹。   这孩子记性好,老师教的东西一字不差,教妹妹还特别有模样。   许瑾萍别看人小,学习起来倒是半点儿不马虎,俩娃一个教一个学,倒是比以前省心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暴雨   八月二十六号一早起,外头就哗啦哗啦下大雨。   许世彦瞅着外头这个雨,还有阴沉沉的天气,心里越发沉重。   “媳妇,你们在家呆着啊,我去于叔家一趟,有事儿。”   吃过早饭,许世彦沉不住气了,披上雨衣往外走。   “源源,今天别去学校了,这雨太大。”临出门前,许世彦嘱咐了儿子一句。   许海源刚才还真想打着伞你去上学呢,可爸爸这么说了,他也没犟。   “哦,那爸爸你给我请个假。”小家伙倒是挺讲究,还知道请假。   “嗯,知道了。”许世彦应了声,从家里出去。   先到学校跟老师说一声儿,然后就去了于守广家。   “叔,这雨不对劲儿,赶紧召集人去小黑河。   还有,河套沿岸的住户,让他们赶紧搬,先挪到亲戚朋友家里。”许世彦一进门就大声说道。   于守广在家里看着外头的雨,也犯愁呢,这么大的雨不停点儿一直下,地里的活咋干?   “小许,是你啊。咋地?你觉得这雨还能一直下?”于守广很是吃惊的问许世彦。   “叔,现在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看着这天气不对,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赶紧喊人吧,咱宁可白费功夫,也别让社员有损失啊。”   那不是觉得,是一定。   前世八二年八月二十六号到二十八号,抚松地区普降大雨,头道松花江、松江河水位猛涨。   许世彦那时候还在大房子,虽说许家就在江边,好歹是建在高处,没有被水淹了。   可水位最高时,也离着他家不远。   许世彦亲眼看着滚滚洪水带着家禽家畜、家具衣物、大量树木等奔腾而下。   等洪水过后,好多人都去江湾捡东西。   别的不说,光柴禾就能捡老多了。   那时候捡了柴禾不用往回拖,只要拴根柳毛子,别人就知道这是有主儿的了,人家就不动。   那一场雨之后,许世彦捡了好大一垛柴禾呢,可见上游洪水多么严重,大量树木都被冲倒了。   而抚松城里更要命,听说整个儿县城都被洪水包围了,多处地段进水,镇上、城郊公社一些地方受灾很严重。   这几年的经验告诉于守广,听许世彦的话没错儿。   原本他就担心这雨出问题,一听许世彦这话,哪里还坐得住?   于是赶紧披上雨衣,俩人急匆匆去了队部,然后用大喇叭喊人。   先是通知各家出青壮劳力集合准备上山,然后通知黄泥河沿岸住户,立刻收拾东西,往高处撤。   二大队这头一喊,一大队、三大队随即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两个大队的书记赶紧过来询问。   一听说是许世彦建议的,那俩大队的书记也立刻回去动员本队社员,提早做抗洪准备。   “小许,你就别去小黑河了,赶紧,去公社一趟,跟陈书记说一说你的想法。   看陈书记啥意思,用不用往县里汇报。”   于守广一看许世彦也要跟着大家去小黑河,一把将他拽回来,让他去公社。   “哦,好,我知道了。”   许世彦愣了下,想说陈书记能听他的?公社书记可不是于守广,人家未必信得过许世彦。   可转念一想,别管听不听,他给了建议。   一旦陈书记采用了呢?好歹能减少点儿损失吧?   就这样,许世彦一路从二大队的队部跑去公社。   正好这会儿上班了,不少人都打着伞披着雨衣进进出出。   许世彦直接找到了陈书记办公室,敲门进去。   “陈书记,那个,有点儿事情向你汇报一下。”许世彦进门便说道。   东岗公社书记陈建章,正安排今天的工作呢。一见是许世彦进来,陈建章还挺意外。   “小许啊,你咋来了?你们队里有啥事?”   “陈书记,这场雨不寻常,我担心会有洪水。您看,是不是问一下气象站,或者县里头?”   许世彦没说他断定有暴雨洪水,他在公社还没那个分量,所以他建议陈建章问问气象站。   从烈士墓一直往东走不到五百米,有一个国家基准气象站,新建起来没几年。   里头有各类设置和仪器,用来检测天气,记录气象数据啥的。   八月末已经入秋了,不是伏天,按当地气候来说,不应该有太大的雨。   可陈建章瞅瞅窗外的雨,皱起了眉,索性拿起来办公桌上的电话,摇动旁边手柄,“喂,给我接东岗气象站。”   不多时,接线员给接通了东岗气象站。   陈建章就问人家,这个降雨会不会持续下去?预计能下多久?   结果那气象站的负责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啥来,给不了什么建议。   气的陈建章一摔电话挂了,“啥也不是,不知道在那儿建个气象站有啥用。”   “小许啊,那个,你们队于守广干啥呢?”   陈建章忽然想起来那年抗霜的事了,当时就是眼前人提出建议,于守广迅速反应,人家二大队就没受啥损失。   这回,于守广那老小子不会又闷声办事儿吧?   “哦,我们队书记带着人组织黄泥河沿岸住户撤离呢,还派了人去小黑河参地。   一大队和三大队这会儿应该也安排人撤离河套沿岸了。”这个没啥好瞒的,许世彦实话实说。   “是我们书记安排我过来,跟陈书记汇报一下,看看公社有啥安排。”   陈建章一听还有啥不明白的?一大队、三大队吃过亏之后,如今都是看着二大队行事。   二大队干啥,另外俩大队就跟着干啥,生怕落下了吃亏。   而二大队那个于守广呢,又是特别听许世彦的话。   所以,这三个大队都没经过公社,直接就干活去了。   “行,这事情我立刻安排人去通知西江、沿江、新华大队。”   这三个大队就在头道松花江沿岸,一旦出事,这三个大队最悬。   陈建章一边说着,再次抓起电话,往县里打。   “哎,管书记,是这么回事儿啊,咱县里气象局对今天这雨,有没有啥预警啊?”   陈建章不好直接给上级提建议,所以拐了个弯儿,询问上级意见。   “嗯,嗯,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雨不太正常。   我们公社几个大队,都已经开始提前做准备了,我这拿不准,所以请示下领导。”   雨是从早晨五点半开始下的,这会儿才八点。   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一场秋雨罢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许世彦,有前世的经验。 第二百二十五章 洪水   雨刚开始下的时候,其实谁也没在意,顶多就是抱怨一下。   这么多大的雨,今天又没办法出门了。不光今天没法出门,怕是接下来好几天外头都不好走。   毕竟东岗各处都是黄泥道,这一下雨,处处都是黄泥汤子,出门实在是不方便。   要不然,也不会有“来到东岗乡,黄泥溜裤裆。”的话了。   可是当这场大雨不停点儿的下到傍晚,好多人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那些住在黄泥河沿岸,被大队派人劝着撤离的人,原本还抱怨,嫌队里没事找事,净瞎胡闹呢。   这会儿也都不说啥了,挤在亲戚朋友家里,瞅着外头的雨,开始暗自庆幸。   多亏搬的早,这会儿河水怕是涨老高了,他们的房子也不知道淹了没有?   东岗公社组织民兵和青壮劳力,打着手电筒都在河沿岸巡逻。   瞅着那如同黄泥汤的河水夹杂着枯木树枝,如万马奔腾一般咆哮而过,众人心里都砰砰跳。   这场面还真是有点儿吓人。   正想着呢,就听见前面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断裂的动静。   众人急忙打着手电筒往前面看,结果发现,前面一座木头桥断了。   可能是年头太久底下木桩腐烂,愣是被洪水冲断,然后整座桥就这么断裂掉,桥板顺着水一路狂奔向下。   “草,多亏把河对岸的人都撤过来了,要不然这下子桥断了,水还大,想过来都没法儿。”   巡逻的一众民兵见了,万分庆幸的叹道。   “是啊,多亏咱大队反应快,及时撤离,要不然,还真是够悬的。   也不知道,小黑河那头啥样了?”这几个巡逻的都是二大队的人,一边往前溜达,一边念叨。   “应该没啥事儿,小黑河参地挺高的,离着河边还挺远呢。   就是怕山上雨大,马道里积水太深。   咱书记不是带人去山上了么?他们肯定挖水沟去了,只要水能排出去,别淹了棒槌就行。”   众人心里盘算着小黑河参地的地形,觉得应该没啥大事儿。   小黑河山上,于守广带人,冒着雨挖水沟,整整挖了一天。   到晚间好歹把各处马道都清理差不多,参地周围也挖了很深的排水沟。   参地并不是一马平川,都是山坡,只要排水沟挖好,雨水顺着马道和排水沟往外淌,不会囤积在马道里,那就没事。   “今晚上都别睡,打着手电四处巡逻,要是发现哪里的水沟不行,赶紧喊人清理。   咬咬牙坚持住,可千万保住咱的棒槌。”   天黑了,于守广也不敢下山,愣是带着人守在山上。   全队上下一千七百多人的希望,都在这一片参场,万一被水淹了,接下来这三年可咋过?   “也不知道,我们家老三那个养殖场咋样儿了?   他那头可是有个大泡子啊,这要是水漫上来,那里头养的动物除了水獭都得淹死。”   许成厚看着外头的大雨,忧心忡忡,照这么下去,就怕养殖场要完蛋。   “唉,这老天爷啊,真是不成全人,还让不让人活啊?”   “老许大哥你放心,你家世彦是个有成算的,他肯定心里有数。   今天我没让他上来,估计这会儿在养殖场呢。”于守广见许成厚一脸担忧,只能安慰他。   于守广倒是没猜错,许世彦真的在养殖场呢。   这么大的雨,他肯定得去养殖场坐镇啊。   当初养殖场选址的时候,许世彦就想过洪涝的问题。   所以把饲草种植区放到了平坦开阔地上,而把动物圈舍放在了窝风向阳的山坡。   那养鱼的大泡子,当时在修的时候就预留了几个排水沟,只是平常不用,都堵上的。   中午的时候,许世彦就带着几个盲流子挖开了一个排水沟,下午看事不好,又把另一条挖开。   到晚上,许世安看着还不行,就跟许世彦商议,再把最后那一条也挖开。   “嗯,挖开吧,别怕跑了几条鱼,鱼没了咱还可以再养,这养殖场要是淹了,好几年的心血就得白费。”   许世彦看着外头还在下的雨,点点头,于是一行人来到最后一处排水口,挥动铁锹,将排水口挖开。   最后这一个排水沟地势最低,水渠也宽,所以当这一处水沟挖开后,泡子的水面便不再上涨。   众人总算松口气,又在这边盯了一阵子,确定没危险了,这才回去休息。   这一晚,不知道多少人彻夜无眠,全都盯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心中祈祷老天爷开眼,别再下了。   然而事实让所有人都失望了,雨还在下,这一场雨从二十六号一直下到二十八号。   这一场雨,平均降雨量在二百一十毫米以上,漫江、东岗、泉阳地区平均降雨量超过二百二十三毫米。   头道松花江、松江河水位都猛涨,洪峰期每小时上涨三十多公分,高峰流量每秒四千八百立方米。   地势低洼地带的房屋、庄稼全都泡在水里,损失惨重。   好在县里及时采取措施,组织群众提前撤离,人员没有伤亡,也算是万幸了。   雨停,大水慢慢退去,处处狼藉。   公社和大队赶紧号召众人,清理水淹过的地块,扶起被水冲倒的庄稼。   还要重新修桥修路,过水的房屋也要重新修缮。   这一忙,十天半个月转眼就过。等这些忙完,该秋收了。   庄稼分地块,过水的暂时不收割,没过水的按成熟度分批收割。   九月十六号,小黑河参地开始起参做货。   今年一共四千五百多丈棒槌,全都用的底肥,去年还追的肥,那棒槌从地里一起出来,大家伙儿都惊呆了。   头路、二路栽子下地的那些,三四两的棒槌比比皆是。   最沉一棵半斤多,直接被于守广拿走刷洗干净泡在酒里,送到了陈建章的办公室去。   这可是二大队参业发展的里程碑,必须留下来当标本,可不能做货卖掉了。   等人参全部起出来,总产量一统计,施用肥料后每丈人参,产量可提高百分之五十还多。   二大队四千五百丈人参的产量,能赶上以前七千丈,这绝对是巨大的飞跃。   消息上报到县里,县领导商议决定,今年的先进集体,还给东岗公社二大队。   当然,与荣誉比起来,二大队的社员,更在乎的是工分。   今年棒槌产量这么高,每家都能多挣不少钱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担忧   “小许啊,我跟咱队几个队长都商议好了,等今年的棒槌卖了钱,单独给你发奖金。   没有你带头搞这个参地用肥,咱队哪能有现在这产量?你这居功至伟。   别处咱不管,反正队里必须表示表示。”   二大队开会的时候,于守广当着几个队长、小队长、会计等人的面,公开表示,要给许世彦发奖励。   要知道,以前一丈参地产十六七斤就算高产了。   如今呢?好的地块儿一丈参地能起二十六七斤,差的也能起二十二三斤。   二大队四千五百丈做货,增产多少?   而且这个可不是简单的增加百分之几十,要知道人参个头越大,做货出来的等级就越高。   等级高了,价钱也跟着水涨船高,获得收益绝对比产量增长还要高出很多。   “于叔,奖金不奖金的都好说。   我刚才去加工厂转悠了一圈,那个大货的加工方式不对。”   奖金啥的,许世彦真没往心里去。   这年月给个人的奖励能有多少?顶多一百块钱,他在乎那点儿?   “啊?怎么不对了?”   于守广等人一听都愣了,做货不都是那样么?蒸出来晒干,还有啥办法?   “叔,那些大货不一样,三四两的棒槌太大,蒸熟容易打瓣子。   棒槌一旦打瓣子,就做不出好货,卖不上价钱了。”   棒槌大,浆气足,含淀粉等物质也高,一旦蒸熟,就很容易纵向裂开,也就是许世彦说的打瓣子。   棒槌要是打瓣子了,就算晒干也会留下痕迹,验等级的时候就验不上,好好的货卖不上价钱。   “哎呀,那可怎么办?”打瓣子,大家都知道咋回事儿。   以前参地产量低,偶尔出来几棵大的蒸熟了,就犯这个毛病。   但以前少啊,混在一起也就那么回事儿谁也不在乎。   如今产量这么高,大的那么多,要是全都蒸打瓣子,那就太可惜了。   “用布条,一指宽的布条,把棒槌主体结结实实缠住,然后上锅蒸。   蒸熟凉透了,再把布条解开晾晒,就不容易打瓣子了。”   这一招,前世他家大闺女想出来的。   那时候棒槌产量高,为了防止棒槌打瓣子,许金萍就想办法往棒槌上缠布条,紧紧捆住,果然不打瓣子了。   就是费事,太费工夫,但是没辙啊,为了多卖钱,费功夫也得这么弄。   “布条缠?那得多少布条,多少人啊?能忙的开么?”旁边的人问。   “那能怎么办?挨家挨户找呗,旧衣服旧被单啥都行,只要别掉色就可以。   发动全队的男女老少去干活,也得把这活抢出来。”   许世彦一摊手,想要挣钱,就得付出时间和精力。   又想多挣钱,又不想费事,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情。   于守广一听有道理,想挣钱还怕什么麻烦啊?于是立即在大喇叭里面喊。   号召各家各户奉献旧衣服旧被单,出工出力,到加工厂干活。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干活好,工分肯定不少。   这下,倒是真喊来了不少人。   大家伙儿都拿着自家穿旧的衣裳,或者是中间都蹬破了的被单,按照许世彦的要求,撕成一指宽的布条。   然后用布条把那些三四两沉的棒槌,尽量结结实实捆起来,再装上笼屉蒸熟。   一锅参蒸熟抬出来,放到一旁凉透,然后一边解开布条,一边往叉子上摆。   还别说,这一招果然好使,真就没有打瓣子的了。   “小许啊,你可真行,得亏咱大队有你,你说自打你搬过来,咱大家伙儿跟着沾了多少光儿?   小伙子好好干,叔看好你。   可惜现在没有工农兵大学生了,不然叔非得推荐你去农大读两年书不可,屈才了啊。”   于守广一边鼓励许世彦,一边感慨着。   “叔,我倒是想去念书呢,可惜没赶上好时候不是?   现在都恢复高考了,我这点儿墨水早都就饭吃了,我考不上啊。”许世彦惋惜。   其实,他倒是很想去学习学习,主要学畜牧养殖、兽医一类。   以后养殖场规模越来越大,疫病防治这一块儿更得严格才行。   这些他还是外行,要是有机会,最好找个地方学习一下。   其实要学习的东西挺多,不光是畜牧兽医,农产品加工、药材活性成分提取等等,许世彦都挺想学的。   抚松地区虽然盛产人参,但一直都是原材料出口状态。   这个说实话,真的就等于是被外人卡着脖子,价格完全由国外收购商来制定。   这几年依旧是统购统销,而且产量不高,还看不出什么来。   等着过几年,承包到户后各家的人参发展起来,再加上各个企业办参场也都纷纷冒头。   人参种植行业进入野蛮生长期,而市场调控不及时,造成参农互相压价。   到最后只能是国外客户赚了便宜,参农赔死。   以前吧,许世彦没多大野心,就想着发展点儿自家的参地,栽上几百上千丈棒槌。   利用上辈子的经验,避开一些坑,过自己美滋滋小日子就行。   可是这几年发生的事,尤其是这个参业用肥的推广,给许世彦提了个醒儿。   没有相应措施,可能人参价格暴跌,会比上辈子提前。   如果只是二大队,或者说东岗公社掌握参地用肥技术,即便增产,对于整体大局影响不会很大。   可现在是整个儿县里开始推广,三年后,产量会增加到多少?   接下来,可能不仅仅是本县,临近几个也出产人参的县,肯定会闻风而动,也学习推广参地肥料使用。   到那个时候,人参产量大幅增长,可上级收购量、收购价格不涨反跌。   参农丰产不丰收?这种情况会不会出现?   八六年之前,国家没有放开限制,应该不会出现,但是八六年往后,这种情况有很大可能出现。   若真是那样的话,许世彦这一番好意,很可能反倒坏事。   许世彦只要一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就觉得背后发寒。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农民,没学历没背景。   一个被时代推动着,被动往前走的人,有多大能耐能抵抗时代洪流?   “小许,想啥呢?咋还一动不动的呢?发什么愣啊?”   于守广见许世彦呆愣愣站在那儿不动,心下诧异,便伸手推了下许世彦肩膀。   “叔,那个麻烦你帮我留意着,要是咱县里办啥培训班之类的。   你帮我报个名,我得去学习学习。”上大学可能不太好办,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好消息   “你小子想啥呢?培训班?真有培训班也是你去给人家讲课。   就参地这一块儿,还有谁比你技术好啊?你去学啥?”于守广一听就笑了。   “叔,不光是参业技术,其他的比如畜牧养殖、兽医、农产品加工、药材深加工这些。   只要有相关的培训,我都想去听。”许世彦摇头。   他要学的不是人参种植技术,他想学的是产业深加工,如何利用原材料优势,创造更大价值。   于守广闻言一愣,“哎呦,你说这些,我都没听过。   咱县里啥时候办过这些培训班啊?你讲课,那都是头一回呢,这玩意儿够呛。”   许世彦无奈叹气,看起来,这事儿指望大队是不行了,还得他自己想办法。   许世彦在加工厂又转悠了几圈,确认干活的都已经掌握了布条缠棒槌的方法,这才跟于守广等人一起离开。   回到家后,许世彦立刻拿出纸笔,给楚老写了封信。   把他心里的困惑,以及对人参产业未来前景的担忧,都跟楚老说了。   这几年,许世彦跟楚老一直都保持书信往来。   尤其是那年拜托楚老上呈文章后,俩人聊的内容也很宽泛,啥都能聊。   反正楚老不嫌许世彦烦,许世彦有啥困惑也很楚老讲,当年的师徒,如今倒成了笔友。   信写完,许世彦找了个机会寄出去。   加工厂那头忙了两天,总算把那些个头大的棒槌都缠上蒸熟。   稍微小一些的就不用了,正常刷洗、蒸熟、晒干就可以。   还别说,八月末那一场雨之后,天气一直不错,没咋下雨,阳光还挺好,晾晒棒槌正合适不过。   这红参干燥,可以在太阳下晾晒,也可以烘干。   但是,烘干的棒槌颜色发暗,不亮堂。   纯阳光晒干的棒槌,颜色鲜亮半透明,品质高。   所以,烘干室多数都是下雨天不得已才用,但凡天气好,太阳晒就行了。   今年二大队人参产量高,加工厂那头压力比较大,招来一大批姑娘媳妇,加班加点儿的干活。   苏安花,也被许世彦给安插到加工厂去了。   龙凤胎渐渐大一些之后,不像小时候那么闹腾了,苏安瑛身体恢复,跟周桂兰俩人换着也能照看过来。   原本苏安花是要回大营,苏安瑛找了丈夫商议,不如把苏安花安排到加工厂干一阵子。   苏安花回大营也就是秋收,大田里的活累,女的挣工分还少,哪里能比得上加工厂?   许世彦找了加工厂的人,让苏安花顶着苏安瑛的名干活,这边工分高还不累,正适合。   加工厂这头活太多,本来人手就不够,巴不得多来个人呢。   至于是苏安瑛还是苏安花,加工厂这头根本不在意,只要有人干活就行。   加工厂这头忙着做货晾晒、剪须、分等,这些活跟许世彦没太大关系,他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山上和养殖场。   尤其是养殖场那边,鹿和麝的饲草青贮从夏天就开始了,到秋天是最后一拨。   由于入秋那一场雨的影响,饲草品质不如之前,许世彦带着人费了些时间,好歹把最后一批青贮饲料归入仓库。   地里的胡萝卜、白菜等,也都收获了埋在地里或是收入地窖,以保证鹿群和麝群有足够的饲草过冬。   紫貂、貉子、水獭的饲料,经过这两年的研究,也有了不小的进展。   根据动物不同发育阶段,以肉粉、骨粉、奶制品、鱼粉、豆粕等配置的饲料,也装满了仓库,确保动物们冬季能够正常供应。   之前,许世彦答应过二哥,要帮他发展人参,许世安抽空在他家后院刨了十五丈参土。   原本,许世彦是打算从栽子漏儿里头挑点儿,花钱买下来给许世安用。   没想到今年二大队批下来的参地少,参栽子剩下了挺多。   剩下的参栽子就只能做货,太可惜。   所以许世彦跟于守广提了句,帮许世安买下几十斤参栽子和参籽,又帮着许世安把棒槌栽上,把许世安两口子都高兴的不行。   这十来丈棒槌好好侍弄着,三年后咋地不得卖小两千块钱?这可比在菜队挣钱,谁不高兴啊?   忙忙碌碌的便到了十一月初,第一场雪就这样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而许世彦,也接到了楚老的回信。   “小妹,小妹,楚老来信,说你的毛病应该有办法治了。   你赶紧跟你师傅请假,咱抽个空去省城给你看病去。”   许世彦有事下山,先去了趟队部,结果一到那儿就发现有自己的信。   打开一看,竟是楚老说,脊椎畸形的矫正有进展了,让许世彦尽快带着许世琴去省城。   那边要给许世琴检查身体,如果身体情况允许的话,马上安排住院就可以手术矫正了。   许世彦一看这信的内容高兴极了,拿着信就往家里跑,进门便喊道。   许成厚还在山上看参呢,没下山,周桂兰成天在这边帮着看孩子。   许世琴下班也是先过来搭把手做饭伺候孩子,等着吃完饭,娘俩再回那头房子去住。   “三哥,是真的么?楚老真的说我这毛病可以治了?”   许世琴下班回来正在厨房炒菜呢,一听这话,拎着铲子就从厨房出来了。   “你看,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不是写着么?让你赶紧去省城检查身体呢。”   许世彦把信递给妹妹,让她自己看。   许世琴激动的手都发抖,那薄薄两张信纸仿佛比千斤还重,一边看着,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哥,我这毛病真能治了。楚老说,他们治好了几个类似的。这,不是在做梦吧?”   日盼夜盼,盼了这些年,总算等来好消息了,许世琴如何能不激动?   这一刻,她泪眼模糊,却面带笑容,那是喜悦的泪水。   “是啊,楚老带着一个课题组,跟金陵和首都的医院合作攻关,总算摸索出了脊椎畸形矫正的办法。   所以人家才说,让你去省城呢。明天赶紧请假,咱抓紧时间出门。”   许世彦瞅着妹妹那激动的模样,自己也笑了起来,不容易啊,这些年,总算等到了。   “哎?啥味道啊?什么东西糊了?”   许世彦正笑着呢,忽地一抽鼻子,闻到了一股糊味儿。   兄妹俩赶紧往厨房跑,结果发现,锅里的白菜没有翻动,都糊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藏钱   楚老的来信,让许家众人看到了希望。   吃过晚饭,周桂兰立刻领着许世琴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你这回出去,不知道得在省城住多久,多带几件衣裳。”   周桂兰一边帮着闺女收拾衣服,一边念叨。   “走的时候穿那件紫红的呢子大衣,咱这出门,不能穿的太寒酸了让人瞧不起。”   周桂兰说的那件大衣,是许世彦第一次去通化的时候,给周桂兰买的一块料子。   周桂兰觉得那颜色太艳了,不太适合她一个老太太穿,所以一直就没动用。   这不是打算今年冬天给许世琴和韩立伟订婚么?   前阵子周桂兰就翻出了那块紫红色呢子布料,让闺女做一件大衣,免得订婚的时候没啥像样衣服,不好看。   没想到还没等韩立伟回来订婚呢,省城倒是来消息了,那就穿着去省城看病吧。   那么大个姑娘出门在外,不能灰突突的太难看了。   “对了,明天你赶紧给立伟发个电报,最好让你三哥去韩家说一声儿。   你这一去治病,还不知道几个月呢,你俩这订婚的事儿不行就往后延一延?”   周桂兰忽然想起这事儿来,提醒许世琴。   许世琴收拾衣服的手停了下,“嗯,这事儿我先给立伟发个电报,然后再写信好好跟他商议一下。   希望他能同意订婚延期,治病要紧。   但凡有点儿希望能让我恢复正常,我还是想健健康康的嫁给他。   免得别人笑话他,凭着那么好的小伙子,不找个身体健康的媳妇。”   这是许世琴的心结,之前她不肯答应韩立伟,主要也就是怕人笑话他。   如今,好不容易有希望了,不管再苦再痛,但凡能有康复的可能,许世琴都愿意去试。   她只希望结婚那天,她可以挺直了腰杆,站在韩立伟身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而不是被别人笑话,被人指指点点。   周桂兰听了闺女的话,眼窝发热,鼻子一酸,这眼泪就要往下落。   “唉,当初但凡我多用点儿心,哪至于让你遭这个罪?”   因为闺女的罗锅,周桂兰后悔了一辈子。   “妈,看你说的啥话?咱家那时候啥条件啊?   六个孩子,我爹成天出去干活顾不上家里,你一个人洗衣服做饭劈柴火,还得看着我们六个。   能把我们六个都养活了就挺好,谁能想到会出意外啊?”   小时候确实埋怨过父母,恨过哥哥,恨老天爷不公平。   随着年纪增长,许世琴懂事之后,就不再怨恨,能够接受现实了。   周桂兰抬手抹去眼泪,起身去东屋里间,将地上一个柜子搬开,露出后面的墙壁。   墙根处,有一块砖的颜色跟周围不太一样。   周桂兰动手将那块砖拆下来,伸手从里头掏出个布包。布包里,自然是这几年她攒下来的钱。   儿子们每个月都给养老费,从第一年的五块,现在已经涨到了每个月八块。   许成厚在山上看参,吃喝都是队里管着,还挣高工分。   周桂兰一个人在家能吃用多少?这两年家里多少攒下了一些钱。   闺女要去看病,这可是大手术,谁知道得花多少钱?   周桂兰数了数,家里一共还有一千两百来块钱。   周桂兰咬咬牙,留下二百,那一千块钱全都给闺女拿着。   穷家富路,再说这是去治病,能多带就多带些。   三儿子倒是说了他给出大头,可周桂兰哪里舍得?   儿子挣点钱那么容易啊?这两年瞅他累的啥德行了?又黑又瘦,看着都怪可怜的。   但凡家里能出一份儿力,也不能让儿子多出钱啊。   周桂兰把一千块钱揣起来,剩下的还用布包起来塞到墙洞里,再堵上砖,把柜子挪回去。   “那,这是一千块钱,你好好放起来。   出门在外又是看病,花钱的地方挺多,这点儿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尽量先可着这些钱花,你三哥挣钱不容易,能不花他的就不花。”   周桂兰从里屋出来,把钱塞到闺女手里。   “妈,你给我这么多钱,家里还有用的么?   我这几年攒了些钱的,你别给我这么多了,五百就行。”   许世琴从七八年入秋开始上班,到现在四整年了,早就从学徒工转为正式工。   林业局工资跟别处一样,但是补贴高,许世琴现在一个月有五十来块钱工资。   她一个女孩子花销轻,早晚在家里吃,中午店里管饭。   平常也就是买点儿日用品,再就是往回买点儿细粮、肉之类的。   许世琴一直都盼着能去治病呢,所以平日里不怎么花销,只想多攒点儿钱。   她手里差不多有一千块钱了,不想再要家里那么多。   “别,都拿着吧,你这毛病还不知道得花多少呢,多带点儿钱,心里安稳。”   周桂兰摇摇头,愣是把钱塞给了闺女。   许世琴无奈,也只能接下,然后娘俩就开始琢磨把钱放在哪儿。   这么多钱,揣在兜里肯定不行,衬裤上缝个兜,也装不下。   最终,周桂兰决定,把许世琴的那件薄棉袄拆开。   把钱分成三份,最多的缝在棉袄夹层里,等着用钱的时候,再把棉袄拆开线往外拿。   另一部分装到衬裤那个兜里,也用线缝好。   再剩下的,分开塞在袜子里,还有鞋垫儿底下。   周桂兰母女琢磨着藏钱,许世彦那头也进行着同样的事情。   许世彦倒是没舍得在新房墙根儿凿个洞,他是在新房地底下做文章。   储藏间那屋地面,被他刨开,挖了个地下室。   不太大,也就六七平,四周都用砖和水泥砌的,挺干燥。   山参、钱,还有他前年托人淘登的几套邮票,都被许世彦锁在地下室的箱子里了。   这两年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再者不是有地下室了么?索性就没再往银行里存钱。   家里现金还有五千来块钱,索性全都带着,谁知道得花多少钱啊?有备无患吧。   想了想,许世彦又顺手挑了棵参,这才连参带钱,一起拿上去。   拿了钱出来,许世彦又犯了难,这么多钱可咋拿?   这年月也没有百元钞,都是十块的,五千就是五整捆儿。   这五捆钱不少,怎么带着出门能不显眼?   腰包里差不多能装三千,剩下两千,塞在背兜夹层五百,裤衩兜里缝五百、棉袄里子上缝个兜,缝进去八百,剩下两百放在外头,零用。   最后,许世彦又把自己打猎的那把刀放进了背兜里。   出门在外不知道能遇上啥事儿,带着刀,心里安稳点儿。 第二百二十九章 出发   八二年十一月八号,许世彦一大早就去找于守广。   跟于守广说了要陪着许世琴出门治病的事,想让于守广给他开个介绍信。   如今出去外地,吃饭的话很多地方倒是不要粮票了,但是住宿不行,还都要介绍信,没有介绍信就没地儿住。   虽说齐云升和楚老都在省城,可也不能住到人家啊。   这一趟去治病,还不知道多长时间呢,不能总麻烦人家。   于守广一听,立即点头,领着许世彦去了队部,给开了介绍信,还给拿了一叠粮票。   “虽说现在挺多地方不要粮票了,但价钱挺贵。   我这儿还有些粮票,你都拿着,出门一趟不容易,这也不知道得多久,能省就省着点儿。”   于守广是个过日子的人,想的也周到。   许世彦也没拒绝,谢过于守广,拿了介绍信和粮票,赶紧回家。   到家后,跟许世琴俩人带着行囊,由冯超赶着马车送他们去松江河找许世琴的师傅请假。   许世琴的师傅一听说是去省城治病,也是二话没说直接点头同意了,很痛快的给了假期。   “到那儿就安心治病,啥都不用惦记。   你出门,师傅也没啥东西给你,这二十块钱和粮票,你带着。”   “师傅,不用,我带了钱的,粮票也有。”许世琴哪好要师傅的钱?忙推拒。   “咋地?你嫌师傅穷,给的少了?让你拿着就拿着,咱娘俩还见外是咋地?”   秦师傅沉下脸不高兴了,愣是把钱和粮票都塞给了许世琴。   “行了,别跟我撕吧,赶紧去坐车,耽误了时间赶不上车。”   秦师傅愣是不给许世琴拒绝的机会,推着兄妹俩往外走。   “路上一定当心,这时候外头乱着呢,车上别睡觉。”   秦师傅不放心,又叮嘱了两句,亲眼看着兄妹俩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店里。   冯超甩开鞭子,赶着马车朝火车站跑。   早晨走的着急,也没时间去韩家。   兄妹俩意见一致,等着他们到了省城,检查完身体确定能手术了,再发电报给韩立伟就行。   谁也不敢说,他们这次去省城就一定能治。   万一不能治呢?那肯定就得赶紧往回走,自然没必要通知韩家人。   要是能治,再发电报就赶趟儿,免得空欢喜一场。   马车跑的挺快,不多时就到了火车站。   冯超把马车拴在车站外,又帮着许世彦兄妹把行囊送进去才赶车回去。   许世彦这边,去买了发往浑江的车票。   松江河现在还没有直达省城的火车,都得从浑江或者通化倒车。   早晨请假、开介绍信,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买完票没多会儿,那头就检票了。   八点四十,火车进站,许世彦大包小裹的连背带扛,护着许世琴上了车。   这年月也不论什么对号入座,只要有票随便坐哪儿都行。   还好这时候出门的人不算太多,兄妹俩找了个空座坐下,行李也都放到架子上。   原本,周桂兰是想让许世琴穿着那件紫红色呢子大衣出门的,被许世彦拦下了。   他们这次出门带了不少钱呢,本身就得加倍小心,再穿个呢子大衣,咋地?显摆有钱啊?   出门在外,穿戴越好就越是招贼,如今外头可不是前几年了,乱的很。   火车上倒是不至于有抢劫的,但是小偷特别多,可别让贼盯上。   所以许世彦穿着他上山干活的破棉袄,补丁一层摞一层,许世琴也找了件在家穿的衣服,上头打着补丁。   兄妹俩破衣烂衫的打扮,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没啥钱的老农民,小偷都不咋注意他们。   即便如此,许世彦也不敢大意,随时随地都保持警惕。   不管谁往这边靠近,许世彦都很小心的尽量避开接触,将许世琴护在里面。   这一路上车的人多下车的人少,车上乘客越来越多,到后面几站时,就没座了。   这种时候,也正是小偷下手的好时机,果然,过了一会儿,有人就喊,他的钱丢了。   那人的衣服被割了个口子,揣在里面的钱就这么被人偷走了。   被偷的人放声大哭,周围人露出同情的目光,却又无可奈何。   就这个年月,谁出门不是提心吊胆的?   “哥,咋这么吓人啊?好好儿的衣服就被割了道口子。   这么多人呢,都没注意是啥时候被偷的?”许世琴哪里经历过这些,吓坏了。   “所以我才说,出门不能穿太好,越破越土越没人在意。   要是再有一身汗臭味儿脚臭味儿,那就更好了,保管没人往你身边靠。”许世琴低声嘱咐妹妹。   被吓到脸色发白的许世琴,一听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哥,你可真能埋汰人。”   谁出门还不收拾的干净利索?哪能一身汗臭味脚臭味儿的就出来?那也太丢人了吧?   “是真的,你别不信。   你看看刚才丢钱那个,一看就是工作出差的,这样的人身上肯定带着不少钱,最招小偷。”   许世彦低声给妹妹讲解,也算是让她涨点儿见识。   “那些小偷最会看人,什么人有钱什么人没钱,他们都能认的差不多。   所以啊,你就不要想着其他,自然点儿,就是个从来没出过门的穷鬼土老帽。”   许世琴身体不好,真是没咋出过门,最远也就从松江河到仙人桥,要说是没出过门的土老帽,还真是挺贴切。   老式蒸汽火车跑的慢,就这么一路咣当咣当跑了将近五个钟头,总算到了浑江火车站。   广播里喊着让旅客都带好行李准备下车,好多人都急着往车门那边挤。   越是这种时候,意外越多,所以许世彦没着急,只把行李都拿下来等着。   直到火车停稳了,这才护着许世琴随着人群下车。   刚下了火车,还没等出站台呢,就听见有人喊,他的东西不见了。   那不用说,肯定是刚才挤着下车的时候,被人顺手牵羊了。   许世琴一听那边的东兴,吓得就要摸自己衣服里的钱,被许世彦拦住了。   “别动,当心有人盯着你。”   谁知道那头是真的丢东西了还是假的?万一是有人故意这么一喊,暗地里观察这些旅客的反应呢?   不管是谁,在听到别人被偷的时候,下意识的都会去检查自己的钱丢没丢。   有的人会利用这种自然反应,在暗中观察,然后趁别人不注意下手。   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检查,直接往外走就是。 第二百三十章 太乱   有许世彦提醒,许世琴不再有所动作,只小心的跟在哥哥身边。   兄妹俩出了站,转头又去售票处买了往省城的票。   发往省城的火车是傍晚的,时间还早,兄妹俩也不能一直在火车站呆着,索性在外面旅店要个房间过站。   俩人也没出去转悠,就老老实实呆着旅店里。   管人家要了些热水,就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煎饼、咸菜,对付了一顿。   五点半,二人退了房,背起行李去车站,到点儿检票上车。   这趟车六点发,到省城是早晨七点来钟,正好在车上呆一晚上。   这年月,卧铺票可不是一般人能买的,都得是公家的人开工作证明才行。   许世彦兄妹就是个老农民,肯定没这待遇。   再说了,就一晚上,也不是出远门,没那个必要。   浑江是始发站,车上空座很多,还有单独给通化那边预留的两节车厢都是空的。   许世彦领着许世琴,直接找了个对面长座,一人一边坐着。   晚上要是没人来,他们还可以躺一会儿。   通化上车的人也不太多,车上空座不少,所以过了通化,许世彦就让许世琴休息,他看着。   等到晚上九点来钟的时候,许世彦也枕着行李眯瞪着。   到十二点来钟,似乎有极轻的脚步声朝他靠近。   许世彦也不吭声,闭着眼睛假装熟睡。   果然,有人停在许世彦前面,伸手往许世彦腰间摸索,结果却摸到了一个梆硬的东西。   那人觉察不对,立刻收回手,却被许世彦攥住了手腕。   “兄弟,找到啥稀罕玩意儿了没?”许世彦坐起来,笑着看向对方。   那人捂着个帽子,脖子上还戴个套帽挡住半截儿脸,只露出鼻子和眼睛。   “松手,不然我兄弟过来饶不了你。”   那人恶狠狠的警告许世彦,只是声音里带了几许的心虚。   许世彦手上用力,一个巧劲儿,咔的一下就卸了这家伙右手手腕和胳膊。   “你兄弟?几个啊?”   许世彦刚才打量了,这节车厢里大部分人都睡着呢,周围并没有探头探脑负责警戒的人。   也就是说,这家伙可能是在装腔作势,也可能,他的同伙在其他车厢作案,还没过来呢。   刚才那家伙摸到的是许世彦打猎那把刀,当时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此刻被制住,右胳膊整个儿不敢动了,那家伙也明白过来,这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大哥,出来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大哥高抬贵手。”   那人一看事情不妙,立刻放软了语气求饶。   “兄弟,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非得走这条道么?”   从一开始,许世彦就没有大声嚷嚷,始终都低声跟对方说话,他也怕把对方的同伙引过来。   许世彦这次出门还带着妹妹呢,尽可能要避免横生枝节。   万一对方有十几个同伙,他就一个人,肯定吃亏。   “都,都是不得已。”那人咬着牙,小声说道。   许世彦叹口气,摆摆手,“你走吧,我不跟你计较。   最好下一站赶紧下车,找个医院看看去。我只会卸,不会正骨。”   会,也不能给他正,谁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样的人?   万一给他正骨接上了,他再翻脸呢?   就这样才好,右手不敢动,只剩左手,不怕他翻出什么风浪来。   对方也看出来了,许世彦不好招惹,于是二话没说,在许世彦松开手那一刻,转身就跑了。   等那人跑了,许世琴坐起来,“三哥,你就这么放了他啊?”   许世琴也没敢睡太实,迷迷糊糊间似乎听着不对,她没敢动弹,只闭着眼睛听。   直到那人走了,许世琴才敢出声儿。   “不放了他还能咋办?闹大了报警?   你知道他们这一伙有多少人么?万一他们十几个人围上来,咱俩不得吃亏?   车厢里就这些人,你敢说他们都能起来帮咱?”   许世彦摇摇头,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人心难测,这世上不缺见义勇为的人,但更多贪生怕死的人。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也不愿意主动招惹麻烦。   甚至有些人,宁可损失些钱财,也不肯出头。   许世彦从来不敢把人性想的太好,一切往最坏里打算,也就不会失望。   许世琴想了想,点头,“嗯,三哥说的有道理,是我太天真了。”   “别想了,继续睡吧,别的不敢说,后半夜咱这节车厢应该是安全的。”   他抓到人没声张,还把人放走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按理来说,那人绝不会再回来找事儿。   当然,要是遇上那种不讲规矩的人,说不定会仗着人多回来报复。   要真是来了,那就没办法,拼命呗。   许世琴还困着呢,既然哥哥说安全,她也没啥可担心的,继续躺下睡觉。   许世彦没有直接睡,而是坐在那儿,右手握住腰间刀把儿,随时保持警惕。   直到下一站停车,都没有人过来寻仇,许世彦这才放心,松开手躺下眯瞪着。   不到五点,火车上的旅客陆续醒了,然后就听见有人喊,他的东西丢了。   一个人喊,其他人也都被惊醒,各自检查自己的行李物品,也有好几个喊着丢钱丢东西的。   许世彦一听,立刻装模作样的翻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哎呀,了不得了,这是哪个缺德冒烟儿的,咋连俺这样儿的也偷啊。   俺在家过不下去了,就想着来省城投奔亲戚,浑身上下就剩几块钱路费,全没了,这可咋过啊?”   别人都丢东西了,就他们兄妹没丢,而且他们穿戴又这么破,很容易被人怀疑。   所以许世彦就来了这么一招,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放声哭。   “哎呀,可没法儿活了,俺妹子还是个残疾人啊。   欺负残疾人,丧良心,天打五雷轰。”   许世彦故意把农村老太太泼妇骂街那一套搬出来,指天骂地的在那儿嚎。   整个儿车厢不用听别人的,全都看傻子一样看他。   许世琴看着哥哥表演,也是一脸尴尬,又不敢笑,只能捂着连抖动肩膀。   别人看了,只以为许世琴也在哭呢。   兄妹俩穿着打扮本就破,再这么一哭,就显得更可怜了,旁人见了也只能摇摇头。   “唉,如今这社会,真的是越来越乱了,老实人不好过啊,走哪里都受欺负。” 第二百三十一章 楚老   在许世彦一番夸张又做作的干嚎之下,众人看这兄妹的目光,已经从怀疑变成了同情和怜悯。   他们这些人丢点儿钱和东西还能过下去,这兄妹俩都穷成啥德行了,往后日子可咋办?   众人摇头叹气,各自回到座位上。   许世彦这头又嚎了两嗓子,才在旁人的劝说下,哭丧着脸重回坐到座位上。   正好这时候火车又到一站,有几个人下车,然后呼啦上来一大群人。   许世彦一看,赶紧让许世琴坐到他这边里头,给后上来的人让地方。   兄妹俩挨着,小声说话。   “哥,你可真行,啥你都能装?   刚刚你整那一出,就跟陈德勇他娘一模一样的。”   许世琴低着头也不敢抬起来,小声嘀咕。   “嗯呢,就是学的她。   不这样不行,你没看车厢里好几个人都丢钱丢东西了么?肯定是昨晚那人干的。   我要是不来这一出,他们就得怀疑咱。”   没办法,为了不引起怀疑,那就得撒泼打滚儿唱大戏。   虽说夸张了点儿,看起来像傻子,但效果挺好,许世彦很满意。   至于说那些丢了钱丢了东西的人,并不值得谁同情。   如今这年月外头很乱,出门连这点儿认知都没有,火车上也能呼呼大睡,丢了东西活该。   许世彦也不是谁的爹妈,没那个义务帮他们抓贼。   那咋地?要是昨晚他因为抓贼受伤了,这些人有几个能帮他的?   善心要有,但是得分什么事儿,分不清形势胡乱发善心,一个闹不好自己小命儿先没有了。   可以说他自私,但首先,他必须为自己负责,为亲人负责。   这是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他绝不会莽莽撞撞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拼命。   车上人多,俩人没再继续说,只闭着眼眯瞪着。   后头两站上来的人都很多,车上没座了,好多人都站着。   早晨七点半,火车驶入终点站长春车站。   许世彦兄妹背起行李,不慌不忙的跟在人群后头,出了车站。   到外面,找了个岁数大的人打听了去白求恩医科大学的路。   楚老之前来信说过,他就住在医科大学教职工家属区。   那边离着附属医院也很近,齐云升现在也在附属医院实习。   兄妹两个按照人家的指点,坐上公交车,直奔新民大街的医科大站。   到了这边,俩人没有直接去找人,而是先在附近找了个旅店,凭着大队给开的介绍信,开了个双人间。   兄妹俩带的钱太多了,不能跟别人同住,哪怕是多花钱,也得要个单独的房间。   在这附近住的旅客,多数都是陪着家人来看病,所以旅店方面也会顾全到这些。   工作人员没难为许世彦兄妹,很干脆的就给安排了房间。   二人把行李都放好,各自换了件衣裳,揣着钱锁上门。   从旅店出来,按照楚老来信写的地址,直奔家属区。   楚老已经七十六了,前两年就不再担任实职,而是名誉校长、名誉院长。   如今课题组已经攻克难关,楚老连学生也不带了,只是在家整理整理医案,看看书啥的。   许世彦拿着信,按照信上的地址一家一家找过去,实在整不明白了,就在路上找个人问问。   十一月初的省城,要比东岗那边暖和一些,兄妹俩还照着家里的温度穿衣服,转悠一会儿都热出汗了。   好在最终找到了楚老的家,许世彦赶紧上前敲门。   “你们找谁?”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出来开门,见到许世彦兄妹,满是疑惑的问道。   “你好,请问这里是楚瑄淮老先生的家么?   我们是从抚松那边过来的,特地来看望老先生。”许世彦知道,这个人是楚老的保姆。   楚老的妻子当年出事的时候就病死了,两个儿子为了避嫌,跟楚老划清了界限,去了大西北。   后来楚老被接回省城恢复工作,那两个儿子已经在那边娶妻生子扎根,都没再回东北。   所以楚老这些年都是一个人生活,保姆是学校给安排的,就是日常照顾楚老起居。   一听说是从抚松来的,那保姆立刻就笑了。   “知道,知道,是姓许吧?楚老总是念叨,昨天还说呢,最近你们可能会来。请进吧。”   应该是楚老提前嘱咐过了,所以保姆态度很好,客客气气的将许世彦兄妹让进小院。   家属区的住房都不大。   虽然楚老级别很高了,可他一个人,也不怎么在乎外在条件啥的,所以就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两间半小房。   院子里收拾的倒是挺不错,看得出夏天时应该是满院子鲜花。   初冬时分,寒风萧瑟,院子里也只剩一些枯枝落叶了。   保姆领着许世彦兄妹进门,“楚老,你一直惦记的人来了。”   一边说,一边引着二人进了客厅。   房子间量不大,两间半的小房又是厨房又是保姆住处,所以屋里有点拥挤。   说是客厅,其实也应该算书房,墙上全都是书架,上头摆着各种各样的医书,还有什么解剖图、针灸人偶之类。   楚瑄淮出身于杏林世家,祖上有人做过御医。   他自幼受家族长辈教导,在医学上已有很深造诣。   然而那时大清灭亡,军阀混战,国家正处于民族危亡、内忧外患的风雨飘摇之际。   受当时风气影响,楚瑄淮对祖传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毅然决然离开家,出门求学,后又远渡重洋去国外学习西医。   楚瑄淮学成归来,受上级委托,任职于金陵鼓楼医院,暗地里是我方的联络站。   后来,因为工作需要,又调去北方,进入华北医科大学任教。   最终调到东北,成为吉林医科大学的教授。   也正是因为过去的经历,尤其是海外求学,以及敌占区工作过的缘故。   那段日子里成了重点打击对象,被送到大营村改造。   经过那些年的折腾,老人家的身体就不太好了。   这几年虽然回到了省城,有人精心照料,终归是岁数大了,精神和体力都大不如前,只能退下来。   此刻,老人家正坐在书桌前,拿着医书翻看呢。   听见保姆的话,便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透过镜片,看到了两张似曾相识的脸。   “呦,是你们兄妹来了啊,好些年没见,模样都变了。”楚老认出了许世彦兄妹,笑着说道。   “师父,是我,我来看您了。”许世彦来到楚老面前,恭恭敬敬行大礼。 第二百三十二章 检查   “快起来,快起来,哎呦,这都新社会了,可不兴这一套。   来,到我跟前儿让我瞅瞅,好几年没看见你了。”   楚老见了许世彦特别亲切,赶紧让许世彦起来,招手让许世彦到跟前儿去。   许世彦依言走到楚老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老人家。   “师父,您老了。”许世彦哽咽难言。   当年若是他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多照顾照顾师父,或许师父不会老的这么快。   “没有,师父觉得自己还挺年轻呢。   我现在一顿饭还能吃四个包子一碗粥,或者两碗米饭呢。   老饭粒儿老饭粒儿,师父还能吃,身体倍儿棒,好着呢。”   楚老倒是格外乐观,见许世彦伤心,还笑着安慰他。   “小赵啊,赶紧给他俩拿凳子,坐下说话。”   楚老招呼保姆,保姆赶紧给拿过来两个凳子,兄妹俩坐下来。   许世彦这才想起来,他还带了不少东西给楚老呢,忙交给了保姆。   “师父,来的匆忙,也没能给您带点儿啥好东西。   就是点儿蘑菇木耳,还有棵参,和一点儿蛤蟆油、天麻。”   那棵参,自然是老山参。   去年夏天许世彦被赖皮鬼拽着进了趟山,结果遇上了好几棵山参。   许世彦也没声张,将参挖回来炮制好存了起来,谁都不知道。   这次来省城,许世彦愁着给楚老带什么礼物,正好拿钱的时候看见那些参了,就从里面选了一棵。   楚老年纪大了,送棵老山参,万一遇到啥情况,或许能保命。   蛤蟆油,都是秋天抓了母抱扒出来的。   老年人身体虚,东北的冬天,气压高温度低,尤其是省城,风大空气干燥,很难熬。   用冰糖炖点儿蛤蟆油,可以滋补身体,增强抵抗力。   “你看你,这么老远的路,给我带东西做什么?多费事啊。”楚老一听就笑了。   “别说,我还真是挺惦记咱那长白山的蘑菇木耳啥的。   之前你寄来的我都让小赵好好放起来,隔三差五的就做给我吃,还是咱长白山的东西好,受吃。”   “行,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小赵,把东西先帮我收起来,一会儿你去买只鸡,中午咱就吃小鸡炖蘑菇。”   楚老没往别处想,只以为许世彦是从队里弄了棵人参,正好留着等交九了炖鸡汤喝挺不错。   保姆点点头,拎着东西进里屋。   “一转眼啊,你们家小六也长成大姑娘喽,瞅瞅这模样,倒是跟你母亲挺像。   好孩子,我都听你哥说了,有出息。”楚老看了看许世琴,连连点头夸赞。   “原本呢,我应该推荐你们去金陵鼓楼医院,那边比咱这头研究早,技术也成型了。   但是吧,离着太远了,你这个毛病想要治好,最少得两到三次手术,那么远,咱折腾不起。   不如就在省城,这边也是我带的课题组,技术都没问题。”楚老看了看许世琴,向她解释。   脊椎畸形矫正并不是那么简单,尤其像许世琴这样将近二十年的旧伤,更难。   脊椎不能一次性全都矫正定型,那样的话,危险系数太高,对脊椎神经、内脏的压力都太大。   所以得分次做手术,一点一点矫正。   金陵离着太远,折腾去一次就得好几天,一年跑几回,真的折腾不起。   “谢谢楚老,别管是金陵还是省城,只要能治就行。”许世琴笑着点头。   金陵在哪儿?连省城这都是第一次来,更别提去金陵了,她连路往哪儿走都不知道。   楚老看了眼墙上的表,八点多还不到九点。   “小赵,你领着他俩去找迟浩,就说是我之前提过的人,让他安排就行。”   正好保姆放好了东西出来,楚老便让她跟着跑一趟。   “你俩跟着小赵一起去医大医院,到那边找外科主任迟浩,那是我以前的学生。   目前脊椎畸形矫正这方面,他就是咱医院的权威。”楚老向许世彦兄妹解释了下。   “先去检查,检查完了回来,中午在我这吃饭。   等着检查结果出来,我跟小迟他们开个会,具体商议一下再说。”   正事要紧,许世彦兄妹来省城就是为了治病,趁着上午赶紧去检查,下午片子出来,就可以开会研究方案了。   抓紧时间治病要紧,叙旧啥时候都行。   “嗯,那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中午过来陪师父吃饭。”   许世彦也没跟楚老客气,立刻起身,跟着保姆一起出门,直奔医院。   医科大附属医院自然离着医院不远,三人步行没多久就到了。   保姆本身就是医院职工家属,对医院熟悉的很,轻车熟路领着许世彦兄妹就到了骨外科主任迟浩。   迟浩一见到保姆领着人过来,再一看许世琴的情况,大概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小陈,这个病人交给你,给她开检查单,先做个全身检查。   尤其是内脏超声、脊椎正位和侧位片子,都得做,片子出来,送到我这儿。”   迟浩询问了一下许世琴的情况后,就把许世琴交给一个年轻的医生。   全程让那个医生陪着,先去开单子,交钱,然后挨个儿地方去拍片、检查。   幸亏有这个陈医生陪着,要不然医院这么大,许世彦来来回回上下折腾,能把他整迷糊了。   等所有检查都做完,一上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陈医生拿着片子和各种检查结果,领着许世彦兄妹重新回到迟浩的办公室。   迟主任挂上片子仔细查看,又翻看了相关的检查结果,还询问了许世琴当初受伤的一些事。   许世琴那时候小,哪里记得请?许世彦好歹能记起来一些,就帮着回答。   所有检查结果看过,片子也看完,迟浩长出一口气。   “既然是楚老师让你们来的,那我就得把话跟你们都说清楚。   第一个呢,这位女同志的伤时间太久,想要彻底矫正,非常难,而且耗费时间也很长。   保守估计,你们这次要在这住院差不多三个月,期间要做两次手术。   再一个,就是这个手术的风险非常大。   你们看啊,这些地方的骨质都发生了变化,想要矫正需要把多余的一些增生骨质切除。   一旦出现意外,比如说碰到了神经或者血管之类,都很有可能导致更严重的残疾。”   “第三个,那肯定就是涉及到钱的问题了。   目前我们脊椎矫正采用的是新办法,用的各种器械都是进口的,很贵。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经济压力?” 第二百三十三章 费用   “迟主任,麻烦问你一下,第一期手术,也就是你说的三个月,大概得多少钱?”   来之前,许世彦就跟许世琴谈论过手术的问题,风险啊什么的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   那毕竟是脊椎,一个弄不好伤到神经,很可能瘫痪的。   许世琴意志坚决,就是不管多么痛多么危险,她都想做这个手术。   二十年来承受了那么多异样的目光,让她很自卑。   如今许世琴就要跟韩立伟订婚结婚,她希望自己能以最完美的状态,嫁给喜欢的人。   所以,兄妹俩最关心的,就是钱。   两个人身上带了六七千块钱,不知道第一期手术能不能够。   要是不够,许世彦还得再想办法。   “其实主要就是材料贵,这一套进口合金材料,大概得两千,手术费几百块吧。   另外加上各种药费,住院费等等,保守估计得三千多。”   迟浩大致估算了一下,给了许世彦兄妹一个数字。   这年月住院费是每床每天一块二,三个月也就是一百多块钱。   大多数手术费也不高,甲类手术四十五到六十块钱,乙类手术三十到四十五块钱,丙类手术十五到三十块钱,门诊小手术五到十五块钱。   脊椎矫正这个是新项目,不在这四类里面,手术费也就要高一些。   但总的来说,大头就是材料。   没办法,国内医疗器械和材料生产不行。   这种新型的医疗项目,需要的材料国内根本生产不了,只能进口。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保底要三千块。   而这还不算三个月的伙食费、营养费,还有许世彦在这边陪着的吃住。   都算在一起的话,可能要四千多了。   四千,什么概念呢?   就比如许世琴现在,她是二级工,一个月工资不到三十块钱,另外还有二十出头的林区补贴,也就是一个月差不多五十块钱。   四千块钱等于她八十个月,也就是将近七年的工资。   许世琴得七年不吃不喝把工资全攒着,才能做手术,而且这还不是全部。   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很多人打退堂鼓了。   所以,迟主任才会事先就把这些都跟许世彦兄妹讲清楚,让他们心里有数,这手术真不是普通人能做。   许世琴这个不算工伤,没处报销,全都自费,一般家庭根本承受不起。   许世彦兄妹听了,却松了口气,还好,在他们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迟主任,这个手术我们做。”兄妹俩异口同声道。   迟浩很是诧异的看了这兄妹俩几眼,俩人虽说穿的挺干净整齐,可也就普通人。   之前听楚老讲过了,说是抚松那头个普通农民家庭,他们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什么时候农民也能挣这么多钱了?   “行,既然你们同意做手术,那我就让人安排一下住院的相关事宜。   明天上午你们来办理住院手续,具体手术方案,还得开会仔细研究才行。”   到迟主任这个地位,涵养自然不一般,即便是心中疑惑,也绝不会当面质疑。   迟主任这里很忙,许家兄妹不好继续打扰。   于是二人告辞离开,按照来时路,重新返回楚老家里。   保姆开门见是许世彦兄妹,特别热情的招呼他们进门。   兄妹二人再次进客厅,却见到楚老一脸严肃。   “世彦啊,你咋没跟我说,你送我的是一棵老山参啊?”   原来,保姆送许世彦二人去医院后,就返回楚家,按照楚老的意思,去买了只鸡。   楚老说中午想吃小鸡炖蘑菇,去年的早就没有了,所以保姆就去翻许世彦刚送来的。   结果这一翻,发现包裹里头有个木头匣子,匣子里放着一棵参。   那保姆好歹也是医生家属,多少有些见识,一看就觉得不对。   这好像不是普通的参,赶紧拿给楚老看。   楚老家学渊源,虽然这些年始终从事西医,可从小打下的底子还在,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棵年头挺长的老山参了。   放到眼下这时候,就这棵参,咋地也得卖一千五左右。   一千五啊,那是多少钱?   平常送点儿木耳蘑菇、核桃松子啥的,算是正常人情走动。   一下子送价值一千多块钱的参,那还了得?楚老自然不能要。   “你要给小六治病,得花不少钱呢,咋还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行,你赶紧拿回去啊,我给你找个地方卖了,正好留着给小六治病用。”   楚老把桌子上那个木头匣子,往许世彦这边推了推,示意许世彦拿走。   “师父,这东西在您这儿可能是值点儿钱,但是在我这儿,再多钱也不如咱师徒情分。   当初您不嫌我笨收我当徒弟,可惜我没能坚持跟您一直学,这些年我一直都挺后悔。   这些年我没能跟在您身边伺候照顾,我这个徒弟做的不够格儿。   这棵参,算是我的一点儿孝心。”   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再收回的?一棵山参,在别人那儿或许很金贵,在他这儿却不当什么。   如今许世彦手里有好几棵呢。   大房子那悬崖下,去年他还找机会去看过,十几棵参都好好儿的,谁也没发现。   以后要是用,他再去挖就是了,还差楚老这一棵么?   “您放心,小妹治病的钱,我都准备好了。   您也知道,这几年我没少折腾,手里有点儿钱。”许世彦笑嘻嘻的把那个木头匣子又推过去。   “师父,你觉得我这个岁数了,还能不能再学点儿啥?   我现在有个养殖场,听说年后可能要分田分参地,以后就要承包单干了,我还想学学人参的深加工精加工之类。   现在的大学没有推荐制了,那还有没有啥办法,我想上学。”   许世彦深知楚老的脾气,赶紧转移话题。   果然,楚老一听许世彦想上学,立刻来了精神,可仔细一想,又皱了眉头。   “唉,你啊,是真没赶上好时候。   当初你要是跟着我多学几年,好歹赤脚医生考试你能参加,考个证下来也有用啊。   现在不让推荐工农兵上大学了,都得参加高考,你这条件也不符合啊,咋考?”   楚老一边说,一边摇头。   “前阵子听说,农委那头委托农大,招收一批函授大专,有畜牧养殖、农产品加工等专业。   可要求都得是副县级的农业干部或者备用干部,你这条件也不符合啊。”   如今这年月,普通人想念大学,真的只有高考一条路。   其余什么函授、夜校,都有门槛,不对普通人放开。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读书难   许世彦一听,也有些失望,这个年月,普通人想要读书,真的很难。   要不然,高考怎么会被称为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普通人想要步入更高阶层,高考,算是最直接最稳妥的一条路了。   可惜,许世彦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学习点儿专业的知识呢?   “师父,那要是自费读个大学呢?可能么?”   这算是最后的希望了,谁叫他没学历又没资历呢?   楚老摇头,“你这一天想啥呢?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要花多少钱?   这些年如果个人出,一般家庭负担不起。”   如今这时候,上大学是不收学费的,而且国家还给发补贴。   从来就没听过还有自费读大学的,那纯粹就是扯淡。   “即便是能负担得起,那也不行啊。   大学是为了给国家培养人才,自费念书那叫啥?   那要是念完书了往哪里安排?那样的人能出来几个人才?”   楚老摇头,感觉许世彦这就是在异想天开。   许世彦叹气,果然,现在想这些太早,双轨制都还没开始呢,谈自费念大学,的确有点儿扯淡了。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师父,我真是很想学点儿东西,实际有用的东西,文凭不文凭的无所谓。”   人家函授是为了那个文凭,为了之后的评职称升官。   许世彦没那么多野心,他就是想学实实在在有用的东西。   楚老沉默片刻,“这样吧,你呢,估计要一直在省城住很久了,平日里你没事,就过来跟着我,我指点你一点儿医术。   这几年,应该还会有相关考试,你好好学,尽量考个证下来,将来有用。”   这年月赤脚医生的行医职格证不算太难考,楚老觉得许世彦努努力,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你说的那些什么畜牧兽医、农产品加工,我找人,帮你从农大弄一些书回来,你得空了自己学。   过两年要是有什么机会,或者政策变了,再想办法给你弄个函授资格。”   楚老这个岁数的人,最喜欢爱学习肯钻研的人。   这两年师徒通信,楚老对许世彦的一些想法很赞同,他也希望许世彦能够再进一步,有所提升。   “只要你肯学习,啥时候都不晚。”   许世彦一听,高兴地不得了。   “师父还愿意再指点我,那我当然乐得。可是我来学习不打扰您么?”   楚老白了许世彦一眼,“打扰什么?我一个老头子,平日里也没啥事情,除了看书还能干啥?   要我说,你就直接住我这儿,离着医院近便些。   平常你去照顾小六,得空了回来就跟我学点儿。”楚老这是嫌许世彦太见外了。   许世琴要手术,手术之后还要接受一些康复治疗,所以需要很长时间。   这么长时间,许世彦不可能一直在病房,他必须另外有个住处。   楚老的意思,不如就搬到这边来,忙的时候去陪着许世琴,得空了跟楚老学点儿医术。   许世彦本身有底子,只要楚老多少指点一下,就能有不小的进步。   考个赤脚医生资格证,肯定没问题。   “师父,这事儿等小六的手术定下来,咱再商议。   我估计她刚做完手术那阵子,我得全天陪着。”   许世彦哪好直接答应住到楚老这儿?   这边地方本来就不大,楚老住东屋里间,保姆住在西头跟厨房连着的小屋里,许世彦可不好过来打扰。   他想过了,得空就在这附近租个房子,不能一直住旅店,钱太贵了,还没法做饭。   自己租个小屋,有厨房啥的,可以买菜做点儿好吃的给许世琴补身体。   这话,不好当着楚老直接说,免得楚老不高兴。   所以许世彦就说,先等等,看许世琴的手术进展如何,接下来再定。   说起许世琴手术的事儿,楚老少不得要给兄妹俩讲一讲,脊椎矫正手术的做法。   这么一讲,话题就越岔越远,最后,楚老也就忘了那棵山参的事儿。   直到保姆做好了午饭端进来时,楚老才又想起,却不好再说还给许世彦,只能叹口气,让保姆把参收起来。   “留着吧,这可是好东西,以后会越来越少,关键时候,能救命的。”   要说楚老不喜欢,那是假话,他就是觉得太贵了。   “往后可不兴再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师父我有这一棵足够用了。”   “哎,知道了,以后我就给师父带蘑菇木耳、干菜,这样总行吧?”   许世彦特听话的点头,笑道。   “行,这个行,我就喜欢这些。   尤其是那什么茄子干儿、豆角干儿,还别说,我真挺惦记那口的。   我记得那时候都是用萝卜缨子、芥菜缨子啥的秋天晒干了,开春馇小豆腐来着,那时候觉得可香了。”   老爷子想起了下放到大营的那些日子。   管牛棚的老丛,每年开春没东西吃,就把喂牲口的豆饼泡了上磨推,然后馇小豆腐,那时候吃着老香了。   “嗯,对,是这么做的。   也不光用干菜,春天的婆婆丁、老牛锉啥的也行,馇小豆腐都好吃。   师父要是惦记这口,等着我回去,给师父寄点儿干菜来。   不过这时候吃,肯定不如以前觉得香。”   以前那是饿的,吃啥都香甜,现在生活好了,再吃小豆腐,就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别,那点儿干菜都赶不上邮费贵,可别折腾了。”   楚老一听连忙摆手,他能吃几口啊,不值当费那个劲折腾的。   “来来,吃饭,小赵做饭的手艺挺好,快来尝尝她做的小鸡炖蘑菇。”   楚老笑着招呼大家都坐下,一起吃饭。   桌上除了小鸡炖蘑菇,还有一荤两素,另外还有一盆米饭。   四个菜配大米饭,这就是很不错的伙食了,许世彦兄妹谢过保姆,这才坐下。   保姆给三人都盛了饭,楚老岁数大了,特别讲究规矩,所以饭桌上也没人说话,都是静静地吃饭。   保姆手艺确实不错,小鸡炖蘑菇十分软烂,适合楚老的牙口。   楚老果然像他说的,一顿吃了两碗米饭,后来还瞅着那小鸡炖蘑菇犹豫呢,想要再吃些。   被保姆拦下来,楚老只能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   “好吃,真香,晚上再焖点儿米饭,那个汤泡上米饭,得老好吃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租房   午饭过后,许世彦兄妹又陪着楚老聊了一会儿。   楚老岁数大了,中午得睡一觉,于是兄妹二人告辞离开。   下午,迟浩安排了人将楚老接到医院,连同骨外科一众专家,根据许世琴的检查结果讨论,做出几套手术预案。   十号上午,许世彦带着妹妹来到医院,办理住院手续。   有迟浩关照着,给安排了一个双人间的病房,暂时只住许世琴一个人。   许世琴住院后,还得进行一系列更详细的检查,进行手术前的准备。   手术安排在十二号上午,趁着医院没啥事儿,许世彦赶紧去邮局发电报。   许世琴手术的事,必须得跟韩立伟说一声。   发完电报回来,许世彦没直接回医院,而是在附近转悠,他想找个房子住下。   成天住旅店不行,太贵了,吃饭也是问题。   他们目前住的那个旅店算是中档里面不错的,二人间,一天两块五,管早饭,就是粥和两合面馒头、咸菜。   中午和晚上不管,得另外找地方买饭吃。   白面馒头二两一个的四分钱,许世彦的饭量能吃两个。   玉米面发糕便宜点,一斤一毛七,买半斤跟许世琴俩人正好。   但是得配菜啊,一顿就算一个菜,少说四五毛,有的七八毛甚至更多。   许世彦还能将就,不行来碗甩袖汤也能解决。   许世琴不行,必须吃点儿好的补充营养,这伙食费一天也得将近两块钱。   连吃带住一天四五块,一个月一百四五十,三个月呢?这一算其实挺吓人。   要是租个房子,房租也就十元八块的,许世彦一个人住,不用太大,只要能有个做饭的地儿就行。   打听房子,那就得找岁数大的人。   正好附近有公园,许世彦就过去溜达。   十一月份的省城也冷,但是比长白山地区暖和不少。   公园附近有一些老头,找个太阳好的地方摆上棋盘,一边儿下棋一边儿晒太阳。   许世彦也凑过去,跟周围那群看热闹的老头一起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时间稍微长一点儿,那群老头就注意到了许世彦。   “你个小伙子,不去上班,跑我们这群老头子堆儿里来干嘛?”   有人瞅着许世彦好奇,随口问了句。   “大爷,我不上班,来省里办事儿的。   想跟几位打听打听,这附近有谁家房子往外租的么?   不用多大,一间房,能有个炒菜做饭的地儿就行。”许世彦笑笑,跟人家解释。   这一群老头人不少,有的人一听,就动了心思。   “小伙子,你要住几个月啊?要是三天两早晨的,那你不如住店去,没人租给你。”   许世彦一听这是有门儿啊,赶紧回道,“大爷,我估计得住三个月呢。   不瞒你说,我妹妹病了,在医大医院住院,咋地也得仨月。   你说我要是仨月都住店,我也花不起这个钱啊。   所以就想着租个房子,我自己能做点儿吃的,这不是能省钱么?”   许世彦老老实实,就把他要租房干嘛跟人家说了。   不说不行啊,外地人跑省城来租房,人家还怕你是坏人来干坏事儿呢。   “哎呦,啥病啊?还得住院仨月?可怜劲儿的。   那倒是,仨月连吃带住,可得不少钱呢,没有租房子划算。”   大家伙儿一听,对许世彦都挺同情。   别管啥年月,都是那句话,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人要是有病住院,那钱花的就跟流水一样。   “小伙子,我家有一间房闲着,离着医院不远。你要是想住呢,就跟我过去瞧瞧。”   那边儿,一老头率先开口说道。   “那敢情好,大爷,那就劳烦你一回,领着我过去看看?”   许世彦一听高兴起来,果然这一招用对了。   那老头也不看热闹了,领着许世彦就往回走。   果然,就在医院对面儿的胡同里头,七拐八拐走了一段路之后,来到一处小院儿前。   “我家几个孩子都不在跟前儿,家里只有我和老伴儿俩人。   西屋呢空着没人住,也就过年了孩子们回来。你要是住三个月,正好,啥也不耽误。”   老爷子敞开大门,朝着院里喊了一声儿,就见到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从屋里出来。   “老婆子,这小伙子的妹妹在医大医院住院呢,想找个房子住。   我寻思咱家西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小伙子住仨月?”老爷子跟老伴儿商议。   那老太太一听,也行,三个月还不到过年呢,不耽误孩子们回来住。   反正那屋子闲着也是闲着,还得白烧火,租出去好歹一个月还有点儿钱。   “行,一看小伙子就是个老实人,来,进屋说话,咱好好商议商议。”   别管城里乡下,这年月谁家不是紧巴巴过日子?   租出去一间房,挣个十元八块的,还能多买几斤肉吃呢,挺好。   老两口挺热情的招呼许世彦进屋,许世彦也没客气,跟着就进了东屋。   这房子应该也是公房,不太大,小三间的样子。   东屋是老两口住,北边一铺炕,炕琴、立柜啥的都有,箱子上还有个收音机。   南窗下摆了几把椅子,窗台上则是摆了三四个花盆,盆里全都栽的君子兰。   老两口招呼着许世彦坐下,老太太给许世彦倒了杯水,这才开始商议房子的事儿。   “西屋没有东屋大,反正两三个人能住开。   你这是想租个房子,自己做饭吃是吧?那你肯定也没有行李、家什啥的。   那这样,行李、柴火、锅碗瓢盆,我这儿都供你用,连房子,你一个月给我三十块钱,咋样儿?”   那老太太是个很精明的人,跟许世彦唠了一会儿,大概也就判断出啥情况了,所以张嘴就要三十块钱一个月。   旁边老头一听,差点儿吓一跳。   谁听说过一间房子一个月三十块钱的?这价钱也太高了吧?“老婆子,你这?”   老爷子拽了拽妻子的衣襟,小声问道。   “少管。”老太太瞪了丈夫一眼。   笨蛋,好不容易遇上个租房子的,咋地也得赚点儿啊。   再说了,她要价,人家还得还价呢,急什么?   许世彦一听三十,微微皱眉,这个价格,跟他预期的相差有点儿大。   可仔细想想,也能接受,人家说了,还给用被褥、锅碗瓢盆。   这些家什他总不能全都置办一套吧?那等着回家的时候咋办?带回去太啰嗦,扔了那不是败家么?   能用这家的也行,他再买点儿碗筷啥的也就够了。   “大娘,我家妹妹在医院治病,得花不少钱呢,你这房租能不能少点儿?   二十块钱吧,多了我真是拿不出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君子兰   再小的买卖也得讨价还价,更何况这是一个月二三十块钱呢。   许世彦就算有钱也不能大手大脚乱花,该省必须省。   两边讲了一阵,一块钱一块钱的磨,最后房东张大娘让步到二十三块钱一个月。   被褥、柴火、厨房的家什都给许世彦用。   许世彦觉得这样算是可以了,就这么定下来,当场给了第一个月的房租还有十块钱押金。   然后就回到旅店,把他们带的行李物品全都搬到了这边的住处,退了房。   之后,又在张大爷的指点下,到附近市场,买了点儿米面、油、调味料、肉、蔬菜、饭盒、碗筷等东西。   如今城里也放开了,不是非得要票,反正没票的话,价钱就高一些。   高就高吧,有旅店省下来的钱基本上就够了。   借用房东家的家什做饭,自然得跟人家错开时间做饭。   那老两口没啥事儿,一天两顿,下午三点张大娘开始做饭。   许世彦闲着也没事儿,就去东屋找张大爷唠嗑儿。   “大爷,我大娘挺喜欢君子兰啊,家里养好几盆。”   许世彦瞅着窗台上那几棵君子兰,四盆里头只有一盆大的,十几片叶子,过一阵子能开花。   其余三盆只有七八片叶子,应该是两年苗,估计是从大的那棵分出来的。   窗台上只摆了这四盆君子兰,别的没有,所以许世彦才说,张大娘应该是很喜欢君子兰。   “我家小妹也喜欢,家里养了好几盆,好几个品种,开花都可好看了。”   许世彦没想别的,就是随便瞎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大爷一听立刻瞪起眼睛来。   “哎呦,你家有君子兰啊?都那些品种?   可惜,离着远,要是离着近,咋地也得去你家看看,有好品种买几棵回来。   这玩意儿现在,值钱,我家这棵大的,现在人家就出价好几百了。”   “之前吧,这一棵顶多也就卖两百,上面下的文件,说是最高价不许超过两百。   不过这个事儿吧,越是不让高价,这价钱就越是往上涨。   这不是今年开春,咱省城办了一场君子兰义展么?哎呀,这一下子,价钱涨的更快了。   就这几棵小苗,现在也得值几十块了,再养一两年开花,就能卖好几百。”   张大爷一脸兴奋的介绍,同时又觉得可惜,许世彦家离着太远了,他没法去淘登好品种。   张大爷的话,就像晴天一道霹雳,劈开了许世彦混沌的记忆。   是了,是了,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呢?   八十年代初,省城炒君子兰到了火爆的地步。   据说,曾经有港商亲自过来,就为了买一盆极品凤冠君子兰,提出用一台皇冠轿车换,人家都没卖给他。   还有哈尔滨的一个人,花了五万块钱买一盆君子兰回去。   听说那时候,君子兰被称为“绿色金条”,当时绝对是硬通货,端一盆君子兰就可以直接去商店换东西。   前世这时候,许世彦还在大房子呢,那边消息闭塞,等他们听说这些,都好几年之后了。   那时候省城炒君子兰的风早已经刮过,不知道多少人炒这个落得倾家荡产,当年牵头办展览的人,还被判了刑呢。   一场疯狂的炒作,最后只留下一地鸡毛,和垃圾堆里被人扔弃的君子兰花苗。   许世彦心头狂跳。   上午交住院费的时候,许世琴还说,不知道下一回的手术费从哪里出呢,这不就有了么?   张大爷家窗台上这一盆就是普通品种,一盆都能卖好几百,那许世琴培养的那些,肯定更贵。   也不知道他家六妹妹咋想的,反正就是特别喜欢君子兰。   这几年许世琴四处淘登花苗,还自行授粉留种,培育小苗。   家里现在大大小小的君子兰苗,怕是得有近百盆了,两处房子十来间,窗台上全是君子兰。   周桂兰说了,许世琴也不听,一天天侍弄的可精心了。   这要是赶上好时候都卖了,能换多少钱?   许世彦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大爷,君子兰这么值钱?不会是瞎胡闹吧?这不过就是一盆花,有人买么?”   许世彦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激老爷子。   果然,张大爷一听顿时不高兴了,“那咋就能不值钱呢?   这是啥?君子兰。当初宣统皇帝的皇宫里养着,老百姓上哪里看见去?   宣统皇帝倒台,宫里头花匠弄了种子传出来,这才在民间传播。”   “人都说君子兰,文雅俊秀,有君子之风。   其花如兰,叶、花、果并美,一季观花、三季观果、四季赏叶,那是一般的花能比么?”   张大爷沉着脸,把许世彦一顿训。   许世彦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连连点头,“是,是,还是大爷厉害,有文化。   我就是个小山沟来的,对这些真是不懂。   那要是照大爷这么说,君子兰挺值钱啊,一棵几百块,赶上一年工资了。”   这会儿,再顺着张大爷的话往下说,直接就把炸毛的老爷子哄顺了。   许世彦那句山沟里来的,啥都不懂,让张大爷顿时心里就美了,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对呗,你说你要是没来省城一趟,你能看见这么多高楼大厦么?   出来就是长见识的,不懂就多看多问,别瞎说。”   “对,对,大爷说的是。”许世彦也不恼。   “大爷,那要是想买君子兰,去哪儿?   我一听大爷这么说,还想再去淘登几颗好苗子回家。”许世彦故意问。   “哎呀,这都冬天了,不是时候,买不着了。   夏天的话,就在红旗街那头有个马路市场,好多人都在那边儿卖花买花。”   张大爷不知道许世彦想啥,只遗憾的摇摇头,随口说出了个地址。   许世彦当时就把红旗街这个地址牢牢记在心里了,今年确实不赶趟儿,但是明年、后年可以啊。   正好这时候,张大娘做好了饭端进来。   许世彦一看,赶忙出去,摘菜、洗菜、切肉,烧火炒菜。   大冬天,省城也没啥新鲜菜蔬,萝卜白菜土豆,也都是这些。   肉炒土豆片、肉炒白菜片,配上之前买回来的馒头,一顿饭也就成了。   于是盛到新买回来刷洗干净的饭盒里,再把厨房收拾干净,许世彦拎着饭菜直奔医院。   “小妹,这回你不用愁着手术的费用了,哥知道一个挣钱的办法。”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手术   许世琴的手术安排在十二号,上午检查完身体后,医生就让她在病房休息。   还给开了些药,让许世琴按时吃,尽量调整状态,准备后天的手术。   一下午没见着三哥,这会儿一来就直接喊着什么有钱做手术了。   许世琴有点儿懵,不知道她家三哥这是啥意思。   “哥,你又遇见啥事儿了?瞧把你高兴的。”   “妹子,你现在可是富豪啊,哥往后还得指望你照顾呢。”   许世彦一边笑着,一边将饭盒打开,递给许世琴一双筷子。   “来,吃饭,今天先将就一顿,明天哥给你买排骨炖了吃。”   许世琴更懵了,她哥咋回事?神经兮兮的?   “哥,你不是被啥魔着了吧?胡说八道啥呢?我咋一句都听不懂?”   许世彦闻言哈哈大笑,“我在这附近租了个房子,你猜我在房东家看见啥了?他家窗台上摆了四盆君子兰。   我听那张大爷说,现在一盆君子兰能买好几百,小苗也得好几十。   你想想,咱家总共有多少盆?你不是富豪谁是?”   故弄玄虚没意思,许世彦直接公布。   “你这丫头真有福,也不知道你咋想的,非得养那么多盆,咋地?你知道这玩意儿能值钱啊?”   要不是许世琴平日里都表现跟正常,许世彦真要怀疑,他妹妹是不是也重生了。   许世琴闻言就傻了,“几百块钱一盆?真的假的?那咱家好多呢。”   君子兰可以种子繁殖,也可以分根。   许世琴喜欢君子兰,四处淘登花苗养起来,自己养的君子兰开过花后,也舍不得将花箭剪掉,都留了种子再繁殖。   这几年下来,大大小小的真是攒下了好多。   这要是一盆大的几百,小的几十,家里那些咋地也能值个一两万了。   “是真的,我听人家说,有关领导想要把君子兰定为市花,要真是那样,估计君子兰的价格还会涨。   咱也别急,回去你好好侍弄那些花,等着明年咱早点儿来,带几盆花试一试。”   好像是八四年吧,君子兰被定为市花,然后价格一路飙升。   一直到八五年六月,这一场闹剧在官方出手后,最终落幕,留下一地鸡毛。   来医院的路上,许世彦已经想好了,这事儿可以想想办法操作一下子,趁机捞一笔。   抚松离着省城远,炒作君子兰的风气没有传过去,他可以趁机低价收购一些小苗和种子,自行培育。   等后年秋天,来省城租一处地方销售,只要赶在八五年六月之前全都出手,咋地也能挣一些钱。   当然,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办的事儿。   还得回去后,跟周庆国、韩立民、冯超等人商议了,大家伙儿一起干,一起挣钱。   “那我这次回去,就把今年留的种子全都种上。   幸亏没听咱妈嚷嚷,把种子扔了,等以后卖了钱,看咱妈还嘟嘟不?”   许世琴格外高兴,哪能想到,因为一时的喜欢,竟然攒下了一大笔财富。   这下,真不用愁着手术费了。   “那些都是后话,先吃饭,吃完了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准备手术。   先把你的毛病治好了,咱再说其他,放心,有哥在,咋地也能挣出来你手术的费用。”   许世彦笑笑,催着许世琴赶紧吃饭,又把肉都挑给她。“多吃些。”   兄妹俩吃完饭,许世彦去水房把饭盒、筷子都刷洗干净。   病房里只住了许世琴一个人,那边还有张床,许世彦担心妹妹晚间一个人住不安全,便盖着大衣住在另一张床上。   第二天上午,许世彦去买了纸和笔,写信给周庆国。   信里说了君子兰的事,让周庆国联合冯超、赵建设等人,在周边村镇淘登君子兰小花苗和种子。   具体事宜,等许世彦回家后再商议。   还有件事,就是让周庆国去许家,跟周桂兰说,一定别把家里的君子兰给祸害了。   再就是千万保密,不能让旁人知道。   许世琴也写了封信给韩立伟,跟他详细说了来省城手术的事情,希望韩立伟能够理解,婚期延后。   信写完,许世彦去邮局寄了挂号信,工作人员保证,一星期准能到,许世彦这才放心。   十二号早晨八点半,禁食一晚的许世琴被推入了手术室。   许世彦守在手术室外,紧张的来回走。   “老天保佑我家小妹顺顺利利,一定要平平安安做完手术。”   许世彦双手合十,边走边嘟囔。   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快十二点了,手术室大门终于敞开。   一众医生连手术服都没换,全都满脸疲惫的从里头走出来。   “大夫,我妹妹怎么样了,手术顺利么?”许世彦急忙上前问道。   迟浩抬手摘下口罩,朝着许世彦点点头,“手术非常成功。   我们切除了脊椎周围多余的增生组织,将错位脊椎恢复到原位。   第一次手术,不能直接恢复到正常曲度,那样患者内脏和骨骼都无法适应突然的变化。   手术后休养一个半月,再做第二次矫正,二次就会容易些,到时候可以矫正到正常曲度。”   迟浩知道许世彦担心什么,所以很耐心的向许世彦解释。   “患者一会儿就送回病房,估计今晚能清醒。   麻药失效后,会非常疼,我会尽量用一些药减轻疼痛,其他就得患者尽量克服。   患者二十四小时不能进食,一周内不能下地行走。   而且,尽量不要采取仰卧位,一定要侧卧,翻身时也得当心。”   迟浩很耐心的跟许世彦讲了注意事项。   这时候,护士将浑身插满管子、挂着好几个吊针的许世琴从手术室推出来。   许世彦也顾不上别的了,赶忙上前帮忙,将许世琴推回病房,抬到病床上。   “还有几瓶药,你看着瓶子里点完了,就去护理站找人换药。”护士嘱咐几句,转身走了。   许世彦蹲在病床前,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的许世琴。   “唉,也不知道我坚持让你做手术矫正,是对是错,让你遭了这么多罪。”   眼下遭罪,总归有数,若是不做矫正,老了之后遭罪,那是时时刻刻。   “唉,希望你以后,能一切都顺顺利利吧。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健康,也就算是我没有白费心思了。”   许世彦看着昏睡中的许世琴,嘟囔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恢复   许世琴是晚上醒的,因麻药还没过劲儿,连水也不能喝。   许世彦只能用棉签沾了水,给妹妹擦拭嘴唇缓解。   等麻药过劲儿后,剧烈的疼痛折磨的许世琴欲生欲死,哪怕是医生给用了止痛剂,也只能是减轻一部分。   许世琴疼的直冒汗,也咬牙撑着不肯落泪不肯叫喊。   医生护士都没想到,看似柔弱的许世琴,竟然如此刚强。   要知道,多少身强力壮的汉子,都挺不过手术后的疼痛,有的人甚至哭着嚎着让医生给开强烈镇痛剂。   像许世琴这么年轻的姑娘,竟然生生就忍着连叫一声都没,这份儿坚毅的心性,让人佩服。   二十四小时后,许世琴可以进食。   最初只是流质食物,渐渐地可以吃点儿软烂的面条、小馄饨之类。   手术前,许世彦拜托齐云升的媳妇帮忙,给找了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在医院陪护。   王婶在医院看护许世琴,许世彦则是专心做饭,医院、张大爷家两头跑。   许世彦换着法儿的给妹妹做吃的,时不时就去市场买点儿排骨或者大骨头,给许世琴炖汤喝。   幸亏租了房子,自己做饭,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要是住店,上哪儿买骨头汤去?饭店做的那东西,能跟自家炖的比么?   有许世彦的精心照料,许世琴恢复倒是挺快。   一周后,许世琴敢慢慢挪着下地了。   当许世琴在哥哥搀扶下,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高了些。   “哥,我是不是变高了啊?我怎么觉得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呢?”许世琴疑惑又惊喜的问道。   许世彦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妹。   以前因为脊椎畸形的原因,许世琴只有一米五几的个子。   如今脊椎矫正回来大半,整个人舒展开,自然比以前要高不少。   “嗯,是高了,你现在差不多一米六,等着再做一次手术,脊椎彻底恢复正常人的曲度,应该还能再高一点。”   许世彦也很激动,他就说嘛,家里就没有矮个子的遗传,他家小妹若是正常长大,肯定不会矮的。   如今这样,也算不错了,最起码脊椎恢复了,以后内脏不会受到挤压。   等许世琴老了,也不至于因为胸腔空间太小,挤得心肺无法舒张。   “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想办法找人,又出钱帮我治,我这辈子怕是都只能罗锅着过日子。   哪里敢想,我还有能挺直了腰的一天?”   那些天饱受术后疼痛折磨的许世琴没哭,但是这一刻,她真的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么多年啊,她做梦都想着能挺直了腰板站在人前。   如今,这个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她再也不是旁人眼中的小罗锅儿。   她是全新的许世琴,再不用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许世琴抱着哥哥痛哭失声,许世彦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好了好了,咱刚手术完没几天,可不能哭啊。   来,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吧,医生说了,你每天下地溜达的时间不能太长。   要循序渐进,给脊椎还有内脏一个适应的时间。”   脊椎畸形矫正,实际上就等于是通过手术等手段,去除脊椎上增生的骨质,再借助外力迫使脊椎恢复正常。   脊椎弯曲这么多年,内脏也适应了原本的空间。   这冷不丁矫正恢复,必须给脊椎和内脏一个适应的时间,简单来说,就是别抻坏了。   所以医生叮嘱,要循序渐进,不能一下子活动太久,否则内脏会受不了。   许世琴抹了抹眼泪,在王婶的搀扶下,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就回来继续躺着了。   从那儿往后,每天许世琴都增加一点活动时间,渐渐地就觉得起来走动没那么难受了。   十一月二十四号,也就是许世琴做手术的第十二天,她已经可以下地溜达半个钟头了。   在许世彦的陪同下,许世琴特地找了个有大镜子的地方,去照了照镜子。   看着镜子里只显着还有些微微驼背的身影,许世琴没忍住又哭了。   以前做梦都盼着的景象,终于成了现实。   “好了,咱回去吧,要是医生查房没瞧见你,又得训我了。”   许世彦看着妹妹那样子,满眼欣慰。   多好啊,这才是一个二十来岁姑娘应该有的模样。   “等着你再恢复恢复,我领你去百货大楼买衣服。   你以前的衣服啊,估计都不能穿了,咱全都换掉,都买新的。”   多好,以后妹妹也可以打扮美美的,穿漂亮的长裙子。   他家妹子长得好,肯定比画报里的模特还好看。   许世彦扶着恋恋不舍还回头看镜子的许世琴离开,返回病房。   结果一进病房,就瞧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身影。   “立伟,你怎么来了?”兄妹俩同时惊呼出声。   那个等在病房里的人,正是应该远在沈阳的韩立伟。   此刻他一身草绿色制服,身姿笔挺的站在病房里,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   然后,就见到了如浴火重生般大变样儿的许世琴。   “世琴,你怎么样了?那天接到电报,说是你在长春接受手术,我都急死了。”   韩立伟两步上前,一把将许世琴抱在了怀里。   许世彦一看这样,干脆还是退到门口吧,给这对有情人留点儿空间。   这俩人好几年没见了,又是在这个情景下重逢,肯定有好多话要说。   他这电灯泡,还是避开一会儿算了。   许世彦就站在门口,将病房门虚掩着,听屋里两人低声细语叙离别相思情。   过了好一会儿,许世彦才咳嗽两声,重新推门进去。   这时,韩立伟和许世琴的情绪已经都平复过来,韩立伟见到许世彦进门,立刻站起来。   “三哥,谢谢你,我,我是真没想到,世琴还可以恢复到这么好。”   在韩立伟看来,许世琴能到目前这般,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谢啥?这是我亲妹子,我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原本吧,许世彦对韩立伟还是有点儿意见的。   这家伙不声不响就来追他妹子,还真把人勾到手了,实在可恨。   但是看在韩立伟这么大老远赶过来,而且一看就是接到消息立刻动身。   不说别的,只冲着这份儿情意,许世彦也不好再说别的。   两家早就说定了亲事,他还能说啥?认了吧。   “你这是请了假过来的?多久的假期?不会耽误你正事儿吧?”许世彦不放心的问道。   “嗯,原本是过年前请假回去订婚结婚。   这不是接到了世琴的信么?得知她手术,我实在是等不了,就提前请了假期过来照顾她。”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准备订婚   韩立伟接到电报,得知许世琴在长春医院准备做手术,当时就急得不行。   可电报就那么几个字,说的不清不楚,连许世琴在哪个医院都不知道,韩立伟干着急也没用。   没办法,韩立伟打电话给一参场找韩立民,让韩立民去许家打听情况,问明白了告诉他。   韩立民接了电话没敢怠慢,立刻去许家打听。   这才知道许世彦陪着许世琴,两个人是八号走的,到省城医科大医院做手术。   韩立民赶紧回去,给韩立伟打了电话,说清楚情况。   韩立伟那头赶紧找领导请假,想要去长春找许世琴。   韩立伟每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去年把假期串给了旁人,这次索性多请了假期。   正好刚请完假要走的时候,许世彦寄的挂号信到了。   韩立伟知道了具体地址,就这么一路赶来了省城,找到兄妹二人。   “三哥,我有两个月的假期,这阵子还是我来陪着世琴吧,你要是家里忙就回去。”   许世琴在信里写了,她这次手术最少得三个月。   韩立伟临出发之前已经给家里发了电报,说他会去长春陪许世琴,估计今年不能回家了。   “不用,冬天了家里也没啥事儿,我走之前都安排妥当了。   过一个月,世琴还得再做一次手术呢,我不放心她。”   对象是对象,还没结婚呢,咋可能全都让韩立伟照顾?   “你抽个空还是得回东岗一趟,回去看看老人。   两年没回来了,韩叔和婶子都挺惦记你的。”   韩立伟难得有假期,却直接跑来这边陪许世琴,难保韩家老两口心里不会有啥想法。   许世彦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了韩家人对许世琴的看法,所以才提出,让韩立伟抽空回家一趟。   韩立伟也不是傻子,还能不明白许世彦的意思?   “三哥,我先在这边陪世琴几天,然后回家。”   韩立伟另有计较,有些事,他得回去跟父母商议。   许世彦点点头,还行,不是个被爱情冲昏头的笨蛋。   媳妇重要,可是也不能忘了爹妈。   “那行,你在这陪世琴几天,然后回家去看看爹妈。   等着世琴要做第二次手术之前,你回来,咱俩一起陪着她。”   最近许世琴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只要有一个人看着就行。   也不知道二次手术是个啥情况,那时候要是能多个人陪着再好不过。   就这样,韩立伟留在医院,照顾许世琴。   许世彦可以多腾出时间,去楚老那里学习。   许世彦本就有底子,这些年也没扔下医书。   他拜托齐云升给淘登了不少书呢,得空了就看,比起当年跟楚老学习的时候,有了很大进步。   “前年赤脚医生考核,你咋没参加呢?你这个水平完全可以啊。”   楚老考了许世彦一些医学基础后,很是不解的问道。   “太忙了,没顾得上,再说也是没信心。   我以为赤脚医生考试,要求挺高呢。”   许世彦笑笑摇头,当时正值九月份,参地里最忙的季节,哪还有时间去参加什么考试啊?   “你啊,一天天分不清个正经事儿了,哪头重要不懂么?”   楚老被许世彦气的不轻,嫌他分不轻主次。   “回去打听着,下回再有考试,必须报名参加,证考下来,肯定有用。”   楚老再三叮嘱,让许世彦务必把证考下来。   “别以为我唬你,如今医疗队伍缺口大,尤其是乡村医生紧缺,所以上头放宽要求。   等着再过几年,医学院的学生都毕业了,还有赤脚医生啥事儿?”   “嗯,师父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把证考下来。”   这一点,不用楚老说,许世彦当然清楚。   随着高考制度的改革,大学扩招,到后头卫校毕业的学生找工作都不容易呢。   那时候哪还有什么赤脚医生、乡村医生一说?早就取消了。   之前拿到证的那些人,也都有自己的去处,可以自己开诊所,也有的被医院收编,成了有正式工作的医生。   许世彦倒是不馋医生的工作,但是证考到手里确实有用。   这一点,楚老说的没错儿,的确是应该早点儿把证考下来。   赤脚医生,跟这个正统的中医、西医不同,不注重体系,注重的是实用,能治病。   别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赤脚医生也一样,不管啥中医西医,只要能治病就行。   而楚老呢,幼时学中医,长大了学西医,又经历过战火纷飞、缺医少药的年代。   那年月里谁管啥中医西医?只要能救人,能治病就是好大夫。   所以楚老本人也从不纠结这些,都是从实际出发,传给许世彦最实用的东西。   师徒二人,一个用心教,一个全心学,这么一对一的教学,效果能不好么?   许世彦每天上午下午都过来学习,中间回去给许世琴和韩立伟做饭。   晚上跟韩立伟两人换班陪着许世琴,也会抓紧一切时间看书复习。   韩立伟在医院陪了许世琴一星期,然后动身返回东岗。   许世彦以为,韩立伟这一走咋地不得十天半个月?等到许世琴二次手术之前再回来?   哪成想,韩立伟只离开一个礼拜就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竟然还有韩文忠和许成厚两位老人。   “爹,韩大叔,你们怎么来了?”   许世彦大吃一惊,这大老远的,俩老头折腾来干啥?   “老三,那个立伟呢,假期不太够用,估计是没工夫回家过年了。   你韩大叔找我商议,说是不如就在省城,给俩人订婚,最好把证也领了。   等着咱家老六养好了伤,立伟下回再有假期,他们再正儿八经的把婚礼办了。”   原本两家商议的,是今年冬天趁着韩立伟休假,直接把婚事办了。   可许世琴手术,打乱了原本的计划,韩家那头呢,又想早点儿定下来。   所以就去找许成厚夫妻,商议着先订婚。   韩立伟那边已经打了结婚报告,这边要是能领证最好。   领不了证,有结婚报告,还订了婚,这亲事也算成了,以后补婚礼就行。   这也是没办法,韩立伟和许世琴都不小了,偏偏又情况特殊,只能找个折中的办法。   许世彦一听,白了韩立伟一眼,这小子是生怕婚事出啥岔子,才想着早点儿定下来。   也是,以他家妹子的相貌品格,如今又做了手术,回去不知道多少人惦记呢。   韩立伟那小子不早点儿下手,保不齐真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第二百四十章 领证   许家人自然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情,韩立伟倒也不是信不过许世琴,只是想早点儿定下名分来,免得悬心。   “嗯,订婚我不反对,领证这个,可能得去问一问,不在户籍所在地行不行。   但是有件事我得提前跟立伟说,六妹妹这个手术呢,不是一次。   可能明年还得来一趟,之后估计也得养半年,才能身体完全康复。   医生说了,两年内,不建议六妹妹怀孕生孩子。   所以在我看来,订婚就行,证可以暂时不领。”   许世彦倒是没有棒打鸳鸯的意思,有些事情必须提前交代清楚,免得日后彼此怨怼。   “三哥放心,这事我知道,也跟爹妈都说过了。   我和世琴都年轻,一年两年的,我们都能等得起。”   以韩立伟的精明,早就询问过主治医生了,他喜欢的是许世琴这个人,不管过去还是现在。   得,韩立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世彦还有什么立场反对?   “成吧,那就选个好日子,赶在二次手术之前。   咱找个好点儿的饭店,把楚老、齐云升一家子,还有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请上。   一起热闹热闹,也算是那么回事儿了。”   韩文忠和许成厚不可能在省城久留,那就只能尽快办了。   “嗯,你妈和你韩婶子已经给查了日子,这个月十号,也就是大后天。   正好农历十月二十六,是好日子,就那天吧。”那头,许成厚跟韩文忠互相看了眼,笑道。   好么,这是两家人早就把该商议的都商议妥当了啊,得嘞,那还说啥,赶紧操办吧。   “成,那等会儿我跟迟主任说一声儿。   明天让立伟陪着世琴,去百货大楼挑两件好看的衣裳,再去照张相。   这边我找人打听打听登记领证的事儿,能行的话,后天就去把证领了。”   双方父母都同意了,许世彦也没啥可反对的。   妹妹大了,该嫁就嫁吧,反正现在顶多就是扯证,婚礼还得回去再办,这边走个过程就行。   就这样,许世彦先把韩文忠和许成厚送去旅店安排住下。   他租的那个房子太小,住不开太多人。   再说了,当初租房的时候讲好了一个人,前几天领着韩立伟过去住,这冷不丁又领来两个,就怕房东不乐意。   左右两位老爷子也不会在省城久留,不如住旅店省心。   安顿好俩老爷子,许世彦又去找了齐云升。   齐云升就在这医院里实习,之前许世彦找机会去齐家拜访过。   齐云升夫妻见了许世彦也都特别热情,还招呼许世彦去家里吃饭,又帮着忙前忙后。   齐云升一听说,许世琴要跟韩立伟领证,便带着许世彦去相关部门了解情况。   工作人员刚开始听说要领证的俩人都不是本地户口,就说不符合规定不给办理。   后来得知情况特殊,而且韩立伟有组织上给开的结婚证明。   对方就松口了,说是可以去领证,等着领了证,再回户口所在地民政部门报备一下就行。   就这样,十二月八号上午,许世琴打完针,就由韩立伟陪着,去逛街买衣服。   韩立伟把这两年他攒下的津贴都带着,就想给许世琴从头到脚多买几套。   许世琴哪里肯?最后两人商议着,买了上衣、毛衣、裤子、大衣、皮鞋,一整套,花了不少钱。   然后,许世琴就换上那套衣裳,跟韩立伟去照相馆。   “对,对,靠近点儿靠近点儿,哎,对,笑一笑。”   照相的师傅态度可好了,笑呵呵指导二人怎么摆姿势、怎么笑,然后咔嚓咔嚓,连着给照了好几张。   “多般配的一对儿啊,瞧瞧着小伙子多精神,这姑娘也俊。”   照相师傅把韩立伟二人好一顿夸奖,夸的许世琴不好意思,满脸通红。   “一星期左右来取照片儿啊,对了,要不要上点儿颜色?”   这年月都是黑白照片,许世琴和韩立伟这是结婚照,黑白的不好看。   如今流行一种,就是在洗出来的相片上,染一点颜色。   手艺高的师傅,能把照片做的像彩色相片差不多。   当然,价钱肯定是要高一些。   韩立伟不差钱,一听说可以上颜色,立刻点头同意。   “那就麻烦师傅了,一定给做的精致些,我们这是结婚照,太素气了不好看。”   照相师傅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会做的好看些。   然后按照上颜色的价格,又收了一份钱,留下韩立伟的名字,告诉他们几天后过来取相片。   许世琴毕竟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不能出来时间太久,照完相,二人就赶紧回医院了。   十二月九号,韩立伟、许世琴在许世彦和齐云升的陪同下,到了婚姻登记部门,填表领结婚证。   这年月的结婚证,是一张粉红色的纸,上面印着红旗,周围印着谷穗、鲜花、绶带。   工作人员按照户口本和相关证明,将两人的名字、性别、年龄,分别填上去,底下写好年月日,盖上公章,这就算是领证了。   “恭喜二位,住二位新婚幸福,百年好合。”   换成别人,工作人员估计直接给了证就完事儿。   但是对于许世琴韩立伟这对特殊的新人,工作人员态度倒是很好,递过来结婚证的时候,还特意送上了祝福。   “谢谢,谢谢。”韩立伟准备的也很充分,赶忙拿出一包糖,分给现场几位工作人员。   “来,吃喜糖,沾沾喜气儿。”这小子,嘴丫子都快咧到耳根了,高兴的找不着北。   工作人员也没客气,都过来抓了几块糖,向新人贺喜。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一对儿新人欢天喜地揣起来结婚证,在许世彦和齐云升的陪同下离开,返回医院。   韩立伟准备了好多糖果,这次一进医院,见了人就抓糖分给人家,也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家属。   这年月的人大多淳朴,旁人一听说这对新人领证了,也都送上真挚的祝福。   “几位同志辛苦了,我爱人住院这么久,一直受各位的照顾。   明天是我和爱人的订婚宴,还请几位同志能够拨冗参加。”   韩立伟送许世琴回到病房,立刻拎着糖果,去了护理站。   将糖果分给一众护士后,又邀请她们去参加订婚宴。   “同志,喜糖我们留下,但是订婚宴我们真的没办法参加了。   医院这边工作忙,谢谢你的好意。   祝韩同志和许同志夫妻和睦、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幸福美满。”   护士长带着护理站一众护士们,齐声向韩立伟送出祝福。 第二百四十一章 提醒   十二月十号中午,许世彦在医院附近的长白山宾馆定了桌。   请了楚老、齐云升夫妻、迟浩等人,一起参加许世琴和韩立伟的订婚酒宴。   酒席上,韩家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订婚礼。   一块梅花手表、一只玉镯子、一对儿金耳环,另外还有三百块钱。   那镯子和耳环,一看就是老物件儿。   韩家祖上开镖局,早年间攒下的东西。   那些年闹腾的时候都埋起来了,如今没人管,又挖出来,挑了两样儿好的留给小儿媳。   “剩下那两转一响、三十六条腿儿,等你们办婚事的时候再准备。”   韩文忠怕许家人误会,以为他们只给这些,少不得解释两句。   “反正到时候随你们挑,要东西也行,不要东西就给钱,你们自己置办。”   韩立伟如今还在沈阳那那边,以后在哪里不确定,提前置办了家具啥的没用,这么老远也运不过去。   所以韩文忠就没给准备,等着啥时候办婚礼了再说。   “哎呦,亲家,这就不少了。   他们年轻人都有工资,剩下的自己置办就行,哪能啥东西都得父母给出啊?”   这年月订婚,没有给彩礼钱的,韩家一出手给三百块钱,真不少了。   许成厚满意的不得了,哪里还能再让韩家出钱买什么两转一响又是三十六条腿儿?   那娶个媳妇得花多少钱了?   都是寻常过日子人家,谁家也不趁个进山银山的,可不敢这么张罗。   韩家出这么多东西,到时候许家搁啥陪嫁啊?   “咱新事新办,不讲究那么多规矩。   只要他们俩好好相处,和和美美的,那些什么三十六条腿儿啊,两转一响啊,都是身外物。”   证都领了,大差不差就行,许家不挑,只要韩立伟对许世琴好,啥条件都能接受。   “好,那就随他们自己安排,咱这些当老人的就不掺和了。”   许家通情达理,韩文忠也挺开心,于是摆手示意,让许世琴把钱和东西都收起来。   那边,许世彦和韩立民帮着把菜都端上来,酒菜齐了,韩立伟和许世琴一起,给双方父亲敬酒。   韩文忠和许成厚都准备了红包,给改口钱。   当然,这年月的改口钱没多少,几块钱而已,不过是图个吉利。   改了口,这订婚流程也就差不多了,接下来该吃吃该喝喝。   许成厚少不得要敬楚老几杯酒,为过去的事情道歉。   楚老哪是计较那些的人?只笑着摆手,过去的事情谁也不再提,一笑而过算了。   楚老、迟浩、齐云升都不能喝酒,倒也不影响订婚宴的气氛。   大家伙儿说说笑笑,格外热闹。酒席上,许世彦就故意把话题往南边猴林上引。   如今国人最关心的自然是西南猴林那一块儿的安危,韩立伟在部队里也少不得要做操演。   这个话题,可以说是男人们都很关注,一旦提起就收不住闸。   许世彦故意装作有点儿醉了的模样。   “立伟,我听说那些猴子对特种作战极其擅长,尤其是山林埋伏啥的,忍耐力特别高,是有这么回事么?”   “是,我也是听人提起,他们能在潮湿阴暗,爬满蛇和毒虫的森林沼泽中埋伏,忍耐力极强。”   韩立伟知道的当然比许世彦多,“他们经常就是这样埋伏起来,出其不意攻击我方。”   “那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就是两边儿要打仗了,咱这边儿提前用啥设备观察那头,也用些萝卜丁儿、大呲花啥的提前洗洗地。   可猴子就是能忍,不管多少人受伤了就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导致咱这头误判呢?”   前世,韩立伟和他的战友们,就是因为误判而导致疏忽,所有人都以为不会有战事发生,睡觉去了。   结果猴子突袭,韩立伟和他的战友们都牺牲在那一场战斗中,也让韩文忠伤心了一辈子。   眼下,韩立伟还没有调去西南,许世彦也不知道这辈子韩立伟还会不会调过去。   许世彦这两天已经盘算好了,能给提醒就提醒,提前打预防针,让韩立伟对这个有防范意识。   实在不行,就八四年开春的时候,让许世琴写信把韩立伟叫回来办婚礼。   虽然那样做,可能会让韩立伟错过当兵生涯中最重要的时刻,或许他会因此懊悔,但也比丢了性命强。   当然,许世彦更希望,通过韩立伟,给他的战友们也都提个醒儿,或许这样,能避免更多家庭的悲剧。   许世彦人微言轻,能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他只能尽这一点点心力,但愿会有用。   韩立伟一听这话,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身在部队这些年,他自然比许世彦懂的多。   假如战事发生在夜晚,假如我方的电子设备没能侦测出对方的异常,那就真的有可能误判。   “三哥,我没去过猴林那边,也都是听人说起。   但你说的这个情况,或许真有可能发生。回头,我写个报告试试。”   他们在部队里也有一些虚拟训练课程,许世彦说的这个情况,就是一个很好的模拟条件,确实可以试试。   许世彦一听,知道韩立伟这是重视了他的话,当即高兴起来。   只要有人重视就行,说不定将来遇上这个情况的时候,会让他们有所警醒,不会重复前世的悲壮场面。   “我啥也不懂啊,就是胡说的,这个你自己琢磨。”许世彦摆手,装傻。   “世彦,你要是啥都不懂啊,别人就全都是傻子了。   有件事儿你还不知道吧?就历家那小子,把他跟你请教的那些问题,都整理出来,写了份材料递到参场一把手林书记那里了。   林书记看了那份材料,对里头的内容可感兴趣了,把历小子叫去询问。   最后历小子说,这些都是从你这学的。   林书记还想找你详细商议呢,结果一打听,你来省城了。”   那头,韩文忠想起一件事来,赶紧对许世彦说了。   许世彦愣了下,他都跟历诚容说了啥?哦,好像是参地综合利用、人参产品深加工这些吧?   当初也是让历诚容问的没辙了才说的,这咋还要找他呢?找他干啥?   “找我?我是公社的,他们是国营参场,两个单位,找我有啥用?我又不是一参场的工人。   能说的我都跟历诚容讲了,肚子里就那点儿东西,再找我也讲不出啥有用的东西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可以出院   许世彦这么说,倒也不是故意拿乔装大尾巴狼,他是真的顾不上那些。   要是没想起君子兰的事情,一参场找他讲课也好,帮忙也罢,但凡他有空,这都不算啥。   但是现在不行了,接下来两年,许世彦要把重心放在发展君子兰上头,还要顾全着养殖场、自家参地。   他忙不开,哪里还有闲心去给一参场做啥指导?   “嗯,也是,我都听立民说了,你之前还给一参场做技术指导来着。   这一个个儿想的可真美啊,出点儿工资,就想着把人家的好主意弄去他们用。   要我说啊,你别搭理他们,除非他们给足够的好处。”   人心都是偏的,向着自家人。   别说韩、许两家结了亲,就算是之前,在韩文忠这里,也是许世彦比较亲。   “叔,这个倒不是有没有好处的事儿,我是真没时间,顾不上。   那个周庆国去找立民哥了吧?接下来我得跟立民哥一起干点儿大事儿。”   韩文忠这么护着,许世彦心里自然高兴。   之前许世彦写信给周庆国,让他找韩立民兄弟,还有赵建设、杨春明、黄胜利等人,想办法四处淘登君子兰小花苗和种子。   前几天已经接到了周庆国的回信,说是他们已经淘登了不少种子,问许世彦啥时候回去,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周庆国的回信里,许世彦知道,韩立民兄弟肯定也参与了。   上辈子欠了韩家那么大的人情还不上,这辈子带着韩立民,好歹挣点儿钱,就当是还恩情了。   “这我倒是不清楚,我还在山上呢,不到下山的时候。”   韩文忠摇摇头,他一直带着人在山上看参,每年都是赶着元旦下山。   “咋地?你们还要干大事儿,啥大事儿啊?”   许世彦一拍脑门儿,这臭记性也真是没谁了,啥事儿都记不住。   “没啥,就是琢磨点儿买卖,挣点儿钱。”许世彦嘿嘿一笑,试图蒙混过关。   韩文忠一看许世彦那表情,就知道有鬼,想要问吧,眼下这场合不对。   算了,找机会再说吧。   迟浩、齐云升下午还得上班,许世琴也不能出来太久。   过一阵子她还要手术呢,必须调养好状态。   其他人也没放开了喝,都是意思意思拉倒,所以这订婚宴并没有拖到时间太久,大家吃饱喝足,一起离开。   许世琴跟韩立伟订了婚,两家的老父亲也就放心了。   又在省城住了一天,俩人就嫌这边花销太大,赶紧买了票往回走。   这老远的路,中途还得倒车,许世彦不放心,想要送俩老头回去。   不想许成厚和韩文忠都不同意,俩人觉得许世彦这是把他们看扁了。   他俩还没到不能动弹老糊涂的地步,哪能回不去家了?   俩犟老头坚持,许世彦也没辙,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们回去路上当心。   “行了啊,我们俩加在一起都一百来岁了,还能不如你?   你知道鼻子底下这个叫啥不?实在不行了,我们还不能张嘴问啊?   得,赶紧回去陪老六,甭在这儿磨叽了。”   许成厚被儿子念叨的实在不耐烦了,正好那边喊着检票,赶紧背起行囊,拿着车票就检票进站了。   许世彦一脸无奈的看着俩老头进站,直到没了影子,然后叹口气,转身离开火车站。   许成厚跟韩文忠坐上火车往回走,中途在浑江倒车。   俩老头出门,也没人搭理他们,倒是一路挺顺利就回去了。   这边,许世彦和韩立伟陪着许世琴,每天换着花样儿做吃的给她补身体。   许世琴恢复的很好,迟浩带着骨外一众专家会诊,确定许世琴的状态可以。   决定在十二月二十号,给许世琴进行第二次手术。   二十号这天上午,依旧是八点半,许世琴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许世彦和韩立伟两个守在手术室外,焦急的等待着。   第二次手术相比于第一次,要简单容易很多,主要就是调整脊椎曲度到正常人一样。   合金螺丝和钉棒第一次就安装好了,第二次只要做部分调整即可。   这样一来,时间自然没有上次长,两个钟头后,手术室的门开了。   “患者脊椎已经完全调整到正常曲度,手术很成功。   接下来就是安心休养,等她的脊椎和内脏可以完全适应,就能出院了。”   迟浩知道家属很着急,所以这次不等许世彦他们问,便主动摘下口罩,跟二人讲解。   “护理方面,还是跟上次一样,这个我就不多说了。   等着患者能吃东西后,给患者多做些补养身体的食物,我再给开一些药物,促进骨骼恢复。   如果恢复的好,估计不用一个月,就能出院回家了。”   许世琴的状态比预想的好,应该能早点儿出院回家。   许世彦和韩立伟听到这消息,都很高兴,谢过一声后,二人帮忙推着车子返回病房。   这一次手术后的疼痛似乎比上次轻一些,许世琴醒后没有上回那么遭罪。   在众人的精心照料下,过了七八天,许世琴就敢慢慢下地溜达了。   这回,又有了不小的变化,许世琴可以完全挺直腰板。   看起来,就跟正常人没有区别,个子,似乎又比之前高了一点点。   “真好,这才是我妹妹应该有的模样。”   许世彦看着跟韩立伟并肩站在一起,身姿挺拔的许世琴,觉得特别顺眼。   瞧瞧,多般配的一对儿啊,老天爷,果然还是心疼人的,总算让他妹妹好起来了。   脊椎彻底恢复曲度,内脏又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这个急不来。   许世琴按照医生要求,每天适当增加活动的次数和时长,渐渐地适应之后,就觉得不咋难受了。   转眼间,八二年结束,八三年元旦到来。   元旦这天,许世彦和韩立伟俩人包了饺子,用饭盒还有小盆装着送到医院病房。   三个人就在病房里吃着饺子,欢欢喜喜过元旦。   元旦过后,许世琴的身体一天天变好,每天也可以下地溜达挺长时间了。   一月十八号这天上午查房后,迟浩也带来了好消息。   经骨外科专家组会诊,许世琴的身体情况很不错,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了。   “回去好好休养,三个月内不能干重活,不能久坐,尽量多休息。   明年入冬,还得再来一趟,把体内的螺丝和钉棒取出来。”迟浩少不得要嘱咐一下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第二百四十三章 归来   许世琴年轻,身体恢复力好,加上许世彦伺候的精心,所以比预期的三个月提前了很多。   这当然是好消息,三个人都特别高兴。   谢过迟浩之后,许世彦赶紧去住院部结清所有费用,办理了出院手续。   然后三人收拾了行李,分好几趟都搬到租的小房那头去。   当初租房子的时候,跟人家说是租三个月。   眼下离着三个月还有些日子,他们还要在省城停留一两天,当然得住在这边。   房东老两口这是第一次见到许世琴,得知她就是许世彦那个住院治病的妹妹。   又见许世琴长得这么好看,少不得一番夸赞。   许世彦跟房东张大娘说了,他们要提前离开的事情。   经过这两个来月的相处,房东老两口对许世彦也有些不舍。   “小许啊,这个,是你剩下的房租和押金。   当初虽然说的是三个月,你这提前退了房子,我也不好多收你的钱。   这些钱你拿着,回去路上买点儿吃的给你家妹子。”张大娘递给了许世彦二十五块钱。   一个月房租二十三,这个月住了还不到十天。   张大娘就按照十天算的,留下了八块钱,剩下十五连同押金,一起退给许世彦。   “哎呦,大娘,你把押金给我就行,租金我不要了。   你看,我在这住了两个多月,没少麻烦二位,这房租,咋地我也不能要。”   也就是这年月的人实在,住不到日子了还能给退钱。   要是搁以后,谁管你到不到日子啊,房租交了就没有给退的。   许世彦不肯要那十五块,非得又塞给张大娘。   “大娘,是这样,明年一入冬呢,我和妹妹还得来一趟。   到时候,我就直接投奔二位,咋样儿?”   这老两口不错,许世彦跟他们相处也挺好,索性就把明年的住处提前定下来得了。   “那不行,明年是明年,今年这个必须给你退了。   都不容易,你这领着妹妹在外头治病,花了不少钱呢,大娘不能坑你。”   当初怎么讲价那是一回事儿,如今剩下房租了是另一回事儿,张大娘可不能贪这点儿便宜。   两人推让半天,最后还是张大爷看不过开口了。   “那这样,钱我们收下,今晚上让你大娘做几个菜,留你们吃顿饭。   就算给你们三个践行,也算是庆祝小姑娘健康出院,这个面子,你得给大爷。”   只要钱收下就行,许世彦真的不想费时间跟张大娘来回退让,于是爽快答应了。   就这样,许世琴回屋休息,许世彦和韩立伟两个去车站买票。   出院前,迟浩给许世彦开了张证明,又另外写了张条子,让许世彦去车站找人,可以买几张卧铺票。   长春到浑江路程挺远,许世琴这个状况,不能一直坐着,需要躺着休息。   还别说,有迟浩的关系,那边车站的负责人特别客气就给安排了。   许世彦顺利买到了三张十九号下午的卧铺票。   买到票,许世彦就安心了,下午跟韩立伟两个又去逛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   晚上张大娘果然做了一桌子好菜,大家凑在一起吃了顿饭。   第二天上午,许世彦又去楚老那里辞行。楚老得知许世琴提前出院,也挺高兴,嘱咐许世彦回程一定要当心。   同时,楚老还给许世彦划拉了好多书,让许世彦带回去,得空就看看。   一箱子的书搬回去,许世彦和韩立伟都犯了愁。   本来他们要带回去的东西就挺多,再加上这些书,可怎么往回拿?   还是许世琴灵机一动,说不如把用不着的东西,邮寄回去,虽说多花点儿钱,好歹路上省心。   许世彦一琢磨也是,赶紧跟韩立伟俩人收拾打包。   把那一箱子书,还有一些用不上的行李等,全都拿到邮局寄回去。   韩立伟正好想起来,顺道往东岗一参场打了个电话,麻烦人家告诉通知韩家人,他们下午就坐车往回走。   这样一来,三个人轻装简行,只背了两个大背包,轻松很多。   楚老那儿去过,齐云升那头出院的时候正好碰上说了句,省城这边再没啥心思。   十九号中午,三人辞别了张大爷张大娘,出门坐车直奔火车站。   下午三点多,火车启动,许世彦三人踏上归程。   卧铺这边人不多,加上韩立伟这一身制服也能吓退很多心怀不轨之人,所以回程路上很平静,没什么意外发生。   凌晨四点多到浑江,三人也没再找地方过站,直接在车站歇了会儿。   六点多出去吃了早饭,七点半坐车往回走。   一月中下旬,正是铁路运力紧张的时候,车上人挺多。   五个小时的路程又不值当买卧铺,许世琴就只能坐着。   幸亏三人找了个长座,到后面,索性许世彦和韩立伟都站起来,让许世琴稍微躺一会儿休息休息。   旁边有人瞧见了不乐意,许世彦就把医院的证明拍那人面前。   再说了,他们也没占别人的座,旁人管不着。   就这样,好歹坚持着到了松江河。   一下车,就感受到了长白山地区的气温,比省城低了好几度。   幸亏三人都捂的挺严实,于是赶紧背着包往外走。   一出站,就听见有人喊他们,再仔细一看,竟是韩立民和韩立新两个。   不用说,这肯定是知道他们回来,特地来接。   “快,快,赶紧上车,这大冷天的可别冻着弟妹。”   韩立民一见韩立伟三人,赶紧招呼着往旁边走,那头,停了一辆吉普车。   “这是我跟林书记借来的,这几天家里太冷了,你们要是坐驴吉普回家,不等到家人就冻成冰棍儿了。”韩立民指着吉普车笑道。   “世彦,这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林书记才肯借的。   林书记说了,等你回来找个时间,要请你吃饭呢。”   许世彦一听就明白了,合着一参场这头是真惦记上了啊。   “让立民哥费心了,走,咱先回去再说。”   有正儿八经的吉普车坐,谁还坐驴吉普啊?于是三人赶紧上车。   “还是这车好啊,真舒服。”许世彦笑道。   “那是了,这车平时也就几位领导能用,坐稳了,咱一脚油就到家。”   韩立新哈哈一笑,发动车子。   韩立新开车的技术没话说,吉普车一路飞驰,窗外的行人、房屋一闪而过。   二十来分钟后,吉普车停在了烈士墓前许家大门外。 第二百四十四章 惊喜   许家这边一屋子的人,都在等许世彦他们回来呢。   昨天晚上了,参场那头才通知韩家。   韩立民今天一早过来通知许家,许成厚就找人帮忙,想给大儿子他们打电话通知一声儿。   结果许世先他们工作忙赶不回来,街坊邻居倒是都知道了。   许世安一家子,周庆国、杨春明、赵建设、冯超、黄胜利,这些人都在。   连同于守广、赵大海、周长和、韩文忠夫妻,也都过来等着了。   大家伙儿都想看看做完手术后的许世琴什么样子,更想找许世彦聊一聊。   所以,当大门口停下车,院里的狗子一阵乱叫,屋里人就猜着,应该是许世彦他们回来了,急忙就出来迎接。   “三哥、六妹妹,真是你们回来了。   哎呦,我六妹妹这下高了不少啊,嘿,这一身长呢子大衣穿着,真俊。”   赵建设比谁跑的都快,第一个冲出去的。   一见到身穿长款暗红色格子大衣,身姿挺拔亭亭玉立的许世琴,赵建设也忍不住夸赞起来。   许世琴一听这话就笑了,“建设哥,你也太能夸张了。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哪就俊了?”   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喜欢别人夸她漂亮的,许世琴也不例外,心里美着呢,嘴上还得谦虚着。   “那能一样么?六妹妹现在个高苗条,穿衣裳好看。   都不用看脸,光看这背影儿就知道,肯定是个俊的。”   确实不一样,身姿挺拔了,人自信了,这气质一下子也就上去了。   哪怕还是那张脸,看起来效果绝对不同。   “要不说呢,还是立伟眼睛贼啊,老早就相中了六妹妹。   你换到现在试试?轮不轮得到你,还不一定呢。”   赵建设心直口快,也是没把韩立伟当外人,故意调侃道。   “那是,遇见好姑娘还不赶紧追,被别人抢走可就晚了。”   韩立伟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一边护着许世琴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是那几只在山上看场子的狗,许成厚元旦下山,狗子也带回来了。   狗子认得许世彦,刚才就听出许世彦的动静了,都在哽唧。   这会儿一见到许世彦进门,四条狗恨不得挣断了绳子往许世彦身上扑,尾巴更是摇晃到天上去了。   许世彦没辙,只能先过去安抚狗子。   每个狗子都摸摸头,挠挠下巴颏儿,再抱一下。   许世彦安抚狗子的工夫,韩立伟和许世琴则被众人拥簇着进屋了。   许家东屋坐了好多人,许成厚老两口、于守广、赵大海、周长和、韩文忠等岁数大的都在炕上,伸着脖子往外看呢。   “爹、妈,我回来了。”许世琴快步来到炕前,一把抱住了正要穿鞋下地的母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让妈看看,我闺女变成啥样儿了?”   周桂兰一个没忍住,眼泪又掉下来了。   鞋没穿上,就这么趿拉着,抬手摸了摸闺女的脸颊,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一圈。   “真的好了,老头子,你快看,咱闺女真的好了,你看啊,闺女其实比我高呢。”   周桂兰眼角还挂着眼泪,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那是从心里高兴。   他家闺女总算恢复正常了,不再是旁人口中的罗锅儿。   瞧这挺拔的身形,多好看啊,原来闺女直起腰来,比她还要高一些呢。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许成厚也高兴,但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像周桂兰那样哭哭啼啼的。   再说他之前去过一趟省城,见过闺女第一次手术后的样子,不至于想周桂兰这么吃惊。   “老六,还不过来见见你公婆?”   许成厚笑呵呵提醒闺女,韩立伟的父母也过来了,不能失了礼数。   被许成厚提醒,周桂兰也想起来了,忙擦了擦脸,把闺女往韩文忠夫妻那边推了推。   许世琴上前,笑着叫了声,“爸、妈。”   韩文忠的媳妇李月秀,一见儿媳妇手术后大变样儿,惊讶又高兴。   当初儿子非说看中了许家这个老闺女的时候,李月秀其实有点儿不高兴。   凭着她家儿子那样的好小伙,啥样儿的媳妇找不着啊,何至于就找个罗锅儿?   可韩立伟认定了许世琴,韩家老两口也不好拧着来,只能认了,心里多少有点儿疙瘩。   如今二人领了结婚证,儿媳妇又手术成功恢复正常,李月秀看着眼前这端庄秀丽的儿媳妇,也是满心欢喜。   “哎,哎。”李月秀赶紧答应。   “这一路坐车回来累了吧?快,赶紧过来坐。”   李月秀伸手扯着许世琴的手,让许世琴挨着自己坐下。   “还行,不算太累。”许世琴见了婆婆,也有点儿手足无措,只得挨着李月秀坐下。   那头,韩立伟脱了大衣,挂到墙上,又让许世琴也把大衣脱掉帮着挂起来,这才挨着李月秀另一边坐下。   “我就是给二哥打个电话报信儿,没想到大家都来了。”   韩立伟刚才进屋差点儿吓一跳,好家伙,这么多人。   “你三哥和世琴出去两个多月,谁不想看看世琴如今变成啥样儿啊?   你大哥他们也着急,说是今天安排了工作请了假,明天回来聚聚。”   周桂兰那头笑了,许家别的不敢说,就是人多。   五个儿子都娶妻生子,这要是五家都回来,那才热闹呢。   “对了,立伟你假期还有多久?能在家多住几天不?家里这些亲戚还都没见见你呢。”   周桂兰忽然想起,好像老大、老四还没见过韩立伟呢。   “妈,我可能明天就得走。”韩立伟只有两个月的假,马上就到期了。   要不是担心许世琴的身体,他应该直接从长春坐车返回沈阳的。   这么送许世琴回家一耽搁,明天早晨他就必须启程归队,回去晚了不行。   周桂兰和李月秀一听,都各自叹气,难得回来一趟,却没办法阖家团圆,实在是遗憾。   “没事儿,以后有机会再聚。   立伟身上穿着这身制服,那就是公家的人,保家卫国是他的使命,咱帮不上,别拖后腿就行。”   许成厚也叹了口气,想拿起烟袋抽一口吧,一看屋里这么多人。   闺女刚做了手术回来,可能闻不得烟味儿。   算了,忍着吧。   “是,亲家这话对,孩子既然送去部队了,就不光是咱家的孩子。   他身上有他的使命和责任,咱只能全力支持。”韩文忠跟许成厚对脾气,俩人一拍即合。 第二百四十五章 庆贺   等着许世彦哄好了外头那几条狗,再进屋时,屋里众人已经聊的挺热乎了。   东屋炕上一桌地上一桌,都摆着热腾腾的饭菜,苏安瑛和魏明荣两个还往上端呢。   许家兄妹出门这么久,许世琴也治好了毛病回来,那必须整点儿好吃的,给他们接风洗尘。   从早上得知消息,苏安瑛就赶紧去买东西开始忙活。   等中午家里人越聚越多,苏安瑛一看,连许世琴的公婆都来了,生怕菜不够硬,又添了好几样儿。   许世琴他们一进门,苏安瑛跟魏明荣就开始放桌子往上端,许世彦进来的时候,菜都上差不多了。   瞧见许世彦进屋,于守广赶紧把他叫身边去。“小许,来,上这边,叔跟你唠会儿。”   许世彦一看,地上那桌已经坐满了。   得,也别讲究那些规矩了,坐炕沿上吧。   于是脱了大衣摘了帽子,就挨着于守广身边坐下。   “叔,咱大队今年秋天收益咋样儿?”许世彦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许成厚去省城的时候,队里只分了粮食,还没算钱,所以许成厚也不知道能分多少钱。   按说今年产量那么高,大家都能分不少钱。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呢。”于守广一听就笑了。   “今年咱队里这个粮食呢,多少减产了一些。   但是棒槌大丰收,增产百分之五十,收益增加百分之七十。   扣除应该上交的任务额,各家各户分的钱比去年多了不少呢。”   提起今年的收益,于守广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   往年能分两百块钱的,今年能分三百多,像许成厚,去年分了四百多,今年差一点儿就分七百。   “我记得你家今年应该是分了将近八百块钱。   这里头有一参场和其他大队折算过来的工资和工分,还有你那个小姨子在加工厂干活的钱,明细都有,改天你去队里找。”   许世彦去给其他大队还有一参场做技术指导,那头给算的工分没有二大队高,所以许世彦分的钱只比许成厚多了一点儿。   要是都按照二大队的工分来计算,许世彦今年能分九百多块钱。   “除了这些呢,咱队里上下一致同意,发给你五百块钱奖励。   那个,钱呢,都给你媳妇了。   另外,咱队今年又评上先进集体了,你也还是先进个人,明年三月份,咱去县里开会领奖。”   二大队今年参地产量这么高,那肯定是要被树立为典型的,先进集体没跑儿。   要不是许世彦事先叮嘱过,加上他又不在家,不知道多少地方都要过来参观学习呢。   上头一打来电话问,于守广就推说许世彦不在家。   再说冬天了,也没啥好参观学习的,等明年开大会的时候再总结报告。   “于叔,你这是光说好的不说孬的啊。   你咋不说,咱县里开抗洪表彰会,没我三哥啥事儿呢。   我三哥当时可是力主提前撤离预防的,咱公社发那么大的水,一个人没伤着,一只鸡都没丢。   可别的地方呢?损失那么大,到最后,他们倒是评上啥英模、标兵了,我三哥啥都没捞着,凭啥啊?”   地上那桌的赵建设、黄胜利等人听着,都感觉不对味儿,替许世彦抱不平。   于守广白了那桌年轻人几眼,“光是小许啥都没捞着啊?   咱大队,咱公社,不也是啥都没捞着么?说那些有啥用?   咱公社陈书记为这事儿,在县里开会的时候跟领导都吵吵起来了,能顶啥事儿?该没咱的不还是没咱的么?”   提起这件事来,于守广也特别闹心。   这边带着人提前撤离,又安排人巡防,确保人员无伤亡、财产无损失,结果呢?白忙活一顿啥都没捞着。   别的地方啥都不预防,等着被水淹了才想起来救人、抢险。   结果呢?人家那倒算是英雄了,这玩意儿上哪儿说理去?   许世彦一听,也就明白咋回事了。   “叔,你也别闹心了,咱不在乎那些,只要咱公社没受多大损失就行。   其他的啥英模啊标兵啊,都是些虚名。咱只要实惠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不要也罢。”   “咱就踏踏实实做好应该做的,只要对的起社员,对得起良心就行,是不是?”   许世彦并没有觉得难受啊失落啥的,这种事儿他上辈子见多了,不稀奇。   再说,他当时也不是为了啥奖励才提前示警的,主要还是为了乡里乡亲着想。   搬到东岗这些年来,大家伙儿相处的都挺好。   许世彦没法眼睁睁看着乡亲们受损失,这才冒着被质疑的风险去示警。   这事儿啊,最好是谁都不提,免得他解释不清。   到时候人家把他当神棍,可就不好了。   有的风头可以出,有的风头啊,能避则避,许世彦觉得目前这样就挺好。   “咱不说那些糟心的事儿,来,难得今天大家伙儿齐聚一堂,咱都把酒倒上,一起喝一个。   算是庆贺我们家六妹妹康复,同时也是庆祝我家六妹妹找了个好男人。   这是我妹夫,韩立伟,他俩在省城领证儿了。   等着下回立伟再探亲,就给他俩办婚礼。”   许世彦不想谈论那些,便转移话题。   正好这时候苏安瑛拎了几瓶酒进来,许世彦赶紧把酒起开,给炕上这一桌的长辈们都倒满酒。   “对,对,这话在理,都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来,咱一起整一个,给世彦和世琴俩人接风,也祝世琴跟立伟俩人百年好合。”众人齐声附和。   东屋一群大男人,喝酒聊天,兴致来了还划个拳啥的。   西屋,周桂兰、李月秀领着许世琴、苏安瑛、魏明荣,还有几个孩子,也高高兴兴的吃饭。   许海源和许瑾萍俩娃不用人管,自己吃的都可板正了。   倒是许瑾慧跟许海清俩小的,眼瞅着快八个月的小娃,早已经开始吃东西了。   这会儿看着桌子上那么多好吃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俩娃馋的口水直流,啊啊的叫唤。   苏安瑛和周桂兰一看,只得把俩孩子都抱在怀里,用匙舀点儿鸡蛋糕喂他们。   结果俩娃吃着不对劲儿,就伸手想要去桌上抓大人吃的。   还别说,许海清那小手真挺好使,趁着周桂兰不注意,真就抓起来一块排骨,乐得小娃赶紧啃一口。   “哎呦喂,瞅把你能耐的,还啃排骨呢,这菜汤整一身都是,手上全是油。”   周桂兰现在,也没啥洁癖了,哄孩子就别想干净。 第二百四十六章 要分地了   许世彦这一走两个多月,家里确实发生不少事儿。   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上级已经明确下了文件,八三年开春,本地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原本属于公社、大队的地,按照人口分给各家各户。   往后农民可自行决定种什么,种多少,只要交够了任务额,其余上面一律不干涉。   “公社和队里正在商议这件事呢。   咱队里的意见,大田地按照人口、土地的等级,以每个小队为基准抽签决定地块儿,分到各家各户。”   都是大田地,但有的肥沃有的瘠薄,分田要做到公平公正,就得全都顾虑到。   “棒槌地呢,明年做货和打冻的不分,到时候还是按小队去干活,秋天做货了分钱。   参籽、参栽子、新栽,这些也是按照人口每家每户分多少。   明年的新参地还在南天门那头的掛划地。   面积不大,每口人分两丈,三年的一起分下来。”   这些都是队里开会研究决定好的,本就是打算近期召集社员开会公布。   队里大部分人都听说了,于守广这是特地给许世彦说一下。   掛划地,是这两年才出来的一个词儿。   八零年的时候,县里相关部门通过几次磋商,从五个省属林业局那里,划拨了两万来公顷次生林和原始林,作为几个公社的参业用地。   这些地,统一被称为掛划地。   二大队今年秋天的新参地就是掛划地,在一个叫南天门的地方,实际上那边应该归兴隆公社管辖。   “小许,有件事呢,你爹说是等你回来商议。   就是咱队里这个参地,谁承包看参的事儿,你们爷俩还打算继续看参么?   要是继续看参,年后你们就得跟队里签个合同,交一部分押金才行了。”   这个,才是于守广真正要说的事。   分田到户以后,都是各干各的,谁也不挣工分了,可那山上的棒槌必须有人看,所以就得有人承包。   定下来一丈多少钱,明年做货和打冻的,可以等冬天分钱。   但是新栽和明年的新参地,就得各家各户自己拿看参费。   如今看参是个抢手的活,好多人都盯着呢。   二大队的参地现在分成了两处,小黑河跟南天门。   这些天,已经好几个人去跟于守广商议,想要承包看参了。   于守广遵守诺言,小黑河这边,还是以许世彦的意见为准,许世彦要说承包,那就不给别人。   “于叔,我这刚回来,这事儿你让我跟我爹商议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行么?”   许世彦瞅了眼许成厚,看老爹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就知道老爹很想承包。   许世彦不想承包看参了,以前是没啥好活,看参挣钱多,他才同意去上山看参的。   如今养殖场逐渐发展起来了,自家又分了大田和参地,都得忙活。   再加上许世彦还想着从君子兰上头挣一笔,他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山上看参啊?   这事儿,得好好跟许成厚商议,把事情利害掰开揉碎了说给那犟老头听。   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许世彦直接说不承包了,就怕许成厚不乐意直接炸锅儿。   虽说这两年许成厚的脾气好了不少,可谁也不敢保证,老爷子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发火。   今天这一屋子的亲戚朋友,尤其是还有韩立伟这个新姑爷,可不能惹许成厚,还是等着外人都走了再说吧。   “行,啥时候都行,你们爷俩慢慢商议,毕竟不是小事儿呢。   承包的话,押金不少,必须得慎重。”   于守广点头,这是大事儿,必须得让许世彦好好想一下。   东屋这头一边说话聊天,一边喝酒,两点多了才喝完。   于守广、赵大海这几个岁数大点儿的,酒量不行了,喝点儿酒上头,年轻的倒是还行。   许世彦给周庆国、赵建设他们使了个眼色,叫到跟前儿低声商议。   “先把他们送回去休息,晚上去我那儿,咱还有要紧事儿商议。”   就这样,众人各自散去,韩文忠父子也告辞离开。   韩立伟明天就要走,万分舍不得许世琴,却也知道许世琴这一天很累,得早点儿休息。   于是俩人又黏糊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许世彦出门送客,看着众人都走了,这才回屋。   许世琴这一天着实累的不轻,索性回西屋休息。   许世彦呢,将小儿子抱在怀里,坐到东屋炕上,跟父母聊天。   说一说这次去省城的一些事,也把账目说给爹妈听。   “爹,妈,这回去省城给小妹治病,手术、住院、医药费,一共花了两千九百多。”   提前出院,住院费和医药费比预期的少了点儿,但大头是材料费和手术费,这个省不下来。   “这个钱吧,因为当时请假,小妹的师傅也没提能不能给报销,咱也没好意思问。   所以我就一概走的自费,要是公费的话,报销之后咱花不了多少钱。   小妹不是全民工,她那属于大集体,我觉得够呛能报多少。   反正咱也别指望,一切看她师傅咋说吧。”   许世琴这个毛病是在招工之前,没法往工伤上靠。   要是工伤,单位百分百给报销,不用家里出一分钱。   不算工伤只能算治病,但这个毛病吧,要是在旁人眼里,也属于是有钱烧的才去治。   毕竟许世琴那个罗锅不痛不痒,也不耽误干活,就是难看点儿呗。   这年月多数人都不讲究啥好不好看,好多人还都吃不饱饭呢,谁管啥好看难看啊?   许世彦也拿不准这个看病单位能不能报销,所以在医院的时候,他就直接走自费。   单位即便给报也有限,他还得先掏出去比自费多很多的钱,实在是不划算。   许成厚和周桂兰也不懂这些,他们就只能听着。   倒是魏明荣多少明白点儿,“小妹这个,应该能走医疗补贴。   等着让她问问她师傅,反正单位能给补贴一些,不多。   大集体就这样儿不好,赶不上全民工。”   魏明荣也是属于大集体。   当时着急回城,又不符合全民工条件,正好有一批大集体的名额,她和薛秀琳都走的大集体名额回城。   当时觉得别管啥集体还是全民了,只要能回城就行。   回来之后才发现,全民和大集体,福利待遇上差不少呢。 第二百四十七章 商量   “嗯,反正咱手术做完了,单位那头能给补贴更好,不给咱也不指望。”   许世彦点点头,原本也就没指望单位,估计就算有补贴,也没几个钱。   “明年入冬,还得去一趟省城,医生说到时候取出来那些螺丝和钉棒啥的。   再养个一年半载,小妹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了。”   “还得做一次手术啊?我的天,这可真够遭罪的。   我都听老丫头说了,手术完可疼了。”   周桂兰一听还得手术一回,心疼起闺女来。   “这都治一半儿了,咋地也得继续治啊。   你看,闺女这做完手术大变样儿呢,多好啊。”许成厚一看,赶紧劝。   男人要理性一些,虽然也心疼,但看事情终归长远。   “老三,你光说了医院花的钱,那不是还有你们在那儿吃住的花销么?   那些是多少?都算一下,给我个总数。”许成厚劝了老妻两句,回头又问许世彦。   “我听你妈说了,你们走的时候,她给老六带了一千,老六自己还攒了小一千。   这肯定不够花销,剩下那些,算我管你借的,我慢慢还给你。   这钱,不能让你出。   你是哥哥,陪着出去这么长时间,耽误了自己挣钱,已经够不容易了。   我们是爹妈,给闺女治病,理所当然,谁叫当年我们没能照顾好她呢?”   要说呢,这许成厚犯浑的时候那是真浑,没人能比得上他。   可他要是讲理呢,也是个挺不错的人。   这几年,三儿子对家里的付出,许成厚也是看在眼里,许成厚就算再浑,也知道好赖。   三儿子这年也是不容易,家里家外的忙活,拼死把命的划拉这份儿家业。   好不容易攒点儿钱,哪能说可着一个人祸害啊?   闺女治病的钱,咋地也不能再让三儿子出了。   许世彦一听老爹这话,还真是挺惊讶的。   他刚想说这事儿已经跟许世琴商议好了,还没等开口呢,感觉不对。低头一看,好么,小儿子又尿他身上了。   得,没办法继续聊,先收拾吧,得亏穿的厚,就尿湿了一点儿。   “媳妇,儿子又尿我身上了,你赶紧给他换褯子。”   许世彦哭笑不得的把小儿子递给苏安瑛,让苏安瑛去给孩子换裤子和褯子。   许世彦倒不要紧,湿的不多,把外面裤子脱下来扔火墙上烘一会儿就干了,晚上回家再洗吧。   苏安瑛抱过儿子,装模作样的在小儿子屁股上拍了一下。   “小混账,平时要拉尿都知道吭叽,今天咋了?   你爹出门这么长时间,刚回来你就尿他身上?”   一边说,一边抱着儿子去了西屋,小娃的褯子和衣服都在那屋呢。   趁着苏安瑛和许世彦说话的工夫,那边魏明荣拽了拽许世安,给许世安使眼色。   “爹,妈,老三,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去。   今天出来早,炕中午没烧火,炉子估计也断火了,回去晚了屋子冰凉,不行。”   十来年的夫妻了,媳妇一个眼色,许世安就明白啥意思。赶忙站起来,就说是要回家。   许成厚扫了二儿子和二儿媳两眼,耷拉下眼皮来。   “行啊,时候是不早了,该回去就回去吧。这时候天冷,别冻着我孙子。”   哼,这两口子那点儿小心眼儿,真当他看不出来啊?   这是一听说花销那么大,生怕让他们也出钱摊一份儿,所以吓得赶紧跑。   老二这怂货,让媳妇拿捏死死的,看着就来气。   许世安也看出来了,老爹这脸色不太对,可他能说啥?   “嗯,那爹、妈,你们早点儿歇着。   老三,你这刚回来也挺累,早点儿回家休息,陪陪孩子,源源、萍萍他们都想你了。”   许世安有些尴尬,忙穿上大衣,又给儿子们穿戴好,领着俩儿子和媳妇走了。   等老二一家子走了,许成厚气的使劲磕了磕烟袋锅子。   “我这一天天看着老大老二那个德行,我就来气。   堂堂男子汉,咋就让媳妇给管成这样儿了?”   要不是顾忌着周桂兰怀里的小孙女,许成厚肯定要装上一袋烟狠狠抽两口,简直快气死他了。   “爹,别跟二哥计较,二哥也是不容易。   没工作,就指着种点儿菜园子,今年好歹在养殖场还能挣点儿。”   男人挣钱少,腰杆子不硬,那不就得被媳妇管着么?   不过,也是魏明荣过分了点儿,刚才那一出太明显了。   好歹在外头,给自家男人留点儿脸面啊,哪有这样儿的?   “说来说去,当初就不该图着知青的名头好听。   要是找个本本分分的农村姑娘,咋地也没这些事儿。”   许成厚这一肚子气还没消,又抱怨起来。   “你看瑛子多好?勤快能干,家里家外啥都行,还不那么管着你。”   许世彦一听这话,就笑了。   他家老爷子这话真是没说错,自家媳妇那真是没的说。   不说别的吧,就说这回给小妹治病的事儿,许世彦拿走五千块钱,苏安瑛一句不好的话都没有。   临走前还说呢,出门千万别省着,只要能把许世琴的病治好了,花多少钱都行,不够咱借钱也得治。   “那倒是,瑛子性格好。”许世彦当即笑的跟傻子一样,眼睛都快笑没了。   老两口一见三儿子那德行,也忍不住跟着乐。   “你啊,就是傻人有傻福,瞅你那憨样儿。”许成厚白了儿子一眼,也不生气了。   罢了罢了,这儿媳妇都娶进门十来年了,说那些还有啥用?   反正都分家了,不在眼前儿不烦心吧。   “爹,有件事儿呢,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咱明年不包场子看参了行么?”   许世彦留下来,主要就是跟老爷子商议这事儿的。   刚才许世安在这,有些话不好说,正好他们走了,许世彦赶紧把事情跟老爹说开,等会儿周庆国他们该来找他了。   见许成厚要说啥,许世彦抢先开口。   “爹,你先听我说。第一个呢,今天于书记说了,承包看参得交押金。   这押金肯定不少,咱这看参还得先往外掏钱,没意思。   更何况如今不是前几年了,现在各处都乱,小黑河参地那头今年不就差点儿进人么?   你说咱都分了大田和参地,好好经管咱自家的庄稼和棒槌不挺好么?何苦来撇家舍业的跑山上去?”   这几年山上家里来回折腾,许世彦也是够了。   再说,小黑河那头就剩两年,也挣不了太多钱,谁乐意去看参谁就去吧,许世彦不想再看参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决定   “第二个,我这头还有养殖场那一大摊子呢。   养殖场现在是二哥帮忙,跟冯超、胜利他们一起照看。   二哥那头栽了点儿棒槌,他家还有那么大园子,总得回去忙活。   爹,咱不去看参,你帮我照看养殖场咋样?”   总不能许世彦不看参了,反倒让许成厚留在山上吧?老爷子岁数也不小了,那可不行。   “再有一个吧,我寻思庆国可能也跟我妈说了,就是那个君子兰。   你们是不知道,这玩意儿现在在省城多吃香。   一盆几百块钱,我听人家说,可能这个君子兰可能要选为市花,要真是那样,那价钱不定得涨成啥样子。”   最后一个,才是重点。   许世彦想发展君子兰,咋地也瞒不住自家人,索性就跟爹妈摊开了说,也免得他们瞅着那些君子兰不顺眼。   “咱家有这个条件,你看小妹这几年攒了多少盆?这满窗台都是她弄的花。   好像还攒了不少种子吧?那要是种上就全都是钱。   我的意思呢,这么挣钱的买卖,咱咋地也不能错过了。   咱多淘登点儿花苗、花种养着,等后年开春,我想想办法,去省城租个门面,咱把花运过去卖掉。   再不然,也能去省城找个客商,来咱这把花买走。   一盆别说多了,几百块钱就行啊,那得是多少钱?”   这事儿,许世彦也打算好了,眼下他可以用自家东头那三间闲置的老房子来养花。   君子兰喜阴,不需要太多阳光就能培植。   老房子那头好好烧火,当成暖棚用,多搭一些花架子,可以养不少盆花呢。   等明年开春了,许世彦就在养殖场那头,整个花棚,花都放到那头去,也省的搁家里太出眼。   正好,许成厚不看参了,可以过去照看花棚,主要是看着盲流子干活。   这个,目前来说比看参安全,毕竟离着省城远,那头再怎么乱,也乱不到这边。   再说了,养殖场那边有狗有枪,还有这么多人手,实在不行到时候还能从村里找帮手,怕啥?   “三儿,你说,这君子兰真能值那么多钱么?   我听着怎么就跟做梦似的,感觉悬呢?你说咱那棒槌才值几个钱啊?   你进山里挖的山参,长几十年,能救命的东西,才卖个千八百块的。   那君子兰是能吃啊还是能喝啊?它咋就那么值钱?”周桂兰抱着小孙女,一脸疑惑的开口。   在周桂兰看来,不过就是盆花,好看倒是好看,可不当饭不当粮的,这玩意儿能值钱?   要她说啊,真赶不上种点儿庄稼打粮,还能填饱肚子,那玩意儿真是没啥用。   “妈,城里人跟咱不一样,人家都是工人、干部,挣工资有钱。   人家不愁着吃喝,所以跟咱老农民想法不一样,人家那叫精神追求。   看着花就高兴,有钱难买心头好呗。”   其实许世彦挺佩服老爹老妈这些人,他们的思想永远都是那么朴素真实。   也是,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老辈人都是吃苦挨饿过来的,根本理解不了那些浮夸的所谓精神追求。   “咱不管那些,咱就是趁着机会挣点儿钱,反正在我看来,啥也没有钱稀罕人。   手里有钱,苞米豆子我瞅着也跟花儿一样美。”   除了挣钱,许世彦没别的追求,什么君子兰还是牡丹的,他都欣赏不来,就是这么土。   “爹,你看咋样儿?年后帮我去看着养殖场?   我也照着二哥那样,给你开钱,行吧?”   许世彦瞅着老爷子的脸色,还行,没沉下脸来,应该能说得通。   倒不是怕老爹,主要是这几年和和气气习惯了,真懒得跟他吵。   再说还有孩子呢,当着孩子的面儿跟老爹吵吵把火儿,影响不好。   “行,你说啥就是啥,我老了,都听你的。”   许成厚寻思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不用给开钱,那咋当老子的给儿子帮忙,还非得要钱啊?这些年你还少往家里贴补了?   一春一秋地里活忙的时候,我侍弄地,不忙了我就去养殖场帮你看着。”   许成厚很出人意料的痛快答应了。   许世彦一听,也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是担心这犟老头转不过弯儿来,非得上山。   这样多好,他们把自家这一摊子整明白了,比看参挣钱。   “哎呦,我忘了把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分了。”许世彦正好瞅见墙角的背包,赶紧把包拿过来。   “临回来之前啊,我跟立伟去百货商店逛了。   还别说啊,那省城的东西就是比咱这儿好,我和立伟都划拉了一些东西,给家里人带的,刚才忘拿出来了。”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从兜子里往外掏东西。   “源源,这个是你的铅笔盒,还有一盒铅笔、橡皮,以后好好学习。”   许世彦掏出一个蓝色的铁质文具盒,这年月的文具盒简单的很,里头是空的。   等着再过几年,会出来那种塑料带磁铁的文具盒。   里头还分层,还有专门放铅笔橡皮的位置,有的还带转笔刀。   其实许世彦逛街的时候就想买那种,转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   许海源正跟大妹妹在炕梢玩呢,一听说有他的礼物,赶紧过来。   “哇,好漂亮的铅笔盒,谢谢爸爸。”   这年月的孩子念书,有文具盒的很少,甚至连文具都少。   有的孩子就一根铅笔一块橡皮,铅笔用小刀在后端刻一圈儿,然后拴个绳。   橡皮钻个眼儿,也穿根绳,然后铅笔橡皮都挂脖子上,省的丢。   也有的人,搁那种纸壳的盒子,比如医院或者诊所盛注射液的那种,装上铅笔橡皮,用着也挺美。   许海源上育红班的时候,是许世琴给做的小书包,书包有夹层,铅笔橡皮就放在夹层里。   这么精美的文具盒,许海源根本没见过,喜欢的很。   那铅笔也挺好看的,外头花花绿绿的漆,后头还带着个小橡皮。   至于橡皮就没啥稀奇了,普通的白橡皮而已。   那种带香味儿,各种水果或者动物形状的橡皮还没出现呢。   “只要你好好学习,爸爸以后给你买更好看的铅笔盒还有书。”许世彦摸摸儿子头,笑道。   “爸爸,我的呢?我也要铅笔盒。”   那边,许瑾萍也凑过来,小姑娘一脸期盼的看着爸爸,管爸爸要礼物。   “闺女,你还小呢,等你上育红班了再给你买铅笔盒。你看,爸爸给你买啥了?”   许世彦从兜子里翻出一个红色塑料发卡,上头是白色的波点,还带着个蝴蝶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半导体   许世彦买这发卡的时候,好多姑娘都在抢,听说是才从南面流行过来的款式。   就这么个小东西,一块钱,也是够贵了。   不过许世彦觉得自家闺女戴上能好看,也就不管多少钱了,费劲巴拉抢了个小号儿的给闺女。   “哇,好漂亮。”   许瑾萍学着哥哥刚才的话,一双大眼睛不错珠的盯着爸爸手里那发卡。   “爸爸,这是什么?”   小姑娘很喜欢,但是并没有上手去拿,而是乖乖的坐在爸爸身前。   许世彦伸手,将发卡戴在闺女头顶上。   “就是这么用的,等着夏天,你就不用再扎这样的辫子了,直接戴上发卡,穿个裙子,可好看呢。”   他家闺女长的俊,那么一打扮,绝对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嗯,对了,等着夏天想着,给闺女买一双小皮鞋,搭配起来才好看。   “你等一下啊,还有,爸爸给你买了好多礼物呢。”   许世彦继续从兜里往外掏,掏出来一个布娃娃。   那布娃娃的脸应该是塑料或者硬胶的,小圆脸粉嘟嘟的脸蛋,大眼睛还会动,抱起来是睁着眼,躺下就闭上。   头上还缝了个带飞边的帽子,用毛线做的头发,穿着花裙子。   “爸爸,这是给我的娃娃么?”   小姑娘这下可忍不住了,赶紧抱起来娃娃在炕上跳。   “爸爸,你知道么?那个蒋春红,她有一个娃娃。   我想抱抱,她不让我抱呢。”   许瑾萍说的那个蒋春红,是她新认识的朋友。   自从许海源上育红班之后,许瑾萍不再跟着哥哥四处撒野了,就跟一群小女孩一起玩。   其中有一个苏丽娟,一个蒋春红,都是粮库职工家的孩子。   许瑾萍跟她们同龄,玩的挺好。   那个蒋春红的爸爸是粮库的主任,妈妈也上班,家里有钱,日子过得挺好。   蒋春红爸爸出门给闺女带回来一个娃娃,蒋春红喜欢的不得了,总在小伙伴面前显摆。   这年月的小孩子,哪有啥玩具?更别提娃娃了。   随便拿枕巾或者毛巾,绑一个娃娃哄着玩,那就挺满足了。   所以蒋春红的那个娃娃,好多孩子都特别羡慕,许瑾萍也不例外。   有时候想摸一摸抱一抱吧,人家还不给,心里也挺失落的。   “爷爷、奶奶,快看,我有好看的娃娃了。   比蒋春红那个大,还漂亮,你看,她头发是金黄色的,眼睛是蓝色的,太好看了。”   许瑾萍美的不行,抱着娃娃又蹦又跳,还跑去跟许成厚和周桂兰显摆。   老两口看着孙女那高兴的模样,也跟着笑起来。   “那你可得好好爱惜着点儿啊,别弄脏了弄丢了。   这东西不便宜,弄丢了可没处买去。”周桂兰笑着叮嘱孙女。   “放心吧,咱家萍萍玩啥东西都仔细,这是她的娃娃,那肯定当宝贝似的看着。”   许成厚笑呵呵的看着孙女在那儿蹦跶,也没嫌娃娃贵。   反正这东西一个能玩好多年呢,以后小孙女还能玩,管它贵贱的,孩子高兴就行。   在爷爷奶奶这里,没有原则,只要孙子孙女高兴,一切都好。   “爹,我给你买了样东西,你肯定喜欢。”   许世彦笑着,把一个盒子递给了许成厚。   许成厚愣了,“这咋还给我买东西呢?你看你,给孩子买点儿新鲜玩意儿就行。   我一个老头子了,啥也不要。”许成厚一边说着,一边摆手往外推。   “爹,不要你可别后悔啊。”   许世彦笑呵呵的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个不知道是金属还是塑料,和巴掌差不多大的方形东西。   转动侧边的开关,就听见有声音从那方形东西里出来。   “哎呀,这是半导体收音机?”许成厚两眼放光,一把抢了过去。   “我还以为是啥东西呢,你早说是半导体,我还能说不要?”   “这是梅花鹿牌袖珍半导体收音机,长春无线电厂生产的。”   许世彦笑笑,就知道,老爷子肯定喜欢这东西。   许成厚把半导体拿在手里,手指摩挲着表面的雕花有机玻璃,听着里头传出来的声音,爱不释手。   “这玩意儿老贵吧?我记得以前听人家说过,赶上俩月工资呢。”   许成厚稀罕的很,却又心疼钱,总觉得儿子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个小玩意儿,有点儿浪费。   “爹,你那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现在这东西,不值钱了,这个算是最好的,才十四块五。”   许世彦一听就摇头笑了,半导体值俩月工资,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六三年的时候梅花鹿牌二管的半导体四十六块六,六四年三管的五十七,六五年六管的六十七块二。   等着到了七零年,半导体售价下调,连年往下降。   到如今,收音机积压不好卖,这六管的才十几块钱,也不要票。   没去省城之前,许世彦也不知道这东西竟然如此便宜。   那天看见了就是随口一问,人家说的时候,许世彦也吓了一跳。   问清楚后,赶紧给老爷子买一台。   这玩意儿留着听个动静啥的挺好,安电池的,两节五号电池能用一阵子。   “现在啊,收音机厂都开始改行,生产录音机了。这玩意儿城里没人要,所以就便宜。”   电子产品就这样,如今流行录音机,这些厂子就造录音机。   等着过几年又流行别的,到最后,很多厂子跟不上市场节奏,就黄了。   “哦,哦,这么便宜啊,那还行,买了就买了吧。”   许成厚一听说十多块钱,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这个价格能接受,挺好的,儿子送的这礼物挺合心意。   “妈,我也没挑着啥好东西给你,就买了个帽子和两块布料。”   给老妈买东西最难,许世彦逛了挺长时间也没找着合心意的东西,就那帽子还算可以。   后来没辙了,就买了两块布料,一个是深青色条绒,一个是深褐色暗纹缎子。   “这帽子当时那售货员说是啥毛的来着?   哎呦,我想不起来了,反正我就觉得挺柔软的,戴上也能暖和,就买了,妈你试试。”   许世彦对这些不太懂,反正当时就是看着好,也没管那么多,就付钱买了。   周桂兰接过那帽子,一上手就觉得,这毛细细软软的特别舒服,拿在手里感觉暖烘烘的。   再仔细看,好像是什么毛线织出来的,但是毛茸茸的特暖和。   “哎,这个好,软软乎乎的还挺暖和,行,挺好的。” 第二百五十章 被儿子鄙视   出门一趟回来,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东西,哄着爹妈和儿女都挺高兴。   看着爹妈和儿女的笑脸,许世彦就觉得特别满足。   “媳妇,我也给你买了,一会儿回家给你。”   正好苏安瑛给儿子收拾完过来,许世彦小声跟媳妇说道。   苏安瑛笑笑,“咱是不是该回去了?你出门这些天也挺累的,回家歇着吧。   那俩小的今下午没睡,我估计今晚上挺早就能睡觉。   一会儿他俩闹觉不好哄,早点儿回家吧,那头也得烧炕烧炉子。”   许世彦看了眼墙上的钟,快五点了,确实不早,晚间周庆国他们还要来找他呢。   “爹,妈,那我们就先回家了。   小妹还得在家养一阵子,我明天抽个空,去跟她师傅说一声儿。”   许世琴刚做完手术二十来天,医生说了不能受累不能久坐,这个没办法,只能请假。   “对,对,有空再唠。   老婆子,你快帮着瑛子把孩子包起来,他俩一人抱着一个小的回去。”   许成厚其实有不少话想跟许世彦唠,可时候确实不早了。   儿子家里也是那么大的房子,烧火晚了屋子不热乎,孩子遭罪。   就这样,许世彦套上刚刚被尿了的裤子,然后给俩大的穿衣服穿鞋。   苏安瑛和周桂兰给俩小的穿戴好包上被子,许世彦背着背包,抱着小儿子。   苏安瑛抱着小闺女,许海源和许瑾萍两个跟在爸爸妈妈身后。   一家六口离开这边,回自家去。   上午走的时候,苏安瑛往灶坑里扔了几块大柈子,炉子里也扔了几块疙瘩头。   下午到家,屋子里倒不算太凉,炕上摸着微微还有余温。   两口子进门赶紧把孩子放下,解开包被,让许海源和许瑾萍两个大的给看着,然后俩人赶紧去烧炕烧炉子。   炉子比炕快,没多会儿,那炉筒子就上来了热度,屋里也渐渐暖和了。   许世彦烧上一壶水,又往炉子里扔了些大块儿的柴火,这才跟苏安瑛进屋。   许世彦从背包里往外倒腾东西,给媳妇买的衣服、鞋子、毛线、围巾等等,倒腾出一堆来。   “你看你,出去一趟,本来就花了不少钱,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干啥?”   苏安瑛看见那些东西倒是也挺高兴,可就是一想起钱,心里也疼的慌。   “你挣钱不容易,咱这还有四个孩子要养大。   我一天都在家里也不咋出去,你给我买这些衣服、鞋,我也没啥机会穿。   往后可别花这些钱了。”   “瞧你说的,我挣钱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你和孩子们吃饱穿暖么?   谁说你在家就不能穿的,随便儿穿,只要你喜欢就行。”   许世彦瞅了一眼那头正哄着弟弟妹妹玩的许海源和许瑾萍。   趁着闺女儿子不注意,偷偷在媳妇脸上亲了一口。   苏安瑛被丈夫的举动闹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瞥了他一眼。   “孩子都在这儿呢,胡闹什么?”   “哦,那等着晚上孩子都睡着了再。”许世彦凑近媳妇耳边,低声说道。   惹得苏安瑛瞪他一眼,“你要点儿脸吧。”   许世彦满不在乎的哈哈笑了起来。   这下,许海源听见了,凑到爸爸身边。   “爸爸,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许世彦把儿子抱过来放在腿上,“爸爸回家了,看见你们和妈妈,当然开心啊。   爸爸出门这么长时间,你们想爸爸了么?”   从回来就没闲着,都没能跟孩子们好好亲近一下。   总算这会儿闲下来了,许世彦就抱着大儿子闲聊,逗孩子玩。   “爸爸,这个你问萍萍还行,我都多大了,你还这么逗我?”   许海源人小鬼大,尤其是秋天念书后,懂事更多,总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此刻听见爸爸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小男孩满脸的一言难尽。   那表情就像是在说,爸爸,你觉得好玩么?多幼稚啊。   这下,轮到苏安瑛憋不住笑了。   她正敞开炕琴柜门,收拾东西往里放呢,听见儿子的话,便扶着柜门一个劲儿的笑。   许世彦被儿子鄙视了,顿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抓起儿子就要拍他屁股。   “好你个小屁孩啊,你这是嫌你爹对吧?”   许世彦倒不是真的要揍儿子,就是吓唬吓唬巴罢了。   许海源这下有点儿慌了,赶紧用手捂住。   “别,爸爸,我错了,我想你,真的可想你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他还太小,斗不过老爸,认输。   “小屁孩,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许世彦还不肯罢休,抓过来儿子,在儿子嫩呼呼的小脸上一顿亲。   回来路上没刮胡子,正好冒胡子茬了,这一亲,把许海源亲的脸上痒痒的,小家伙一看赶紧求饶。   “爸爸,爸爸,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妈妈,救命啊。”   那头,正抱着娃娃玩的许瑾萍,一看哥哥被爸爸欺负呢,赶紧过来。   “爸爸,饶了哥哥吧。哥哥错了。”俩娃感情好,小丫头给哥哥求情。   “好吧,看在小萍萍的面子上,饶了源源小混蛋。”   许世彦这才放开了儿子,把闺女抱过来。“那你想没想爸爸啊?”   大人,多数都爱跟孩子玩这个游戏。   问想没想啊,哪儿想了?小孩子的回答五花八门,特别有意思。   许瑾萍偷偷瞥了一眼哥哥,然后笑了起来。   “想了,心里想,脑袋也想,可想爸爸呢,爸爸也不早点儿回来。”   小姑娘就是嘴甜,会哄人,那乖巧的模样,别提多稀罕人了。   “嗯,这才是爸爸的好闺女呢,不像你那臭哥哥,都不想爸爸了。”   还是闺女好,比小子贴心,那臭小子,不要也罢。   那头的苏安瑛实在看不下去了,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厚棉裤来。   “三十来岁的人了,跟个孩子一样。   得,你赶紧把裤子都换了吧,你那裤子让儿子尿了,就不嫌难受的慌?   还抱儿子闺女呢,不怕弄他们一身味儿。”   许世彦出门的时候才十一月份,穿的薄棉裤。   如今日子过好了,苏安瑛给许世彦做了薄厚两条棉裤,都这时候了,早该换厚的。   “哎呦,你要是不说,我真忘了。”   可不是咋地?外头裤子烘差不离,棉裤有一块儿还潮乎乎的呢。   许世彦赶紧把裤子都脱下来,换上苏安瑛新找出来的。   “三哥,三哥,搁家干啥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合伙   许世彦刚换上裤子,还没等系上裤腰带呢,就听见外头有人吆喝。   连想都不用想,那肯定是赵建设、杨春明几个。   许世彦赶忙把腰带系上,从屋里出去,一开门,果然是黄胜利、赵建设、周庆国这一伙。   “刚从我爹那边回来,这不烧火呢么。   就猜着你们该过来了,正好,烧了壶热水,给你们泡茶喝。”   “我们几个刚才在胜利家打扑克呢,就等着三哥回来。   刚才胜利家小子说你这头烟筒冒烟,我们猜着是三哥三嫂回来了,赶紧过来。”   赵建设等人笑呵呵进门,跺了跺脚,往东屋走。   这几个都惦记着君子兰的事情呢,所以出了许家就约定好,在黄胜利家等着。   周庆国、赵建设护送各自的爹回家后,就全都跑黄胜利家玩了。   一听黄家小子说,许家这边烟筒冒烟了,几个人哪里还顾得上玩扑克?扔下扑克就过来了。   “三哥,你好好跟我们说说,那君子兰的事儿。   你那信里头写的也太简单了,我们都整不明白。”   一进屋,跟苏安瑛打了招呼后,赵建设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先坐,坐下来说。”   多少年的朋友了,许世彦还能不了解赵建设那急性子么?于是笑着招呼大家都坐下。   苏安瑛给俩小娃收拾好,抱到东屋里间,嘱咐俩大的看着弟弟妹妹。   然后去厨房刷洗了茶壶,泡上一壶茶送过来,让许世彦他们边喝水便聊。   许世彦就把他在省城的经历说给了众人听。   大家伙儿一听,一盆君子兰能卖几百块钱,而且很可能还会涨价,一个个也都瞪起了眼睛。   “我的天,一盆花能卖这么多钱?金子做的么?”   赵建设惊呼,他有点儿理解不了,一盆花而已,不能吃不能喝,咋就能值好几百了呢?   许世彦闻言笑笑,这才哪到哪?等着八四年秋冬之后,那才叫疯狂呢。   一盆花能卖几万到十几万。   金子?这时候的金子多少钱?十几万怕是能买三四十两金子了吧?   一两金子能做出来十几平米的金片,用来做花,怕是能做几十盆“金花”了。   要不然,君子兰怎么能叫绿色金条呢?   “咱就别管它为啥这么值钱了,有钱人的世界跟咱不一样。   咱现在就是想想想,咋地能挣点儿钱。对吧,三叔?”   倒是周庆国,好歹有点儿见识,知道讨论那些没意义,还是想想怎么干能挣着钱吧。   “接到三叔的信,我就跟冯超、春明他们一起,各处淘登小苗、种子,还别说,真划拉一些。   小苗五毛到八毛钱一棵,种子一毛一粒,人家听说咱买这东西,都觉得我们是傻子。”   前些年,养花那属于大毒草,都得是偷偷摸摸养。   这几年倒是好些了,挺多人都开始养花,但也没人重视。   想要啥花,直接跟人家说一声,就给压棵小苗啥的,还从没听说过谁家花钱买花苗和种子的呢。   当然,有人买就有人卖,但是东岗养君子兰的很少,费劲巴拉也就淘登着十来棵。   倒是松江河林业局,有些人家养君子兰。   周庆国他们也挺能,四处打听,只要谁家有,他们就去问。   人家一听说小苗和种子都给钱,倒是也乐意卖。   就这样四处划拉着,最近一阵子倒是有几十棵小苗,上百粒种子了。   “三哥,这东西我们也不会种啊,小苗还行,回来养着,那种子咋整?”   小苗收回来,都在各家养着呢,但是那种子,他们几个都不懂咋种植,只能等许世彦回来了。   “我们家六妹妹会,你三嫂也会。   没事儿,种子你们拿这边来,我这头地方大,让你三嫂得空给种上就行。”   许世琴喜欢君子兰,对培植君子兰也很有经验。   周桂兰嫌闺女总摆弄这些东西,整的家里满窗台都是,不让养这么多。   许世琴就往哥哥这头搬,苏安瑛平日里帮着侍弄君子兰,时间久了也摸索出不少经验来,她知道咋种。   众人一听苏安瑛会,这就放心了,只要有人懂,会种,种出来真的能卖,那就不怕。   许世彦又跟他们说了,让各家多打听着点儿,远处的亲戚朋友也帮着淘登,尽量多收集。   钱,从许世彦这里出,尽量多收集,量多了才好办。   “我出钱,大家伙儿出力,等着挣了钱,咱们按股份分红。”   许世彦怕大家还有顾虑,索性就说,钱他来出。   “别,三哥,你能带着我们挣钱,就很不错了。   我们要是再不出钱,那不等于是跟在三哥后头捡钱了么?那不行。   该出钱,我们都出,不能让三哥一个人扛着。”杨春明几个一听,赶忙摇头。   “对,对,钱不能三哥一个人出,大家伙儿都出一部分。   这些年我们跟着三哥没少挣钱,还能信不过三哥么?”赵建设第一个赞成。   他们跟许世彦相处久,也确实是沾了不少光。   收购君子兰小苗,这才几个钱啊,他们这几年都没少挣,不至于拿不出这点儿来。   冯超、黄胜利等人一听,也纷纷表态,“对,建设和春明说的有道理。   许哥能带着我们就挺好了,不能全都让许哥出钱。   咱兄弟有钱一起挣,就算赔了,也得大家伙儿一起摊。”   “行吧,那我就多谢各位的信任了。”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值得信赖、一起并肩拼搏的兄弟、朋友,绝对是最值得骄傲的事。   许世彦很开心,拉着众人,开始讲他的计划。   今年冬天也就这样了,利用各家的窗台,还有许世彦这边的老房子,能培植多少算多少。   来年开春,就在养殖场那边弄一个花棚,大批量的培植君子兰小苗,也收购成品君子兰花苗。   等到八四年夏末,许世彦就去省城那个什么红旗街或者哪里,租一个地方,整个君子兰花卉公司啥的。   到时候成品兰花就放在店面里头卖,小苗可以批发。   具体怎么操作,等着到时候再说,现在商议太多也没用。   最要紧的就是趁着省城这股风还没刮过来,多淘登货,等以后都知道值钱,就得多花钱了。   都说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么多人凑在一块儿商议事情,方方面面都能想得到。   这下,大家伙儿越聊越高兴,一直聊到八点多。   “哎呀,时候不早了,咱赶紧回家。   三哥出门这么长时间,今天回来,还不得跟嫂子近乎近乎?   咱这些人可别没眼力劲儿,走,走,回家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捣乱   许世彦送走那群挤眉弄眼的损友,插好大门,各处转悠一下确认没事,这才回屋。   苏安瑛这会儿,则是铺好了被褥,把已经睡着的孩子们,从东屋里间抱出来放到炕上。   俩小的六点多就睡着了,俩大的不到八点也都困的不行,衣服都没脱就睡了。   满炕熟睡的儿女,温柔贤惠的妻子,此时此刻,无疑是人世间最美最幸福的画面。   许世彦被幸福感围绕着,嘴角忍不住上扬,走到炕沿边,伸手搂住了媳妇的腰。   “媳妇,辛苦了。我不在家,你要照顾这四个,不容易。”   一个人要照顾四个孩子,哪怕有周桂兰帮忙,也够苏安瑛受的。   苏安瑛身子往后一靠,倚在许世彦怀里,看着身边熟睡的四个娃,也笑了。   “还行,有咱妈帮忙呢,俩大的也懂事了,能帮我看着小的。   累倒是不累,就是惦记你,不知道你们在外头咋样了。”   苏安瑛就是这样的性子,再辛苦再累,也不会跟丈夫发火耍脾气。   她在家带孩子不容易,丈夫在外面未必比她轻松。   好歹她还有婆婆帮忙,丈夫在外面,人生地不熟,要照顾住院的小姑子,还要各处跑、买菜做饭,应该更难。   生活不就是这样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艰辛。   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多想想对方的不容易,而不是一味诉苦、抱怨。   “我在外头都挺好,就是想你,想孩子。   真的是天天盼着六妹妹早点儿好起来,就能早回家了。”   许世彦搂着媳妇,低声诉说着对家人的思念。   “总算回来了,能抱着我媳妇,真的,一抱着你啊,就觉得空唠唠的心一下子就填满了。”   有妻有子,这是他的家,回到家的感觉,真好。   刚开始俩人还就是靠在一起说话,可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变了。   许世彦伸手,拽了下灯绳,屋里一下子暗下来。   腊月初七,外头没什么月光,只有凛冽的寒风,吹动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夫妻俩正昏然欲睡。   忽然苏安瑛那边哇的一声,不知道哪个哭了,接着,另一个也跟着哭了起来。   许世彦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赶紧开灯,披上棉袄抱起一个,哦哦的哄着。   苏安瑛也披着棉袄起来,抱起另一个,伸手一摸,尿褯子湿了。   俩小的今晚睡太早了,刚才苏安瑛也忘了把把尿,这下,连褥子都湿了。   “你看看闺女尿了没?要是没尿就抱去把尿,尿了就换褯子。”   苏安瑛瞅了眼许世彦,教他怎么做,这边则是动作麻利的给小儿子换裤子换褯子。   又把尿湿的褥子抽出来,扔到一边去,另外找个小褥子垫上。   幸亏之前周桂兰拆了些旧棉衣,给俩娃做了好几个尿垫子,还有许海源他们小时候的小尿褥子也都在。   铺在大褥子上头,就算晚间尿了,也顶多是上头小褥子湿了,不至于把底下大的也弄湿。   要不然,一天天不用干别的,净拆褥子去了。   许世彦摸了一把,闺女没尿,赶紧抱着去把尿。果然,好大一泼。   “你们两个小混蛋,幸亏刚才没哭。”   许世彦抱着闺女回来,把闺女放回被窝里,瞅着小丫头闭着眼睛哼几声又睡着,松了口气。   小丫头好哄,一会儿就睡了,那头小儿子不行,换好尿褯子后,小家伙闭着眼睛哼唧不肯睡。   苏安瑛一看,知道儿子这是要吃的,于是抱起来儿子喂奶。   结果,吃了没几口,那小子就睡着了。   “平时我都是晚上八点多,给他们喂饱了哄着睡觉。   他们大了能睡整觉,差不多早晨四点来钟醒。   今天这是下午人多闹腾的没睡,晚上睡太早了,所以半夜起来闹。”   苏安瑛把睡着的小儿子放下,又拍了拍,确认儿子睡熟,这才躺下。   许世彦伸手,搂着媳妇,夫妻俩靠在一起,不多时也睡着了。   许世彦出门两个多月,家里根本顾不上,肯定是积压了不少事情。   回来了也捞不着休息,第二天一早又得忙活。   先是去了趟韩家,韩立伟要走,许世琴身体还没康复不能去送,许世彦这个舅哥只能去一趟。   送韩立伟上了车,许世彦跟韩立民两个也没坐驴吉普,就这么往回溜达着走。   到镇中心的时候,许世彦往林业局那边拐了下,顺道去了趟裁缝店。   许世琴现在这样子,估计年前是不能来上班了,少不得要跟许世琴的师傅说一声。   秦师傅很好,一听说许世琴手术很成功,也跟着高兴。   直说让许世琴在家养着,不用着急回来上班。   “小许啊,那个世琴这次花了多少钱?你带收据回来了么?   你把收据都给我,我去局里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多要点儿补贴啥的。   当时你们着急出门,我也忘了说,世琴这个能报销一部分手术费和医药费。”   秦师傅冷不丁想起这事儿来,赶紧管许世彦要医院的收据啥的。   许世彦还真是带了那些材料过来,一股脑儿都给了秦师傅。   “秦师傅,您也别太为难,能给报多少就报多少。”   钱都花出去了,能报就算是惊喜,不能报也没辙。   倒不是许世彦多大方,关键是不想秦师傅太为难。   毕竟这裁缝店只是林业局下属小单位,都排不上号儿。   秦师傅也没多大权利,一切都得按局里规定走。   “行,你放心吧,我尽量给争取,那要是争取不来太多,你们也别失望。”   秦师傅也没敢打包票,只说是尽力。   出了裁缝店,许世彦又去了趟局大楼,找郭守业。   他从省城带回来一条好烟,是通过楚老的关系买到的,正好留着给郭守业。   郭守业早就知道了许世彦陪着妹妹去手术的事儿,所以一见到许世彦,先问许世琴手术的事。   得知一切顺利,郭守业也挺高兴。   许世彦把烟给他,郭守业见过世面,一看就知道这是好玩意儿,高兴的不得了。   非得要把钱给许世彦,权当许世彦帮他带回来的了。   许世彦哪能要钱啊,俩人推让好一会儿,最终郭守业只能收下。   “兄弟,往后可别这么花钱了,你也不容易,家里还四个孩子得养呢。   咱哥俩这些年的交情,有啥事儿你直接说,能办的哥直接就办,不能办的,哥想办法也帮你办。”   “哥,别的事儿没有,就是想让郭哥帮忙打听打听,局里谁家有君子兰。   或者其他林业局,谁家有君子兰的。   我花钱买,大的小的,种子都行。” 第二百五十三章 旧房改花棚   许世彦来找郭守业,是想借郭守业的人脉关系。   杨春明等人都是农民,亲戚也多数都是老农民,关系网不够,想要多淘登君子兰苗很难。   但是郭守业不一样,身在林业系统,各个地方的林业局都有熟人。   郭守业要是能帮忙,收购君子兰苗的事情会更容易些。   “君子兰?你要那玩意儿干啥?”   郭守业不太明白许世彦的意思,闲着没事儿,收君子兰苗?那玩意儿有啥用?   “哥,我打算弄个君子兰花卉公司,销路我能想办法,现在就是缺花苗。   我托了不少人帮忙打听,这不寻思着哥认识人多么,得空了帮我问问。   尤其是咱县属其他几个局,或是别处。   要是打听着了,哥只要告诉我地址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拜托人家帮忙,那就得把话说明白,藏着瞒着的没用。   至于说郭守业帮着收花苗,会不会把消息散播出去,别人知道了也学。   这一点许世彦倒也不咋担心。   他整这点儿算啥?跟那些养君子兰大户没法比,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八四年君子兰被定为市花,省城里一下子多了几十家花卉公司,从各地淘登花苗,那时候省城不知道涌入多少倒腾君子兰的人。   许世彦这点儿本钱,放里面能不能折腾出个浪花来都不知道,怕啥?   他不过是借着重生,占了个先机,挣点儿小钱花花罢了。   “花卉公司?你还真是能想,这玩意儿可不好摆弄,你自己当心点儿啊。   行,这事儿容易,你嫂子娘家是露水河林业局的,她家亲戚还有在泉阳、临江、三岔子的。   正好快过年了,到时候走亲戚,我帮你打听。”   郭守业一听,就这点儿小事,对于他来说不难办,动动嘴呗,有啥?   “哎,谢谢哥,你可是给我帮大忙了。   那啥,哥我昨天刚回来,家里一堆事情,改天再来找哥唠嗑啊。”   许世彦一看,出来时间不短了,养殖场那头还没去看看呢,赶紧跟郭守业说一声儿,离开了局大楼先回家。   家里确实不少活,东头那三间房子要重新收拾。   炕扒掉,南北都盘火墙,地中间还得来个炉子。   冬天冷,君子兰生长是需要一定温度的,太冷了根本不长。   除此之外,还得搭花架。   想要多养花,就必须有效利用空间,光在地上摆一层太浪费空间了。   昨天已经跟黄胜利他们说好了,这些活大家一起干。   上午,黄胜利、孙晓锋等人就过来了,先扒了炕,把土坯和炕面土都堆在地中间。   等清理好了,把土坯砸碎和泥,用来盘火墙。   许世彦到家的时候,黄胜利几个人都造的灰头土脸,正往外倒腾炕洞土呢。   “三哥,哎呦,你可算回来了,你家那炕啊,都遭耗子了,耗子在炕洞里絮窝呢。   这得亏是扒了炕,这要是直接烧火,那还不得各处都冒烟,呛死个人。”   赵建设脸上好几道黑灰,身上也都是,没个样儿了。   东头这三间旧房子一直闲着,许世彦是打算哪年有机会了重新翻盖的,也就没管。   这房子一闲着,那肯定坏的快,炕不烧火,里头遭耗子也正常。   许世彦走进屋看了眼,东西屋的炕都扒了,外间的灶台也扒掉。   这样一来,屋子里就显得特别空旷,可以留出足够的空间养花。   “嗯,行,就这样挺好,弟兄们辛苦了。等会儿我回屋换件衣服,也过来干活。”   自家的事,许世彦还能闲着?   于是回屋换了件干活的破衣服,跟赵建设等人一起,把旧房子里外拾掇一遍。   不要的东西都清理了,多余的土坯也都放到外面堆起来。   等房子都清理好,开始砸土坯、和泥、盘火墙、搭炉子。   许世彦领着人忙这头,许成厚则是翻找出木料,帮忙做花架子。   等屋子全都收拾好,火墙啥的都烧火烘干,花架子也做好了安上,三间旧房子就这么改造成了花棚。   忙了五六天,花棚终于弄好。   等这边一切就绪,各家都把收来的种子交给苏安瑛和许世琴。   许世琴在家休养也没啥事做,养君子兰她是内行,正好过来帮忙。   许世彦把花棚交给媳妇和妹妹,他得去忙活养殖场了,今年的麝香还没采呢。   一般来说,非种麝,从每年的十月份到次年的三月份都可以取麝香。   种麝则是要错开配种期,赶在九到十月份取麝香,或者选在十二月之后。   秋天太忙,顾不上,一入冬许世彦又出门去省城了,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一月末二月初。   再不采香囊里的香太多,容易结大块儿,采香时麝也遭罪。   雄麝两年往上才会分泌麝香,三年到十年是产香高峰期,到了十五年往后基本就不再产香了。   养殖场里有十五只成年雄麝,每只麝可取香十五到二十克。   取了麝香,送到通化药材收购站。许世彦跟那边签了收购协议,每年产出的麝香和鹿茸,都按市场价卖给对方。   光是这一茬麝香,就可以进账小一万。   等过几年,那些幼麝都长大了,养殖场规模扩大,盈利会更多。   随着野生的麝越来越少,麝香也会越来越贵。   等许世彦从通化回来,离着过年也没几天了。   而他从省城邮寄的那些东西,总算到了当地邮局。   许世彦推着个车子去邮局,取了好几个包裹。   幸好东西都保存完好,尤其是那一箱子书,都封存的挺结实,没散架也没丢。   东西搬回家,别的许世彦也懒得拆,先堆到西屋搁着吧。   倒是那一箱子书,迫不及待的拆开来。   在省城的时候着急,也没看都是哪些书,只听楚老说,有一部分是他家里的,另一部分是从农大弄来的教材。   许世彦一本一本将书从箱子里倒腾出来,分类整理,放到东屋里间的书架上。   结果整理到一半,发现里头有好几本手稿,都是楚老亲手写的。   有楚老这些年行医的医案,还有一本,竟然是楚家传下来的秘方。   楚家世代行医,祖上还出过御医呢,那秘方可以说是瑰宝,价值不可估量。   许世彦吓得手一哆嗦,手稿差点儿脱手,里面夹着的一封信,落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入迷   许世彦打开那封信,一看字迹就知道,那是楚老亲笔写的。   信里,楚老解释了为什么要把医案和秘方送给许世彦。   楚老当年经历特殊,一直没结婚,直到解放后才在旁人的撮合下,娶妻生子。   所以他家两个儿子年纪都不大,出事那时候,一个十七一个十六。   俩少年正值叛逆的时候,又亲眼看见父亲被抓,母亲重病求告无门,最终病逝。   后来二人被排挤打压,受尽欺侮,最终被安排到大西北上山下乡。   这一段经历,给兄弟俩造成很大心理伤害。   所以二人发誓,绝不学医,也禁止他们的孩子学医。   而楚老又是家中独子,也就是说,楚家数代人的传承,到这里就算终结,后继无人。   楚老觉得他年纪大了,不定哪天他走了,楚家的医术也得失传。   以那兄弟俩的脾气,闹不好能把楚老留下来的医书手稿全都付之一炬。   楚老觉得愧对先祖,不管怎么样,楚家的秘方不能就这么没了,他得找个传人。   左思右想,只有许世彦合适,所以楚老就在一堆书里面,夹进去这几本手稿。   事先没跟许世彦说,就是怕许世彦不同意。   许世彦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看了好几遍,最终也只能叹气。   “师父啊,你是真能给我出难题,这东西留给我,我能保存好么?   我哪有那个本事,把楚家的医术传承下去啊?”   许世彦对自己真没啥信心,他就是个半吊子。   医学一道,有人学习几十年都不敢说有所建树,他这连半瓶子水都没有的人,凭啥帮着楚老保管如此重要的秘方啊?   许世彦有心再给楚老寄回去吧,又担心万一邮寄过程中出啥问题丢了。   思来想去,只能将手稿和秘方都仔细包好,放到地下室的箱子里。   等他写信问问楚老,再做处置。   一箱子书,大部分都是楚老帮忙要来的农大教材,少部分是医书。   许世彦看着书架上这一排书,高兴的很,赶紧拿一本下来仔细读。   不过他这个文化还是低了点儿,看的很吃力,一边看一边琢磨,费半天劲,才看了三四页。   一本书挺厚,想要啃完,可能不太容易。   好在许世彦这人有韧劲儿,他要是认准了一门儿,不管想什么办法,也得整明白。   这下行了,许世彦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别的都不咋管。   苏安瑛忍了三天,有点儿忍不住了。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过年了,得去给养殖场那几个人置办年货,再给人家发点儿奖金么?   这咋一天天啥都不干,就捧着书啊?那些书你啥时候看不行,先把正经事儿办了。”   “你也不看看这都啥时候了?   今天小年,你啥都不给人家准备,让人家咋过小年啊?”   被苏安瑛一提醒,许世彦这才想起来,他把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可不是?我之前答应他们,年底不能亏了他们,这两天光看书,把这事儿忘脑后去了。   媳妇,我先出去一趟啊,书别给我动。   尤其是许海源那混球,千万别让他进来翻我的书。”   许世彦赶紧把书做了标记,放回书架,临出门前还特地嘱咐苏安瑛一番。   “哎呀,你快走吧,你那些书谁稀得动啊?你儿子才懒得看呢,他又看不懂。”   苏安瑛嘴上这么说,可出了东屋里间,随手就找了把锁头,把门锁上了。   自家孩子啥德行,没人比苏安瑛更清楚了。   许海源那调皮捣蛋的,真不敢保证他能干出啥事儿来,还是锁上安心点儿。   许世彦出门,先去了趟松江河,划拉一堆吃的用的,装车子上带着去了养殖场。   冬天,养殖场的活少一些,饲料都是提前储存好的,按照规定喂食就行。   几个盲流子不忙了,就在他们的住处打扑克。   “许哥,你来了。我们就是休息会儿,等下就去干活。”   几个人一见许世彦来了,都有点儿紧张,生怕东家嫌他们不干活偷懒。   “没事儿,冬天活少,只要把这些牲口喂明白了就行,你们平常玩点儿都不要紧。   可有一样啊,玩可以,不许动钱。   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耍钱,那可别怪我不客气,谁耍钱我就把谁撵走。”   许世彦不是多么严苛的人,他又不是地主老财,哪能不让人休息?   但有的规矩,必须遵守,耍钱的,养殖场坚决不能要。   耍钱这玩意儿,沾上就没个好儿。   但凡赌鬼,没几个能戒的,到最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赌鬼输急眼了,那可是啥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万一哪个动了坏心思,把主意打到养殖场可就坏了。   “你们这一个个背井离乡大老远来闯东北,都不容易。   挣点儿钱攒起来,留着以后娶媳妇,可千万千万别胡乱祸害。知道吧?”   许世彦对这几个小伙子还是挺满意的,自然不希望他们误入歧途,能提醒的,就尽量提醒。   “唉,唉,俺们都懂,许哥,俺们不动钱,你看,这不是贴纸条么?”   这几个人都挺老实的,许世彦一说,他们赶紧点头。   “行,只要记着这个就行了。   今天小年,我给你们买了些吃的过来,你们几个晚上自己动手包点儿饺子。   这么老远回不去家,就把这儿当家吧。”   许世彦把他买的那些菜和肉,还有点儿白面等吃食,都放到地上那个架子上了。   “我原本答应你们,你们好好干,年底了亏不着你们。   这眼瞅着年底了,给你们每人发个红包,留着过年的。”   说过的话,就得做到,许世彦掏出来六个红包,每个里头都装了六十块钱。   这不是工资,应该算是给他们的奖金。   这几个人哪能想到,今天不光有那么多吃的,还有红包领。   赶紧上前来,领了红包谢过许世彦。   “谢谢许哥,俺们在许哥这儿干活,有工资,还管着吃喝,年底了还有红包,可比俺们那些老乡强多了。”   这些人在养殖场干活,管吃管住,一个月给十五块钱工资,逢年过节,许世彦多少还会表示一下。   要是认真算起来,别说比盲流子了,就是跟本地人比,也不算差。   几个人都感激万分,拿着红包一脸激动。   多少盲流子忙活一年到最后啥都不剩?他们这一年还能攒下钱往家里寄,真是不错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吃罐头   许世彦送完东西,又在养殖场转了一圈,确认这边没事之后,才骑着车子回家。   结果刚到自家门口,就瞧见铁将军把门。   不用说,肯定是苏安瑛带着孩子去爹妈那边了。   过小年,周桂兰担心三儿子夫妻俩,又得照看孩子又得包饺子,忙不开。   所以亲自过去,跟苏安瑛一起,抱着俩小的领着俩大的,一起弄到这边来。   许世彦进门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笑声。   进东屋一看,苏安瑛和婆婆还有小姑子一起擀皮包饺子。   许成厚则是坐在炕梢,手里拿个羹匙,一勺一勺的喂许海源还有许瑾萍吃罐头呢。   这也不知道是谁过来串门,送来的罐头,老爷子二话不说,直接起开了给孙子孙女吃。   这年月哪有啥好吃的?   夏天还将就,许世彦在园子里栽了不少果树,有水果吃。   到了冬天有啥?能啃的估计也就大萝卜了。   偶尔瞧见有卖苹果的,不等咋地呢,就被人抢光了,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水果罐头,不管大人小孩眼里,那就是好吃的。   谁家孩子要是感冒发烧了,一个罐头保管就好,比吃药打针都管用,堪称神器。   哪怕是许家生活比一般人家都好,许海源他们也不可能敞开了吃罐头。   俩孩子乖乖地坐在爷爷跟前儿,等着爷爷一勺一勺挖了软乎乎的果肉给他们吃。   一边吃,还一边笑,别提多开心了。   “爹,这咋给他们吃起罐头来了?挺老贵的,留着你和我妈吃多好啊?”   许世彦进门,把大衣挂在墙上,来到炕梢,伸手捏捏儿子脸蛋。   “馋猫,就知道哄你爷爷,好东西也不知道留着给爷爷奶奶吃。   你俩少吃点儿啊,当心吃多了晚上吃不进饺子了。”   “你看你,我这好不容易哄着他俩不闹腾,让你媳妇她们好好包饺子。   这俩孩子,非得要学着包饺子,那面让他俩揉搓的,都没法用了。”   许成厚瞟了儿子一眼,语气里尽是对俩孩子的宠爱。   “那你不揍他俩?使劲揍,揍一回让他们长记性,保管下回不敢了。”   许世彦瞅着老爹今天心情挺好,故意这么说,想吓唬吓唬俩孩子。   许成厚瞪了儿子一眼,“一会儿你领回家去揍,只要别在我眼前儿,咋地都行。   在我这儿不行,我看不了。”   许成厚当然知道这是吓唬俩小娃呢,可他就是忍不住,当爷爷的疼孙子,那真不是瞎胡说。   “罐头是前天,供销社来了一批减价的,比平时便宜,我瞅着挺好就买回来了。   专门留着哄他俩的,省的他俩总捣乱。   你看这样多好?我喂,他俩吃,吃的可香了。”   “他们爱吃就吃呗,吃啥还不行啊。   你赶紧洗洗手,也去帮忙包,趁着他俩这会儿老实,赶紧包出来。”   再聪明的孩子,毕竟也是小,总有调皮的时候。   为了哄孩子不捣乱,许成厚真是啥办法都用上了。   许世彦一看,那头刚包出来半盖帘,家里包饺子多数都包两盖帘,这还差挺多呢。   于是赶紧洗手,接过擀面杖擀皮儿。   许世彦擀饺子皮儿特拿手,又快又圆,一个人供三个人包都行。   多了一个帮手,自然快,没多会儿,又包出来一盖帘半。   苏安瑛去烧水,等水开下饺子的时候,许成厚跟许世彦两个一起到院子里,挑起一挂二百响的鞭炮点燃。   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周桂兰和许世琴赶紧把俩小的抱起来,捂住耳朵,生怕吓到俩小娃。   倒是许海源和许瑾萍,这俩根本不怕,跟在爷爷和爸爸身后,乐得直拍手。   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很鲜,大家都没少吃。   许海源和许瑾萍两个,可能是罐头吃多了,各自吃了三四个饺子,便都喊着饱了不肯再吃。   大人也没管他俩,不吃就不吃吧,随便他们玩儿去。   结果这俩孩子嘴上说吃饱了不想吃饺子,没多会儿却又把窗台上放着的罐头抱下来。   俩人拿着勺子挖罐头吃,倒是吃的挺高兴,等大人察觉出不对劲儿的时候,俩孩子连罐头汤都喝光了。   “哎呦我的天嘞,你俩这一下午吃俩罐头了,这会儿连汤都喝进去,晚上不得尿炕啊?”   周桂兰一看,哭笑不得,赶紧把空的罐头瓶子拿走。   生怕这俩孩子一个不小心,把瓶子砸了,再伤着他俩。   “瑛子,你晚上注意点儿啊,喊他俩起来解手。   多大点儿个肚子啊,吃那么多罐头还喝汤,不尿炕就怪了。”周桂兰不放心的叮嘱儿媳妇。   “你也是,给孩子吃就吃呗,你一个一个打开也行啊,一下子开俩。   让他俩逮着了,那还不可劲儿吃?”周桂兰白了丈夫一眼,开始埋怨许成厚。   倒不是心疼吃的,关键是怕孩子吃伤着。   这俩一个五岁一个四岁,结果俩人吃了俩罐头,万一撑坏了拉肚子咋整?   “那一个是苹果的一个是桔子的,他俩都想吃,那我能咋办?就打开给他们吃呗。   孩子吃点儿东西咱还心疼是咋地?”许成厚瞟了妻子一眼,小声嘟囔。   两个娃吃的时候挺开心,这会儿也觉得撑得慌了,于是一个抱着爷爷脖子,一个跑去找奶奶抱,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老两口一看这样,也不吵吵了,各自抱着孩子哄,让他们下地溜达溜达消消食儿。   俩孩子吃罐头撑着了,许世彦也不好说这就回家。   就算他说了,许成厚也绝不肯这时候就让他们走,生怕这两口子回家打孩子,所以就哄着俩孩子在地上玩。   许世彦没辙,只能坐在炕沿上,瞅着南窗台上那一溜开了花的君子兰。   黄的、红的、橙的、红中带黄、黄中带红,真的是各色各样形态各异、争奇斗艳。   许世琴养君子兰的本事真不是吹的,这花让她养的太漂亮了。   “可惜啊,想起来的太晚了,这要是早点儿想起来,全都养大了开花,能多卖好些钱呢。”   许世彦看着那些花,有些遗憾的念叨。   如今淘登着的都是小苗,便宜倒是便宜,可惜长不了多大,两年后也没法开花。   那些种子的就更不用说了,到时候就几个叶片的小苗,一棵卖几十块钱顶天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忙年   许世彦一家子在这边呆到了七点半,许海源许瑾萍兄妹俩都困了,许成厚这才放人。   临出门前,许成厚还小声嘱咐儿子儿媳妇,千万不能打孩子。   小孩子嘛,馋是正常的,今天俩孩子也遭罪了,撑的难受,回去千万不许打。   把许世彦整的挺无语,领着孩子回家,板着脸把俩孩子训了一顿。   丫头胆子小,被爸爸训的直掉眼泪,许海源估计是也怕了,乖乖站在那里不敢犟嘴。   许世彦训完孩子,让俩娃赶紧去解手,免得晚上睡觉真的尿了炕。   等俩娃尿完回来,脱了衣服进被窝,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十一点来钟,苏安瑛还特意喊俩孩子起来尿尿,俩娃都说没尿。   结果刚过了十二点,许海源从自己被窝爬出来,捅了捅许世彦。“爸爸,我尿炕了。”   许世彦一听,赶紧开灯,然后就看到,儿子的被窝全都湿了。好大一泼尿。   还没等许世彦说什么呢,那边的闺女也起来了,“爸爸,我要尿尿。”   许世彦二话没说,抱起闺女就往外屋跑,儿子的被窝,就只能交给媳妇了。   等许世彦抱着闺女回来,苏安瑛已经把儿子尿了的褥子抽出来扔到一边,重新铺上一床褥子。   “我看你俩以后还敢不敢吃那么多罐头了?吃东西没数儿。   许海源,你眼看就六岁了,还尿炕,丢人不丢人?”   苏安瑛一边给儿子收拾,一边故意埋汰儿子。   许海源是个特别要脸的孩子,被妈妈这么说,小脸挂不住了,瘪着嘴就要哭。   “你今天晚上敢哭试试?我这就抽你信不信?”   苏安瑛瞪眼睛,吓得许海源愣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好了,好了,这大半夜的别惹他们哭。   关键是还有俩小的呢,把那俩整醒了,你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许世彦没办法,只能当和事佬,把闺女儿子一左一右搂在怀里,哄着他们睡觉。   “爸爸,我以后再也不吃那么多了。”许海源趴在爸爸怀里,闭着眼睛喃喃道。   这孩子自尊心特强,这么大还尿炕,又被妈妈训,这么丢人的事,他真能记好多年。   “嗯,嗯,睡吧,赶紧睡觉,明天家里还有事情忙呢,你得帮爸爸干活。”   许世彦拍着儿子后背,哄他睡觉。   过了小年,家家户户都开始忙了起来。   二十四扫房子,许世彦带着儿子,把新笤帚绑上个棍子,举起来扫墙上的灰。   许海源才多大啊,举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可这娃犟,胳膊酸了也不停,咬着牙继续,到最后累的一头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二十五糊窗户。   许家的窗户是双层的,刚入冬的时候,苏安瑛用报纸裁成条,糊了窗缝儿,这时候就没必要再糊一次。   所以这天,家里做豆腐。   苏安瑛提前泡了些黄豆,二十五这天一大清早,让许世彦去磨坊推水磨。   等许世彦推磨回来,老两口和许世琴也过来了,赶紧把豆沫子倒锅里,烧火煮开。   做豆腐,许成厚最拿手,别看他以前不着调,会的手艺不少。   煮开的豆沫子过包,滤出豆浆留着点豆腐,豆渣可以喂猪。   许成厚特地舀出来一瓢豆浆,让苏安瑛找个家什装了,放点儿糖,给许海源兄妹喝。   这回,两兄妹吸取了教训,再好喝也不多喝了,每人喝一小碗,剩下的许世琴捡了个底儿。   再舀出来一些,用石膏点了静置,就成了豆腐脑儿。   一会儿熬个卤子,再弄点儿咸菜、饼子啥的,早饭就有了。   这边做豆腐,都是用卤水点。   都说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果然,卤水一搅进去,豆浆就变成絮状物了。   一个带眼儿能漏水的木质方盘里,铺好了粗布,然后将点过卤水的絮状物,舀进去。   装满了用布盖上,上头再盖块木板,压上块石头。   等着里头的水分控差不多,豆腐成型,再扣出来就行。   那边,苏安瑛用另一个锅烙了葱花饼,还用马勺在炉子上打了卤子。   点好的豆腐脑盛到碗里,放点儿葱花、咸菜碎啥的。   舀上一勺卤子,就着焦香的葱花饼,早晨这一顿吃的别提多香了。   吃过早饭,正好豆腐也差不离了,许成厚跟许世彦俩人合力,将豆腐扣到另一个方盘里。   白生生颤巍巍的大豆腐,一看就特别有食欲。   许成厚拿刀,将豆腐分成大块儿。   “咱自家留一半儿,你给韩家送去一些,再给老六的师傅那头也送点儿,过年嘛,就是这么个意思。”   过年做豆腐,亲朋好友家里都得分一些。   东岗是农村,好多人家年前都会做一包豆腐留着过年吃。   参场和松江河不行,都是工人,自家不种地,没有豆子就做不了豆腐。   所以许成厚才说,挨家都送一些。   自家留下这些,一部分用凉水拔着,放在凉快的地方,可以搁几天慢慢吃。   另一部分,干脆就切成小块,放到外面冻成一坨一坨的冻豆腐。   这豆腐冻了之后,里面全是小眼儿,留着炖大白菜啥的,冻豆腐吸收了汤汁的味道,格外鲜美。   许世彦用盆装了几块豆腐,先给韩家送,接着又去给秦师傅还有郭守业都送了些。   秦师傅见了许世彦也挺高兴,跟许世彦说,让许世琴得空去一趟。   医疗补贴的钱下来了,得许世琴过去签字才能领。   许世彦谢过秦师傅,这才骑车子回家。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自然是杀猪。   今年许世彦这头没养猪,苏安瑛在山上住了半年,然后回来生孩子,哪有工夫养猪?   倒是周桂兰,开春的时候抓了两只小猪挺不错。   养了这一年,不到两百斤,正好杀一头过年,另一头留着开春再杀。   家里杀猪,大家都来帮忙,那肯定要请客,正宗的杀猪菜一定要有。   把帮忙这些人都吃的可美了,到最后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   二十七这天,许世彦从养殖场那头抓了两只羊回来,杀羊。   养殖场那边母羊留着产奶做奶豆腐喂紫貂,那公羊养大了就只能吃肉。   如今日子好了,过年杀两只羊,换着花样儿吃。   到了二十八,就开始蒸馒头了。   周桂兰露了一手绝活儿,各种枣花馒头,蒸出来好几盆。   直把许海源和许瑾萍兄妹俩都看直了眼,以前可从没见过这么多枣花馒头,太漂亮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除夕   忙忙活活的,就到了大年三十。   许世彦夫妻俩带着四个孩子,实在是忙不开。   所以许成厚发话,今年两家还是在一块儿过年,热闹也方便。   三十这天上午,许世彦把自家院子清理干净竖起灯笼杆,挂上大红灯笼。   外头贴好对联、福字,收拾好之后,就跟苏安瑛一起,带着四个娃,回爹妈那头过年。   如今这日子好了,周桂兰当然要多预备点儿好吃的。   从上午十来点钟开始,周桂兰就领着闺女和儿媳妇再厨房忙活,炸了一样又一样好吃的。   香气往屋子里飘,馋的许海源和许瑾萍流着口水往厨房伸头看。   “两个小馋猫儿,那,拿去吃吧,别吃撑了啊,还有好多菜呢。”   周桂兰端着一碗刚炸出来的丸子、干果、香酥小麻花,让许海源端着去屋里吃,省的他们在这馋。   俩娃端着碗,兴高采烈的回屋里吃东西去了。   他俩吃,那俩小的瞧见了也馋,啊啊直叫唤。   幸亏许世琴在跟前儿看着,许海源差点儿就把丸子递给弟弟了。   “不行,他俩还太小了,嚼不动这些油炸的东西,你俩吃吧,我给他俩蒸鸡蛋糕吃。   记住了啊,千万不能喂他俩吃别的东西。”   许世琴瞅着侄儿和侄女把碗里那些好吃的都吃了之后,这才放心,去厨房给俩小的蒸鸡蛋糕。   下午三点多,饭菜都做好了,东屋炕上放炕桌,一家子围坐桌边,吃团圆饭。   到了晚间,许成厚哄孩子,其他人动手包饺子,晚上十一点半,外头陆续有鞭炮声响起。   许成厚叫起来睡觉的孙子孙女,喊着他们出去放鞭炮。   许海源和许瑾萍一听要放鞭炮了,轱辘一下子就爬了起来,穿戴好跟着爷爷和爸爸一起出去。   这两年不咋管,有些老规矩又抬头。   下饺子放鞭炮之前,周桂兰会在院子里摆上天地桌,桌子上摆一些馒头、鸡、鱼、肉、酒水等供品。   等锅里水烧开,马上要煮饺子前,许成厚领着儿孙出去,先点燃三支香插到装了苞米面子的碗里。   这时候想找个香炉碗不容易,多数都是用二碗装一碗苞米面子,摁的实实成成。   等着用完了,那苞米面子还能喂猪喂鸡啥的,不耽误。   许成厚点香,发纸,那边许世彦点燃了一挂五百响的鞭炮。   待鞭炮放完,许成厚领着儿孙在天地桌前跪下磕头,诚心祝祷,祈求新的一年里平安顺利,事事如意。   发完纸,磕了头,接着,爷俩开启哄娃模式。   今年市场上鞭炮的花样儿多了起来,除了普通的鞭炮、二踢脚之外,还有别的花样儿了。   什么闪光雷、彩明珠、钻天猴,还有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各色小花炮,什么小飞机啦、小蜜蜂啦,啥都有。   许世彦为了哄孩子,买了好几十块钱的烟花,拎了一筐回来呢,这会儿都拎出来,挨个儿点着。   闪光雷和彩明珠有点儿像,都是一个一个的球飞出去,在天空炸开。   闪光雷会爆炸发出很大的声响,彩明珠没那么大动静,而且炸开的时候更好看。   两个小娃仰着头看着漆黑夜空中绽放的各色美丽烟花,高兴的连蹦带跳直拍巴掌。   许世彦和许成厚见孩子们这么开心,也是越放越起劲儿。   要不是周桂兰煮熟了饺子喊他们回去吃饺子,这爷俩估计还能继续。   “走,先回家吃饺子,等会儿吃完饭了,咱们再出来放。”   许成厚看看筐里还剩的那些,一时半会儿可能放不完,还是先吃饭吧。   俩娃在外头时候不短,晚间外头挺冷,小脸都冻的通红了,他们也不在意。   俩孩子看烟花都看上瘾了,听说进屋吃饭,全都恋恋不舍的回头。   “爸爸,再放几个吧?”许瑾萍扯着许世彦的衣角商议。   “乖,咱先进屋暖和暖和,一会儿吃饱了,爸爸再领你们出来放。   你看,筐里还有这些呢,咱一会儿都放了。”许世彦一把将闺女抱起来,哄着小丫头回屋。   许瑾萍听说等会儿还出来放烟花,这才高兴了,搂着爸爸的脖子,欢天喜地跟着爸爸和爷爷一起进屋。   炕桌还在外面呢,所以只能用靠边站了。   这靠边站其实就是个桌子,底下的腿儿可以折叠,不用的时候就折起来,放到墙边去,所以当地人就称呼为靠边站。   桌子上摆了六七盘饺子,中间一碗蒜酱,旁边放了一瓶醋,一瓶香油。   每个人面前,都摆了小碟和筷子。   周桂兰见许成厚父子领着孩子回来了,便招呼他们一起吃饺子。   “来,都坐下啊,咱们吃饺子了。”   桌子挨着炕边上放的,许海源和许瑾萍被安排在炕沿上,俩娃个子小,坐在炕沿上正好。   周桂兰给这俩各夹了四五个饺子放到小碗里,又给他俩的小碟里倒了酱油、醋、香油。   俩孩子今晚上光睡觉去了,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有点儿饿。   香喷喷的热乎乎的饺子就在眼前,俩孩子都饿了,也顾不得那些,赶紧夹了吃。   许瑾萍还小点儿,那筷子夹饺子有点儿费劲,索性直接下手。   大人瞧见了也不管,由着他们吧,只要孩子乐意吃就行。   “对,好好吃啊,奶奶在饺子里包了钱、花生、红枣、糖,看你们能吃出什么来。”   周桂兰坐在俩孩子身边,哄着他俩吃。   那俩小的都睡着了,外头放鞭炮也没醒,正好,大家可以安心的吃顿饭。   除夕夜的饺子里头包东西,都是为了讨口彩,多数都是包钱、糖之类。   当然,也有的人不安好心。   以前就有个婆婆,在除夕夜的饺子里,包了一小块木炭,一边包还一边说,看看家里头谁黑心,谁黑心就能吃着。   说这话的时候,那婆婆盯着大儿媳妇,意思就是儿媳妇心黑。   结果饺子煮出来吃的时候,那个包木炭的饺子,被家里小儿子吃到了。   气的小儿子当时就黑了脸,跟母亲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周桂兰可没那些坏心思,过年图个喜庆,谁也不会找那个不自在。   不管谁吃出来什么,大家伙儿都是各种好话祝福,过年嘛,图的就是这个喜庆。   还别说,钱多数被许世彦许世琴俩人给吃了。   许世琴还吃到了枣、花生等,大家都说,许世琴这是来年要有好运气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瑞雪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完了除夕的饺子,还没等收拾下去呢,许海源和许瑾萍就缠着许世彦,非得出去放花不可。   “走,领着孩子们出去玩。   过年嘛,过得不就是孩子?筐里还那么多呢,走。”   许成厚高兴,戴上帽子穿上大衣,拎着筐就往外走。   俩小家伙也都穿戴整齐了,活蹦乱跳的跟着。   许世彦不放心,少不得也跟出去。   一出屋门,发现外头下雪了。   飞飞扬扬的雪花,随着风漫天飞舞,轻轻巧巧的飘落,地面上薄薄一层雪。   “呦,下雪了啊。好,好,瑞雪兆丰年,好兆头。”许成厚见了,连说几个好字。   小娃们不懂啥瑞雪,但爷爷说好,俩孩子就在那儿拍着巴掌跳,嘴里也喊着好。   许世彦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多好?新年瑞雪、人间太平、老幼欢颜、举国欢庆。   正好,苏安瑛和许世琴也跟着出来了。   许世琴一时玩心大发,跟着侄儿侄女们一起玩地地筋儿,也就是烟火棒。   苏安瑛则是站在许世彦身边,面带笑容的看着眼前老少三辈人在雪地里玩。   “多好啊,感觉今年特别热闹。”苏安瑛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俩孩子会玩儿了,小妹身体也恢复了,咱爹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阴沉着脸。   真好,要是以后年年都这样就好了。”   许世彦伸手,揽住妻子肩膀,“惟愿年年见此景,不负韶华不负卿。”   许世彦记不起是从哪里看到的了,也不管什么应景不应景儿的,就只是随口念叨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呢?”苏安瑛不懂,扭头看向丈夫。   “没什么,我是说,往后会更热闹。   等过两年,屋里那俩小的也长起来,四个娃满院子跑的时候,只怕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许世彦一想起那样的场景,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多好,这辈子四个孩子,闹是闹了点儿,这才是生活的样子。   “爸爸,快来,帮我们放这个。”   许瑾萍手里的地地筋儿没有了,正好瞅见爸爸妈妈在说话,赶紧过来拽着爸爸去放烟花。   最后,许成厚跟许世彦两人,把筐里所有的烟花全都放光了,两个小家伙这才欲犹未尽的跟着大人进屋。   时候不早,该休息了,众人也没铺被褥,就这么和衣而卧睡了一觉。   大年初一,喜气洋洋,家家户户出门拜年,路上遇见相熟的人,都要问一声过年好。   左邻右舍、街坊邻居,也都互相串门,互相拜年。   许、韩两家是亲家,肯定要过去串门,许世彦陪着妹妹,一同去韩家,给韩文忠夫妻拜年。   韩文忠两口子见了许世琴,自然是高兴万分,李氏还特地给许世琴准备了一个红包,愣塞到许世琴手里。   “立伟要是在家,你今年就该在这边过年了。   婆婆给新媳妇红包,那是规矩,你问问你大嫂二嫂她们,是不是都有?”   许世琴无奈,只得收下红包,在韩家人热情的挽留下,兄妹俩还在韩家吃了顿饭。   另一边,杨钧显夫妻领着儿子杨皓宇,去许家给许成厚和周桂兰拜年。   对于三儿子家这个干亲,老两口自然是格外热情。   不但拿出了好吃的干果零食招待杨皓宇,还准备了饭菜,非得留他们吃饭。   苏安瑛和孩子们都没回自家去,正好几个娃凑一起玩。   冬季冷,杨皓宇身体弱一些不怎么出门,所以他有些日子没见到许家这几个孩子了。   尤其是那俩小的,变化很大,更是让杨皓宇惊奇不已。   “他俩能自己坐着了,哇,好棒。”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几个孩子都会说哇,怎么怎么样。   “清清、慧慧,这是你们的三哥,记住了没有?以后有事儿,找不着大哥就找你三哥。”   周桂兰一手抱着许海清,一手将杨皓宇揽在身边,对俩小的说道。   许家的孩子,都不再另外取小名,都是跟着大名叫。   至于三哥,说的自然是杨皓宇。   杨皓宇早产身体弱,小时候总病病殃殃的人家都说养不活。   有人就出了主意,说是认个干亲,尤其是儿女双全有福气的人,说不定就给带起来了。   于是,就在杨皓宇一周岁的时候,认了许世彦夫妻做干爹干妈。   还别说,自打认了干亲之后,杨皓宇倒是一天天好起来了,不再是成天病病殃殃、动不动就感冒发烧。   虽然身体还是弱一些,比以前却强了太多。   这是正儿八经认的干亲,杨皓宇就是许家的孩子,必须按照许家这边的排行。   所以周桂兰才说,杨皓宇是许海清和许瑾慧两个娃的三哥。   “对,对,等你们长大了,有啥事解决不了,找你们三哥帮忙。”   季玉凤怀里抱着许瑾慧,闻言就笑了。   “多好,我们家小宇,这下有四个兄弟姐妹,以后有啥事儿,这五个一起上。”   季玉凤以前一直遗憾没能再生个娃跟儿子作伴,现在也不想那些了。   亲兄弟相处不好,指不定还赶不上朋友呢。   杨家跟许家关系近,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一样也是伴儿,不比亲兄弟差。   “小宇,记住了啊,这是你弟弟妹妹,以后谁要是欺负他们,那可不行。”   那头,杨钧显也不忘了嘱咐儿子。   杨皓宇虽然小,却特别懂事听话,父母的话,他牢牢记在心间。   “嗯,我知道了,我有哥哥姐姐,还有弟弟妹妹,谁也别想欺负我们。”   小男孩说起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脸的自豪。   “小宇,走啦,咱们出去,找树庆哥、孙宇哥他们一起放爬犁坡儿。”   这年月的孩子都皮,心更野,很少愿意在家里呆着。   许海源这几天没捞着出去玩,在家里呆的烦了,正好杨皓宇来,就拽着杨皓宇一起出去。   杨皓宇看了眼父母,“妈妈,我能跟源源哥他们去玩么?”   “去吧,没事儿,穿戴好了就行。”季玉凤见儿子那渴望的眼神儿,哪里忍心拒绝?   于是嘱咐儿子穿好大衣戴上帽子,再把围巾捂严实了,跟着许海源他们一起,拉着爬犁出门。   许海源一出门,就跟孙猴子解开封印一样,开始呼朋引伴。   不多时,黄胜利家的大儿子黄树庆、闺女黄淑云、小儿子黄树平,孙晓锋家的儿子孙宇、闺女孙宁,还有冯超家的儿子冯斌。   一群孩子都拖着爬犁,叫着笑着,在街上疯跑。   随便找个斜坡的路,坐在爬犁上往下滑,玩的别提多高兴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对   大年初二,是许家兄弟团聚的日子。   上午不到九点,许世安夫妻领着儿子先回来了,过了一会儿,许世先、许世德、许世祥三家一起进门。   原来许世德领着妻儿昨晚就到了县里,在许世先家住着,今早一起从县里坐车往回走。   他们坐的这趟车正好路过兴隆公社,到兴隆的时候许世祥夫妻抱着闺女上车,三家人一起坐车到松江河,再往东岗走。   “爹,妈,我们回来了。   哎呀,年前实在是忙,单位领导成天开会,不少稿子啥的都得找我。   那天接着家里电话,我就想请假回来,领导就是不给假,真是没办法。”许世先进门赶紧先解释。   “可不是么?临近过年了,县里有联合治安行动,我们公社也忙得要命,天天开会。”   许世祥从民政助理借调了公安助理,如今穿着一身制服,倒是挺精神。   “嗯呐,我们公社也是,年终总结、算账,忙死了一天天的。   要不说端人碗受人管,一点儿不假。   上个班儿,把个死身子,想干啥都费劲,请假领导还不一定批不批。”   那头,许世德也是一脸的无奈,他现在被借调到大营公社当会计,不教书了。   这哥仨一进门,啥都不说,先解释了下之前为啥没回来。   许成厚听见,只哼了一声,没接话。   周桂兰一看,知道丈夫这是心里头不舒坦了,只能轻声咳嗽一下,伸手拽了拽许成厚的衣襟。   不管咋地,这大年初二孩子们都回来,刚进门呢,别整的太僵了。   “知道你们都忙,有工作就这样,不自由。没事儿,快过来坐吧。”   许成厚依旧不吭声,周桂兰没办法只能笑着招呼儿子儿媳们都进屋坐下。   “哎,老三两口子和老六他们呢?干啥去了?没在这头啊?”   众人坐下来,这才发现,许世彦夫妻和许世琴都没在。   往年这时候他们回来,老三媳妇都在厨房忙活,今天咋没瞧见人呢?   “哦,老六去她师傅那儿了。   昨天这不是去韩家拜年,留下吃饭了么?就没时间去看她师傅。   今天一早先去秦师傅那里拜个年,等会儿能回来。”   “老三两口子一会儿能来吧,他们两口子伺候四个孩子,忙,估计这会儿正收拾呢。”   周桂兰见丈夫不开口,只能她说话了。   到了这会儿,许世先兄弟几个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这大过年的他们回来,老爹连个笑脸儿都没有,老妈也没在厨房张罗饭菜,小妹和老三一家子也都不在。   这怎么瞅着就不对劲儿啊。   “爹,妈,那个,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许世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许成厚抬起眼皮看了儿子一眼,拿出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了两下。   “嗯,有点儿事找你们说。”   废话,他今天故意把老闺女支走,又让赵建设几个去三儿子家,把三儿子夫妻堵住暂时出不来门,就是为了跟这几个兔崽子算算账。   “那个,老六去省城治病,连什么材料费、手术费、医药费,零零总总都算在一起,一共是花了三千五六百块钱。   前几天,单位给了点儿医疗补贴,能有七八百块钱。   剩下的这些钱,你们看看怎么算吧。”   许成厚也不管那些了,装上一袋烟点燃,吧嗒吧嗒抽两口,抬眼看着四个儿子。   原本呢,这老两口都商议过了,闺女治病的钱,他们出,不用儿子掏钱了。   儿子们都各自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日子要过,每个月还要给爹妈钱粮,也都不容易。   他们老两口现在没多大花销,许成厚还能挣,老两口体格也都挺好,就不想给儿子们增添太多麻烦。   老两口一心替儿子着想,结果呢?   许世琴从省城回来二十来天,除了回家当天许世安两口子在这,其余那几个,愣是没朝面儿。   他们的亲妹妹啊,出门去做手术治病,回来的时候还特地打电话告诉他们了,结果愣是没一个回来看看的。   许成厚早就生气了,只不过一直憋着没发火而已。   眼瞅着过年了,闹腾起来不好。   尤其是当着老三两口子的面,许成厚更是不能发火。   老三两口子对家里真是没话说,许成厚就算再浑,也分得清好坏。   大过年的,不想让三儿子太堵心,所以就一直憋着。   这会儿,老爷子是真的憋不住了。   这几个兔崽子,没一个好东西,都特么是白眼狼。   “这三千多块钱,里头有老六自己攒的一千,剩下的是我和你妈在外头借的。   医疗补贴回来的钱,还了一部分饥荒。   还剩下的,你们几个看看,怎么出这笔钱,我得把钱还上。”   许成厚人老成精,才不会说那些钱是他和许世彦出的呢。   要是那么说,这几个儿子就有借口了。   他只说是外头借的,拉饥荒了,就看几个儿子咋说。   “老三呢,陪着老六去省城,忙前忙后的照顾,一耽误就是两三个月没挣钱。   他那头也不容易,没工作,成天哈腰撅腚的干活,才挣那几个钱,这两三个月不挣钱也够他受了。   所以呢,这个钱就不让他出了。   你们四个我也不要多,凑一千六百块钱给我,我把外头饥荒还上。”   也不能全都让儿子出,咋地他们老两口也得拿一点。   许成厚把话说得滴水不漏,直接让四个儿子傻眼了。   尤其是许世先、许世德、许世祥这三个,他们仨事先都通过电话,一起商议的,年前不回来,等年后回来。   原本以为大过年的,家里热热闹闹,爹妈肯定不能提这些事儿。   没成想,今天一回来,就是这个场面。   “爹,小妹出去治病,我们当哥哥的确实应该出点儿力。”   许世先刚一开口,就感觉腰侧疼,不用说,他媳妇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掐他后腰呢。   “咳咳,那个,我当时太忙了,没腾出时间来。   这事儿也就得是老三,他不上班,比我们自由。   不管咋说,真得谢谢老三,他一个人把事情都扛下来了。”   许世先干咳两声,直接转移话题,不敢再说分担的事儿。   “老五,你说句话。”许世先实在不知道咋说了,扭头看弟弟。   “爹,妈,那个小妹治病是正经事儿。   不过我这刚买了房子,手里头不太宽裕。”   许世祥一看大哥把球踢他这来了,他不表态也不行,琢磨了一下,只能这么说。 第二百六十章 哭穷   许世祥也看出来了,今天老爹摆出这架势,他们兄弟要是一毛不拔,肯定不好使。   可一千六百块钱四家凑,一家就得拿四百。   四百块钱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小数目,一下子拿出来,谁都心疼。   所以许世祥就想着,先哭个穷,看看老爹啥意思,不行就少出点儿。   “对,对,爹,你看我们回来,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   那个,这是半年的养老钱,你先把这钱收着。”   许世德那头,赶紧先掏出来提前就预备好的五十块钱,放到了许成厚面前。   养老费一个月八块,六个月四十八,干脆给五十算了。   老四给养老钱,其他几个也赶紧掏钱。   许成厚二话不说,先把钱收了,“这是养老的钱。   都别想糊弄我,说吧,老六治病的钱,你们帮不帮着出?”   “爹,我们倒是想帮,可你也得体谅我们的难处啊。   我上班挣那几个工资不够干啥的,秋燕这是把孩子给我丈母娘,让丈母娘看着,她下地干活挣工分。   我俩一个月也没多少,这还得给家里八块钱外加粮食,我们手里也没多少钱,拿不出啊。”   许世德看了看,兄弟几个也就他和二哥过得差了点儿。   大哥大嫂都有工作,双职工,人家日子肯定不差。   老五媳妇前阵子也进了兴隆公社当广播员,人家两口子都挣工资。   自打兄弟几个进了门,老二就一言不发啥也不说,许世德没办法,只能自己先开口。   “爹,这事儿我们不是不想给,是真的没有。”   许世德开口了,那边许世先也接着说。   “是啊,爹,你别看我跟琳子都在县里上班,实际上琳子的工资不如在松江河,没有林区补贴了。   我这三个孩子都念书,也真是打不开点儿。”   这年月谁家容易啊?不都是紧巴巴的过日子么?   双职工听起来不错,可城里生活处处都得花钱,啥玩意儿都得买。   这也就是仗着他每个月能写那么几篇文章,有点儿稿费啥的,日子还好过点儿。   可是让他一下子拿出来好几百,他也心疼啊。   兄弟四个,除了老二没吭声之外,那几个都哭穷。   听见那兄弟几个的话,魏明荣就有点儿忍不住,张嘴也想哭穷。   别人都不想出钱,她凭什么往外拿啊?   还没等魏明荣开口,许世安赶紧拽了拽魏明荣的袖子,朝着魏明荣摇头。   魏明荣不明白丈夫啥意思,就瞪他,那边许世安就一个劲儿给魏明荣使眼色。   这夫妻俩没开口,眼神已经打了好几场官司。   许成厚坐在炕上,几个儿子儿媳那点儿小动作啥的,他看的一清二楚。   老爷子心中哼了声,瞅瞅,这一个个儿的,只要提到钱,全都变模样了吧?   “那你们的意思,就是不想出钱了呗?”   老爷子抽了一袋烟,把烟袋锅子往炕沿上磕了磕,里头的烟灰都磕出去。   然后把烟袋锅子扔到了炕上的笸箩里,抬头看着儿子们。   “爹,我们不是不想出,是真的手里头没钱,有心无力啊啊。”那兄弟三个异口同声说道。   许成厚点点头,“行吧,你们拿不出来,我也不能硬逼着让你们往外掏。   得了,就这样吧,不怪你们,怪你爹没本事,没攒下个金山银山啥的。”   老爷子这话,听着不是味儿,内中心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老婆子,饭菜啥的都预备了么?孩子们回来,不管咋地,团圆饭咱得管着。”   许成厚难得没发火,扭头问周桂兰。   “肉和菜倒是都备下了,就是还没做呢,你看我这一上午也没闲着啊。”   周桂兰那边应了一句。   “这么一大家子吃饭,全指望我一个老婆子啊?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没那个本事。”   周桂兰也生气了,这话说的带着刺儿。   许世先几个一听,那还不明白?赶紧捅了捅媳妇。   “快点儿,做饭去。”   几个媳妇这会儿也都明白过来了,合着今天这是老两口故意收拾他们啊。   得,那还说什么,做饭去吧。   他们这么些人回来,也不能只带了嘴,该干活就干活吧,别惹得公婆不高兴。   就这样,几个媳妇赶紧换下衣裳,洗手进厨房做饭。   好在周桂兰预备的吃食倒是不少,啥都有,几个人商议了菜单,各自忙活起来。   另一边,许世彦正着急呢。   今天是许家团聚的大日子,这眼瞅着快十二点了,他们还没过去。   这会儿工夫估计那几家都该到了,他这头赵建设几个却东拉西扯的闲聊。   许世彦也不好开口撵人走啊,只能耐着性子跟赵建设他们唠嗑。   赵建设、黄胜利几个得了许成厚的授意,愣是在许世彦这儿坐到了十二点多,这才喊着有事,各自走了。   许世彦送走兄弟几个,赶紧回屋,跟媳妇两个抱起许海清、许瑾慧,领着俩大的出来,锁上门直奔爹妈那头。   一家六口刚进院子,就见到许海波、许金凤几个在院子里玩。   孩子们见到许世彦夫妻,赶忙过来拜年,“三叔过年好,三婶过年好。”   “哎,好,好,都好。”   许世彦点点头,算是跟侄儿们打了招呼,这才抱着孩子进屋。   一进东屋,就见到兄弟几个都在屋里坐着,不知道聊什么,挺热闹的。   许世彦夫妻挨个儿跟兄弟们都打了招呼,把孩子放到炕上,解开包被。   “爹,我们过来晚了,刚才建设、胜利他们过去玩,唠的时间长了点儿。”   许世彦担心老爹不高兴,少不得要解释两句。   “嗯,没事儿,你俩弄四个孩子,也够你们忙了。不要紧的,你大哥他们也刚到没多会儿。”   老爷子心里明镜儿,自然不会怪儿子。   苏安瑛把孩子放到炕上,给孩子把帽子摘了,外头大棉袄也脱下来。   “世彦,你看着孩子,我去厨房。”   苏安瑛觉得她过来晚了,妯娌们都在厨房忙活,有点儿过意不去。   “瑛子,你坐在这儿,俩孩子呢,一闹腾起来谁能哄啊?老三那笨手笨脚的他会哄孩子?   你就搁这吧,咋地,少了你,这顿饭还吃不成了?”   就在苏安瑛转身要出去的时候,许成厚发话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告诫   苏安瑛心眼儿实,就觉得哥哥嫂子、弟弟弟妹难得回来一趟。   妯娌们都在厨房忙活,她啥也不干不像话,所以着急去厨房干活。   许成厚这话一出,苏安瑛就愣在那儿了,公公今天这话好像味道不对啊,咋了?   苏安瑛扭头看许世彦,许世彦那边也一脸懵。   “咱爹说让你哄孩子,那你就留在这儿哄孩子呗。   这俩今早晨就闹腾,你不在这屋,我还真是哄不明白。”   别管咋回事,老爹既然发话了,那就得听着。   许世彦也不希望媳妇太累了,索性顺着老爷子的话,留下得了。   苏安瑛一看,婆婆也在炕上坐着呢,心里就开始画魂儿,今天好像事儿不对。   得,听话吧,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   就这样,苏安瑛留在东屋哄孩子,那妯娌四个在厨房里忙活。   忙到两点左右,饭菜全出锅,于是东屋摆上桌子,招呼了孩子们回来吃饭。   也巧,出去一上午的许世琴,这会儿也回来了。   许世先等人一看,六妹妹大变样儿,整个人挺拔又自信,比原来高出那么多,不由得啧啧称奇。   “哎呦,老六,你这手术回来变化这么大?   我的天,这要是不看脸,谁敢认啊?”   除了许世安夫妻,其他几个全都一脸惊讶,下巴差点儿掉下来。   原本大家对许世琴去省城做手术的事儿,也是有点儿意见。   不就是罗锅么?不疼不痒痒,也不耽误干活,何苦来非得遭那些罪去手术?   要说之前没对象那时候,为了以后找对象容易,也能理解。   可许世琴都有对象了,还非得去手术干啥?   那么危险,还遭罪,还得花老多钱,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可此时见到妹妹如脱胎换骨一般的改变,众人一下子就转变了观念。   这变化太大了,哪里还是以前的六妹妹啊?   果然,钱没有白花的,就看老六现在的模样,花多少钱也值了。   许世琴挨个儿跟哥哥嫂子们打了招呼。   “我今上午去师傅那儿了,谁成想今天我师傅那些徒弟都过去了。   十几个人凑一块儿,天南海北的聊,就聊到了这个时候。”   许世琴如今大变样儿,那些认识她的人都想打听打听手术的事儿,哪能轻易放她走?   这问那问的,可不就回来晚了么?   “没事儿没事儿,来,六妹妹,你这身体还没恢复,还是上炕去歇着吧。”   不管咋说,也是亲兄妹,许世先几个还是疼妹妹的,赶紧让许世琴上炕歇着。   许世琴在师傅家里呆了挺长时间,又走着回来,也确实累了,于是也没客气,直接上炕休息。   这边饭菜都摆好,只等着爹妈上桌就开席。   许成厚瞅了许世彦一眼,“老三,你扶我一下,我得出去解个手。”   老爷子这是有话要跟三儿子说,当着大家不方便,所以找个借口。   其他几个一听,都要过来扶,老爷子摆摆手不用。   “没事儿,你们坐着,平常都是老三扶着我,习惯了。”   许世彦一听,越发觉得有事儿。   老爹这体格棒的很,啥时候用他扶过?   “爹,你慢点儿啊,戴上帽子,慢点走。”   做戏做全套,许世彦小心翼翼的扶着老爹,从屋里出去,爷俩来到园子里的厕所附近。   “老三,你记住一句话,今天在那几个的面前,不许提君子兰半个字儿,听懂了么?”   许成厚松开儿子的手,回头瞅着儿子,面色郑重又严肃的说道。   “啊?”许世彦懵了,不明白老爹的意思。   “啊什么啊?我说啥你就听着,让你干啥你就干。   记住了,不许提,别一会儿喝点儿酒找不着北,什么话都跟他们胡咧咧。”   老爷子瞪了三儿子一眼,这熊玩意儿一天天的也是不省心,笨的要死。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爹你放心,我保管不提。”许世彦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说实话,许世彦原本也没打算带老大、老四、老五。   许世彦觉得吧,这仨都有工作,不是在公社就是在县里上班。   公家的人,不好参与这些事儿,万一被谁捅咕着告一状,保不齐丢了工作啥的。   为了挣那几个钱,丢了铁饭碗,实在是不值当。   至于老二许世安,他在养殖场干活,许世彦想要在养殖场弄个花棚,估计是瞒不过他。   到时候少不得让二哥跟着忙活忙活,挣钱了就分给二哥一点儿,外人都能合伙了,自家兄弟还能撇下?   可此时老爷子这么一说,许世彦多少就明白了一点儿,估计着几个不知道怎么又招惹老爷子了。   得嘞,原本也不是啥大买卖,不提就不提,正好。   得了儿子的保证,许成厚这才放心,于是进去解个手,然后许世彦扶着老爹,回到屋里洗了手。   屋里众人都坐好了,只等许成厚父子坐下,团圆饭正式开始。   虽然周桂兰没动手,但她预备的材料足够,所以中午的饭菜依旧很丰盛,肉菜好几个。   尤其是一道红烧羊肉,这可是平常见不着的东西,大家都挺喜欢吃。   其他的什么糊涂鸡、佛手白菜,那都是每年必备东屋传统菜。   小鸡炖蘑菇、红烧排骨、酸菜粉条等,也都做的很好吃。   儿孙难得回来,大家齐聚一堂,倒也其乐融融气氛挺好。   许成厚跟儿子们都倒上了酒,多少喝点儿。   “来来,都喝一口儿,平时也难得见你们一面儿,过年了,咱爷们儿好好热闹热闹。”   许成厚像是完全忘了上午的不愉快,笑呵呵的跟儿子们喝酒,挺高兴的。   这顿饭吃到了快四点,吃过饭后,薛秀玲妯娌几个去收拾桌子和厨房,许世先等人凑在一起说笑聊天。   又过了一会儿,许世安领着媳妇和孩子先走了。   他们出来这么长时间,家里不烧火不行。   反正离着近,走着就回去了,还算方便。   这个时候了,没有回县里的车,所以那三家都留下来,住一晚明早再坐车回去。   西屋稍间始终没人住,平日里也不烧火,能住的是东屋次间和稍间,外加西屋次间。   许成厚跟周桂兰商议了,他们领着许世琴去许世彦那头住,正好帮着哄孩子,这边正好三家住三间屋子。   也省的都挤在一起不自在,反正家里房子多的是,咋地都住下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带他们   “爹,你今天那话啥意思?”   回到自家,赶紧先烧火,忙过之后,许世彦凑到老爹跟前儿,不解的问道。   为了老爹的话,许世彦今下午都没喝几口酒,生怕自己喝多了嘴上没把门儿的,啥都说。   这会儿终于闲下来了,他当然得问清楚。   “啥意思?哼哼,怕你这笨蛋嘴上没把门儿胡咧咧,把君子兰的事儿跟他们说呗。   能啥意思?”许成厚哼了一声。   他早就看透了那几个儿子啥德行,但还是挺难受,心里堵的慌。   “啊?”完,许世彦觉得他脑子不太够使,愣是没明白老爹这话啥意思。   那边,周桂兰叹了口气,就把早上几个儿子回来,许成厚说出医药费让他们均摊之后,那几个的表现,全都说了出来。   “你跟世琴从省城回来,我俩特地找人打了电话给他们。   我跟你爹原本想着,哪怕是他们当天不回来,过一两天咋地还不回来看看?   那是他们亲妹妹啊,手术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不说是去省城帮个忙照看照看,这连手术回来了,都不知道拿点儿东西回来瞅一眼?   哪怕他们啥都不拿,回来看一看,我跟你爹也算是没白养活了他们。”   说起这事儿来,周桂兰也是满肚子的怨气。   亲妹妹有事,一个个都不靠前儿,等着亲爹亲妈有事,还能指望上?   周桂兰这回,真是寒心了,所以她特别支持许成厚的做法。   今天提起医药费的事,实际上也是个试探。   要是那哥四个二话不说直接答应出钱,许成厚肯定找点儿啥借口,不要儿子那么多钱。   总共花销三千五六百块钱,老两口出一千、许世琴出一千、医疗补贴回来将近八百。   还剩下七八百,兄弟四个分摊了,这事儿就算圆满解决。   结果呢,那哥几个推三阻四,全都搁那儿哭穷,谁都不想掏钱。   老两口越听就越是心寒,这儿子都白养了。   几百块钱的事儿都这么吭哧瘪肚的不肯往外拿,等以后他们老两口重病,能指望上这些人?   所以许成厚才发话,告诉许世彦,在兄弟面前不许提君子兰。   这些瘪犊子玩意儿,让他们掏钱不肯,那以后挣钱的事儿也不带他们。   虽说许成厚心里对君子兰能挣钱这事儿还存着疑虑,但他信三儿子。   这些年老三捅咕的东西,都挣钱了,那君子兰就算挣不着大钱,咋地也能挣出来几倍许世琴手术的钱。   说实话,那就不少了,几千块上万,这年月有几个见过的?   这回,就不带那几个瘪犊子,等他们知道了,后悔去吧。   让他们一个个玩心眼儿,就显得他们聪明是吧?行,聪明去吧,有本事自己玩儿去。   听完爹妈一番话,许世彦总算明白咋回事儿了,合着是因为小妹手术的事儿啊。   也是,那哥几个做的确实不太地道。   许世琴手术这件事,是许世彦力主,所以前前后后都是许世彦张罗。   其他兄弟几个不理解不帮忙,许世彦也没怪他们。   毕竟其他那几个没重生,他们不知道小妹老了以后遭多少罪,没亲眼看着小妹最后活生生喘不过气憋死的模样。   不过,手术回来,这几个连面儿都不露,确实有点儿过分了。   这是亲妹妹啊,咋能一点儿不关心呢?   不怪老爷子生气,该,是该收拾收拾他们。   原本,许世彦跟妹妹都商议好了,许世琴治病的钱,暂时先从许世彦这里出,他给垫上。   家里原本这些君子兰,到时候许世彦想办法给卖出去,不管卖多少钱,都是许世琴的。   扣除治病的钱,剩下的全都留给许世琴,留着当嫁妆。   韩立伟如今在沈阳,以后在哪儿不知道,他俩结婚了,许世琴肯定要跟过去。   不管在哪里,总得有个家,在外面置办个家可得不少钱呢。   许世琴手里有钱,在婆家腰杆子也硬,过日子更不受为难。   至于今年开始的小苗,将来卖了钱,就不给许世琴了。   那些全都归在花卉公司里面,算许世彦和赵建设等人共有。   这一部分,等过完年找个机会,许世彦会跟几个兄弟一起,把事情摊开了讲明白。   责权利都划分清楚,谁占多少股,必须整明白,这是最起码的。   兄弟情分归情分,钱归钱,不能混为一谈。   钱要是分不明白,将来肯定都是麻烦,闹不好连兄弟都做不成。   从一开始,许世彦就没计划着让自家那哥几个参与,他还担心来着,不知道咋跟父母解释。   没想到,老爹老妈倒是给他找了个挺不错的理由。   得嘞,既然老爹老妈都发话了,他一切按照爹妈吩咐办,以后那哥几个也别怨他。   “行,这事儿我听爹妈吩咐,你们说咋办,我就咋办。”   许世彦乖乖点头,爹妈都发话了,正好啥顾虑都没有,该干啥就干啥,好,真挺好的。   许成厚又跟儿子唠叨了一会儿,时候不早了,大家都该休息。   于是许成厚夫妻和许世琴住到东屋里间,许世彦夫妻带着孩子们,还住东屋次间。   四个娃白天都玩嗨了。   许海源、徐瑾萍跟着哥哥姐姐们可哪疯,到晚上累的躺下就睡着了。   那俩小的,白天一群人逗他们,就睡了一小会儿。   所以苏安瑛喂饱了他们,换上干净褯子,这俩也是呼呼大睡。   半夜被苏安瑛哄着尿了一泼,然后继续睡,直到早上。   初三早晨送年,五点来钟,老两口就起来了,收拾收拾回自家,剁菜和面包饺子。   厨房里叮叮当当这一响,屋里睡觉的还能安生?一个个赶紧起来干活。   大家伙儿一起动手,饺子很快包出来,煮饺子的时候外头放一挂鞭,这就算送年了。   吃过了送年的饺子,各家也该回去了。   七点半,有一趟东岗发往抚松的客车,许世先、许世祥两家坐这趟车走。   八点四十,白河往通化的火车路过松江河,许世德一家子坐这趟车。   许世彦夫妻也得带着孩子们回大营苏家,正好一起走。   依旧是麻烦赵建设赶马车,送许世彦等人到了车站,然后买车票,检票上车。   一个多钟头之后,火车到仙人桥站,许世彦夫妻一人抱着一个小的,领着一个大的,小心翼翼下了车。   刚出车站,就听见有人喊他们,再一看,正是苏家人来接站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苏家大团圆   许世彦夫妻抱着孩子回大营,苏家众人欢喜相迎。   大年初三,出门子的闺女都回来了。   秦美玲和丈夫隋宏志,领着他家一儿一女,隋晓玲、隋晓军。   苏安珍嫁的近,就在大营,南振东就住在屯子西头,离着苏家也不算太远。   苏安珍家大儿子南晓明比许瑾萍小一岁,老二南晓亮还不到一周岁。   苏安芬嫁到双龙去了,丈夫纪同忠,他俩的儿子纪鸿亮十一月份出生的。   正好那时候许世彦在省城,苏安瑛照顾俩孩子也没时间去看妹妹。   这下,苏家可就热闹了,六个闺女、四个姑爷、九个外孙外孙女。   苏维忠夫妻看着满屋子的人,高兴的嘴都合不上。   看着外孙子外孙女一个个虎头虎脑的模样,也是稀罕的不得了,抱抱这个亲亲那个,哪个都好。   “爹,这里头是点儿羊肉,年前家里杀了两头羊,给家里捎过来半拉。   这些是我出门去省城的时候,随便划拉的东西。   我俩整四个孩子,实在是拿不了太多东西了。”   俩小的都放炕上,解开被子,脱了外头棉袄,摘了帽子,由着他俩在炕上爬。   许世彦这才腾出工夫来,跟丈人说话。   苏安瑛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一趟,咋地也得给家里带点儿东西。   如今出门一趟属实不容易,抱着小的领着大的。   幸亏跟许世德他们一起,上车的时候是赵建设帮忙递上去,下车是许世德帮忙拎一些,车站还有苏家人来接。   要不然,光指着许世彦两口子,四个孩子就够他俩受了,哪还有能耐再带东西?   许世彦指了指那个编织袋,那里头装的羊肉。   然后又从背兜里翻出一个半导体收音机,这是给苏维忠的。   如今这玩意儿没那么贵了,亲爹丈人爹都有,不偏不向。   另外还有两块布料,跟周桂兰那个也是大同小异。   丈母娘也是娘,韩氏对许世彦挺好,不差这点东西,别落下。   “对了,六妹妹,这是你秋天在加工厂干活的钱。”   许世彦掏出来一百块钱,递给苏安花。   苏安花在加工厂干了一个半月,实际上挣了不到七十块钱,许世彦跟媳妇商议之后,给添了些。   “还有,这是你琴姐给你做的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试试。”   苏安花在许家帮着伺候孩子将近半年的时间,真的是帮大忙了。   她回家那时候,许世彦在省城,苏安瑛塞给妹妹六十块钱。   等许世彦回来提起这事儿,就觉得给的少了。   苏安花在许家的时候,家里家外都跟着忙活,出了不少力,六十块钱太少。   所以两口子就商议着给添点儿钱,再给做套衣裳。   正好许世彦从省城带回来不少布料,许世琴在家闲着也没啥事儿,嘁哩喀嚓就给裁出来做好了。   “姐夫,我在加工厂就干了一个半月,肯定不能挣这么多。   你可别糊弄我,这肯定是你和我姐故意给添钱了。”   苏安花又不傻,在加工厂干活那么长时间,还能不知道别人往年挣多少?   这比她打听的多了一倍多,连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姐姐和姐夫借着工钱的名头,给她钱呢。   “原本人家就是看在二姐夫的面子上,让我去干活,还留我一直到最后,比旁人多挣钱呢。   二姐夫你还给我添钱,以后不想让我上你家了是吧?”   “哪能呢?今年二大队挣钱了,工分值高,比往年挣钱多。”   许世彦轻咳一声,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好糊弄了。“不信你问问你姐,真的。”   那头苏安瑛配合着点头,“嗯呢,今年二大队棒槌丰收,挣钱多。   安心拿着吧,今年秋天你要是乐意,还可以去干活,我们那边今年做货的还是在一起。”   苏安瑛发话了,苏安花也就不说啥,直接把钱收下,然后乐呵呵的拿着衣服跑西屋去了。   “你们两口子,就惯着她吧,又给钱又做衣服的,这得多少钱啊?”   韩氏嘴上埋怨着,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这二闺女虽说不是亲生的,可从小在身边长大,也跟亲生的一样。   姑爷更是不用说,对他们两口子特别敬重,每次来都不空手,吃的用的带不少。   就算儿子,成家另过了也不一定比这强。   苏安瑛和许世彦两口子没接话,只是笑。   韩氏一见这样,也就不说了,把俩娃抱过来,一腿一个面对面坐着,一边逗孩子玩,一边跟苏安瑛姐妹闲聊。   另一头,许世彦被苏维忠和几个连襟拽过去说话。   今年东岗公社二大队工分值创新高,全县都知道,南振东、纪同忠等人都特别羡慕,拽着许世彦各种打听。   苏维忠更关心的是承包到户,不知道东岗那头怎么安排,少不得要问问许世彦。   苏安花去西屋换上新衣服,又乐颠颠跑回来。   “爹,娘,你看琴姐给我做的衣裳,多合身啊,琴姐这手艺可真是没话说,这衣裳太好看了。”   苏安花是苏家最小的姑娘,爹娘疼着,姐姐们宠着,再者她年纪小点儿,性子活泼。   此刻得了漂亮衣服,肯定得出来炫耀一下子。   许世琴给苏安花做了一套衣裳,高粱米色上衣,斜插兜、小翻领、收腰。   腰部特意做了个假腰带,穿上后显得腰肢纤细,身形挺拔,格外精神。   藏青色裤子也是收腿的设计,不像这年月多数人的裤子那么肥。   但也不至于像后世那样捆着腿,就是很适合的肥瘦,显得腿长。   苏安花个子一般,也就一米五八左右,但这么打扮,就格外显高,好看。   韩氏看了,也是连连点头,“还别说啊,你那小姑子这手艺,真是没话说。   这一身,我就没见谁穿过,真好看。”   如今的人做衣服,为了冬天夏天都能穿,多数都肥肥大大,女孩子穿上,真的是显不出好看来。   许世琴这衣服是照着苏安花秋天时候的尺寸来做,那肯定要瘦一些,当然穿起来好看。   “瑛子,你回头帮忙问问,你小姑子那个师傅,还收不收徒弟了?   我看咱家你六妹妹,也不是个能下地干活的,要是人家还收徒,让她也过去学学。   咱不求啥招工,只要能学成个手艺,回头就在咱屯子里接活,不也能养活自己么?”   韩氏早就琢磨这事儿了,一直没机会开口。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连襟   “娘,花儿自己想学么?手艺不比旁的,她自己喜欢才行。   得空了娘好好问问花儿,她要是想学,回头我问问我们家世琴。   要是花儿没那个心,那就算了,她不爱好,肯定也不能用心学。”   自家的妹妹啥样儿,苏安瑛还不清楚么?   苏安花的针线活一般,对这些也不怎么爱好,想让她去学裁剪,估计够呛。   韩氏闻言,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替她愁得慌么?   你说马上要承包到户了,各家分地。   咱家就剩老五老六没出门子,可这俩干活哪能跟你还有老三比啊。   指望她俩在农业队里挣钱?能不能养活自己都两说。   我就寻思着,好歹学点儿手艺,不是比出大力强么?”   韩氏也是没招儿了,才想出这么个主意的。   老五老六岁数小,以前有姐姐们护着,不怎么出大力,再者苏维忠那时候也能干。   如今,苏维忠岁数大了,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俩丫头干活也不行,往后这日子咋过?   同样犯愁的,还有苏维忠,这会儿,他正跟许世彦商议呢。   “世彦啊,你们队里,有没有年纪合适的小伙子?   不求长的多好看,也不用家里多富裕,只要小伙子认干,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行。   老五老六也都不小了,要是有那合适的,你给介绍个,我看你们二大队那头挺好,比大营强多了。”   苏维忠的想法简单,闺女大了早晚得嫁人。   不如给闺女找个好男人嫁了,也算有个依靠。   东岗二大队,出了名的富裕大队,要是闺女能嫁过去,往后的日子肯定不用愁。   而且,离着二闺女还近,姐妹之间互相照顾着,多好?   上次周家办丧事,许世彦遇见丈人的时候,苏维忠就隐约的有这个意思。   当时许世彦故意装着没听懂,含糊过去。   回家之后问过媳妇的意见,苏安瑛嫌俩妹妹都年纪不大,不让许世彦插手俩妹妹的婚事。   没想到这回,苏维忠直接挑明了,许世彦就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爹,五妹妹今年二十,六妹妹才十八,是不是太小了?   我瞅着,俩妹妹不如留在二老身边,多照顾你们几年也挺好的。”   许世彦也觉得,俩小姨子岁数还都不大,不用太着急结婚。   结婚那么早有啥好处啊?早早当妈,一辈子操不完的心。   “我们两口子都好好儿的,不用照顾。   闺女大了,不好留在家里太晚嫁出去,让人笑话。   瑛子那时候就太晚了,我总觉得对不住她,得亏这是遇上你了,如今你们日子越来越好,我也算少块心病。   这俩别太晚,遇着合适的嫁出去,我也少点儿心思。”   苏维忠还是老想法,闺女早晚都得嫁,晚嫁不如早嫁,都安心。   丈人都这么说了,许世彦哪好拒绝?只能点头。   “那行,我回去问一问,要是有合适的,回头我给爹捎信儿。”   一头是丈人,一头是媳妇,许世彦在中间也为难,能咋整,回头跟媳妇商议了再说呗。   要说好小伙儿,东岗二大队还真有。   他家这俩小姨子长得都行,干活也挑不出毛病来,他要是想撮合,真不难。   “二姐夫,你们那个二大队还要人不?要不然我跟安芬我们搬过去吧。   双龙那头不行,就指着种地,工分太低了,一年到头忙活着,也不挣多少钱。”   苏安芬的男人纪同忠,好不容易找着机会问道。   许世彦听见这话,不由得叹口气。   这个四妹夫啊,要是按照老辈儿人的话来说,那就是个秧子货,绣花枕头,看上去挺好,实际上啥啥不行。   纪同忠长得挺好,浓眉大眼的挺俊,可就是干活差劲,怕出力不肯吃苦。   前世八七年苏维忠不在了,韩氏带着俩闺女搬去浑江。   结果纪同忠两口子也撇下自家的房子和地,跟着去了浑江。   他俩户口在农村,招工招不上,在城里就是各处混,日子过得不咋样,可就是不肯回村里好好种地过日子。   俩人在浑江过了十几年,后来实在是混不下去,没办法又回双龙种地。   种地也不肯安生,净想些花招儿,种啥山芝麻,没人回收,又赔了。   好歹岁数大了知道干活,春秋在家种地,夏天出来在建筑工地干活。   总算是攒点儿钱,在县城东山根儿买了个平房,给儿子娶了媳妇。   “小纪,种棒槌挣钱是挣钱,可也累。   哈腰撅腚的干三年,才能起出来做货,不容易。   再说这马上就分地,大队那边其实都把地块儿划好了。   你这时候搬,双龙那头肯定没你的地,东岗那头也不会分给你。   两头落不着,你这何苦来啊?”   想搬早点儿啊,都这时候了才想起来,啥好处都捞不着,搬家有啥意思?   纪同忠一听,垮下脸来,“唉,这不是才听说,东岗那头好么?   二姐夫,那就没啥办法了?我听说你不是有个啥养殖场么?要不然,我去给二姐夫干活?”   这小子,又异想天开起来。   许世彦摇摇头,这个四妹夫啊,就是这么不着调。   谁听说过自家有地不好好种,跑去给别人干活的?   “小纪,你让我咋说呢?我那养殖场活特别多,一天到晚不得闲,忙的要命。   那头我都找的是盲流子干活,工钱低,管口吃的就行。   再说,那养殖场是好几个人合伙,还有大队里一份儿,不全是我说了算,我那儿没地方安排你。”   这话,那就纯粹是借口。   养殖场那一大片地,是大队和公社出面照顾,给批下来的,所以每年的利润里头,有一成要给大队,算作是土地使用的费用。   而黄胜利等人虽然占股,但是占比小,决定权还是在许世彦手里。   许世彦是真的没办法安排这个妹夫,他那养殖场也没多大,养不起闲人,所以只能用这个借口。   纪同忠一听,养殖场那头干活累、工钱低,当时就蔫儿了。   他就想找个不累,挣钱还多的活,咋就这么难呢?   苏维忠听见这连襟俩的对话,也是忍不住摇头,四闺女这亲事,结的不好。   当时就听媒人说,小伙子长得俊,家里头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兄弟少,省心。   见面的时候,苏维忠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不想同意。   可架不住苏安芬自己看好了,咋地也要嫁。   如今看来,四姑爷真的不行,别说跟二姑爷比,连三姑爷也比不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俩小姨子   苏维忠看了看这四个姑爷,要说工作好,那肯定是大姑爷。   人家在浑江百货上班,如今来说,也是最好的工作。   但是要说过得好,那还是二姑爷,别看是农民,可家里那日子一般人比不上。   五间大瓦房,还开个养殖场,二大队种棒槌也挣钱,那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三姑爷就在大营本地,从小瞅着长大的。   老实本分,体格好,能干活。   庄稼院,还得是这样的好,只要肯干,日子肯定差不了。   唯独这个四姑爷,唉,不知道的人瞧着,浓眉大眼挺好看,第一眼谁见了谁稀罕。   可长得再好有啥用?干活不行,挣不来钱,还成天净想着天上掉馅饼,这可真就够呛。   可四姑娘都嫁过去了,孩子也有了,还能怎么办?对付着过吧。   如今苏维忠没啥想法,就是老五老六找对象,一定得知根知底,了解清楚了才行。   要不然,他怎么能想起来让许世彦帮忙介绍呢。   不光是图东岗地方好,挣钱多,也是想着以许世彦在东岗的人缘,肯定了解的多,能找着合适的。   “世彦啊,记得爹说的话,一定用点儿心,帮老五老六踅摸个对象。”   苏维忠不想四姑爷再说没用的,于是岔开话题。   许世彦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丈人吩咐的,那他只能乖乖听话。   闺女领着女婿和孩子回来,家里肯定也得准备点儿好菜好饭。   韩氏提前就预备好了,看着时间差不多,就让老五老六赶紧做饭。   这一屋子的闺女,自然不用韩氏动手,没多会儿,饭菜都做好了端上来,一家子老老少少团聚,也十分热闹。   连襟们凑在一起,少不得要喝酒,许世彦酒量还算可以,到最后也喝的迷糊了。   不过许世彦酒品还行,喝多了也不至于胡说八道,或者又哭又闹,顶多就是坐在那儿发呆,再不然有个地方倒头就睡。   许世彦夫妻,在大营住了四天。   中间找时间,去许世彦的大舅、二舅、大姨家里都坐了坐,还去了隔壁苏安瑛的大爷苏维诚家里吃了顿饭。   反正苏家人对许世彦都挺好,特别热情,非得留许世彦一家子多住几天不可。   许世彦惦记着家里的君子兰,心里就跟长草一样,好歹住了四天,再也忍不住了。   正月初七上午,夫妻俩带着四个娃,坐车返回松江河。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苏安芳和苏安花两个。   苏维忠一心想着把俩闺女都嫁到东岗去,就跟苏安瑛商议,想让老五老六送苏安瑛一家子回去,顺道在那边住一阵子。   或是跟许世琴学点儿手艺,或是帮着苏安瑛干活看孩子。   老爷子打的好算盘,他是觉得让俩闺女去许家住着,左邻右舍的瞧见了,总有那热心肠的人给保媒拉纤,指不定这姻缘就遇上了呢。   苏安瑛犟不过亲爹,只能跟丈夫商议。   俩妹妹在大营也没啥可干的,指望她俩种地干活根本不行,不如过来给她俩找点儿事情做。   别的不说,暂时先跟着苏安瑛一起照看君子兰花苗也行啊。   家里君子兰花苗越来越多,许世彦这么多事情呢,顾不上。   许世琴年后也得回去上班了,没时间照看。   苏安瑛要照顾四个孩子,忙起来怕是连饭都吃不上,哪有时间照看君子兰花苗?总不能把活全都扔给周桂兰吧?   让老五老六过去帮忙照看着,一个月给点工钱,好歹比找外人强。   许世彦一听也在理,家里现在摊子越铺越大,真是需要几个好帮手。   苏安芳苏安花都没结婚,没啥拖累,轻手利脚的干啥都方便。   就这样,许世彦答应了让俩小姨子跟着一起走,不过他没说是回去照看君子兰。   在苏家这些天,许世彦连提都没提过君子兰的茬儿。   这事儿,让谁帮忙淘登花苗和种子,都得给人家好处,不然的话,以后别人知道他养君子兰挣了钱,肯定都不乐意。   都是亲戚,让人帮忙,给多少?许世彦现在还没挣钱呢,也不知道将来能挣多少。   给多了,他舍不得也拿不出来,给少了,以后全都是麻烦。   索性,就不提这个茬儿,以后别人知道了,就说是跟朋友合伙的生意,他自己做不了主,这样更省心。   反正如今也淘登不少了,以后能遇上就弄点儿,遇不上也就拉倒,好好培育手里这些就不错。   今年过年晚,正月初七就已经二月十九号了,中午外头化冻,温度也高一些。   众人下车,直接找个驴吉普坐着,没觉得怎么冷,一路就回到了东岗。   回家第一件事,肯定是去爹妈那边看看。   周桂兰一听说苏安瑛的两个妹妹都过来住一段时间,立刻就说,那不如让苏安芳和苏安花住在这边,正好跟许世琴作伴儿。   白天俩人到许世彦家,帮着侍弄君子兰,晚上回来住。   要是她们乐意,还能跟许世琴学学做衣服啥的。   周桂兰这么安排,其实挺合许世彦心意。   要知道他这是单门立户过日子,没跟老人在一起。   这家伙,忽然住过来俩小姨子,都是没结婚的大姑娘,传出去别人会不会说闲话?   去年苏安花在的时候,主要是周桂兰母女大多数时间也在那边住,左邻右舍的都知道,没人说闲话。   如今许成厚不上山看参了,周桂兰也不可能住到儿子那边去,要是苏安芳姐妹都留在那边,就不太好。   再有一个好处,周桂兰这头时常会有些岁数大的老太太过来串门。   这年纪大的人吧,都爱给人保媒拉纤,这不正好么?也省的许世彦费心费力去踅摸了。   他只要嘱咐老妈一声儿,说一说苏家那头的要求,这事儿就能成一半儿。   到时候有人来提媒,许世彦费点儿心思打听清楚,行,就相看,不行,就拉倒,多简单。   “嗯,我看这样行,正好五妹妹六妹妹跟世琴年纪相仿,她们在一起也有话说。   闲着没事儿,还能跟世琴学点儿手艺啥的,最起码学学踩缝纫机。   以后这玩意儿,家家必备。”许世彦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母亲的提议。   那头,苏安瑛也觉得婆婆的提议挺好。   她倒是没那么多心思,主要就是觉得,有许世琴在跟前儿,说不定俩妹妹真能跟着学出点儿啥来。   就算不指着手艺吃饭,这女人也该学点儿针线啊,要不然以后结婚有了孩子咋办?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入股   许世琴一听说,苏安芳姐妹要留下来,更是高兴的不得了。   从小家里就她一个女孩,没人作伴儿,有时候确实孤单的慌。   尤其是看着别人家都有姐妹,属实挺羡慕。   之前上班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在家养着也不干啥,时间长了真是没意思。   去年苏安花在这边的时候,就跟许世琴相处特别好。   许世琴一下班,俩人就凑一起,说话聊天干点儿啥活,挺好。   如今又多了苏安芳,许世琴更高兴了,赶紧去收拾了西屋,又抱了两床被褥出来烘着,晚间好用。   “往后你俩就跟我一起住,正好,我也有伴了。”   许世琴倒腾完被褥,又把柜子收拾了,腾出两个格来,留给苏安芳姐妹放衣服啥的。   西屋,三个姑娘有说有笑收拾东西,东屋,许成厚夫妻则是跟许世彦聊天。   “你们出门这几天,家里倒是挺热闹的,不少人都来找你。   立民领着个小伙子,挺年轻、戴个眼镜,过来找你好几回了,说是啥参场的书记找你有事儿。   你得空赶紧去参场一趟,问问立民,到底咋回事儿。”   “还有,松江河林业局那个姓郭的主任,昨天也来找你。   说什么你让他帮着打听的事儿,有消息了,让你抽空过去一趟。”   许成厚也不明白儿子找人家又啥事儿,反正他就是给传个话。   “再就是咱队里,这几天要开会分地了。   于书记让人来问我,这个参地还承包不了。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咱要是不去看参,队里得赶紧找人。   我跟他说了,咱今年不承包看参了,谁愿意去看谁去。”   这是爷俩早就商议好的,许成厚答应了儿子,自然不能变卦。   “行,我知道了,爹。   明天我先去郭哥那头,我拜托郭哥帮忙,再给淘登点儿君子兰花苗。   我估计是有信儿了,正好趁着正月里没啥大事儿,我跟建设、胜利他们再四处淘登一些花苗、种子啥的,也就差不离了。”   自家亲爹,没啥可瞒着的,许世彦实话实说。   “你们几个现在是不是淘登着不少了?弄那么多,将来能卖出去么?”   许成厚有点儿担心,这些玩意儿再便宜,也是花钱来的,这要是卖不出去可咋办?   “爹,没啥事儿的,眼下这点儿不算多。   多一点儿才好办,太少了不好整。”   不管啥产业,都得有个规模才好办。   多了,他可以想办法找车往省城运,也可以从省城找客商过来买,总得扣除运费之后还挣钱才行吧?   那要是就家里这几十盆,咋整?值当跑一趟腿儿的么?   他总不能背着个背筐,装上三两盆花,坐火车去省城吧?那不是开玩笑么?   许成厚不懂这些,但他知道儿子办事还算稳当,应该是心里有谱才敢这么干。   “那行吧,随你。   对了,你找人家郭主任帮忙,以后是不是得给人家好处啊?你这是挣钱的买卖。”   许成厚不懂经营,却懂人情世故。   要是搁以前,这种事情,中间人都得对个缝儿,也就是赚介绍费。   如今不知道还有没有这行当了,但是找人帮忙,好处肯定得给。   “嗯,这事儿我跟建设他们商议了,得带着郭哥一股。   郭哥不是外人,咱这些年没少麻烦人家,不能亏了他。”   郭守业那头,必须给足了好处。   不仅仅是这一回,后头还有事情要找人家呢,不给好处哪行啊?   许成厚听了,点点头,还行,三儿子处事方面倒还算周全。   “嗯,这事儿我是给你提个醒儿,你要是小打小闹呢,就随便。   你要是想往大了折腾,最好再跟咱队于书记,公社陈书记,都打个招呼。   有啥事儿,队里也能帮你担着点儿。”   许成厚岁数大了,经验多,少不得给许世彦提个醒儿。   “成,我知道了,爹,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许世彦笑笑,看出来了,老爹现在是一心替他着想,比他考虑还周全呢。   “哦,对了,还有件事儿,初五那天,老二拿了两百块钱回来。   说是他暂时就能凑这些,剩下的,等他划拉着钱了,再给我。   那二百块钱,我给你,就当是老二也入一股了。   你也别吱声儿,以后有啥出力的活,你就叫他,将来不管挣几个钱,记得分他一点儿。”   许成厚把二百块钱交到了许世彦手里,算是替二儿子入个股。   “唉,我这养了五个儿子。   以前就觉得那几个又精又灵,还都有工作,有他们在,就算我老了也不至于没人管。   如今看看,越是聪明的越奸,还赶不上你俩呢。”   老话说“偏疼不得济”,一点儿都不会错。   老大是长子,从小就得爹妈看重,哪怕是许世先惹了那么大的祸,许成厚也还是对儿子寄予厚望。   老四机灵,老五聪明,都得爹妈喜欢,可越是这样儿的,越是私心重,只顾着自己不顾爹妈。   反倒是成天闯祸挨揍的老二,和这个蔫了巴登最不受重视的老三。   以前觉得没出息,却偏偏是没出息的孩子更孝顺。   许世彦一听说二哥拿回来钱,惊讶之余也挺高兴。   “我二哥这两百块钱啊,还不知道从哪儿借的呢,指不定还瞒着我二嫂。   行,我听爹的话,这事儿带上二哥。”   许世安在养殖场干活,那边还要建花棚,养君子兰的事本身也瞒不过他。   这样正好,可以顺理成章的带着,以后那哥几个挑理,许世彦也有话说。   一家子在这边吃了饭,下午四点了才回家。   好在有老两口给照看着家,不管是住处还是花棚,都烧了火,屋子里挺暖和的。   花棚里种下的种子,也开始发芽冒出一点点头来,出芽率还可以,不算低。   许世彦对君子兰的种植,又多了些信心。   正月初八上午,许世彦先去松江河找了郭守业。   郭守业一见许世彦,就告诉他,过年这些天,他帮着打听了不少地方。   泉阳林业局、露水河林业局、白河林业局、三岔子林业局等地,亲戚朋友家里但凡在的,他都让人帮忙问了,还别说,真有不少。   “这些是地址,你过去找人的时候,就说是我告诉你的,人家就知道了。”   郭守业递给许世彦一个小本本,上头都是一些地址和人名。   “哎呦,我可得好好谢谢郭哥,你这帮了我大忙了。   哥,这事儿你放心,弟弟挣钱了,肯定落不下哥。”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参场书记   有了郭守业给的这份名单和地址,许世彦回家就把赵建设等人全都叫到一起商议。   正好去年大家伙都去过一些公社、参场给做技术指导来着。   看见那上头的地名,各找熟悉的,然后分头行动,带上钱出发干活去。   趁着正月里还都没啥事闲着,赶紧往回划拉,等着过一阵子忙了,谁还有工夫折腾这些?   别人都去忙了,许世彦不行,他还得去趟参场。   别管林书记找他有啥事儿,韩立民都说好几回了,冲着韩家也得过去一趟啊。   于是,许世彦跟着赵建设等人一起出门,骑着车子直奔参场韩家。   韩文忠和韩立民一见许世彦来了,都特别高兴,赶紧去隔壁找了一分场场长历秉卓,还有他家儿子历诚容。   历秉卓一听说儿子口中的能人来了,立刻就跟媳妇说,赶紧准备点儿饭菜,要请客吃饭。   然后,历秉卓打发儿子历诚容,赶紧去林书记家里请人。   历秉卓自己,则是亲自去韩家见许世彦。   “哎呦,这位就是许技术员吧?   没少听我们家诚容提起,那孩子可佩服你了,说许技术员是大能人啊。   之前一直都没机会遇见,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历秉卓见了许世彦,格外客气,朝着许世彦伸出右手。   许世彦在历秉卓进屋的时候就站起来了,这时也伸出右手跟对方握了下。   “历场长你好,久仰大名。   诚容兄弟夸张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老农民。”客气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不,不,许技术员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你的事迹我都听说了。   就你整的那个地枪,如今各个参场都用来看参,好使。   还有那镐头,我们参场现在全都换这种了,干活快。   更别说你研究出来的那个参地肥了,你们二大队今年的产量,简直让人眼红啊,太厉害了。”   去年东岗公社二大队人参产量迈上新台阶,平均每丈产水参二十五斤。   这可是抚松参业发展的里程碑,别说抚松了,就连附近县城,但凡是栽种人参的地方,就没有不知道的。   这话,许世彦倒是不好接了。   “过奖过奖,就是一点儿小聪明,被大家捧的太高了。”   “那个,韩大哥,我这儿有不少问题还想请教许技术员。   我家诚容去请林书记了,不如就请许技术员,还有韩大哥、立民,咱一起上我家去坐坐呗?”   历秉卓今年快五十了,比韩文忠小几岁。   两家是邻居,相处的挺好,历秉卓开口相邀,还说林书记也会去,那韩文忠还能拒绝?自然很爽快的应下。   “成啊,左右没啥事儿,上你家坐坐去。”   韩文忠笑呵呵点头,穿戴妥当,众人一起出了韩家去隔壁。   一行人进了历家东屋刚坐下,那边历诚容和一参场书记林启越也到了。   历秉卓少不得要给介绍一下,许世彦跟林书记见面握手,互相打了招呼。   这位林书记年纪不大,三十来岁,戴着眼镜,温文儒雅,很随和的样子。   “之前小历递给我了一篇文章,我看过之后觉得非常好。   里面一些想法,正是一参场眼下和将来所面临的困局。   我听小历说,这些都是许技术员跟他说了,他整理出来的。   所以我一直都想见一见许技术员,只可惜啊,许技术员太忙,始终就没机会。   刚才小历过去跟我一说,我这赶紧就过来了,必须亲自见一见这位大能人啊。”   林启越见到许世彦,先夸赞一番。   “林书记,你要是这么说,那可就是在臊我了。   我这连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哪有啥本事啊?   那就是跟小历一起干活,闲着无聊跟他吹嘘了几句,可不敢说是啥能人。”   眼前这个,是一参场的书记。   许世彦不太懂体制内的职衔划分,但是感觉上,好像应该跟东岗公社陈书记差不多?   人家是参场书记,许世彦顶多就是个公社技术员。   倒不是怕,主要是不知道林书记想干啥,许世彦觉得,自己最好小心点儿说话,避免得罪人。   “哎,你这话就太谦虚了,咱县里这些参业技术员里头,你是头一个。   就连我们场那几个技术员,都对你佩服的不得了,有本事咱就是有本事,我就佩服有本事的人。”   林启越闻言便笑了起来,以他的经验阅历,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许世彦这是心中有顾忌。   “今儿是在老历这里,大过年的,咱也别书记、技术员。   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我喊你老弟,你叫我林哥。   不说别的,冲着立民的关系,咱也用不着见外。”   林启越故意这么说,实际上韩家很林启越没啥关系。   当然,韩家在参场人缘不错,林启越跟韩立民处的也还行。   林启越有意结交,旁边再有韩立民、历秉卓帮腔,许世彦也不好太拿把,好像自己有点儿能耐就多了不起似的。   于是大家伙儿坐下来,喝着茶水嗑着瓜子,随便闲聊。   说着说着熟络了,林启越少不得就谈起关于参地综合利用的一些事情来,主要是征询许世彦的意见。   要说别的,许世彦懂得少,要说是跟人参有关,还真是没几个能跟他比的,毕竟他还有前世的记忆和经验呢。   这个参场,别管是国营还是地方,主要都是种参,所以别看一参场都是工人,干的也是老农民的活。   但是参场只种人参不种地,工人领工资,不挣工分,福利待遇也好。   八六年开始,县属几个参场都开始实行家庭农场生产责任制。   总场把各年生人参划成小份,承包到家庭进行田间耕作管理,产品交总场,由总场核算。   九七年,一参场改制,成立了抚松东方参业股份有限公司。   当时筹集了资金两千七百万,使一参场的产业达到最辉煌时期。   应该说,从八六年到两千年,是一参场发展最好的黄金时期。   那时候,一参场的职工都有钱,日子过得好。   一参场的姑娘外嫁的少,要是东岗镇这头的姑娘能嫁去一参场,亲戚朋友都跟着高兴。   有一年,一参场搞场庆,各种农用三轮、汽车、摩托,绕着东岗半圈儿,那时候是真的红火。   两千年往后,一参场开始走下坡路,逐渐衰败。   工人只能向外发展,自寻出路。   没过几年,一参场就这么黄了,连一参场的加工厂,都便宜卖出去了。   后来赶上省里直接成立池西区,专门搞旅游开发。   一参场那些职工都有退休,房子拆迁都换了楼还得了钱,反正日子过得也都挺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技术顾问   之前跟历诚容说什么综合开发利用,确实是许世彦的一个想法。   当时就是随口一说,其实具体实施起来,方方面面要遇到的问题很多。   许世彦也没想到,历诚容这孩子当真了,也不知道他咋想的,还写了材料递到林书记那儿。   如今林书记问起来,许世彦也不好再装着不懂,就只能说说他的看法。   除了之前跟历诚容说的那些,许世彦还提出了几点。   一个是人参产品的深加工精加工,还有一个是人参产品的品牌效应。   “林哥,你就说,咱长白山的红参,比高丽参差么?   不差吧?那为什么,咱的人参就卖不过人家高丽参?   这是为啥?因为人家把名堂打出去了,都知道高丽参。   咱现在,多数就是粗加工,没有精加工,做不出主打产品来。   没有能立得住叫得响的产品,你说咱的棒槌能比得过人家么?”   “咱现在的加工方式,不论红货白货,都是最粗放低端的加工。   咱种出来的棒槌,让外国,尤其是南棒和东夷的客商收走了。   人家呢?人家收过去,提取人参皂甙、制作保健品、制作化妆品。   他们从咱这低价收走原料,精加工之后再销往各地,价钱不知道翻了多少番。   为啥咱就不能自己加工呢?凭啥咱就放着钱不挣,让人家把钱挣走了?”   这话,许世彦憋在心里两辈子,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哪怕是到了他重生那时候,东岗地区,不,应该说抚松地区,大部分的人参,依旧是粗放加工后就直接上市场出售。   被外地客商买走,再卖到国外,或者,直接卖给国内几个大型药业。   本地能做深加工精加工的,太少了,钱都让别人给挣走了。   参农拼死把命的在地里忙活,挣的全都是辛苦钱。   “哎呀,你看看,我就说,应该找老弟好好唠一唠吧。   这些话,不光是咱们应该听,县里那些领导更应该听听。”   林启越听到这里,激动的拍了下桌子,那桌上的茶杯都跟着弹了下,杯子里的茶水溅出来一些。   “许老弟,我瞅着你是个人才,人才难得啊。   你想不想来一参场?你要是想来,我现在就能拍板儿,聘你过来当技术顾问。你看咋样?”   林启越对许世彦说的,参地综合利用、人参产品深加工、精加工,都特别感兴趣。   就比如说综合利用,这里头学问就大了。   怎么综合利用,如何在有限的土地面积上,获得最大的收益。   参后还林,跟参地利用,怎么能做到不矛盾冲突,利益最大化。   这些,都得深入、实地研究,空想没用。   林启越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希望一参场能在他手上有更大更好的发展。   他觉得许世彦是个人才,在参业这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   爱惜人才、懂得挖掘人才,这是一个领导的素养和专长。   所以林启越直接对许世彦发起邀请,想聘请许世彦当一参场的技术顾问。   “啊?”许世彦当场傻眼,懵了。   让他来一参场?当技术顾问?不是闹着玩儿?   可是不对啊,他农业口的,调到参场,当技术顾问,以后有班儿上?   这个,路子是不是不太对?   “林哥,那个,我自己有一个养殖场,目前还打算再办一个花卉公司。   不瞒你说,我一直等着分田到户,好独立出来单干呢。”   许世彦有点儿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了。   要说林启越的提议他不动心,那是纯扒瞎。   一参场技术顾问,以后是工人,领工资、将来有退休,搁以前,他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机会。   但是现在,他把摊子铺那么大了,就打算分田到户之后大干一场呢。   这时候让他来一参场当工人?这究竟该怎么取舍?有点儿难为人啊。   “这个还不简单?你又不是自己,还有媳妇呢。   你把养殖场、花卉公司,都挂你媳妇名下。   你在后边掌舵,你媳妇在前面出头,咋地?别人还管得着你媳妇干啥?”   那边,韩立民脑子转的快,一下就想到办法了。   许世彦如果招工到一参场,暂时不能带着家属的户口,苏安瑛和孩子们还是在二大队。   反正今年就分地了,以后只要交够了任务额,爱干啥也没人管。   养殖场和花卉公司也都是雇人干活,挂在苏安瑛名下,许世彦给掌舵出主意,一点儿都不耽误挣钱。   再或者,苏安瑛他们干脆就不要地了,等着过两年,想办法把户口落到一参场这边,也是可行的。   家属工,只要不违反政策,爱干啥别人也管不着。   “许老弟,这事儿,你回去跟家里人商议商议,你自己也好好琢磨一下。   你要是来,我给你开技术员的最高工资。   咱先把老参地栽培天麻、长白山红参精制,这两项技术攻关下来。   我给你报咱省农大的学习班,单位出钱送你去念书,你看咋样?”   林启越为了挖人,也是下血本了。   许世彦这会儿,脑子有点儿木,反应不过来了。   这好像天上掉馅饼啊,啪叽一下,砸他头上了。   “林书记,这事儿你真得容我仔细想想,回头我跟家里人商议好了,给你信儿。”   这件事,不光是跟家里人商议,最重要的是跟队里还有公社商议明白。   韩立民出的主意听起来很好,实际上不太现实,这世上哪有两头赚的好事儿?   大队和公社能允许?   所以许世彦不能脑袋一热就答应下来,他得仔细想明白了,跟于守广和陈书记商议好,那边答应放人了,才行。   “嗯,我明白,明白。   反正我这边肯定等你,只要你想清楚了,其他的手续,我这边给出。   你们公社也好,大队也好,工作我去做。”林启越应该是看出了许世彦的顾虑,再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世彦真没别的可说。   正好这时候,历秉卓的媳妇做好了饭菜,又拿上来两瓶好酒。   “别在这干唠啊,快,我这头准备了好酒好菜,大过年的难得聚一起,那还不得喝点儿?”   “对,对,你看我这光顾着听小许说话,都忘记这事儿了。   来,林书记、小许、老韩大哥,咱一起吃点喝点儿?”历秉卓赶紧拽着众人过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心动   许世彦喝多了,最后是被历诚容送回家的。   “嫂子,我许哥今中午喝多了,实在对不住,我爸他们今天高兴,都喝了不少。”   历诚容岁数小,没喝几口,其他人,连韩文忠都算上,全都喝的东倒西歪。   历诚容好歹先送了林启越回家,又把许世彦送回来。   苏安瑛和两个妹妹正在东头旧房子里照看君子兰呢,听见外头有动静出来看。   结果就瞧见自家男人喝的趔趔趄趄,被历诚容扶着进来。   “我的天,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苏安瑛对自家男人的酒量还是知道些的,许世彦轻易不会喝这么多。   今天这是咋了?还能喝到这个地步?   “媳妇,今天有喜事儿,等会儿告诉你。”   许世彦虽然喝的不少,但神智还算清醒,见着媳妇了,就笑嘻嘻的说道。   苏安瑛一见丈夫这德行,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好当着历诚容的面儿说什么。   只能上前来扶住许世彦,“走吧,进屋。   小历,谢谢你啊,这大老远的还送你许哥回家。”   心里再有气,当着外人的面儿也不能发作,苏安瑛笑着向历诚容道谢。   “嫂子可别谢我,我这都够不好意思了。”   历诚容岁数小,就觉得在自己家,把别人喝成这样子,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可他能有什么招儿?他爹带头喝,而且比谁喝的都多,这会儿搁家可能都吐好几回了。   好歹许世彦没吐,也不闹,挺好了。   “嫂子,那我就不进屋了,你好好照看我许哥。”   历诚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跟苏安瑛告辞,离开了许家。   “哎,小历,那你慢点儿啊,路上滑,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当心。”   这时节,中午化冻,傍晚温度降低,那路上就跟镜子似的,一走哧溜滑。   “知道了,嫂子,你快回屋吧。”历诚容摆摆手,快步走了。   他刚走,苏安花和苏安芳俩人,从旧房子那边出来。   “二姐,刚才那是不是书呆子?我瞅着背影像。”   苏安花瞟了一眼大门口,只看着个背影,有点儿像之前总来找许世彦的那个书呆子。   “嗯,对,就是他。   你姐夫今天去参场那头了,估计是跟参场的人一起喝酒,你瞅瞅喝成啥样儿了?小历给送回来的。”   眼前没外人了,苏安瑛气的剜了丈夫一眼。   苏安花姐俩捂着嘴偷笑,赶紧帮着苏安瑛把许世彦扶进屋里去。   许世彦一回到自家,也不管那些了,倒头就睡。   这一觉,直睡到晚上八点,他醒了。   “媳妇,几点了?”   许世彦刚睡醒,迷迷糊糊的也瞅不明白表,于是就问苏安瑛。   “你还管几点啊?睡呗,睡个三天两天的多好?   干啥玩意儿喝那么多酒啊?你自己啥体格不知道?”   苏安瑛白了丈夫一眼,这家伙,自打过年以来,可是没少喝,动不动就喝多了。   啥好人能这么喝啊?哪天喝出点儿毛病来咋办?   苏安瑛说归说,倒是很麻利的下地,倒了些温水过来,递给了许世彦。   喝醉的人都口渴,喝口水能舒服点儿。   许世彦接过茶缸,一口气把水都喝了,这才觉得精神了些。   “别提了,今天跟韩大叔、立民哥,还有参场的林书记,一分场的历场长,也就是历诚容他爹,我们几个一起喝了点儿。   哎呦,这几个是真能喝,到最后,都趴下了。”   许世彦摇头苦笑,他也不想喝那么多酒啊,架不住那几个一劲儿劝,咋整?   “媳妇,真有件事得跟你商议。”   许世彦想起来,林书记要让他去参场当技术顾问的事,赶紧跟苏安瑛说了。   “立民哥给出的主意,说是把养殖场和花卉公司挂在你名下。   以后你开公司做买卖,我上班,你看这事儿咋样?”其实,许世彦觉得这提议不错,挺合理。   “你等会儿,让我捋捋。   一参场想让你去那边当技术顾问,以后你就是工人了,挣工资领补贴,吃供应粮,对吧?”   苏安瑛也有点儿懵,不是说招工挺难么?   以前听人家说,招工多数都要没结婚的,许世彦这都结了婚有孩子了,还能招工当了工人?   而且还是啥技术顾问,照着技术员最高工资给开?这怎么听着有点儿悬呢?   “然后,你想着让我接替你,去管养殖场和君子兰?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连学都没上过,你觉得我能管好?”   苏安瑛对自己没啥信心,她一天学都没上,也就后来大营公社办扫盲班的时候,她跟着学了点儿。   这些年也都就饭吃了,现在说让她管这么多事儿?她能行么?   “那咋就管不好呢?你这么聪明,不会的就学呗。   媳妇,我之前就想跟你说来着,你得学习。   咱不求着多高学历,只要一般的书能看,会算账就行。   要不然,等以后这四个崽子大了,他们是在干啥,你都整不明白。   到时候,就擎等着他们糊弄你吧。”   许世彦倒是对自家媳妇充满信心,他媳妇聪明着呢,学东西挺快的。   只要用心肯吃苦,现在学习也不晚。   许世彦说别的,苏安瑛还不咋在乎,一说那四个小的,苏安瑛立刻瞪起眼睛来了。   “哎呦,可不是么?等以后他们大了,调皮捣蛋的糊弄我,我都看不出来,那可不行。”   这两口子都没能好好念书,一心就盼着孩子们能有出息,将来考上大学,也算替他们俩争口气了。   可不能让这几个熊孩子给糊弄着,那绝对不行。   “那我听你这意思,是真想去一参场了?”   说实话,苏安瑛也挺心动,在这个年月来说,谁不盼着当工人啊?   工人好,风雨不误都有工资,还有各种补贴。   一参场的工人虽然也是出大力,可人家待遇高啊,以后还有退休呢,多好的事儿?   “嗯,是有这个想法,这不是先问你的意见么?   先问你,明天早晨去问问爹妈,然后还得去找于书记、陈书记,问问他们的意见。”   从心里讲,许世彦也乐意去一参场。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林启越那句,可以让许世彦去农大念书。   重生回来后,许世彦才发现,没文化真不行。   重生绝不是秒杀一切的利器,更不可能弥补知识上的欠缺。   他顶多就是比别人多了点儿经验,但经验早晚会用完。   知识和经验结合,才能创造更多价值。 第二百七十章 赞同   “酒桌上,林书记跟我说了,过一两年,参场想办法,送我去农大读书。   这个跟高考,还有以前的工农兵大学生不一样,这个属于成人教育,但是学历国家承认。”   这年月,大学学历还是非常值钱的,别管是哪一类,就算是函授或者夜大,单位也都认可。   不像以后,必须得全日制大学毕业才承认。   这个,是最吸引许世彦的。   因为这年月,普通老百姓想上大学,除了高考之外根本就不可能。   他其实不图那点儿工资福利,唯独这个念书,太诱人了,实在拒绝不了。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许世彦真想着,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用大富大贵,就平平常常过日子。   种点人参,把孩子教育好培养成才,以后悄悄地买几处房子。   等着拆迁,老了手里有点儿钱,这日子就过得挺滋润。   可回来时间长了吧,就发现有些事情真没想的那么简单。   身在时代洪流之中,无形之中会有一股力量在推动,让你不得不努力往前赶。   从一开始的地枪、镐头,到后来的参地肥料,随着许世彦这名头越来越大,相对应的,责任也会越重。   也可能是许世彦想的太多了?把自己看太重了?   反正他就觉得,逍遥混日子好像不行,未来得有点儿规划。   倒不敢说对历史有多大改变,不敢说对家乡有多大贡献,可多多少少的,估计还是有点儿影响。   就比如目前,二大队参地这个产量,创历史新高,接下来呢?该怎么办?   这种影响,对未来的走向,是好是坏?   知识的缺乏,限制了许世彦的眼界,让他无法对未来有准确的预测。   重生的经验已经不能代表一切,所以,他想去读书。   用知识去丰富自己,提高眼界和格局,或许,将来会有用?   所以这事儿,真得找于守广和陈书记商议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反正我觉得,咱爹咱妈要是知道你能去一参场当工人,他们肯定乐不得。   说实话,我也同意,多好的事情啊。   你去当技术顾问,不累,挣钱还多,真挺好。”   苏安瑛给不了啥建议,但她无条件支持丈夫的决定。   许世彦去一参场也好,留在农业队也罢,对于苏安瑛来说,都可以,都挺好。   许世彦一听就笑了,这才是他媳妇呢。   刚才那母老虎是谁?好像不认识。   “得嘞,媳妇你领着孩子睡觉吧,我这睡了一下午,这会儿不困,我看会儿书去。”   刚睡醒,哪还能睡得着?干脆看书去吧。   苏安瑛也没说别的,哄着孩子们睡觉。   正月初九一大早,许世彦就跑去爹妈那头,把昨天的事儿跟爹妈讲了。   “爹,妈,你们看这事儿成么?”   “成,那咋不成呢?哎呦我的天嘞,做梦都没想到,我儿子要当工人了?   还是技术顾问?照着技术员最高工资?   我的天,这不比大安煤矿亦工亦农强百倍?   老三,你给爹说说,要是这么算的话,你这应该算几级工?”许成厚一听,乐得直拍大腿。   亦工亦农,农业户口干工业的活,不算正式工人,就跟临时工差不离。   那许成厚都觉得挺好,因为儿子不肯去,把儿子骂的狗血淋头。   如今,这可是正式的全民工人,开工资、吃红卡片,还有各种津贴福利,以后老了有退休。   许成厚脑袋要不是被门挤了,还能不同意?他这会儿都高兴的恨不得蹦高儿了。   三儿子出息了,能破格招工到参场呢,这说出去,谁不羡慕啊?   “爹,说实话我也整不明白,哎呀,别管几级工了,反正工资不低。”   许世彦挠挠头,他对这些真不懂。   “我听立民哥说了,参场技术员工资都挺高,还有各种津贴,待遇挺好。”   参场,跟林业局,那绝对是好单位。   别说是农业口了,就算是家属,想招工都没那么容易。   现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儿子得顶老子的位置上班,像历诚容那样轻易招工的,没几个。   “那就得了,我跟你说,赶紧定下来去参场上班。   这机会,一辈子就这一回,错过了你后悔吧。   二大队这头,你去跟于书记商议商议,看看人家咋说。   要我说呢,就照着立民的招儿,你媳妇和孩子的户口在这头,该分地分地。   你爹我还能干的动,家里那些地还有棒槌,我就种了,啥都不用你操心。”   许成厚拍着胸膛保证,这些事儿都不用许世彦管,许世彦只要好好上班就行,家里一概不用他费心。   就这样,许世彦被老爹撵着,赶紧去找于守广。   于守广见许世彦找他,还以为是看参的事情,许家又变卦了呢。   结果一听,好么,差点儿没把于守广下巴给惊掉下来。   “小许,按说我是二大队书记,你这样人才,我肯定得拼死命留住不放。   但咱爷们儿不是那样的人,你来二大队这些年,没少给咱队里出力,如今你有好前程了,你叔咋地也不能拦着。”   “我以前就说,你这孩子将来肯定出息。   原本吧,我是想把你当接班人来培养的,以后我这个位置给你。   可咱二大队毕竟还是太小,你留在咱这儿,屈才。   一参场行,人家那是县直属的国营参场,你过去肯定比这头有发展。   叔支持你,这么好的机会,咱不能错过了。”   于守广这人讲究,也有格局,绝不是一般人。   一听说许世彦被一参场书记看中,要调过去当技术顾问,于守广恨不得比许成厚都高兴。   “这样,我给你出个招儿,今中午你就在我这儿,让你婶子做几个好菜,我把陈书记请过来。   这事儿咱先在家里商议妥当了,让一参场林书记那头走流程。   这样,不管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咱这是正规招工,对吧?”   要不说,还得是于守广呢,人家毕竟工作这些年了,想的就是周到。   有他和陈书记撑腰,一参场那头指名要人,别人就算是再眼红,也白搭。   于守广这性格干脆利落,说干就干,立刻跟媳妇说了,然后去陈书记家。   大过年的,公社也不算太忙,陈建章很痛快就答应了,跟着于守广来了于家。   到这边见到许世彦,把前前后后的经过都了解后,也很赞同许世彦去一参场。 第二百七十一章 组长   “小许,你是个好同志,是个人才。   咱公社、你们大队,都跟着你沾了不少光儿,这一点,没人敢否定你的功劳。   可说实在的吧,你在农业队里发展,屈才了,发展不开。   咱公社跟一参场比不了,人家那是县属单位,现在统一归抚松参茸公司管辖。   我听说,咱县参茸公司跟吉林农大、省中医药研究所要开展合作,成立一个县参茸研究所。   小许啊,你到了一参场好好干,努努力争取进研究所,那你可就厉害了。”   陈建章,对许世彦抱有很大的期待。   应该说,陈建章和于守广两个人都挺有胸怀和眼界,不是那种只顾私利的人。   所以二人对许世彦去一参场上班,都特别支持。   在他们看来,这绝对是好事儿,许世彦到一参场做技术顾问,专心研究参业技术,将来受益的不仅仅是一参场。   等着技术成熟了,肯定是要全县推广,到时候东岗公社也肯定跟着沾光。   东岗公社就是个农业社,没有那么大的资金和力量来做什么技术研发,自然就给不了许世彦支持。   许世彦做的事,对东岗公社、对抚松参业发展,都有利。   如果他的那些想法可以实现,那么整个儿县域的人参产业、经济水平,都会有一个大的飞跃。   好事儿,必须支持。   “就照着老于说的办,养殖场、那个花卉公司,都挂在你媳妇名下,公社和大队帮你担着。   你呢,在后头出谋划策,你媳妇出面,你们队里那几个年轻人当帮手。   咱先把业绩做出来,要是能带动当地经济,让更多人富起来,我看谁还有话说?”   陈建章拍板儿,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有公社书记和大队书记的背书,许世彦还顾忌什么?   当即就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找到林书记,明确表达,他想去一参场上班。   林启越那头一听,高兴极了,立刻往上打报告。   县里相关领导接到报告,先骂了一句林启越真贼,这手脚太麻利了,被他抢先了一步。   许世彦的名头,县里头也都知道,去年二大队的人参产量,就没有不眼红的。   那棵半斤沉泡在酒里的棒槌,从陈建章办公桌,挪到了县一把手管书记的办公桌,最后,送去省里了。   “得,去一参场也挺好,毕竟是咱县里资格最老的参场了。   那边条件比其他参场好,也有发展。   我看啊,有了这小许的加入,一参场指不定还真能整出点儿特别的玩意儿来。”   几位领导都对此抱有期待,所以一参场的报告,很快就批复下去。   许世彦从东岗公社二大队,调到一参场任技术顾问,工资待遇按照七级工来算。   不能一下子定到八级,多少老技术工一辈子也评不上八级。   许世彦到一参场,寸功未立,就直接给八级工,别人不服。   当然,这七级也很是了不起了,整个儿县下属四个参场,也就这么一个七级技术员。   那没办法,谁叫许世彦有这本事呢。   别人要是不服,那就想办法在许世彦创造的现有基础上,再把人参产量提高,那就行。   不过,这种机会不是太多,目前的每丈人参产量二十五斤,已经很高了,很难再有突破。   报告批复,农转非指标由县里直接下发。   许世彦带着一参场的证明、农转非指标、户口迁移介绍信,到大队迁出了自己的户口,然后去一参场,办理入职手续。   “好,欢迎许组长,从今往后,你就带着技术组的骨干,抓咱们场的生产技术。   制定技术规范标准,主要是攻关参地综合利用技术难题,争取早点儿给咱参场创收。”   参场一众领导,给许世彦开了个小型欢迎会,林启越代表参场全体职工,对许世彦的到来表示欢迎。   一参场有自己的场部,很大的院子。   许世彦是技术顾问,也是技术组的组长,场部后勤特地收拾出来一间办公室,给许世彦用。   隔壁,大办公室,是技术组其他人员的地方。   韩立民和历诚容也在技术组,现在归许世彦领导了。   第一天到单位,许世彦跟技术组的同事见了面,聊聊天。   技术组这些人,就是当初跟许世彦学习配制参地用肥料的那些,基本上都认识,之前也相处不错。   所以大家知道技术组组长是许世彦的时候,都没啥抵触情绪。   当初他们就跟人家学习,现在人家调过来当组长,合情合理。   新到一处,许世彦也没急着安排工作计划,只是跟大家聊聊天,深入了解一下一参场目前的状况。   毕竟许世彦不是一参场的职工,有些事情他也只是听说,一些具体事宜,还得详细深入了解才行。   跟大家聊一阵子,许世彦要了一参场近几年参地种植的材料,还有加工厂这几年的生产情况报表,拿回自己办公室仔细看。   不明白的地方,就去找韩立民问。   许世彦做事从不激进,以稳妥为主,必须有深入了解之后,才可以指定新一年的计划。   再说了,这是啥时候?还没出正月呢,山上白茫茫一片,都干不了活,他就算是定制出再好的计划有什么用?   所以许世彦一点儿也不急,只是慢慢看材料。   一天的班就这么过去,五点下班,许世彦骑车回家。   刚回到家坐下,水还没喝完呢,赵建设一行人就冲进来了。   “三哥,你这也太不够兄弟意思了啊。   前脚把我们几个打发出去收花苗花种,后脚你就去一参场上班了。”   这大嗓门儿,不用猜也知道,是赵建设。   “可不是?三哥,你去一参场上班,我们兄弟咋整?   主心骨儿不在,我们几个不得傻眼啊?”杨春明等人紧随其后。   这几年,大家都以许世彦为首,跟着许世彦挣钱、学技术,都把许世彦当领头羊、主心骨了。   如今许世彦找地儿上班去,他们一个个全都心里没底,不知道接下来该咋办了。   “来来,都进屋坐,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原本我也想着,这几天找你们,咱坐下来好好唠唠接下来的事呢。   正好,那就趁机会说一说。   媳妇,你别去厨房忙活,这些事儿往后都得你参与,来,你也坐。”   许世彦喊了苏安瑛过来,大家一起坐下商议。 第二百七十二章 股份确认   “我去一参场上班,不是图那百八十的工资,主要还是想研究点儿东西。”   许世彦招呼了兄弟几个都坐下,给每个人倒了杯水,这才开口说话。   “在咱大队,别说大队了,公社,都没那个条件。   一参场跟咱农业队不一样,人家是真的有那个实力,所以不是撇下你们,这是正经事儿。”   许世彦笑笑,他知道,兄弟们也不是真的埋怨他,不过是闹着玩儿罢了。   “我去上班,养殖场和花卉公司,都挂在了你嫂子的名下。   以后,还得仰仗各位兄弟帮衬,你嫂子毕竟年轻没啥经验。”   许世彦朝着众人拱手,算是提前谢过。   “放心,我就是不在明面上参与这些了,我在背后给你们出主意。”   毕竟他是有工作的人了,捧着铁饭碗,外头还发展副业,让人知道了不好。   “哦,明白了,三哥转到幕后,把三嫂推前面来了。   哎呦,那我三嫂这下厉害了,将来不得评个啥巾帼英模、三八红旗手啥的?”   众人听明白许世彦啥意思,这下都松口气,也有心情说笑了。   “那必须的,咱三嫂那么能干,不用几年,肯定就能评上。   还是你们两口子厉害啊,往后不得满墙都是奖状啊?”大家纷纷打趣。   苏安瑛被这几个闹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却努力保持镇定。   “不光是我,等着开春,养殖场那边盖好花棚,你们几家的媳妇,也都来干活。   往后,你们男的去种地栽棒槌,养殖场和花卉公司,就给我们管着了。”   这事儿,苏安瑛跟许世彦商议过,她觉得这样更合理一些。   那几家的孩子都大一些,有的该上小学,有的该上育红班,再小的家里还有老人能给照看着。   各家的媳妇,也该解放出来,干点儿啥了。   谁说女人就只能围着锅台转的?以前女人都下地挣工分,现在也一样能干点儿事业。   赵建设几个一听,都有些吃惊,随即笑了起来。“对,对,还是嫂子有想法。”   也好,媳妇都有正经事儿忙活,也省的成天在家看着熊孩子不顺眼,连带着男人们也遭殃。   解释了去上班的事,接下来就是众人汇报,这几天各处去淘登花种花苗的事情。   还别说,都没少划拉,尤其是花种,这玩意儿最好淘登,一棵君子兰开花能结十几粒种子。   长成的花人家未必肯舍得卖,但是花种没问题。   一粒花种一毛到两毛,有的人家攒了不少呢,卖了换点儿钱,留着给自家孩子买几块糖也挺好啊。   “有好几户都跟我说,等着今年的种子下来,全都给咱留着,要是出小苗,也留着。”   赵建设等人都把小苗留自家了,种子装在布口袋里,全都递给了许世彦。   “行,挺好,咱不收大的,就要小苗和花种,成本低。”   一粒种子顶多两毛钱,长成两年的苗,少说卖几十块钱,啥玩意儿能跟这个利润比啊?   许世彦让苏安瑛把种子全都收下,然后记个账,各家都收了多少,花销是多少。   “咱当初说好了,有钱一起挣,说话当然要算话,但是具体谁分多少,咱也得有个章程。   哥几个,你们说说看,咱这个花卉公司,每个人具体占股多少,分红怎么算?”   之前一直没时间谈这事儿,如今这么多种子和小苗收回来,花卉公司也有一定规模了,该有个规章制度。   “三哥,这事儿你说了算,我们几个,都是跟在你后头打狼的,一切听你安排。”   大家伙儿都跟着许世彦习惯了,这种事儿,当然许世彦说了算。   说实话,别看最近收了挺多花种花苗,实际上真没掏出去多少本钱。   这事儿,不管挣多少,都跟白捡差不多,他们信得过许世彦,所以也不在乎分多少。   “那行,我说说我的想法。   整个儿花卉公司,我占一半股份,你们几个还有立民哥,分另一半。”   主意是许世彦出的,他还负责出场地和技术,之后的销售也得他是主力,他拿大头理所当然。   “我这里头呢,到时候要分给林业局郭主任一些,还有我二哥、咱大队和公社。   到时候我看怎么安排,反正是从我这里出,不用你们管了。”   郭守业的那份,不能比赵建设他们少,至于队里和公社,暂时许世彦还没想好怎么给。   要等到君子兰全部出手,看能挣多少,多了有多的办法,少了有少的主意。   “三哥,要是这么算的话,你也不占大头啊。   要不然,郭主任那份儿,也从我们这边儿出吧。”   杨春明觉得,他们这些人就是跟着占便宜,好像占的股份还不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用,就照着我说的办吧。咱现在想的挺美,将来究竟挣多少钱还不一定呢。   要是将来挣的少了,哥几个别埋怨我就行。”   按许世彦的想法,肯定能挣钱,但是挣多少,他心里也没底,丑话说在前头,也免得以后互相怨怼。   “那绝对不能,许哥你放心,这事儿不管赔挣,不影响咱哥们儿之间的情分。   就算是将来没挣钱,谁要是翻脸不高兴,我第一个踹他。”黄胜利连忙表态。   “对,对,对,谁要是因为这点儿事情翻脸,我们大家伙儿都容不下他。”众人附和。   就这样,花卉公司的事情也算定下了规矩,于是许世彦拿出来纸笔,按照刚才谈话的内容,写了份儿协议。   一式两份,众人都在上面签子画押,连苏安瑛也按了手印儿。   然后一份交给苏安瑛保管,一份交给周庆国放着。   这玩意儿,就是先小人后君子,有那么一张纸,以后真的有纠纷了,最起码有个依据。   事情谈完,协议也签了,苏安瑛一看时候不早,赶紧做饭去。   “胜利,庆国,你们先坐着说话,我赶紧做饭去,要不然一会儿,许海源就该饿的喊了。”   皮孩子成天淘气,各种作,体力消耗也大,饿的快。   再不做饭,那熊玩意儿就该喊饿了。   苏安瑛这句话还没说完呢,不知道跟谁又疯了一天的许海源、许瑾萍,从外头进来了。   “妈,饭好了没?我饿了。”   “饿,饿,饿,成天就知道饿。你瞅瞅你俩,这又上哪儿去作了,那裤子卡的全是泥。”   再温柔的母亲,见到儿子闺女造的像泥猴,也能瞬间变身狂暴老母亲。   屋里,一众男人们面面相觑,苦笑不已,熊孩子啊,可咋整?赶紧开学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二月二   三月一号,农历正月十七,学校开学了。   黄树庆、黄淑云、孙宇、许海源,全都被爹妈送去学校了。   黄树庆最大,育红班念半年,正好上小学。   孙宇、黄淑云得明年,至于许海源,他过了年才六岁,得后年才能上小学。   这几个大的弄去上育红班了,家里就清静不少。   许海源不在家,也就没人带着许瑾萍作了,小丫头只能去找苏丽娟等人玩。   女孩子比较文静些,不至于上房爬屋的作祸,多数都是过家家。   弄个娃娃,找围巾或者枕巾包起来,装模作样的喂饭喂水,哄着睡觉。   或者,弄一些破碗、破瓦片之类,再弄点儿枯枝树叶,夏天整点儿菜叶、野果。   再加点儿沙子什么的,搅一搅拌一拌,学着大人做饭。   再不然,就把家里的围巾或者被单,围在身上,当成大裙子或者披风。   反正男孩舞刀弄枪,女孩就是扮妈妈过家家。   “媳妇,谁再咱家厕所哭呢?我怎么听着有人哭啊?”   这天,许世彦没啥事,早点儿回家,结果进院子就听见厕所那边有人哭。   许世彦觉得奇怪,就问苏安瑛。   “是萍萍的朋友,就是烈士墓西头那个粮库苏家的老小儿,丽娟。   那孩子便秘干燥,拉不出屎来,在厕所哭呢。   哎呀,我刚才劝了一通没用。”苏安瑛一听,叹口气。   “上回也是,蹲厕所里老半天拉不出来,就是哭。   后来是苏家嫂子来了,给孩子好一顿骂,骂走的。”   苏家的男人在粮库上班,媳妇没工作,家里四个闺女,上头好像还有老娘要养活。   所以负担挺重,家里日子也一般。粮食虽然够吃,可日常油水不太够。   这人呢,要是肚子里没油水,就很容易便秘干燥。   苏丽娟可能是又好几天没大号了,今天在许家玩着玩着,就说想上厕所,结果蹲在那儿怎么也拉不出来。   那孩子原本就爱哭,这下更没完了,蹲在厕所里哭。   许世彦听完,笑着摇摇头,“媳妇,咱家是不是有蜂蜜和香油来着?   你找出来,我给孩子熬点儿蜂蜜香油喝了就能好。”   苏丽娟那小姑娘,许世彦见过几次,长得挺秀气,说话也挺有礼貌,跟许瑾萍玩的挺好。   孩子遭罪,大人也不忍心,但凡有办法,咋地也不能让孩子一个劲儿在厕所哭。   苏安瑛一听,赶紧从柜子里翻出来蜂蜜和香油。   许世彦拿着去厨房,在灶坑前支上砖生火,然后找个盛饭的勺子,里头倒进去野蜂蜜和一点水。   熬开后,再倒进去香油,搅匀放凉。   那边,苏安瑛好说歹说,把苏丽娟从厕所哄出来,领着小姑娘进屋,然后把蜂蜜香油给小姑娘喝了。   “怎么样?好不好喝?”许世彦笑着问那小女孩。   蜂蜜是甜的,里面再加香油,那能不好喝么?小姑娘恨不得连勺子都舔干净。   “好喝,谢谢叔叔。”   小姑娘不懂这是干啥的,就以为人家给她好吃的呢,赶紧道谢。   “不用谢,一会儿回家差不多就能拉了。   再往后肚子不舒服拉不出来,不能哭,得找大人想办法,听懂了么?”   这么小的孩子,拉不出屎很遭罪的,也难怪她哭。   “嗯,知道了,叔叔,婶婶,我先回家,明天再来找萍萍玩。”   小姑娘很有礼貌,乖乖跟许世彦和苏安瑛道别后,又跟许瑾萍叽叽喳喳聊了几句,这才离开回自家。   苏丽娟回家,还没到晚上呢,就顺利的拉了。   苏丽娟的母亲知道了,觉得奇怪,就问闺女今天咋没哭。   苏丽娟人虽小,记性却挺好,就说今天在许家,叔叔和婶婶给她喝了又香又甜的水,她拉屎就很容易了。   苏丽娟的母亲一听,就记在了心里,几天后偶然遇见苏安瑛,少不得要向苏安瑛打听打听,喝的是什么。   苏安瑛就把方子告诉了她,后来还让许瑾萍给苏丽娟捎过去一瓶野蜂蜜。   苏家那头,也时不时让孩子捎点儿东西给这边,一来二去的,两家大人也有了来往。   转眼间,正月过去,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二月二这天,本地习俗是吃猪头肉、炒糖豆。   而许家呢,还有一项事情要做,就是炒酱引子。   东北人顿顿离不开酱,不是有句笑话么?给东北人一罐酱,整个儿山都能吃光了。   这个夸张了,但东北人的生活里,确实离不开酱,万物皆可蘸大酱,没有酱可过不了日子。   做大酱呢,好多方法,有的人家做酱块子。   自然发酵后去掉外表的菌丝等,割成片儿,用花椒、大料、姜、盐煮水,倒在清洗干净的碎酱块上,装入缸中继续发酵。   天晴的时候,还得把酱缸放在外面晒,一边晒一边撇去上面发酵的白蒲,等发酵好了才好吃。   许家做酱不用这种方法,而是先炒酱引子。   将苞米面倒进锅里,文火炒成焦黄的颜色,散发出焦香。   然后倒进去适量的水,趁热翻动搅拌均匀,团成碗口大的一个个圆球。   一般会在圆球外滚一层白面,这样圆球不容易干裂。   等圆球凉透,表皮微干,将其放到铺满了豆秸的筐里,找个温暖的地方发酵。   周桂兰比较喜欢放到厨房门的门框上头。   在厨房门框上面钉个架子,筐放在架子上,厨房温暖还有热气,是发酵酱引子最好的地方。   经过两个月的发酵,酱引子外表长一层绿毛,掰开后里面有红色菌丝,才算发酵好。   两家吃酱,酱引子炒少了不够。   幸好有苏安芳、苏安花帮忙,周桂兰炒了两锅苞米面,团成十几个球,放起来发酵。   “瑛子,晚上咱包饺子吃吧。   缸里还有点儿酸菜,你捞出来使劲儿投几遍,正好还有肉,咱包点儿酸菜猪肉的饺子。   晚上都在这边吃,一起过节。”   二月二,大小也是个节,如今日子好了,再说还有苏安芳姐妹在这儿呢,必须整点儿好吃的,饺子安排上。   晚间,许世彦下班的时候,一看自家锁着门,就知道都在爹妈那边。   一进门就闻到了饺子的香气,进屋一看,炕桌上摆了六七盘饺子,中间还有几盘菜,其中一盘是猪头肉。   “哎呦,今天啥日子,整这么多好吃的?”   “二月二,你这班上的,连今天啥日子都不知道了?   也不去剪剪头,瞅你那头发都多长了?”   周桂兰一听,看了儿子一眼,上班的还赶不上她这在家的,连二月二都想不着? 第二百七十四章 黑瞎子伤人   许世彦一拍脑门儿,“哎呀,真是忙迷糊了,连今天二月二都想不着。”   也不怪他,这个上班的人吧,只记得今天礼拜几,哪里还管农历啥时候啊?   再说,最近场子里忙,许世彦也顾不上别的了。   “去洗个手过来吃饭,喝口不?喝的话,让你妈给烫壶酒,咱爷俩喝口?”   许成厚坐在炕上,笑呵呵的问儿子。   呦,老爹心情不错啊,还要喝两口?那必须陪着啊。   “喝,这几天累得慌,喝两口解解乏。”   过节嘛,多少喝点儿,不喝多就行。   于是,许世彦去洗手。   周桂兰找出自家的酒壶来,就是那种玻璃的大肚子酒壶,装满了能有四两酒。   周桂兰瞅了眼,给装了大半壶,然后放进倒了热水的茶缸里。   许世彦正好从厨房拿了俩酒盅,半两的那种小玻璃杯,爷俩一人跟前儿放一只。   许世彦先给老爹倒一杯,自己也倒了杯。   “最近忙啥呢?我听芳儿和花儿说,有时候你挺晚才回来?”   爷俩一边吃喝,许成厚就问儿子。   “哦,整那个天麻菌种发酵来着。   参场那么多老参地,也不可能全都种豆子,我就想着栽一些天麻。   这几天带着人发酵菌种,等着开春了,收点儿天麻崽子,栽到地里。   往后一年起一回,慢慢发展。”   许世彦去一参场,就是研究这个参地综合利用的。   在了解了实际情况后,许世彦决定先发展天麻和细辛,慢慢再培育五味子、穿地龙。   以后遇到了适合的土地,再发展蓝莓、蓝靛果等。   抚松地区之前就研究过老参地种植天麻技术,之前还通过了地级科技鉴定。   但是一直没能推广,主要是方法有点儿问题。   这些天,许世彦就是带人攻关这个缺失的环节。   其实也简单,就是将培育出来的蜜环菌,跟柞木段一起堆积发酵。   等柞木段上面都布满了菌丝,再将木段和蜜环菌一起,埋到去年刚起出棒槌的参地里,上面摆天麻崽子。   天麻崽子经过一年的生长,明年就可以收获。   说起来,这个比人参的生长期短,如果弄好了,收益也不错。   当然,这玩意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还有好多活呢。   爷俩一边喝,许世彦就给老爹一边讲解,许成厚似懂非懂,就觉得他家儿子现在厉害了,连天麻都能种。   “你说那细辛咋回事儿?参地还能栽细辛?”老爷子不懂就问。   “嗯,那个其实简单,就是在新栽的池帮子上,隔二尺远栽一棵细辛。   正好,棒槌长三年起货,连细辛也收获了,一举两得,合理利用土地,多一份收入。”   其实不光是这样,细辛可以驱虫,参地池帮子上栽细辛,也可以防止部分虫害,所以是双赢。   当然,这个也有挺多麻烦,要有单独的细辛苗圃,培育出小苗后移栽。   目前来说,都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急不得。   “这几天就是上山去捡柞木,回来锯成段儿,所以我最近天天跟着场子的车上山。”   一参场的参地多数都在槽子河里头,每年都有伐区。   如今这时候,伐区的利用率还是不高,林业部门把伐区里成材的大木头运走。   剩下一些树头枝丫啥的,或是留在原地任其腐烂,或是一把火烧掉。   等着再过些年,树头枝丫也是好东西,都一堆一堆卖出去,给人家当柴禾了。   参场这边会跟采伐部门商议好,采伐剩余的树头枝丫等,留着参场工人上去,挑好的做柱脚、大联杆子、横担、杈杆等来用。   因为柞木比较硬,不好钉钉子,所以多数时候,参场工人不捡柞木用,都是看参人捡走烧火。   许世彦就是带人,去山上从那些树头枝丫里头挑柞木,运下山来再锯成段,用来培养菌棒。   “哦,那你们注意点儿,山上可能有野兽。   这时节,黑瞎子没有冬天睡的那么沉,万一惊醒了,伤着人。”   许成厚听了,少不得要叮嘱一番。   “应该不至于,那边挨着参场,韩大叔他们冬天总进山打猎,那附近估计没有啥野兽了。   没事儿,我们多注意些。”   上山,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应该小心点儿。   爷俩一边吃着饺子喝着酒,一边闲聊,不知不觉中,许世彦就吃一盘子多饺子,还吃了不少菜。   “哎呀,吃饱了,今天这饺子真好吃。”酒足饭饱,许世彦心满意足放下筷子。   别人早就吃饱了,于是收拾了桌子,然后许世彦夫妻带着孩子回家休息。   连着捡了几天柞木,加工厂后院堆了不少木头,加上从县里弄回来的蜜环菌袋也到了。   所以第二天许世彦就没跟着上山,而是带着几个人在加工厂后院拿油锯截木头,准备堆料发酵。   韩立民带了一拨人,上山继续捡柞木。   “世彦,明天咱带着狗扛着枪上山。”   下午,韩立民等人跟车回来,见到许世彦的时候,韩立民这样说道。   “啊?带狗上山?咋地了,山上有啥野兽啊?”   许世彦一听,又是狗又是枪的,这是山上有啥东西?   “嗯呢,今天上山遇见黑瞎子了。”韩立民就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年后过了十五,一分场参地那几个看参的,就陆续上山了。   其中有俩人,前两天在山里发现了一个天仓子。   这俩人存了私心,就想着别惊动旁人,他俩偷摸的去把那天仓子里的熊杀了,得个熊胆能卖不少钱。   这俩人今天白天就带着枪去杀地仓子,结果呢,中了黑瞎子的空城计。   那黑瞎子提前从树洞里出来了,躲在俩人背后,趁着俩人不注意,直接扑上来。   其中一人慌乱中开枪,伤了黑瞎子,也惹怒了黑瞎子。   黑瞎子不像野猪,野猪见了枪就跑,黑瞎子是顶着枪上。   那人只来得及开了两枪,慌乱中都没打中要害,结果却被黑瞎子三两下都给拍倒了。   其中一个被黑瞎子坐上去,差点儿坐死,另一个也被黑瞎子啃了两口,都伤的不轻。   要不是韩立民等人就在附近干活,听见呼救声,一群人拎着斧子、锯赶过去,把人救下来,那两人就没命了。   “我爹说,让你明天带着狗上山,咱两家合一处,顺着踪去追,把那黑瞎子干下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带狗上山   “那附近不是早就被韩大叔遛遍了么?咋还有天仓子呢?”   许世彦觉得奇怪,以韩文忠的本事,还能让参场附近留下黑瞎子?   “我爹说,应该是走驼子,估计就是他过年下山那段日子进去冬眠的黑瞎子,本身就睡不实。   被那俩人查看的时候惊动了,提前从树洞子里出来,反倒把人给伤了。”   韩立民摇摇头,按照老爷子的解释,就应该是这样了。   许世彦点点头,进山打猎啥情况都能遇见,赶上点儿背了这是。   “我家那四条狗,去年冬天没打猎,我估计都生了,带上山怕是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猎狗是越干活就越厉害,超过一段时间不打猎,本领也会生疏。   去年冬天,许世彦在省城,许成厚又不会打猎,那几条狗只能拴在场子里,就怕本事都忘差不离了。   “没事儿,还有我家那几条狗呢,带一下就出来了。”韩立民摆手。   许世彦一琢磨也是,韩家那几条狗都特别厉害,自家那几条有好狗领着,很快就能熟悉。   “得嘞,那咱明天上山。”   其实这猎人打猎也有瘾,许世彦还算瘾头小的,家里事情多忙活着顾不上。   不过这一提起头儿来,他也惦记上了。   第二天早上,许世彦没骑车,而是牵着四条狗,扛了杆枪。   那枪是养殖场建起来之后买的,一起买了两杆枪,半自动,主要是为了看护养殖场。   昨天下班,许世彦过去挑了顺手的拿回了家,今早直接背着走。   来到参场油库那儿,干活的工人都在油库这等车。   如今参场大部分人都认得许世彦,少不得过来跟许世彦打招呼。   “呦,许组长,今天这咋还牵着狗扛着枪的,要上山打猎啊?”   “嗯呢,昨天咱场子看参的那俩人不是让黑瞎子给祸祸了么?   我韩大叔发话,说是让我带上狗和枪,今天跟他一起进山,把那黑瞎子找着干死,不然咱上山干活啥的,都危险。”   许世彦的工作其实没那么死板,自由度挺高。   他带着人上山,把事情安排下去,乐意动手就动手,不动手干活也行。   所以今天他打算上去安排一下,就跟韩文忠进山。   一提起这事儿,众人可就有话题了。   “哎呀,可不是?昨天我瞅着那俩人的模样了,老惨了。   一个让黑瞎子啃了半边脸,另一个让黑瞎子坐的屎尿都出来了。   抬到咱参场卫生院,根本不行,这不是赶紧送去县里了么?”   说起那俩人的惨状,众人都一脸惊恐加怜悯,这就算是能治,也得成残疾,以后可咋整?   “没想到许组长还会打猎啊?真行,文武双全的,有本事。”也有的人夸许世彦。   现在,许世彦是一参场的红人,都知道许世彦在带队攻关,想办法给参场增收。   这要是真成了,以后工人福利啥的会更多,挺好。   正说话间,参场的班车到了,就是两辆大汽车。   槽子河参地离着挺远呢,场子里有几台通勤的汽车,专门拉工人上山干活。   车停下,一众工人急忙上车,许世彦也在韩立民的帮助下,把四条狗全都弄到车上了。   打猎的狗有规矩,出门不讨人厌,所以上车后,就乖乖趴在那里,也不乱叫。   大汽车晃晃悠悠进了槽子河里头,一路来到去年新栽棒槌的参场。   工人们这时候都在做棚,下了车直接往场子里走。   韩文忠看的场子在外面,前年栽的那一片,他算计着时间,提前领着狗在这边等着。   许世彦和韩立民下车,把狗也都弄下去,跟韩文忠碰面。   “叔,我家这几条狗去年冬天没打猎,有点儿生,今天给你家狗当帮狗吧。”   一见面,许世彦便说道。   “好,咱两家九条狗一起上,咋地也能把那黑瞎子干下来。”   韩文忠点点头,他对自家的狗有信心。   许世彦前几年每到冬天都跟韩文忠合伙进山打猎,两家的狗也都彼此熟悉,不会互相咬,合帮很容易。   三个人牵着九条狗,一路朝着昨天出事的地方走。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呢,许家那头狗小黄,韩家的头狗二串子,似乎察觉出什么来,朝着前方叫了几声。   不用说,这是发现黑瞎子的气味了。   “你还说小黄不干活生了,这不挺好的么?走,咱们过去看看。”   韩文忠一见这情形,就笑了起来,好头狗,就算时间长不干活,鼻子一样灵敏。   小黄和二串子都是好狗,体型也大,一旦发现了猎物的踪迹,就兴奋起来使劲儿往前挣。   只要头狗一开声儿,其他狗也都跟着头狗使劲,牵狗的人就拽不住绳子了。   “没事儿,撒开吧,让他门先去追,咱们跟着。”韩文忠一见这样,只能解开狗。   许世彦也把自家四条狗脖子上的绳子解下来,然后,就见到小黄和二串子嗖一下就蹿出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叫唤。   其他狗紧随其后,撒开腿就往前跑。   许世彦跟韩立民年轻,腿脚快,背着枪快步跟上,韩文忠咋地也是年纪大了些,他在后头慢慢走。   “就在前面,你看那头一棵大杨树。   我爹说,去年冬天下山之前,他来这片儿转悠过,没见到异常。   所以他说,肯定是阳历年之后,那树洞进去走驼子的熊了。”   韩立民指着前面坡下,一棵挺粗的大杨树说道。   “嗯,也可能。走,咱们过去看看。”   许世彦点点头,二人快步来到大杨树跟前。   而这个时候,韩家那五条狗已经跑出去挺远了,倒是许家这四条狗,在大树跟前儿转悠,没继续往前跑。   “看出来,你家这四条狗是生了啊,跑一会儿就停下了。”   韩立民一看这样就知道,这是长时间不进山打猎的缘故。   许世彦上前,拍了拍小黄脑袋,“去吧,不用等我。”   小黄瞅了许世彦一眼,又往那棵大杨树的方向叫了声,这才转身,带着自家那几条狗,再次冲了出去。   许世彦有点儿纳闷儿,感觉好像小黄有点儿不太对,那样子像是要告诉他什么似的。   咋回事呢?   “走,咱们赶紧跟过去,那黑瞎子不小,别看受伤了,我估计也是一场恶战。”   韩立民见许世彦发愣,忙拽了他一把。   “嗯,走吧。”   许世彦也想不出怎么回事,于是跟着韩立民一起,加快脚步往前走。 第二百七十六章 母熊   一般来说,冬眠中的黑瞎子被惊动了,就会步步高岗,走出挺远。   许世彦和韩立民已经做好了今天得走出去挺远的准备。   结果,二人跟在狗子后面,才走出去三四里地,就听见前面狗子阵阵狂叫,那动静一听就是遇见猎物了。   “这么快?”韩文忠和许世彦都挺吃惊,这是半路上遇见别的野兽了?   此刻也顾不得想别的,各自端枪在手,一路小跑往前追。   等来到近前一看,九条狗,围着一只黑瞎子,那黑瞎子应该是受了伤,行动不太方便。   “就是这个,昨天伤了俩人,我们赶到,把它撵走了。”   韩立民一看,认出来正是昨天伤人的那只。   “奇怪了,看着伤也不算重啊,咋才跑到这儿?”   谁也没法给韩立民解惑,此刻许世彦和韩立民两个,都端着枪随时留意前面战况,只要找到机会就开枪射杀黑瞎子。   韩家那几条狗都挺猛,二串子更是只敢跟黑瞎子硬干的狗。   小黄虽然挺长时间没打猎了,却也不怵,找准机会就掏了黑瞎子后门。   那黑瞎子挨了小黄一口,疼的不行,转身,扬起爪子就要拍小黄,小黄机灵,调头就跑。   毕竟是太久没打猎,动作慢了一点儿,屁股挨了一下,黑瞎子锋利的爪子划破了毛皮,带起一道血痕。   好歹伤的不重,小黄嗷一声躲开。   其他狗一看这样,红了眼的往上冲。   咬黑瞎子屁股的、掏肚皮的、咬前肘下的,九条狗蜂拥而上,逮着哪儿就咬哪儿。   一条伤着了退下来,其他继续。   再厉害的黑瞎子,也禁不住九条狗这么咬啊。   尤其是小黄和花点儿,都是掏后门的狗,这俩逮着机会就来一口,那黑瞎子让它俩给咬的别提多惨了,血淋淋的。   黑瞎子且战且走,最终还是被一群狗子给逼着上了树。   黑瞎子一旦上了树,狗子就没用了,只能在树下面不停的叫。   这个时候,就看猎人的枪法了,韩立民端枪上脸,砰的一枪,正中黑瞎子脑袋。   黑瞎子中枪,从树上跌落下来,狗子们一拥而上就去啃咬。   许世彦打了个呼哨,将狗子们引开,然后朝着黑瞎子又开了两枪。   这东西生命力太强悍,小心点儿没错。   两枪之后,黑瞎子一动不动,许世彦这才放心,掏出刀上前,准备给黑瞎子开膛。   这头黑瞎子要是秋天的时候,估计得有三百来斤,但是经过这一冬的消耗,瘦了不少。   黑瞎子摔下来趴在地上的,许世彦动手,将其翻过来。   “咦?”这黑瞎子一翻过来,许世彦立时感觉不对了。   “立民哥,这黑瞎子是母的,看样子带着崽子呢。”   “哎呦,不对,刚才小黄那是冲着大树叫唤,黑瞎子的崽子还在大树洞里头。”   许世彦这下终于明白过来,刚才小黄为啥表现异常了。   小黄那是想告诉许世彦,树洞里还有东西。   “嗯,确实是母的,等会儿咱回去看看,保不齐里头真有小黑瞎子。”   韩立民上前一看,点点头,那黑瞎子的状态一看就是带着崽子呢。   “我来开膛摘熊胆,你去看看那几条狗啥样了。”   韩立民接过刀,动作麻利的开膛破肚,将熊胆摘下来放好,又把内脏挂在树上,开始割肉喂没受伤的狗。   许世彦,则是转身去查看情况。   二黑、花点儿、小黄、胖墩儿,这几条狗都受了伤。   得亏那黑瞎子受了伤,加上这几条狗也都经验足够灵巧,倒是伤的都不算重。   许世彦爱惜狗,赶紧拿出药粉来,挨个儿给上了药。   轻伤的不用包扎,只有胖墩儿伤的重点儿,用绑腿缠上伤口。   狗子受伤,也不耽误吃肉,韩立民也舍得喂狗,割下来不少肉给狗子吃,把几条狗都喂饱了。   那黑瞎子本来就没多少分量了,再喂完狗,更剩不下多少肉。   索性也不收拾了,就这么拖着往回走。   “我韩大叔怎么还没跟上来?”许世彦觉得奇怪。   就算韩文忠脚步再慢,也该跟上来了啊,这是走哪儿去了?   “走,咱往回走走看。估计是在半道上呢。”   韩文忠跟许世彦俩人就这么拖着剩下的黑瞎子,按照原路往回走。   直走到离着大杨树不远,才发现,韩文忠正坐在大杨树下抽烟呢。   “爹,我们还以为你走丢了呢。”韩立民故意开玩笑道。   韩文总抽完烟,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搁脚踩灭了。   “我在这儿等你们呢,这树洞里,有东西,我估计是黑瞎子崽。我正寻思着,咱怎么弄上来。”   要不说韩文忠是老猎人呢,他刚才在大树洞跟前转悠了几圈,就察觉出不对,里头还有东西。   “叔,你真行,猜的差不多,我们打死那头黑瞎子是个母的,应该是带崽子。”   许世彦朝着韩文忠竖起大拇指来,笑道。   “关键是,咱现在怎么把黑瞎子崽抓出来?”   按照时间来推算,那黑瞎子崽应该不大,要是大一些,昨天出事,那崽子就该从里头爬出来走了。   那母黑瞎子没跑多远,估计也是因为它恋着崽子呢。   “简单,咱参场有油锯,等着,我回去拿个油锯来,直接把树放倒了,里头黑瞎子崽还想跑?”   韩立民一听就笑了,这活儿简单,不用费多少劲。   参场富裕,不像公社、生产队那么穷,油锯啥的都有。   这几天正好工人在山上干活做棚,得截木料啥的,用油锯快,所以带了好几把油锯上山。   于是,许世彦和韩文忠在这等着,韩立民回去找人拿油锯。   这边离着大家干活的地方就不远了,很快,韩立民扛了油锯回来。   用力一拉绳儿,油锯打着火,然后试探着从树根开始锯。   油锯干活快,不多时,锯进去大半儿,于是换到对面,跟刚才的锯口错开二寸高,重新下锯。   等着上面的锯口到一半左右,就听见大树咔咔响,韩立民拿着油锯往后退开,那树朝着坡下倒了过去。   放树也是有讲究的,会放树的人,多数都是顺山倒。   旁边的人依据山形,都提前避开,以免被大树倒下去砸到。   当然,要是点儿背遇上迎山倒、横山倒,那就很容易出事。   许世彦和韩文忠早就躲避到一旁,那大杨树倒在山坡上,从树洞里,滚出来两个黑色毛团。 第二百七十七章 熊崽   俩黑色毛团,从树洞里叽里咕噜滚出来。   那边,几条狗瞧见了,红着眼睛就要往上冲。   许世彦和韩文忠急忙打呼哨引开狗,然后许世彦上前,将俩毛团抱起来。   这俩黑色毛团自然是两只小黑瞎子,看起来也就俩月大小,比猫大不了多点儿。   “这玩意儿咋整?带回去养着?”   许世彦看着俩毛团,倒是犹豫了,这玩意儿太小了,可能还没断奶,能养活么?   “你那不是有养殖场么?带回去养着呗,养大了光熊胆也能卖不少钱呢。”   韩文忠笑了,他们费劲巴拉把树放倒了,抓着俩熊崽子,难道还放生不成?   这么小的熊崽子,放生也白扯,活不成的,只能带回去养着。   “不行,自家养起来的动物,时间久了有感情,舍不得杀。”许世彦摇头。   他养的那些紫貂、水獭,到现在一只都没舍得动呢。   虽说眼下是扩大种群的阶段不能杀,也是许世彦心软舍不得。   他已经打算好了,将来养殖场发展到一定规模,他只往外卖种貂、种獭,不打算杀了扒皮。   从小自家养起来的动物,杀了怪心疼的。   至于那些鹿、香獐子,更不用说,全都留着,养到老了算。   韩家父子一听这话,全都愣了,随即摇头。   “你啊,就是心软。那这样,先带回去,过几天打听打听鹿场要不要,鹿场不要咱就得卖给动物园了。”   县鹿场也养着黑瞎子呢,这小黑瞎子肯定收,再不然卖到通化玉皇山动物园也行。   许世彦一听,也只能这样了,反正别让他养,养出感情来舍不得,那就不好了。   于是,许世彦用绑腿把俩黑熊崽子兜在胸前,然后牵着狗扛着油锯。   韩文忠牵着他家那五条狗,韩立民拖着黑瞎子。   三个人费了不少劲,好歹从林子里出来,直奔韩文忠看参的场子。   到那边,把黑瞎子扒皮剃肉,收拾完,用编织袋子装起来,先挂外头阴凉处。   再烧热水,把熊胆蘸了用绳拴起来挂着。   等到下午,瞅着时间差不离,许世彦和韩立民两人背着肉牵着狗,还得带着俩黑熊崽子,一起坐上车往回走。   干活的那些人一看俩人这模样,就知道黑瞎子肯定是打下来了。   众人不由得感叹,韩家父子这打猎的本事,真是不一般。   就连这新来的技术顾问,打猎竟然也是好手。   有人眼尖,就发现许世彦怀里鼓鼓囊囊的不对劲儿,便好奇的问。   一问才知道,合着人家不光打了一头黑瞎子,还抓了俩黑瞎子崽。   大家都特别好奇,非得要看看黑瞎子崽长什么样。许世彦没办法,只得抱出来给大家看看。   “这不就跟狗崽子差不多么?还别说啊,小东西毛茸茸的挺可爱呢。”   动物幼崽都可可爱爱的很招人喜欢,哪怕是黑瞎子,幼崽也挺好看,大家都瞅着新鲜好玩。   “这么小,回去能养活么?许顾问,你打算咋处置啊?”   有人瞅着那黑熊崽子小小的,担心养不活。   “我媳妇有个养殖场,那头有不少奶羊。   没办法,只能先送过去养几天,等着问问动物园要不要。”   许世彦还是觉得,卖动物园去比较好点,鹿场那边养大了,估计也得杀。   很多人知道许世彦家里有养殖场的事,大家也没多说,反正别人家肯定是没那个条件养活。   许家那个养殖场,正好就在槽子河回东岗屯子的半路上。   上车之前,许世彦就跟司机说过了,到那块儿停几分钟,他下去把黑熊崽子送过去。   所以司机到地方停车,许世彦抱着俩黑熊崽子跳下车,赶紧跑去养殖场。   正好赶上许世安在养殖场呢,许世彦把俩黑熊崽子交给许世安。   让他看着安排在一个避风的圈舍里,再弄点儿羊奶喂,先养着,过几天再说。   许世安瞅着俩熊崽子挺有意思,就给抱到自己住的值班室去了,又亲自去挤了羊奶喂。   那俩黑熊崽子昨天就没得吃,快饿迷糊了,哪里管是什么奶?反正吃的挺香。   许世彦顾不上那么多,送过来就赶紧走了。   汽车返回参场油库,众人下车,许世彦也牵着四条狗回家。   到了爹妈那边,把狗拴起来,这才进屋跟老爹说话。   “爹,妈,我回来了,今天打了头黑瞎子,还得了俩黑瞎子崽儿。”   许世彦知道爹妈担心,所以一进屋先说。   自打早晨许世彦牵狗走,许成厚和周桂兰就惦记着。   如今不是以前了,其实老两口挺不乐意儿子再去打猎的。   熊胆是值钱,可也危险啊,如今日子好了,手里也有点儿钱,他们不希望许世彦再去冒险。   直到儿子安然无恙回来,老两口这才松口气放心了。   “啊?还抓了俩崽子?那你弄哪儿去了?带回来了么?咋养活啊?”   周桂兰一听,便是一连串的问题。   “没有,不敢往家里带。   放这边,外头那四条狗还不得一天到晚叫唤个不停啊?它们都认黑瞎子。   要是放我那边,不用别人,许海源就能把俩黑瞎子崽给搓揉死。”   他家那俩孩子皮的,见啥都不怕。   为啥这四条狗不敢往回牵?一个是怕狗叫唤影响那俩小的,另一个,就是怕许海源那混蛋玩意儿,成天搓揉狗。   他能干出来骑着狗满哪跑的事儿,为了狗好,还是离着许海源远一点儿吧。   听见儿子这么说,老两口都乐了,“也是,那孩子就差上房揭瓦了。   不往回带是对的,那黑瞎子崽毕竟是野物,养不熟。   家里孩子多,万一让它咬了咋办?”许成厚轻咳两声,正色道。   “我记得咱家还在大营的时候,就那个兽医老程,他有一回进山打死个黑瞎子,抓回来个崽子搁家里养。   老程他家闺女都三四岁了,那小黑瞎子崽才多大啊,一下子就把老程他闺女给扑倒了。   吓得老程赶紧把那黑瞎子崽卖出去了,不敢留在家里。”许成厚岁数大,经历的事情多。   “对,对,爹说这个事情,我有点儿印象。”   许世彦一听忙点头,这个他听大营的人提起过,有印象。   后来,那只小黑瞎子被卖给动物园了好像。 第二百七十八章 清明   三月下旬,大田地的雪都化的差不离了,山上背阴坡还有一层雪。   大队里召集人手开会,开始分地。   二大队共有三百五十九户,一千八百二十人,耕地两千四百多亩,去年新栽参地三千多丈。   耕地要留出一部分做机动地,其余的,按照土壤肥沃程度、距离村子远近、附近水源是否方便等先天条件,分为三等。   好地块争取做到每家每户都分到,中等地块也是一样尽量均分。   质量参差不齐,散落在各处的地块儿,则是按照往年产出情况进行折算,一亩半折一亩,甚至两亩折一亩。   每个待分配的地块都有编号,大家抓阄分配。   这样一来,很多人家都分到了好几块地。   许世彦的户口迁走后,苏安瑛就是户主,这分地大会也是她来参加。   最后分到了四块地一共五亩多,当然,这是登记在册的面积,实际面积应该是将近六亩。   许成厚老两口,也分到了两亩多地。   许成厚找人置换了一下,有几块地能够跟儿子家的连在一起,以后侍弄方便。   原本各家的自留地,也就各家保留不动。   参地倒是要容易些,按照人口,新栽每人一丈八尺,像许世彦家还有五口人,就能分到九丈新栽。   还有今年的参土,也是按照每人一丈八尺,一次分三年的,每个人分五丈四。   参栽子和参籽,到秋天统一分发,三年后起参,每口人交任务二十三斤水参。   各类农具,能做到每户都有的,都尽量平均分配。   也是抓阄,谁抓到差一些的农具,也不会抱怨。   做不到每户一份儿的,那就拍卖,价高者得。   拍卖所得,集体留一部分,剩余的分给各户。   东岗这边没啥大型农机具,二大队牲口多一些,都是直接卖掉,谁家想要就出钱买。   这一部分收入,基本上就是归队里了,留作队里几个干部的工资之类。   当然,也有人怀疑,是被昧下了。   二大队还养了不少猪和羊,也是一样的办法处理。   分田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挺麻烦,忙活了两天,总算把地都分完。   因为之前一直在宣传,舆论导向也都偏向单干,大家伙儿都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土地分配到户之后,相邻的农户就要划定地界。   通常情况下,各家都会主动让出一部分土地。   或者是一根长长的垄,或者是一条小水沟,再或者是一条便于通行的小道儿。   由于村风朴实,而且相邻地块多数都是一个小队的,也多数都是邻居,所以彼此之间相处融洽,很少发生争执。   也有的人家爱计较,争那一垄半垄的地,这时候队里干部就会出面协调,基本上都能顺利解决。   转眼进了四月,清明节了。   “许大爷,跟你商量一下,从你家扯跟电线用用啊。”   四月五号一大早,公社的人过来,找许成厚商议事情。   每年清明节,东岗公社各大队、社办参场、供销社、医院、学校、工业、建材等等相关部门,都得安排人到后面的烈士墓来扫墓,祭奠烈士。   这可以说是一年一度的盛大仪式,公社都得扯电线挂大喇叭。   以前从别处扯线,等着许成厚家房子盖起来,多数就是从这边扯线了。   “行,行,你们尽管用,不要紧。”   许成厚并没有心疼那几毛钱电费,笑呵呵的摆手,让人从家里扯电线出去,将大喇叭挂在烈士墓前那棵臭李子树上。   上午七点半,各单位的人全部到齐。   东岗小学的锣鼓队先开场,然后公社领导讲话,各单位代表讲话,高中、初中、小学生代表朗诵,最后献上花圈。   在东北,到了清明才可以开窗户。   烈士墓附近各家各户,这时候都敞开窗,好多人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热闹。   还有一些人,爬上房顶或者树上,就为了看的远一些。   小学全体师生都要来参加,许海源等育红班的学生就放假。   许海源一看这么多人,他一个小屁孩太矮了啥都看不见,急的不行。   许成厚一看,就把孙子扛到脖颈上,让孙子看热闹。   许海源六岁了,这孩子长得又壮实,许成厚扛着孙子,也是够他累的。   没辙,许世彦作为参场代表,在现场呢,没工夫哄孩子。   好不容易,扫墓仪式进行完毕,各单位的人陆续散去,许成厚累的一头汗,把许海源放了下来。   “哎呦我的脖颈子,我的腰啊。”   老爷子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和腰,酸疼酸疼的。   想也知道啊,六岁的孩子,将近四十斤,扛了半天,许成厚都六十多岁了,哪能受得住?   “许海源,你是不是欠揍?又折腾你爷爷?”   许成厚个头不矮,再扛着个孩子,哪怕在人群里,也很显眼。   许世彦还能看不着?一眼就瞅见了。   所以一散场,许世彦就来找儿子算账了。   许海源一看爸爸阴沉着脸,知道事情不妙,撒腿就跑。   只可惜,他只看见爸爸,没瞧见后头跟着进来的妈妈,被苏安瑛一把抓住,逮着机会就在屁股上啪啪两巴掌。   “臭小子你能耐了啊,你爸训你,还想跑?”   人家都说七岁八岁狗都嫌,他们家这大儿子才六岁,已经是人嫌狗憎了,简直皮的不像话。   小家伙还鬼,一看事情不妙,撒腿就跑,等着大人消气了再回来,家里几个大人被他整的哭笑不得。   “妈妈,妈妈,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   这小屁孩,能逃就逃,逃不过就立刻服软,各种好话哄着,只要不挨揍就行。   果然,他这么一嚷嚷,屋里的周桂兰还有苏安芳姐妹都受不了了,赶紧出来护着。   “姐,孩子都知道错了,你咋还打他?”   苏安芳上前,将外甥抢过去,护在身后。   “打两下就行了呗,还没完了咋地?   走,源源,咱进屋吃饭去,今早晨你奶奶煮了好多鸡蛋,五姨领你画鸡蛋,咱们碰鸡蛋玩儿。”   一边说,一边领着许海源往屋里走。   许世彦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无奈摇头,这下行了,许海源的靠山又多了俩。   幸好这熊孩子只是淘气爱玩,各种小捅咕,没有啥品性上的问题,他们两口子多数也都是吓唬吓唬。   孩子没犯啥大错儿,不至于真的往死里揍。 第二百七十九章 碰蛋   本地习俗,清明节要吃鸡蛋,有的人还会在鸡蛋上画图案哄孩子。   小孩子们更爱的是碰鸡蛋游戏,看谁的鸡蛋最硬,不会破。   周桂兰一早起捡了二十几个鸡蛋放锅里煮熟。   这会儿工夫,许世琴、苏安芳、苏安花三个人,就拿着许世琴描花样子的笔,在鸡蛋上画画。   许世琴画只猫、苏安芳画只狗、苏安花就画个调皮的小孩,伸舌头挤眼睛的做鬼脸。   许海源和许瑾萍两个都乖乖坐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姑、姨们作画。   “哇,好漂亮。”许瑾萍接过小姨画的鸡蛋,口中发出惊叹的声音。   “小姑小姑,你快点儿,妹妹的都画完了。”   许海源一看妹妹有一个画好的鸡蛋,他的还没完事儿,着急了就催。   许世琴三两下把最后的部分涂好,递给了许海源,“那,你的。”   许海源接过鸡蛋,高兴的不得了。“好漂亮,小姑,你真厉害。”   “行了,吃饭去,剩下那个鸡蛋,等着小宇来了给他。”   天气暖和了,季玉凤时常会领着杨皓宇来许家,找许海源兄妹玩。   尤其今天,许海源育红班放假,杨皓宇肯定要来的。   兄妹俩一人拿着一颗鸡蛋,宝贝般揣在兜里,跟着姑、姨们一起去东屋吃饭。   早晨除了鸡蛋,还有大米粥、苞米面发糕、咸菜,地里刚冒出头的发芽葱,大酱。   许世彦夫妻今早也在这边吃饭,每人分两个鸡蛋,就着粥和咸菜,吃的也挺美。   许海源兄妹自然舍不得兜里画好的彩蛋,那个是要留着跟小伙伴显摆的。   “等会儿,先碰个蛋再吃。”许海源一看大人们拿起鸡蛋就要砸破了扒皮,连忙喊道。   一边喊着,赶紧从盆里挑个鸡蛋,先跟许成厚碰一下。   “爷爷,咱俩来。”许海源跟许成厚的关系可铁了,有啥事儿第一个想着爷爷。   许成厚笑呵呵的也不吭声儿,随手拿起个鸡蛋来,大头朝着许海源。   俩鸡蛋一碰,啪,许成厚手里的鸡蛋被碰出个坑儿。   “我赢了我赢了。”许海源高兴极了,乐得直蹦。   “奶奶,奶奶,来,咱俩碰一个。”   首战告捷,让许海源信心倍增,拿着刚才胜利的鸡蛋,又去找周桂兰。   周桂兰也学着许成厚那样,用鸡蛋大头去碰许海源那个鸡蛋的小头。   大人都知道,鸡蛋大头有个气室,是空的,那里最不结实,容易碎。   果然,许海源再次赢了,给他高兴的手舞足蹈,又去找许世彦。   许世彦有心教教儿子,所以就用鸡蛋小头去碰。   结果这下,许海源傻眼了,他手里的鸡蛋被碰碎了。   “啊?咋就碎了呢?”   许海源很是失望,还以为他手里这个鸡蛋是无敌将军呢,结果才碰了俩,这就碎了。   许成厚一看孙子小脸皱皱着,满脸不开心,顿时不高兴了,瞪许世彦。   “你看你,就不能哄着孩子玩会儿么?一个鸡蛋,你还非得给他撞破了?”   许世彦只管笑,“源源,你知道为啥刚才爷爷奶奶的鸡蛋会破么?”   小屁孩,没那么多人惯着你,总得让你认清现实的残酷。   “因为,那是你爷爷奶奶在让着你。   来,咱扒开鸡蛋,我让你看看这里面啥样儿。”   许世彦动手,将鸡蛋扒开,然后给儿子讲鸡蛋里面的结构。   告诉他,用鸡蛋小头碰大头,大头碎的几率要大一些。   “我跟你讲,碰鸡蛋呢,要挑小一点,皮红的,这种鸡蛋的壳儿多数能厚一丁点儿。   那种大鸡蛋白皮的最差劲,一碰就碎了。”   许世彦拿了俩鸡蛋,一个红皮小点儿的给儿子,一个白皮大些的自己拿着。   这一次,俩鸡蛋都是碰小头,白皮鸡蛋碎了,红皮的安然无恙。“懂了吧?”   “懂了。”许海源点点头,原来一个鸡蛋也有这么多学问。   “爸爸,那鹅蛋是白皮的,还大,为啥就不容易破呢?”   小家伙想起来,家里腌的咸鹅蛋了,去年他试过一回,费好大劲才能敲破。   众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许海源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鸡蛋跟鹅蛋可没法比,鹅蛋虽然大,但是皮特别厚,所以结实。”   许世彦摸摸儿子的头顶,笑道。   小家伙眼睛一转,立刻朝着妈妈笑起来。   “妈妈,等会儿给我煮个鹅蛋呗,我要拿着鹅蛋去跟他们碰蛋,看谁的厉害?”   一桌子的人,全都笑喷了。   这是个六岁孩子能想出来的招儿么?拿鹅蛋去跟人家鸡蛋碰,那谁能比得过啊?   “别,你可别祸害我的鹅蛋了,家里那些鹅蛋,我是打算抱小鹅的。”   苏安瑛一边笑一边摆手,这儿子,没法整了,啥鬼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抱小鹅?咋抱?”   小孩子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一听说抱小鹅,许海源就好奇的打听。   “就是把鹅蛋给老抱子,让老抱子趴窝孵蛋,过三十一天,就会有小鹅出来。   到时候,你可以去薅菜喂小鹅,鹅养大了可以下蛋,还能吃肉。”苏安瑛耐心的给儿子解释。   种蛋孵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老母鸡来抱窝,也可以人工孵化。   在炕上铺个小被,里头摆上种蛋,保持温度恒定,时常翻动,到时间也会孵化出小鸡小鹅来。   养殖场那边的种蛋多数都是这么孵化的。   但是家里不行,孩子太多了。   俩大的淘气,保不齐哪天上炕忘记了,一屁股就坐在被上,把蛋坐碎了。   那俩小的更不用说,正满炕爬呢,谁知道他们能爬到哪里去?   压碎几个蛋,那不更容易?   大的好歹还能提醒他们一下,说不定能记住,小的,四六不懂呢,提醒也没用。   所以苏安瑛还是决定,用老抱子来抱窝算了。   家里园子那么大,尤其是山坡底下全是草,养几只大鹅可以吃吃草啥的。   鹅笨,爬不上陡坡,就不至于祸害上面的菜。   家里就不养鸡了,他家离着后山太近,养鸡容易遭黄皮子,而且可哪乱飞,祸害菜园子。   反正养殖场那头养了好多鸡,不缺鸡蛋吃,家里就是养几只大鹅,不费多少事。   等下蛋了腌点儿咸鹅蛋,留着上山带饭啥的,咋地也比咸菜条子强。 第二百八十章 种地   过了清明,气温回升,家家户户开始做春耕前的准备。   地里打玉米茬子,安排今年种啥,参地也得耧池子,苫棚,都很忙。   许世彦调到一参场上班,只有周日休息有时间,家里大事小情的基本帮不上多少。   许成厚一个人要收拾两家七亩多大田,将近一亩自留地,还有参地的棒槌。   对于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来说,也有点吃力。   许世彦夫妻商议着,不如把自家的地给别人种算了,到时候给点儿粮食就行。   家里许世彦吃供应粮,孩子们还小也吃不了多少,再说现在买着吃也不是买不着,真没必要让许成厚挨累。   不如专心经营那点儿棒槌,还有养殖场,更合理些。   夫妻俩意见一致,去找许成厚商议,可许成厚怎么也不让。   一辈子的老农民了,让他不种地哪行?   如今这地都是自家的了,不管咋地也得种。   双方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步。   “爹,那你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就只能给俩小的断奶了。   那么多地,不能让你一个人干,我们自家的地我自己种。   没事儿,以前我没出门子的时候,家里的地也是我种。”   苏安瑛一看这样不行,索性使出撒手锏,她要给孩子断奶。   “啥?给孩子断奶?那怎么行?这俩还不到一生日呢,你咋能给他们断奶?”   许成厚跟周桂兰一听,都炸锅了。   “源源那时候,是你怀了萍萍,实在没奶了才断的,那好歹也十一个月啊。   萍萍那时候喝了十五个月的母乳,合着到了这俩头上,才十个月你就要给断奶?   不行啊,绝对不行,我告诉你,最少也得一生日,你别想坑我孙子孙女。”   周桂兰被气的不轻。   “妈,那你说咋办?   这边好几亩地等着种,山上的棒槌地也得有人干活,那头养殖场马上要盖花棚。   世彦上班顾不上,不都得我张罗?   这俩崽子不断奶,我还能上山种一半儿地,回来喂他们?”   苏安瑛在丈夫的支持下,态度也满强硬的。   不然没辙,跟老人讲不出个理,只能这么来。   周桂兰噎了一下,是啊,这么多活,全都扔给儿媳妇,家里还有俩吃奶的孩子,着实是为难人了。   “爹,妈,你俩现在呢,有我大哥他们每个月给的粮食和钱,实际上吃的缺不了太多。   那个自留地,还有队里分的好地咱自己种点儿,就够吃了。   其余的地,谁乐意种谁就种去,到秋天给咱点儿粮食就行。   这样,我爹侍弄个两三亩地,还有山上的棒槌,瑛子搭把手。   也就这一两年,孩子稍微大一些,也就缓过来了,对吧?”   许世彦在中间唱红脸,和稀泥。   不用等着过两三年,顶多到明年秋冬,花棚的君子兰卖掉,那边就少了份儿心思。   大队的参地也没几年折腾,以后都是个人弄参地。   到时候许世彦想办法跟黄胜利他们合伙批一块儿参地,全都雇盲流子干活,周日他上去看一看就行。   至于那点儿地,老爷子爱种就种吧,少种点儿权当是运动了。   不然这岁数大的人忙活一辈子了,冷不丁让他闲下来,确实难受。   夫妻俩一唱一和,老两口还得顾全着孙子孙女,最终没办法,只能投降。   “那行吧,就照着老三说的来,咱自家留点儿好地,般般样样的种点儿自己爱吃的。   其他的我问问,谁家想种就种。”犟老头终于不犟,点头同意了。   许世彦跟媳妇对视一眼,忍不住偷笑,总算说通了。   于是,许成厚放出话,自家的地种不过来,谁家乐意种,秋天给点儿粮食就行。   还别说,好几家都过来问,最后给了跟许家关系还不错的一户姓付的。   双方约定,一共五亩半地,秋天给许家四十斤黄豆,二百斤苞米。   这年月粮食产量不高,要太多了不行,人家负担不起就不种了。   剩余那一亩半好地,连同两家的自留地,都留给许成厚种。   许成厚早就琢磨好了,要种点儿糜子、谷子、帚用高粱、小豆、黄豆、粘苞米。   就像他说的,般般样样都种点儿,留着自家吃。   自家有牲口、犁杖,不用求人,早晨四点来钟,许世彦跟老爹一起套上犁杖趟地。   两个早上的工夫,地趟完。   再赶上周日,连同苏安瑛一起,几个人一头午,就把地给种上了。   种完地,家里没啥心思了,养殖场那头的花棚,也该开始动工。   花棚就按照蔬菜大棚的样式盖,单面坡,但是这年月还没有大棚膜,所以只能用玻璃窗。   许世彦找了林建的人过来,跟人家说明白自己要什么样的花棚,设计图画出来,材料备好。   剩下就是许世安和苏安瑛过来看着,许世彦没时间。   一参场要进行老参地栽培天麻实验,就得有天麻栽子。   所以从五月份开始,一参场就在林区各村屯和林场打广告,收鲜天麻。   有经验的跑山人,不用等天麻出苗,带着一把铁锹进山,赶上运气好,一天也能挖十斤八斤的。   这几年,干天麻价钱长得倒是挺快。   关键是南方有些养蜂的人过来,他们就爱天麻,常常是花高价购买。   由此一来,天麻的价格就涨上来了,如今一斤干货得七八块钱左右。   参场收新鲜天麻,一斤两块钱,不管出苗不出苗,也不管大小,连小的米麻都要。   这个价格,很多人都觉得划算。   挖出来不用清洗不用煮了晒干,直接送去收购点儿,按斤过秤就给钱,这多好啊?   所以很多人挖了天麻就往收购点送,参场这边派人,两天各处溜达一趟往回运。   运回来的天麻,就全都归许世彦安排,送到槽子河参场,去年起了棒槌的老参地里。   将提前混着蜜环菌发酵好的菌棒摆在参土里,中间摆上分等的天麻,然后上面覆土,盖上树枝树叶,尤其是柞树叶子。   老参地都是富含腐殖质的黑土,土壤透气性好,而且栽过棒槌的参土菌群丰富,有利于蜜环菌的生长。   天然环境下,老参地经过多年发展,也很容易生天麻。   所以老参地栽天麻,本身就很有优势,只是初期投入大一点。   等着明年留出来种子,再培育出小菇萌发菌配合蜜环菌,接下来就可以实现循环,大面积栽培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酱豆子   收天麻的同时,也收细辛苗。   如今这细辛不贵,论棵收。   两片叶子以上,根须、叶片完整的细辛,两棵一分钱。   大苗不要,根须太长不容易活,小苗最好,便宜又容易活。   栽到池帮子上慢慢长,三年就能长成一墩,正好起参之前刨出来晒干出售。   细辛全年可挖,开春时节地里的草没长起来,比较容易看见。   多数时候,都是上山薅大叶芹,遇见了细辛就随手挖出来。   正好赶上五一放假,不少学生都跟着家长上山干活,顺道进林子就挖一些。   回来卖个几毛钱,买冰棍吃也挺好。   细辛开花打籽,可以用种子繁殖,也可以切根繁殖。   弄个细辛苗圃,等以后种苗越来越多,也就不用收购小苗了。   反正不管什么产业,最初发展的时候肯定难,投入也大。   一旦形成规模,可自行循环,就能挣钱了。   一参场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儿投入,慢慢发展呗,这个就不是着急的事儿。   许世彦主要负责参地综合利用,其余时间,还要带着技术组的人配制参地用肥料,发参籽。   反正总有他忙活的,也是不得闲。   养殖场那头,花棚倒是很快就盖起大框,接下来就是镶玻璃窗,做花棚保温和取暖。   苏安瑛为了照看养殖场,特地学了骑自行车,许世彦淘登了自行车票,给媳妇也买了一辆。   苏安瑛天天上午骑着车子去养殖场,看着那边干活,缺什么少什么,她再赶紧安排人去采办。   还别说,苏安瑛这能力真的没话说。   接管了养殖场,天天跟着学习怎么管理、怎么照管那些动物,没用多长时间,就学的七七八八差不多。   不光是苏安瑛在养殖场忙活,黄胜利、冯超、赵建设等人的媳妇,多数也在养殖场培育花苗、饲养动物。   天气暖和了,黄胜利等人家里养着的君子兰花苗都搬到了养殖场。   花棚暂时不能用,就搭了个木板棚遮风挡雨,集中管理要比各家各户分开照管更容易些。   女人,多数都喜欢花花草草,绿油油的君子兰小花苗挺稀罕人,又能挣钱,谁不用心伺候?   那些毛茸茸可爱的动物就更是不用说了,全都是钱,看在钱的份儿上,也得好好照料啊。   为了来回往养殖场跑,女人们多数都学会了骑车子。   如今各家的条件都还行,买辆自行车也不算啥难事儿。   所以几个女人都是早晨做好了饭,孩子上学后,就骑车子来养殖场干活。   中午十一点来钟,再骑车子回家吃饭。   苏安瑛早晨给俩孩子喂了奶出门,到中午回家再喂两回,到傍晚回去,孩子就归她管着。   可能是家里人多的缘故,许瑾慧和许海清这俩娃也不怎么恋着妈。   白天跟两个姨还有奶奶一起玩,饿了吃点东西,再不然喝点儿羊奶啥的。   妈妈回来了,给奶就吃一口,不给也不咋馋,只是晚间离不开妈,必须妈妈哄着睡。   苏安瑛跟婆婆商议着,就这个情况来看,满周岁断奶算了,反正母乳可有可无,赶紧断了省心。   周桂兰原本不赞同太早断奶,可是看着俩娃那态度,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同意。   这忙忙活活的,就到了五月末。   “瑛子,明天你别去养殖场了,一会儿咱俩把酱豆子炒出来。   今晚上搁锅里烀熟了,明早晨正好送去磨坊推出来,咱明天做酱。”   五月二十九号晚上,周桂兰过来找苏安瑛,跟她说做酱的事。   豆瓣酱无所谓,只要天气暖和太阳好,随时可以做。   像许家这样做酱,都会选择农历四月初八、四月十八、四月二十八,这几个日子,去磨坊把酱豆子和酱引子一起推成糊状。   放在豆秸里的酱引子先是水分蒸发变轻,然后慢慢发酵。   经过两个月的发酵,表面已经布满了青绿色的毛,有的微微裂开。   掰开酱引子,如果发酵成功,就会看到里面不光有青绿色的毛,还有红色菌丝,微微透着一点酸香。   这样的酱引子做出来的酱,味道不会差。   若是发酵的不好,就只有青绿色的毛,还带着很大的霉味儿,那就不行。   做出来的酱不好吃,带着股子霉味儿。   周桂兰做酱引子还是很拿手的,前些天,她就把酱引子都掰开,刷洗干净了,又重新堆放在一起再次发酵。   经过二次发酵的酱引子做出来的酱,香味儿更浓。   两家吃酱,肯定不能做太少,于是,晚间苏安瑛和周桂兰一起炒了四十斤黄豆。   黄豆都是提前用盖帘筛选一遍,挑出去破豆瓣儿、石子、草杆儿等,再用水捞一遍晾干的,非常干净。   小火慢慢炒,炒到豆子微焦发红,发出特殊的香气,但是又不能炒糊,然后盛到盆里放着。   炒好的豆子,还要煮,完全煮熟了才行。   周桂兰做酱有自己的秘方,黄豆里面搭配一些豌豆,做出来的酱更清甜。   煮豆子的时候,里面放上一截五味子藤,一捆猫把蒿。   酱豆子会带着天然的香气,做出来的酱不用其他调料,就特别好吃。   “难怪我吃着大娘做的酱,就感觉跟我娘做的不一样,原来还有这些说道啊。”   苏安芳姐妹也帮着炒豆子、烀酱豆,在看到周桂兰往酱豆子锅里放的东西后,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许家的酱吃起来格外好吃,合着这都是有秘方的。   “这都是我婆婆传下来的办法。   以前我家住那地方很蹩脚,一出门全都是石头炮,可难走了。   买点儿东西得去牛毛坞,挺远的,不方便。   那时候我们家有片山头,山上就有五味子,猫把蒿更常见,园子边儿上都是。   所以煮豆子的时候用这两样,酱豆子煮出来很香。   其实五味子藤用处不少,炖肉也可以用。   猫把蒿更不用说,炖鱼放点儿进去,可以去腥,味道还鲜。”   周桂兰见苏安芳她们好奇,少不得要讲一讲。   “以前我们在大营和大房子住的时候,一到吃饭的点儿,就有人来家里要大酱。   有的人没拿碗,就把家里的碗借走了,一来二去的忘了还。   一年到头,光是碗都不知道丢几个。”   东北人就这样,顿顿吃饭离不开酱,谁家有好大酱,旁人都去要。 第二百八十二章 小学运动会   煮酱豆子开锅后,锅底就不用再添柴火了,慢慢焖着即可。   第二天上午,将颜色变红的豆子,还有刷洗干净泡开的酱引子,一起装入几个铁皮水桶里。   苏安瑛借了个独轮车推着,到二大队后院的磨坊去推。   这种做酱的方法,必须用磨推,不然那酱引子无法磨细,谁吃着一口可不咋好吃。   等苏安瑛和俩妹妹推着独轮车到磨坊的时候,这边已经排了不少人。   磨坊平常时候是不给推酱豆子的,只有四月初八、四月十八、四月二十八这几个做大酱的日子,才集中给推磨。   这样,不用来回刷磨膛。   推磨的过程中,要添一些水,所以四水桶豆子加酱引子,最后推回来五桶。   许成厚那边留下两桶,这边留三桶。   按照三斤豆子一斤盐的比例,把酱和盐倒进瓷缸里。   豆子加酱引子,实际上粮食要多一些,粮食和盐的比例达不到三比一。   用擀面杖不停的顺着一个方向搅拌,直到盐和酱搅匀了,上面再撒一层盐封缸。   最后,缸口覆盖白布,用红布条扎紧缸口。   如果是下酱块子,就得放到外面晒,晒足一个月发酵透了才能吃。   但是像许家这样做的酱,三天就可以吃了。   当然,最好也是发酵到一个月,那样酱的香味才更浓。   许家还有去年做的酱呢,不急着吃新酱。   据说新做的酱,不能让双身子的人动,若是动了,那酱就不发酵还会坏。   至于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没人试验过。   那酱豆子是粮食,几十斤豆子,再加上好多盐,都是钱,谁舍得胡闹冒险?   做酱、腌咸菜、腌酸菜,是东北人日常生活中三件大事,必须慎重对待。   弄不好接下来一年没得吃呢,不是闹着玩儿。   等酱下缸封好,时候也不早,苏安瑛一看,今天上午是不用去养殖场了,赶紧收拾做饭吧。   刚把饭做好了,就听见许海源蹬蹬蹬从外面跑进来。   “妈妈,妈妈,我们明天要开运动会。”   东岗中心小学的传统,是每年六一开运动会,十一开参乡小百灵演唱会。   运动会不光是东岗中心小学的孩子参加,东岗公社下属的其他大队小学,也都会派运动员参加,也算得上是东岗公社难得的活动了。   “小学开运动会,你高兴什么劲儿?还有你的项目么?”   苏安瑛一听就笑了,抬手揉揉儿子头顶,育红班的娃,难道还有项目可参加?   “有啊,有啊,老师说,我们也有项目,谁要是赢了,还奖励糖呢。”   许海源瘪了瘪嘴,觉得妈妈瞧不起他。   他岁数小就不能参加运动会了?谁规定的?   “哦,原来你也可以参加啊,那明天用不用妈妈陪着你前去学校?”   苏安瑛一看儿子那样,知道自己随口一说,伤儿子自尊了,顿时后悔起来。   “你们老师说没说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妈妈赶紧给你找找。”   苏安瑛记得之前看小学运动会,很多孩子都穿白上衣黑裤子来着。   为了这一身衣服,很多人家都得去借。   许海源倒是不用借,前些日子许世琴刚给他做了一件白衬衫,黑裤子家里也有。   “没有,老师没说,我们不用检阅,应该是穿什么衣服都可以。   妈妈要是明天有时间,就带着妹妹一起去学校吧,让她也看看热闹。”   小孩子很敏感,察觉出妈妈的悔意,许海源也就不介意了。   苏安瑛想了想,养殖场那边,花棚就剩下安玻璃窗了,估计还得几天。   再就是钉花架啥的,许世安在那边看着没问题。   “行,那明天就陪你去学校,正好领着你妹妹过去看热闹。”   这种场合人太多,不能由着许瑾萍自己去,还是得大人跟着,以免出现啥意外。   五月三十一号,苏安瑛领着许瑾萍,苏安芳和苏安花抱着许海清、许瑾慧,一起去学校看运动会。   周桂兰在家闲着无聊,也跟着过去凑个热闹。   正好季玉凤也领着杨皓宇来了,众人在学校门口碰面。   小学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也是难得的娱乐活动,周围的人都领着孩子们过去看热闹。   小学门口,更有很多人弄了些吃的摆着卖。   汽水、冰棍、糖果,最让人惊讶的,竟然还有卖大脖颈子的。   杨皓宇没见过大脖颈子,就特别好奇,问季玉凤那是什么。   周桂兰瞧见那大脖颈子,不住摇头。   “这要是还在大房子,去洗个衣服的工夫,就能薅一把回家,比这个粗多了。”   这东西多数都长在江边石砬子根儿,西江大房子那头特别多。   东岗这头没有江,也没有石砬子,难怪孩子们不认识。   嘴上虽然嫌弃,老太太还是掏出钱来,买了三根,给三个大的尝尝味道。   “这东西得扒皮,外头皮扒掉吃里头的瓤儿,酸的。”   大脖颈子,吃的是杆儿,底下长在地里的部分发白。   最嫩的也就是这里,酸里会带着一点儿甜,越往上吃越酸,到最后稍儿那里,就又酸又涩了。   仨孩子倒不嫌,吃的挺起劲儿,一边吃还一边说好吃。   直把周桂兰看的皱眉头,这玩意儿,也就孩子们能吃得下,大人嫌酸。   吃完大脖颈子,正好开始检阅。   所有老师学生,都在小学大门外排队,准备入场。   东岗中心小学二十多个班级,再加上其他大队的小学,队伍都快排到烈士墓了。   队伍最前头,是小学的一位美术老师,个子不高,披着红色斗篷,手里拿着尖头的指挥杖。   后头跟着的国旗队,然后是小学鼓号队、腰鼓队、舞蹈队、花环表演队,再后面是高个子的男生扛着校牌,刀旗队,各个班级方队。   检阅时间到,领头的老师举着指挥杖,带着学生入场。   “奶奶,那些姐姐打扮的好漂亮,我以后也来念书,也像她们那样打扮。”   舞蹈队的女孩子都穿着短裙、白色舞蹈裤,脸上化着妆,头发全都扎起来盘在头顶,还带着红花。   许瑾萍看到了,就觉得那些女孩特别好看,羡慕的不行,跟奶奶说以后她也要进舞蹈队。   “切,好看什么啊?一个个脸上画的红红一坨,难看死了。”   不料,旁边的许海源却撇撇嘴。   那些女孩子脸上的腮红就是特别红的一坨,在许海源眼里,简直难看的要死,不知道他妹妹怎么还会觉得好看?   “嗯呢,大哥说的对,不好看。   二姐,你可别学她们这样打扮,太丑了。”杨皓宇在旁边附和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提前入学   在这个娱乐活动缺乏的年月,运动会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校门口里里外外全都是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苏安瑛等人跟着许海源沾了个光,到育红班那边,还有椅子可以坐。   育红班今天也有运动会,趣味的,就是各种游戏。   许海源这皮孩子别看比人家小一两岁,却什么都不落下,参加了好几项运动,都是第一。   尤其是一项边算题边跑的运动,小孩子从起点跑到中间,捡起地上的小黑板,把计算结果写上去,然后跑向终点。   只要计算结果是对的,就有奖励,第一名还奖励本子和糖果。   别看许海源比那些孩子小,跑的倒是不慢,嗖嗖嗖就到了中间。   捡起小黑板和粉笔就跑,一边跑一边写上数字。   许瑾萍和杨皓宇见哥哥在跑步,都大声喊着哥哥加油,给许海源鼓劲儿。   别的孩子都是在原地计算,写上数字拿着再跑。   许海源是一边写一边跑,那当然快,结果又是个第一,拿了本子和糖果回来。   他参加了四项运动,正好拿了四个第一,四块糖果,弟弟妹妹们一人一块。   那边,育红班的老师,正在跟苏安瑛唠嗑。   “海源妈妈,你们家儿子很优秀,聪明,上课专注力也很好,而且懂得谦让。”   育红班的杨老师,把许海源好一顿夸。   “就是岁数太小了,一年级怕是不收他。   我跟你说啊,最好找找人,让他跟着上一年级。   育红班学的这点儿东西,根本难不住他,这样的孩子还要留在育红班两年,纯粹是浪费。”   后面这几句,杨老师是挨着苏安瑛很近,小声说的。   “按说我是当老师的,不应该说这些。   这要是平常孩子吧,年纪小确实不能早入学,但你家儿子不一样。   我觉得他要是在育红班浪费两年时间,不值。”   按照本地教育部门的政策,儿童应该满七周岁入学,许海源现在才五周岁多点儿,根本不够年龄。   杨老师是真心实意为了许海源好,也是在评估了许海源的智力等因素后,做出的决定。   至于,许海源的家长能不能听取老师的建议,杨老师就不好干涉太多。   苏安瑛一听这话,愣了,她家那皮孩子能有这么出色?   没看出来啊,只觉得这娃皮的要命,恨不得上房揭瓦了,没想到在学校倒是表现挺好。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让苏安瑛忍不住笑起来。   “谢谢老师,这事儿等晚上他爸爸下班了,我们两口子商议商议。”   要是能早上学当然好,就怕学校不能同意,这事儿得许世彦想办法了。   杨老师笑呵呵的朝着苏安瑛点点头,转身去别处了,不能让人看见她跟个家长嘀嘀咕咕,影响不好。   一上午的运动会,孩子们倒是没闲着。   周桂兰、季玉凤、苏安芳姐妹,都给孩子们买吃的喝的,就连那俩小的,也跟着喝了两口汽水。   不等到中午,大家都累了,正好育红班这边趣味运动结束,苏安瑛跟老师说了声,就把孩子领走回家了。   晚间,许世彦下班,苏安瑛就把老师白天说的话,跟许世彦说了。   “你看要不要找找人,秋天把咱儿子送去上一年级?”   许世彦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行,我找人吧。”   也不知道是东岗这边隔路,还是这年月都这政策,反正上辈子大闺女念小学的时候,也是要求必须满七周岁。   他家大闺女生日小,虚岁八岁只有六周岁,没办法就是找了学校老师,帮着瞒岁数。   一直到闺女上二年级了,班主任看着孩子学习挺好,能跟得上,这才不再要户口本了。   没想到,儿子更厉害,要提前两年入学。   这事儿估计不太容易办,找人托关系呗,还能咋办?   “不急,这还没到六月呢,离着秋天开学挺长时间,我想办法。   我估计今年秋天上一年级怕是费点儿劲,明年上学,找齐老师就能办下来。”   前世闺女上学,就是齐老师帮的忙,提前一年还好说,这提前两年,就得费点儿心思了。   “嗯,你看着办吧,这事儿我不懂。”苏安瑛对这些确实不懂,不敢给出主意。   小学运动会开两天,第二天就没啥意思了。   正好赶上六一儿童节,育红班放假,许海源第二天也就没去学校,留在家里玩。   养殖场那边的花棚,终于弄好了,花架也全都搭起来。   苏安瑛领着黄胜利等人的媳妇,到那边忙活,把君子兰花苗全都端到花架上摆好。   一个花棚长十五米宽七米,里面摆满了梯形花架,每个花架上下分五六层,一个花棚大概可以摆三千到四千盆小花苗。   花棚地面铺水泥块儿,地炕结构,冬季烧火取暖,从地面开始热,整个花棚的温度可以保持均衡。   花棚前面是一溜玻璃窗,上面斜坡半截是玻璃窗,保证了透光度。   冬季天冷时,上面覆盖一层塑料薄膜,再苫盖草帘子,用来保温防风。   许世彦都计划好了,这花棚盖好了留着。   等君子兰全都卖出去,这里还可以种植冬季上市的蔬菜水果,也是一笔收入。   总不能花钱盖的花棚,只用这么两年就不要了,合理利用才行。   可以说,黄胜利等人这一冬一春是真的没少划拉。   两个花棚摆了大半,再加上许家老房子那头还有不少,合计起来,七八千盆小苗是有了。   “也不知道将来这些花苗能卖多少,这钱可是花出去挺多了。”   晚间,苏安瑛跟许世彦聊起来花棚的费用时,忍不住唠叨了两句。   “你能保证这玩意儿一定挣钱?可别到时候赔进去,咱可是往里投了挺多钱呢。”   花种加花苗,差不多投进去一千来块钱,两个花棚的材料和人工,比盖房子还贵。   再加上人工、花盆等,着实花销不少,苏安瑛心里真是没底。   “放心吧,肯定能挣钱,不信今年入冬,你陪着小妹去省城治病,到时候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许世彦早就打算过了,这次让媳妇陪着小妹去省城看病,也让媳妇出去长长见识。   “啊?今年冬天你让我去省城?我能行么?”   苏安瑛一听就傻眼了,她最远就是去了趟通化,这一下子让她去省城?   “放心吧,到时候我送你们过去,到了省城安排好,我再回来。”   许世彦是一参场技术顾问,那个时节参场正忙着加工呢,他不可能陪着许世琴待时间太长。 第二百八十四章 总结会   天麻一般会在夏至前后出土,然后开花结果。   这个时节,挖天麻要容易很多,所以每到这时候,跑山人都成群结队背着口袋拎着镐头进山。   对于许世彦来说,他如今是没时间进山挖天麻了。   他有更重要的任务,天麻种子采收,为接下来的天麻繁育做准备。   利用天麻块茎繁殖成本还是高了些,不如种子繁殖,成本低。   当然,技术要求也难一些,慢慢克服摸索经验。   老参地里开春栽下去的天麻有一些出土开花,将花序顶端摘去五到十个花蕾,减少养分消耗。   天麻地在野外,会有昆虫授粉,辅以人工授粉。   二十多天后,果实成熟,及早采收保存。   采收的天麻种子装入播种筒,撒在混有小菇萌发菌的菌叶上,将之拌匀。   之后将菌叶按照一定规格,埋入有菌材的菌床。   天麻种子萌发,会长成米麻,米麻长到一定程度移栽,再长一两年,就可以扒出来做货了。   这种繁殖方式,虽然繁琐些,但是成本相对来说低,不用年年都收购天麻崽子。   “这一段时间,咱们的工作完成不错。   接下来呢,还得忙活参地。”   发展天麻、细辛这些,只是副业,主业还是人参栽培与加工。   所以得分清主次,不能乱了。   “咱参场今年购进了拖拉机、旋耕机,刨土不用人工,可以机械化了,但是要求更高。   咱们组,得分一些人上山,负责指导机械翻地、耙地、起垄。   千万记住一件事,拖拉机的轮子,必须严格沿着挂串线,在作业道范围内跑,不允许横穿池面子。”   一参场财大气粗,今年春天购进了四台东方红拖拉机,还有旋耕机、割灌机等。   预计今年秋天的参土,可以完成机械化作业,人工只是作为辅助。这样可以大大节省人力,但是也有一些缺陷。   一个是机械翻地不如人工细致,再一个,就是这个拖拉机作业时,被轮子压过的地方,栽人参会烂。   这个问题谁都解释不清楚,但只要是拖拉机道,必烂。   为了预防这个问题,许世彦特地跟林书记讨论过,将参地作业道也就是马道缩减,保证拖拉机道正好就在作业道上。   缩减作业道宽度,不光是为了配合机械翻土,更主要的是合理利用土地。   目前的人参作业道都比较宽,有的马道甚至比池面子都宽,这种实际上并不合理,达不到土地的有效利用率。   那马道只是叫马道,可没说真能跑开马,实际上,马道宽度只要一个人背着喷壶可以顺畅通过就可以。   等着再过二十年,参土几万、十几万块钱一公顷的时候,那马道恨不得窄的人都过不去。   现在一公顷土地能出参土七百来丈,等以后,一公顷能出一千两百丈,那全都是钱。   能够栽参的土地,只会越来越少,现在要是不注意合理利用,等以后没有地用了,人参产业也得消亡。   为了这个,许世彦还特地写了一篇文章,《缩小作业道,提高土地利用率》。   这篇文章前段时间在抚松人参学会的刊物上发表了,引起不少人讨论。   县里领导也很重视,还特地召集各参场、公社的领导一起开会讨论,可能接下来就要全县实施。   “知道了,组长,我们几个一定严格按照作业要求,看着拖拉机手干活,绝不出错。”韩立民等几个人点头应道。   “嗯,参地是一方面,再一个就是今年的人参加工。”   “马上又快到起货的时候了,加工厂这边,设备需要提前检修,新的工艺需要开发,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还有综合厂那头,人参花饮露的研制成功,广州花城那边,跟咱们合作的汽水厂也开始投入生产。   咱们不能松劲儿,还得继续努力,人参花露可乐,还有技术难题需要攻关。   都打起精神来,不能松懈。”   人参花露,是许世彦来一参场之前,就已经开始研究的项目。   而人参花露可乐,是许世彦在人参花露的基础上提出来的。   他跟林书记讨论过了,最好能把厂子建在本地,而不是只提供原材料。   抚松好山好水,后世那么多矿泉水品牌都在这边建厂呢。   这么好的资源优势不利用,光给人家提供原料有啥意思啊?   “咱们今年的人参加工研究,主要从两个方面着手。   一个是发展人参即食蜜片,这个如果做好了,就跟零食差不多,随时随地拿出来就可以吃上一片。   对于咱国内的人来说,还是太奢侈了。   但是对于国外,尤其是南韩、东夷,他们比较爱吃参茸制品,这种方式更容易让人接受。”   以目前加工厂的设备和加工水平来说,更深的加工还做不到。   这种即食蜜片的工艺不算特别复杂,切片,用上好的蜂蜜腌制。   可以制成罐头,最好是单片塑封的独立包装,小零食嘛,一片一包,随时可以打开吃。   人参,可药用可食用。   药用就不用说了,什么人参再造丸、人参大补丸、人参健脾丸之类,都用得上。   人家国外还可以单独提取人参皂甙、人参皂苷等成分来使用。   普通食用方法,多数就是炖鸡汤、泡茶、煮粥之类,应该说挺费事。   这种即食蜜片,完全就是当小零食来吃,随时随地想吃了,打开一包。   有上好的蜂蜜炮制,去除人参的火气,可以滋阴润燥、增补元气。   相对来说,更受一些年轻人,尤其是那些工作繁忙的白领喜爱。   许世彦这么一介绍,技术组这些人就全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还可以有这种方法。   “组长,你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是咱们生产出来的人参,是省里药材公司直接收走。   这种,药材公司没有采购计划。”旁边有人提出异议。   许世彦笑了下,“你们觉得,以目前咱们县人参发展的势头,再有两三年,产量翻一倍的情况下,省药材公司,还有那个能力全数收购么?   如果,他们不能全数收购,我们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人参,销路在哪里?”   几句话,吓得底下一群人脸色发白。   “不能吧?人参一直都是统购统销的,省里还能不收购?   那要是省里收不了那么多,咱可咋办?”   计划经济时代,人参经营实行的是统一计划、统一生产、统一收购、统一销售的政策。   抚松出产的人参,由省药材公司和省医药保健品进出口公司统一收购。   但是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各地人参产业蓬勃发展。   到1989年,上级下发文件,除了上述两个公司按照之前签订的五年购销合同进行收购外,其余部分由县里自行组织收购。   那个时候,人参产量急速增加,县里根本没有能力全面收购,这就导致了大量人参积压。   尽管各级政府采取了许多积极措施,还是没能挽救局势。   从九零年开始,人参价格暴跌,九二年跌落谷底,从此,人参市场一蹶不振。   而现在,情况有了变化。   因为参地用肥料的缘故,人参大面积增产的时代即将来临。   那么,省药材公司和保健品公司,还有那个能力全额收购么?或许能坚持几年,但是接下来前景依然不乐观。   国人有个习气不太好,跟风,只要看见别人做什么挣到钱了,就会引起很多人一窝蜂的涌进来。   参业也是如此,这几年人参增产,参农收入增加,随之而来的,就是各地参户大面积扩种。   不用说各个社队原本的参场,各个企事业单位或者自己批参场,或者跟林业局下属林场合办参场。   甚至于小学、供销社这些单位,但凡有点儿钱可以投入的,都会往里投。   人参种植面积盲目扩大,造成的后果就是人参价格暴跌。   种出来的人参无人收购,参农为了减轻损失,互相压价。   所以在今年春天,县里开表彰会的时候,许世彦就提出来,相关部门要严格把关,控制人参种植面积,不要盲目扩张。   不过,他的一番言论,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不少人觉得,许世彦现在是有了正式工作,脱离了农业队,就忘本了。   不顾大局,反而要限制其他人发展,阻碍县域经济腾飞。   这是在替国营参场说话,要垄断市场,反正说啥的都有。   一些反对的人,差点儿把许世彦先进个人的评奖都取消。   幸亏有管书记力挺,许世彦才没被处分。   之后许世彦回来,跟林书记谈过这个问题,林书记的想法跟许世彦一致。   任何领域,盲目扩张只会酿成更大的危机。   所以一参场必须走在前头,不能等到危机来了再想办法破局,那时候就晚了。   “国营一参场,全县四个参场中历史最悠久的,算是老大哥。   所以一参场必须起到带头的作用,我们作为一参场的技术研究部门,必须打头阵,拿出拳头产品,决不能让外人看不起。   产品出来了,至于说销路,不用咱们费心,林书记和县里管书记会考虑。   我们要做的,就是技术攻关,价值最高的、利润最大的、客商最想买的产品做出来,这是我们的任务。” 第二百八十五章 历诚容的心思   “人参蜜片只能说是个小玩意儿,咱们今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产品。   就是以高丽参为蓝本,争取打造出有我们自己特色的,抚松长白山红参。   这个好像县里参茸公司也在研究呢,咱就跟他们比一比,看谁先研究出来。”   不管做什么事,有竞争才会有动力。   许世彦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手底下这些人都打起精神来。   当然,县里在研究这个长白山红参,也确有其事,不过一直没啥进展。   许世彦也是憋着一股劲,非得带人攻克技术难题不可。   “接下来,我们还要发展各种人参制品。   比如说,人参精华露、参力源口服液、参宝酒、人参糖、参茸咖啡、人参银耳罐头、人参烟、人参茶,这些都值得我们去深入研究。”   这些东西研究出来,趁着九十年代保健品的风,不光可以出口国外,国内也能打开销量。   “将来我们的技术可以了,还能做人参美容霜、人参护肤露、人参洗发液、人参精华皂。   只有我们自己把产业精细化、品牌化了,才能带来更多的附加价值。   而不是简简单单种地里三年,起出来加工卖掉完事儿。   要记住一点,原始粗放的生产加工方式,永远只能挣最少数的钱,咱们的钱,都让人家挣走了。”   应该说,许世彦这大半年的书,真不是白看的,各种理念理论都比以前提高了很多。   他说的这些,更是打开了一扇门,让所有人看到了门外的世界。   “好,组长说的好。”历诚容第一个鼓掌,其他人回过神来,也跟着鼓掌。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憧憬和希望。   “组长,你刚才的话,我可以记录整理下来么?”历诚容随即问了句。   “我觉得,这个不光是我们技术组应该学习,咱参场大部分人都应该学习。   甚至说,全县参业相关人员,都应该看一看。”   “整理出来也行,先给咱林书记看看,至于说县里头,这个得请示林书记。”   许世彦现在是一参场职工,有事还是先请示领导,领导允许再做。   毕竟他刚才的一番话,在别人眼里很可能就是画大饼,不切实际。   传出去,人家保不齐还得笑话他异想天开。   所以许世彦觉得,具体分寸拿捏上头,林书记比他在行,他不好擅自做主。   历诚容点点头,“好,我记住了,稿子出来,我先给组长看看,你说行,我再给林书记。”   “行,今天的会就这样,时候不早,都下班回家吧。”   一场阶段工作总结会、以及下阶段工作展望会,就这样结束。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许世彦直接让大家伙儿下班回家。   “许哥,等我一下。”许世彦刚推着车子往场部外走,身后传来历诚容的声音。   “咋地了?有事儿啊?”   许世彦回头,看着历诚容,却发现,这小子的脸好像有点儿红。   七月份天气是热,可这都四点多了,也不至于热的红头胀脸吧?这小子病了?   “咳咳,那个,许哥,麻烦你,把这个给苏安花同志。”   历诚容咳嗽两声,一脸别扭的把一个纸包递给许世彦。   “这是我前阵子去县里,买的一块纱巾,我看着挺好的,麻烦许哥帮我送给她。”   这话一出口,许世彦还有啥不明白的?   合着历诚容这小子,惦记上小姨子苏安花了啊。   想起前阵子,历诚容总忘许家跑,说是请教什么问题。   闹了半天,这小子特么没安好心呢。   许世彦上下打量了历诚容几眼,哼了声。   “原来你小子,不是去请教问题的,你是去追姑娘啊。   行啊,眼睛挺贼,看上我家六妹妹了。”   平心而论,历诚容长的还行,比不上纪同忠那样的好相貌,但也算品貌端正仪表堂堂。   就是近视眼,戴着眼镜,许世彦打听过了,近视的不重,三百来度,应该不遗传。   人长得可以,工作也行,国营参场的工人,技术组骨干,年纪轻以后肯定有发展。   年龄也相配,历诚容二十一,苏安花十八,俩人处两年定下来,正好苏安花二十就能结婚了。   这年月,女孩子多数结婚都早,像苏安瑛那样二十三才嫁人的,属实不多。   家世更不用说,历诚容他爹是一分场的场长,家里哥哥姐姐也都有工作,各自结婚了。   历诚容是最小的那个,之前听历秉卓说起,往后要跟老儿子一起过。   历诚容的母亲,许世彦也见过几次,人还行,通情达理,不像恶婆婆。   想起过年时,老丈人给安排的任务,好歹今年过一半儿,任务看起来也能完成一半儿。   有一点不太对,这老五的亲事没动静,咋老六先来了呢?   前世也这样,老六先结的婚,老五岁数挺大了才结婚。   难道说这辈子还这样?   得,这事儿回家跟媳妇商议商议再说吧,得空还真得抓紧时间,给老五介绍一个。   老六岁数还小呢,可别真的抢前面去。   丈人和丈母娘都是老做派,这要是乱了顺序,估计老两口心里该不舒坦了。   许世彦又看了历诚容两眼,从心而论,历诚容这小伙子不错,不论哪方面,都挑不出毛病来。   可就有一样儿,胆子是不是小了点儿?喜欢姑娘还不敢去追,竟然委托许世彦帮忙送东西?   “那个,许哥,你听我说,我,我,那个。”   历诚容被点破心思,紧张的不得了,话都说不明白了。   急的他脸色通红,额头都见了汗,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世彦被这傻小子逗笑了,不禁摇头。   “喜欢自己追去,让我从中间递东西算怎么回事?   我是当姐夫的,帮外人追自家小姨子,像话么?”许世彦白了历诚容一眼。   “你要真有心,就跟你家里人说,打发了人,去我家或是我妈那边,提亲。   喜欢姑娘不要紧,咱堂堂正正,别偷偷摸摸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许世彦没接东西,只拍了拍历诚容肩膀,然后推着车子走了。   留下历诚容愣在原地,脑子里都是刚才许世彦的话。   真有心,就跟家里人说,打发了人去提亲。   “许哥,我是真心的,我这就找我妈去。”   历诚容朝着许世彦的背影喊了句,抬腿就往家跑。 第二百八十六章 奶油冰棍   许世彦骑车子回家,刚进门,就见到自家那俩小的,在院子里玩。   这俩孩子都是顶着一周岁会走的,如今已经走的很溜了。   成功从四脚兽进化到两脚兽之后,这俩娃算是彻底关不住了,成天往院子里跑,不让出来都不行。   “清清、慧慧,来,过来找爸爸,看爸爸给你们买什么回来了?”   许世彦停好自行车,朝着孩子们招招手,然后从斜跨的兜子里,掏出个用毛巾包裹的东西。   “冰棍儿,奶油的,快来,一人一根儿。”   奶油冰棍,五分钱一根,参场商店新来的货。   许世彦刚才路过瞧见了,给孩子们买了几根。   还特意管人家借了个茶缸装着,外头裹上毛巾,生怕化的太快。   “爸爸。”   许世彦每天下班都带吃的回来,俩小的见到爸爸都特别高兴,倒腾着小短腿儿,咯咯笑着往爸爸那儿跑。   这俩刚学会走路还不到俩月呢,这就抬腿跑。   看着俩娃绊绊磕磕的朝自己跑,许世彦担心的够呛,赶紧迎上去,把俩小的搂在怀里。   “来,一人一根。”   许世彦解开毛巾,从带盖茶缸里,拿出冰棍来,给俩孩子一人一个。   “源源、萍萍,你俩又作什么呢?有冰棍都不来吃?”   俩小的拿着冰棍欢喜不已,可俩大的却在墙角不知道捅咕啥,连爸爸回家了都不理。   许世彦走过去,发现这俩在瞅地上的蚂蚁。   “爸爸你看,弟弟吃蛋糕,把渣子掉地上了,然后就有好多蚂蚁过来。   我用妈妈放在衣柜的卫生球,在这里画了个圈。   然后蚂蚁就全都傻了,找不到回家的路,都在这圈里转悠,可好玩了。”   许海源指着地上团团转的蚂蚁,向许世彦解释。   “我们老师说,蚂蚁是凭着气味儿找路的,还真是。”许海源一脸得意,向爸爸卖弄。   许世彦无语,翻了个白眼,这熊孩子啥事儿都能干出来,这一天天闲的,祸害蚂蚁呢。   “你放假了闲的是吧?”   熊玩意儿,自打育红班放了暑假,这家伙可放羊了,一天天没事儿就是可哪作。   惹得苏安瑛一天天冒火狼烟的,有时候许世彦回家都得吃挂落儿。   “我已经找人给你说好了,秋天上小学一年级,正好跟树庆一起。   你也就剩下这几天逍遥了,等着上了小学,你要是不好好学习,看我怎么抽你。”   许世彦抬手,捏了捏儿子脸蛋,然后把冰棍递给这俩大的。   “得了,先吃东西吧,别祸害那些蚂蚁了,瞅你这一身的土,你妈瞧见不揍你啊?”   这孩子也不知道搁哪造的,裤子上都是土。   “你妈回来没有?家里做饭了么?”许世彦一边帮儿子拍打裤子,一边问。   其实都不用问,要是苏安瑛回来,许海源哪敢造成这样子?   “你俩慢慢吃,看着点儿弟弟妹妹,我做饭去。”许世彦起身,就要进屋做饭。   结果一进门,就见到苏安芳、苏安花两个端着饭菜往东屋走。   “呦,你俩把饭菜做好了?我还寻思我做饭呢。   你二姐还没下班啊?养殖场这么忙?”   这姐妹俩留在家里照看君子兰,还有四个调皮捣蛋的娃,还要洗衣服做饭,也是够她们累的。   许世彦忙着参场的工作,苏安瑛则是忙活养殖场,还有大队这边的参地。   夫妻俩都顾不上家了,幸亏还有周桂兰和苏家姐妹,不然,他们家肯定人仰马翻,连饭都吃不上。   “嗯,二姐说这几天养殖场的紫貂配种,她这几天晚点儿回来。”   紫貂不是群居动物,雌雄分开,繁殖期得特殊管理。   苏安瑛不敢大意,尽量在那边照看着,就怕出意外。   养殖场今年的规模又大了些,水獭连大带小一百来只。   紫貂数量少,开春出生了二十来只幼貂,目前看来,还得慢慢养,不能急。   鹿和麝也添了不少新成员,种群在不断扩大,今年春天一茬鹿茸卖了不少钱。   许世彦和苏安瑛算过,养鹿和麝比较挣钱,这个是可持续资源,不需要杀了鹿或者麝,每年都有收入。   当然,紫貂和水獭也不少卖钱,前阵子就卖出去一些种獭,比卖水獭皮还挣钱。   还有人来打听种貂,苏安瑛觉得紫貂繁育率低,种群还没到繁盛的程度,暂时不想卖,等着过两年再说。   苏安瑛自打管了养殖场,对这些动物就格外用心。   这不是紫貂到配种期了么,她不放心,每天都过去照看,精心伺候。   反正许海清和许瑾慧也断奶了,苏安瑛索性中午都不回来,在那边吃,傍晚才回家。   正说着呢,就听见外面有自行车的动静,接着,苏安瑛的声音响起。   “谁给你们买的冰棍?这都快晚上了,吃一肚子凉的,等会儿怎么吃饭?”   得,不用说,肯定是苏安瑛看见孩子们在吃冰棍,不高兴了。   “媳妇,是我买的,今天商店新来的奶油冰棍儿,我给孩子们买了四根儿。   天热,让他们吃点不要紧,不耽误吃饭。”   许世彦赶紧从屋里出来,跟媳妇解释。   他家这几个孩子皮实着呢,一根冰棍没啥事儿。   一般来说,体弱脾胃虚寒的孩子,不好多吃凉的,容易消化不好。   像杨皓宇那样的,许世彦可不敢给吃,自家这几个小毛驴不怕,偶尔吃一回没啥。   这年月不是后世,家家户户有冰箱,孩子们成天吃凉的。   “你今天下班早啊,比我回来早。”   苏安瑛一看丈夫在家,笑了笑,把自行车力在园杖子边上。   接手养殖场后的苏安瑛,跟以前相比,变化还是挺大的。   原来的辫子剪了,剪成五号头。   可能是这些日子稍微长了些没空收拾,天气也热,她就用一块花手绢,把头发拢了起来,扎起个短短的马尾。   白底蓝色碎花的上衣,青灰色的裤子,肥瘦合体,一身打扮清爽又利落。   如果说之前的苏安瑛温婉居家,如今就多了几分干练与爽利,眉眼间多了些自信从容,气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对于妻子的变化,许世彦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没有哪个人是必须为家庭奉献的,女人也该有她自己的事业。   男人不应该以家庭为名义,把媳妇困在家里,给女人一个合适的空间,她们绝对不会比男人差。   当然,也幸亏他们家有帮手,不然的话,肯定鸡飞狗跳。   只要夫妻同心,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以后就会好起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调皮捣蛋   “嗯,最近没啥事儿了,天麻繁育基本上告一段落。”   七月二十来号,天麻开过花之后开始腐烂,发出新的天麻崽子。   天麻都空了不出秤,所以跑山人不挖天麻,而是去找灵芝,再过几天还可以放山。   许世彦收不着天麻崽子,这培育天麻的事情也就只能暂停。   “该开始准备加工棒槌了,参场棒槌多,起货比咱队里早。   过几天就得带人检修设备啥的,准备开工。”   许世彦主抓人参的深加工,理所当然要管着加工厂。   “哦,那你要是最近不太忙,联系一下,把那两只小黑瞎子卖了呗。   那俩玩意儿太能吃了,一天天还调皮捣蛋的,跟脚,最爱抱着人的大腿。”   苏安瑛抱起小儿子往屋里走,一边跟许世彦商议。   开春时从山上抓了两只小黑瞎子回来,那时候太小了不好养活,就扔在养殖场,喂羊奶先养着。   许世彦的意思,把俩小黑瞎子关在哪个圈舍里都行,随便养着等断了奶就卖掉。   谁曾想,许世安瞧着俩黑瞎子崽挺有意思,就没关起来,留在自己的值班室里了,成天逗弄它们玩。   那小黑瞎子没了妈,被许世安当宠物养着,估计是把许世安当妈了。   这可倒好,成天跟着许世安,动不动还来个打滚卖萌。   再不然就抱着腿不撒开,一个弄不好还把人绊一下子。   最要命的是,这俩东西越长越大,也越能吃。   养殖场那边啥饲料它们都能进嘴,一天天那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   苏安瑛也担心这俩小黑瞎子越养越大,以后更不好出手。   自家养的也舍不得杀,那不是砸手里了么?   “哦,对,还有那俩黑瞎子呢,我这阵忙活忘了。   那行吧,找个时间,我给通化那边打电话,让人帮忙问问动物园要不要。”   许世彦跟通化的药材收购站有合作关系,这边出产的鹿茸、麝香都是那边直接收购,所以找个人帮忙还是没问题的。   两口子说着话,那边苏安芳和苏安花已经把饭全都端上桌了,于是吆喝了许海源兄妹洗手吃饭。   然后,许海源那一身土,就被苏安瑛发现了。   气的苏安瑛暴跳如雷,把儿子拽到厨房,打了水好一顿搓洗。   “你就可劲儿作啊,明天我就带你去养殖场,我让你去清理鹿粪,看你还怎么作?”   “好啊,我正想去看看小鹿呢。”   不想许海源一听,却瞪大了眼睛,一脸兴奋。   他早就惦记着养殖场那边的动物了,巴不得去看看。   “得,媳妇,你可别上当啊,你让他去养殖场,他要是不给你作的鸡飞狗跳才怪。   那些动物都胆子小,吓坏了会生病,很可能会死。   可别让这混蛋去养殖场,那个损失咱受不了。”   许世彦一听吓坏了,赶忙拦着不让。   开什么玩笑,那头的动物都是钱,就许海源这战斗力,过去了不定咋折腾呢,可受不了。   苏安瑛一听也是,这要是真被许海源折腾死几只,那不瞎老多钱了?   “你说说你啊,成天皮,啥你都能捅咕捅咕,我都让你愁死了。   啥时候开学啊,你赶紧上学去吧。”刚放假没几天,苏安瑛就惦记开学了。   也怪,许海源这孩子,去学校就特别好,乖乖上课、写作业。   回到家就简直了,没有他不能作的。   耗子洞他也得翻两遍,看着啥都好奇,那衣裳,一天一套不到黑,就脏的没法看了。   “你说你随谁了,咋就这么淘呢?”苏安瑛无奈叹气。   “妈妈,我没淘气啊,我就是今天挖了点儿蚯蚓。   人家不都说,蚯蚓断了身体还能活么?我就想试试。   下午我试了试蚂蚁,給它们画了个圈,然后它们就在圈里转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许海源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懵懂的模样。   他分明是在试验,证明老师的话好么?怎么就成淘气了呢?   眼见着苏安瑛的火气又要上来,许世彦赶紧拦着。   “媳妇,吃饭,吃饭啊。   你就让他作,反正离着开学也就二十来天,开学他差不多就上小学了。   上小学放学有作业,他敢不写完作业就嘚瑟,不用你说,我肯定削他。”   许世彦